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你以为我们家小暮很空閒吗?」东顶了一句。
锦想笑又不敢,唇角抿着,说道:「我是怕他时日一久,连你的口味都忘了。」
「忘了就忘了,我又不挑嘴!」
不挑嘴?那刚刚是怎样?锦忍不住瞅着东,唇角是用力抿住了,笑意却没抿住。
东看着锦的表情还能不明白,耳尖浮上绯红,半噘着嘴一句话也不说。
锦当然不会傻得追根究底,而且他还蛮喜欢东冲着他发脾气,就像对小暮那样,半点隔阂也没有的感觉,就算东是故意找事也觉得可爱的不得了。
岔过这事,锦问道:「精神还行吗?要不要到院裡坐坐?中野说晒晒太阳对你有好处。」
东点点头没有拒绝。
时值初春,日头看着虽然不小,但还是有些寒意,锦给东添了衣服、加了袜子,外面椅子也铺上软垫才让他出来,坐定后又加了一条小毯在他腿上。
春天的风吹着很舒服,二人聊着聊着,东便睡着了。
锦凝望着那张安和的容颜,纷乱杂沓的心思却是怎么也无法平静。
从敬言那裡得知东没有害敬言,这让锦讶异却也让他高兴,心中彷彿鬆了一口气,能更加理直气壮的去爱这个人。
但是东在寄养家庭的遭遇令锦胸口压上一块大石,那样的摧折凌虐,一个小孩是如何承受下来的,在他一向澹然的外表下,那颗心恐怕已是伤痕累累…现在…更是千疮百孔了吧!
锦从来不曾为自己做过的事后悔过,此刻却是悔不当初,他真不晓得自己当初被什么矇了心眼,竟会如此对待一个无辜的人?
就算东伤害过敬言、就算他曾是不良溷溷、就算他与他养父间有私情…自己也没资格审判他,遑论藉故惩罚…难道一开始千方百计要把他留在身边,其实…已经动了心?
锦在心裡深深叹了口气,把一切弄得不可收拾之后才发现自己真正的心意并且认知自己犯了大错,那滋味实在不好受。
轻轻摩挲着那瘦削脸颊,锦真的不知道如何补救,不只是自己的错待,还有那一段像烙印般的可怖童年…
东养伤的日子应该能说是平顺吧!他几次刻意跟锦挑衅都没成功,被挑衅的那人不是视若无睹就是任着他撒气,无论什么指控都认,还时不时顺着他的意思狠狠臭骂自己几句。东又不真是无理取闹的个性,几次下来,连底气也没了。
锦不敢说自己多了解东,但也摸出他性子吃软不吃硬,即使发着脾气,只要顺着、让着,他自己反倒不好意思再任性。何况锦原本就已经后悔对东做过的一切,再知道他昔日遭遇,心中怜惜更胜,哪裡还捨得有半点拂逆。
其实锦是真的享受东跟他撒气,想想,从小到大,东又何曾有过任性的机会,这么纵着他,也不过稍稍弥补一些他该得的骄宠。或许冥冥中已有安排,东的任性便是上天保留给他的礼物。
可惜锦这享受也没好久,东发过几次脾气便收歛了,随着伤势复原,很快又恢复清冷澹然。
逐渐恢复健康之后东不再关在房间裡,碰到敬言的机会也大增,不过他对敬言态度冷澹,见面也只点头示意,就算偶尔一起用餐也不交谈。
虽然已经从锦那裡得到提醒,但是敬言对这种情形仍旧感到难过。他对东有股莫名的好感,很想亲近却被东无形散发出的冷漠所拒绝。
一日两人在厅裡相遇,东点个头算是招呼便要擦身而过,敬言却忍不住唤住他:「东山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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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日两人在厅裡相遇,东点个头算是招呼便要擦身而过,敬言却忍不住唤住他:「东山先生…」
东脚步一顿,装作没听见又继续走。
敬言何时受过这种委屈,又大喊了一声:「东山先生。」
这下东可没办法装没听见了。
转过身,澹笑以对:「白川少爷有事?」
「你…为什么讨厌我?」敬言生性单纯,自幼人人娇宠,说话也不懂拐弯,直接就问出心裡委屈。
「白川少爷多心了,我只是不擅与人交际、也不喜欢和人相处。」东两句话便挡了回去。
「我又不用你交际…」敬言可怜兮兮的说道:「而且你和其他人都相处很好,就对我一个人视而不见。」
东有些无奈的抿着唇,沉默了一会儿,才说:「白川少爷,你真的多心了…」
没等东讲完,敬言立刻不满的说道:「还说不是,你就不会叫锦做”锦织会长”,其他人不是喊名字就是喊姓,单单只叫我一个人”白川少爷”。」
「…或许是我们长得太过相似,让我有些不自在吧!」东随口找了一个不是理由的理由。
「那表示我们特别有缘啊!我就一点儿也不会不自在,反而很想跟你亲近,你感觉就像我哥哥…」
「够了!」东低喝一声,脸上不悦尽显:「我没有和陌生人攀亲沾故的习惯。我只是个孤儿,别说弟弟,连父母也没有!」说完也不理会敬言,转身便走。
实在不知道东为什么突然就生气了,敬言连忙喊道:「东山先生…」
见东头也不回,敬言更加急了,追了二步,胸口一阵剧痛,呼吸喘不过来,眼前一黑就这么栽倒在地。
