一行人中途用过午饭后继续走了两个时辰,终于在天黑后抵达下一座城。
这是极小的一座城,在杜凌看来也不过是个镇,大概是河南的那个不知名小镇,因为接近汴京原本还算繁华,只是近期受流民影响颇为沉寂。
其实也是人之常情,得知汴京百姓往城中涌进,自是怕带了疫病前来,多少铺子关门暂歇,也不过是为了健康着想。
杜凌闻言,怔怔地与秦沐斐对视。
“我对军事一窍不通的,所以得你来做这事,你的脑子没比宋先生差吧?他把妻子丢在临安跟我来了汴京,这次是无论如何得放他回去的。若你也不擅长,就去翻兵书吧,我对这些不感兴趣看不下去,陷阱什么的得配合地理地势,最是麻烦,我和净儿负责那日能令金兵昏厥的东西,其余的统统不管!”杜凌侧过头摸了摸廖净的脑门,笑得得意洋洋,“我们净儿这回可是要得到重用了,若是事情能成,让皇帝给你鞠躬致谢!”
杜凌拉开窗对贾忠嘱咐了一句,心底有些后悔自己一意孤行使计让汴京人南下。可若不是如此,待金兵打进汴京又该后悔自责了。
他可以不干涉她做任何决定,但他不能忍受与她分开,哪怕她会以他身体状态名义劝他安心休养。
秦沐斐微微眯起双眸,望着杜凌不再吭声,看似在质疑,实则已陷入深思。
“贾叔,随便找个地方住吧,干净就行。”
贾忠和秦沐斐、顾大姐一样,被最后一句雷得不轻,清了清口便出声询问,毕竟这样一辆马车在巷中久留也不安全。
多一支军队比多一群敌人总是好的。
连他这个男子都未曾有这样的胸襟,她既是坚持,他又怎会阻拦?
“你想圈地为王?不行啊,不久后赵构会在应天府称帝,而后迁都临安,我们的深云山虽在临安城外,哪有在天子脚下自封为王的?何况,我等你这么多年可不是为让你当了潇洒王爷,正妃侧妃满天飞的!”杜凌一时没听出他的意思,急得想发火。
秦沐斐虽也有些看不明杜凌突如其来的一本正经,但他只是柔和地笑着,用坚定地语气告知她:“信与不信还需问吗?寨中兄弟都能因为你北上拯救汴京百姓,我作为你的夫君又怎可怀疑你的判断力?你若想做什么便去做,只要别扔下我一人就好。”
他们才走了第三日,若要回头还来得及。看繁只不。
秦沐斐听闻之后反而安了心,唇角露出无奈之笑。
“你猜到了对吧,我想回汴京,在汴京继续往北去金国的方向寻一处适合隐藏与埋伏的途经之地,我知道这事很难令人置信,但我觉得作为知情者我得为赵桓做些什么,即便不成功,也要尽力一试。”杜凌这番话说得铿锵有力,显然是下定了决心。
但他只有手上这三千兄弟,即便北迁作战也未必能成……
“娘子,你当真是学医的吗?”
“呃……少奶奶,那我们还要不要吃饭与住宿?”
“都说了是智取,我会想办法配出点东西来用上,并且我们还有大半年时间,那些人主要是用来挖设陷阱用的。我这么怕死的人哪能会为外人送死?放心,只是尽力一试,如果不行就及早脱身,保护自身安全要紧,我不介意有人做逃兵的。”杜凌学着男人豪爽地拍了拍秦沐斐的肩膀,做出一副安抚样子来。
“凌儿你在汴京无法联络皇帝已是耿耿于怀,这几日离开汴京往南走你更是心不在焉,原来当真是忧国忧民。”
“那这跟我问你的问题有何关联?”杜凌仍是不太清楚,只想追问先前之事。
“师父,你的银子都在我这。”
“你倒是说话啊,至少给我一个态度。”
秦沐斐见她着急,不免又笑了笑,握住她的手拽紧,这才正色道:“娘子为我做了这么坚固后盾,我自当行事果决。这山上修养的几日我考虑过深云寨的将来,为贼为寇不是长久之计,也无颜面扬名于世,故而,我本打算回临安将深云寨军事化,作为一支军队来ca练,立下军规,发放军饷,分配军职,想打出一块自己的领地,保卫家/园妻儿,还能护卫一方百姓。”
历史上赵桓被诱入敌营似是十一月,还有大半年时间,倘若真心要救还是极有可能成功的。
金兵如何攻宋他自是听说不少,如今战况危急,太原与燕京已破,如此势如破竹,大宋危在旦夕。
“师父肯定行,上次给兔子剖腹的麻药或是/烟就不错,我帮师父一起配。”廖净干净俊秀的脸上浮现崇敬的笑意,看着杜凌的眸子越发褶褶生辉。
廖忠冷不丁地出声,杜凌侧头望去,这才发现马车早已停入隐秘巷道,贾忠与廖净两人也透过大开的窗子参与了他们的谈话,只是不出声而已。
秦家军一立,他最多也是一个将军,又驻扎在临安城外,能护卫临安百姓,即便九皇子在南称帝迁都临安,也该不会为难他们。
无非是训练出一批灵活聪慧的,以智取胜。zvxc。
“那三千兄弟在表兄与几个兄弟名下已有几年,寨子虽不如军队严格却也有自己的原则规矩,军事化可以在短期内完成,也用不着我出面,表兄极得人心,只他一人便可筹划。但若调来北方不是明智之举。如果你真心想做些与金兵抗衡之事,得先立足,不如就地招兵买马,另选一处山头占据,短期ca练出一支能用得上的新兵,人数不在多,毕竟若是按你说的大宋必败,咱们也招不到多少人。”秦沐斐平静地将自己的策略说出,并没有十分把握,只是愿意为她一试。
这是他思索后的决定,原定于回寨之后再与众兄弟商量,但此时此刻,被她的豪迈影响,他便忍不住要倾吐。
军事化的意义她不太懂,毕竟这些年也习惯做贼婆了,反正他们这群山贼不偷不抢,只是占了一座山而已。
杜凌忽地面色凝重问了这么一句,令车中的顾大姐为之一愣,猜不透她为何忽地一脸严肃完全没了平日的温和。
据他所知,汴京的百姓虽多数离开,但前几日已有封城动向,而里面也至少有十万卫士与弓箭手,这样都能败,他又不是神将,哪里能和金兵抵抗?
他若当真招兵买马便是下了苦心去训练,可不是为了给金兵多送百个刀下魂的。况且,高价出钱买了兵来也不能让他们去送死。
“娘子想到哪儿去了?为王可不是为夫的志愿,满天飞的那些东西更不是为夫所求。”秦沐斐不顾对面已经听呆了的顾大姐,将杜凌拖着身旁伸手搂主,放柔了语气说道:“我只是让兄弟们的身份更加光明磊落,做一支秦家军,护卫咱们的深云山,也护卫周边百姓,若有战争南下,也义不容辞地担起守卫国土的职责,并无立王之意。”
杜凌被这一阵沉默闹得心慌,她期望得到他的支持,也希望他能救出大宋两个被俘皇帝,此时他若拒绝或退缩,她会真的失望。
“从一月开始,金兵兵分东西两路攻打我们大宋,完颜宗望领军攻打东路,破了燕京,渡过黄河,南下汴京。金人原本就人强马壮,宋军又积弱太久,定不是对手,依赵桓的性子,站不过便会求和,到时再被金兵活捉威胁……我打算出手相救,你有何策略?”杜凌也顾不上这话能不能令人信服,总是先说了再做打算。
“你说的也有道理,但只凭百来号人与大败大宋的金兵斗,娘子你认为我能训出天兵天将不成?”秦沐斐被杜凌说得不知如何反驳,只挖苦地道明这其中的危险。
“那就在必经之道中选一处僻静的山村吧,一来是短期内山上不容易建成舒服的房子,二来此时招兵不是时机,愿意在战乱时期为国出力的早已参军,剩下的都是有各种理由的,还不如在民间亲自挑选合适人选,根据家庭条件哄他们入了你的秦家军,我腰包挺厚,找个百来号人急训还是能够做到的。”杜凌作势拍了拍钱袋,露出一抹灿烂笑颜。
“秦沐斐,你信我吗?”
拿一百人去和金兵拼命,非但就不出赵桓他们,还得把他们自己搭进去,这蠢事她能干吗?绝对不能。
对方眼中的毅力她如何看不明白?如此说来,他是跟定她了。
毕竟一路走来,靠近汴京这几座城的客栈大多爆满,他们是出价极高才能换来一夜安宁,流民大概是没这些闲钱了。
“在想什么?”
秦沐斐听得有些疑惑,当时听她说起身世时,似乎只说从小喜欢医术,跟着他那“岳父”大人学医多年,没其余爱好,也不擅女红,怎地脑中又多了这些东西?
秦沐斐看得出杜凌的情绪似是有些不对,不知她忧心什么,开口询问时不由地望了眼窗外,猜测她是否在为流民的住宿担忧。
战乱年代,趁火打劫之人绝不会少。
“当然要吃要住,今晚休息好最重要,其他事明日再说。”
她难得来一趟这个世界,既然有机会做些有意义的事,就不该躲起来做缩头乌龟。因为是一介女子,不必轰轰烈烈上战杀敌,她没那野心和本事,只要她有这个心努力为这事做些补救也算对得起这一次的穿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