东听到身后咕咚一声,转身一看,敬言已经抓着胸口倒在地上,东赶过去俯身一看,敬言已经陷入昏迷,没有丝毫犹豫,东立刻按压敬言的胸腔为他进行急救。
经过片刻,敬言总算醒了过来,他眼睛才张开便急急抓住东的衣襟,口气虚软:「东山先生,你别生我的气好吗?」
「我没生你的气。」东把他扶在怀裡,说道:「慢慢深呼吸。」
近距离裡,敬言看得清楚东脸上的关心担忧,心中一阵窃喜,趁这机会要求:「我可以像锦一样喊你”东”吗?」
东眉头微皱,说道:「别说话,深呼吸。」
敬言半点不退,又问了一次:「我可以喊你”东”吗?我不想再喊”东山先生…」
「随便你怎么喊!现在你给我好好的深呼吸。」东真有点气急败坏了,敬言脸色苍白的像纸一样,额上虚汗不断,竟还执着着那些称呼。
敬言心裡一鬆,人竟然又昏了过去,东真是被他弄得又急又气,还好探他胸口,心跳已经恢复正常,呼吸也逐渐平缓。
正待将敬言送回房间,敬言的贴身佣人小山找了过来,看到敬言脸色苍白的倒在东的怀裡,惊惶大喊:「天啊!你对少爷做了什么事?」
他这一喊,惊动屋裡的人全跑了过来,只见小山声泪俱下,一口一句指责:「东山先生,你为什么要刺激少爷?你不知道他有心脏病吗?就算你不喜欢他也不能这样害他?他有可能会死的你知不知道?」
锦一来刚好听到小山的这些指控,抢上一步把敬言抱在怀裡,一面急步往敬言的房裡走,一面下着命令:「全愣着干什么,快把中野医生找来。」话裡的急切担心不言可喻,其间更是不曾看东一眼。
不一会儿,人便全部散去,东没有忽略人群散去前那一道道责难、愤怒及鄙视的眼光…凝望着自己空掉的双手…好像…又回了到七岁那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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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没有忽略人群散去前那一道道责难、愤怒及鄙视的眼光…凝望着自己空掉的双手…好像…又回了到七岁那时…
回到自己房间,东觉得疲倦极了,胸腹之间隐隐作痛,倒在床上,茫然的望着天花板,明明很累,眼睛却怎么也不想闭上,明明什么也没在想,却怎么也睡不着。
外面天色渐渐转暗,房门被打开,灯也亮了,突来的明亮让东反射性的皱眉闭眼。
床边塌了一角,一隻温热的手抚在自己的额角,东张开眼,正好看到锦担忧的表情。
「白川少爷没事吧?」东下意识问道。
锦反问一句:「你不是替他急救过了?」接着不掩忧虑,说道:「好好的怎么又发烧了?」
东想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锦说的是他,原来发烧了,难怪这么倦。正想开口说什么,一口腥
气涌了上来…
「东…」看到东嘴角蜿蜓流下的血丝,锦不禁吓到了,急忙问道:「你怎么了?哪裡不舒服?」
东不知所谓的应了一声,人便昏了过去。
中野才离开不久,还在路上便又被截回锦织家。他还以为是敬言情况有变,没想到病人换了另外一个。
收拾着看诊器具,中野脸色并不是太好:「锦,我跟你说过,东的伤口癒合情况不好,虽然表面上已经收口,但不代表完全复原,一定要特别小心才行。他这次用力过勐,又扯动内部的伤。」说完又嗔怪一句:「不是绷带拿掉就代表没事,难道非要我在他身上缠个几圈你们才会小心!」
「你说敬言急救及时所以没什么大碍…」
中野略想一下已经明白:「替敬言急救的人是东?」
「是。」锦点点头,低声叹了口气。
锦根本不相信小山的指控,只是当时敬言情况紧急,自然救人为先,在中野替敬言诊断完,他便确定施救的人是东了。
想着东这裡也没什么事就没急着过来看他,却没想到东竟因此也受了伤…还是轻忽了…
中野扶了一下额头,无可奈何:「你锦织家上上下下这么多人,怎么偏偏让两个病人单独一起,这下好了,一个宿疾发作、一个伤上加伤。」
锦也是后悔不已,怎能料到就这么出了事,轻叹口气:「东这次要休养多久?」
拍拍锦的肩膀,中野说道:「放心,并不严重。这二个礼拜注意别让他做太大的动作,能乖乖躺个几天就更好了。」
锦这才放下心来,露出些微笑容:「再要让他乖乖躺着可不容易。」
「那是你的烦恼,不是我的。」
锦听了笑容愈加扩大,温柔的看着床上的人,是了,这可是他专属的烦恼。
胸口和腹部的伤像二个火球一样,灼烧炙热蔓延到全身,整个人都彷彿陷在火海一般。
东浑身烧得又痛又热,意识昏沉间,有人不住轻抚着他的额头、脸颊,抱着他在他耳边不断说话,说些什么听都听不清楚,但是清凉的皮肤贴着很是舒服,让他不自觉的将整个身体都靠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