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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影(27)

    「那为什么又搬回来?是上次见过我,知道我其实很讨人喜欢吗?」敬言说这话时还颇有几分得意,因为从小到大受到娇宠,他是真的认为谁都喜欢他。

    锦笑了笑,也不好直接告诉敬言,即使他真的人见人爱,东恐怕一辈子也不会喜欢他,虽然东临死前愿意把心脏捐给敬言,但不代表他愿意接纳这个弟弟。

    其实锦后来想过,如果是自己遭遇到这些事,恐怕会比东更加怨恨他的亲人们,无论是白川夫妇还是敬言,东现在这样已经算是无比宽容豁达了,因此也不再抱着让他们和好的想法。

    回答敬言的问题,锦说道:「他最近出了很严重的意外,差点…」恐惧和心疼令锦说不出剩下的那二个字。

    看锦的神色敬言也明白,点点头表示理解。

    「所以我不能再让他一个人住别院,不仅照顾不方便,我也不放心。」

    「锦这是要把东山先生放在眼皮子底下了。」敬言打趣说道。

    锦也不见不好意思,大方的点头:「如果可以,真想捧在手心裡,让他片刻也离不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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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锦也不见不好意思,大方的点头:「如果可以,真想捧在手心裡,让他片刻也离不了我。」

    「你放心,等东山先生回来,我一定会帮你看着他。」敬言热心的说道。

    虽然不忍心浇了敬言的兴头,但是锦更不想让东不高兴,说道:「不用了,东喜欢清静。」

    果然敬言听了一脸失望,他对东有莫名的好感,之前东在别院,因为他的身体不允许在冬天出门,所以始终没能去亲近,现在好不容易东要搬过来,终于有了机会,却没想到锦拒绝得这么绝断。

    看到敬言失望的神情,锦当然不捨,但是另一张眉头微锁的不悦脸庞很快的便让他故意忽略敬言的失望。

    「敬言,听说你有一个哥哥?」锦略过话题,转移敬言的注意力。

    因为白川家还有另一名少爷的事几乎已经无人知晓,所以锦用了”听说”两个字。

    果然敬言马上被这个话题吸引,他丝毫不避讳,点点头,说道:「我哥哥小时候因为意外死了。」

    「怎么从没有听你和伯父、伯母提过?」敬言坦然的态度令锦感到意外,原本只是岔开话题的问话变得想要一探究竟。

    「哥哥的死令我们很伤心,谁也不想再提起。」敬言的脸沉了下来,但不是气愤或怨怼,而是难过和遗憾,这也让锦更加感到疑惑。

    「你们兄弟的感情很好?」锦再问。

    「不好。」敬言不见任何迟疑便摇头,想了一会儿,才说道:「我因为身体的缘故,爸爸妈妈不准我到外面玩,但是我常常看到哥哥在外面,有花匠伯伯教他种花、管池塘的伯伯带他下池裡捉鱼、僕人的小孩儿会和他一起玩、还有一隻大狗总是扑到他身上又亲又舔…我好羡慕,总是想着他为什么不跟我玩,我是他的弟弟啊!难道还比不上花匠、池工、僕人的小孩儿和狗吗?虽然我不能去外面,但是我屋子裡也有好多爸爸妈妈买的玩具、故事书,要是他肯来陪我,我一定什么都给他,可是他从来不曾来过,他可能很讨厌我吧!」说到这裡,敬言表情变得黯然。

    锦伸手拍拍他的肩膀安慰。

    抬起头看着锦,敬言神色转为凝重:「有一天,我忍不住了,趁大家不注意的时候跑出去,在池塘边看到哥哥和他玩伴,我邀请他们到我房间来玩,哥哥本来答应了,但是很快便又摇头不肯,我心裡一急想拉他,结果人没拉到,脚反而一滑跌到池子裡,那池子好深、水好多,马上就淹过我的口鼻,哥哥立刻跳下来救我,我好害怕,紧紧抓着他不放…等我醒来之后才知道,我哥哥为了救我而溺死了。」

    锦听完心头巨震,根本说不出自己的感受…不是东把敬言推下水的,那么他的父母到底对他做了什么?自己又对他做了什么?

    “…为此我已经接受过惩罚,我父母的、命运的,或是…锦还想再加上你的…”

    ”…后悔?可惜我连后悔的机会都没有…”

    东是用怎么样的心情承受他父母加诸给他的伤害以及自己无理的指控?又是用怎么样的心情说着这些话?现在想来,东说这些话时有着浓重的无奈凄凉,可自己竟理所当然的漠视。

    锦回过神来,只听敬言仍旧絮絮说着:「…后来我才别人那裡知道,不是哥哥讨厌我,而是爸爸妈妈不准他靠近我,说是小男生跳脱成性,怕会不小心伤到我…结果…却是我害了他…」敬言说着、说着声音已经哽咽。

    像以往一样,锦轻轻拥住敬言,拍拍他肩膀给予安慰,还是和以前一样的不捨,还是和以前一样想保护他、想他开怀…即使已经做了决定,他对敬言的感情还是无法澹去分毫啊!

    敬言抬起头,泫然欲泣:「如果哥哥没死,我们感情一定会很好…」

    那双泪眼中的期待如此明显,明显到锦几乎忍不下心。

    伸手摸摸敬言的头,锦叹了口气:「敬言,东并不是你哥哥,也不要把他当做你哥哥的影子。」

    敬言失望的垂下头,连肩膀都缩了下来,这一向让锦只能投降的动作,还是发生了作用。

    「你想试就试试吧,不过别太刻意,还有,失败了可不准再缠着人家哟!」锦宠溺的说道。

    「嗯!」敬言的眼中又燃起希望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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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东身体底子原本就不好,这次重创更是雪上加霜,即使接回锦织家,也仍是缠绵病榻,直到初春才终于恢复,说是恢复也不过就是能到户外晒晒太阳、吹吹风。

    即使如此,锦也不能放心,特意要人看着,现在可是一点太意不得,即使稍微受凉对东虚弱的肺和身体都是极大负担。

    锦原本要让小暮过来照顾,不过东不肯,锦想想也不反对,这殷勤他本来就巴不得自己一个人献就好。

    其实东怕莫尔他们担心,手术清醒后第一件事便是交待高久不准告诉庄园,最后瞒不住了也只让高久对庄园说是肩骨折了动了小手术,还让高久和锦二人向莫尔保证会好好照顾他,才打消庄园派人过来的念头。

    东这一伤,工作也只能停摆,高久只是小商社,哪裡能承受突然少掉一个栋樑大将,还好锦用第三方合作的方式,把工作接去大半,解了高久的压力,也让东安心休养。

    锦原本以为东这次受伤,以他和高久的交情,高久肯定探问不断,没料到他只到医院探望过几次,及至东回到锦织家,更是一次也没出现,一直到东能下床了,他才终于来访。

    二人见面,东只问公事,高久见东的精神始终委靡,聊了几句便不再多说,只交待他好好休养,别担心公司的事。

    离开东的房间,锦礼貌性送高久出门,送到大厅,高久突然转头看着锦,一付欲言又止的样子。

    锦问道:「有事?」

    高久沉吟一会儿才道:「这段时间麻烦你看着东,别让他太早回公司。」

    「这种事你不觉得自己跟他说比较好吗?」对高久这段时间的冷澹感到不悦,锦的态度并不热络。

    高久露出苦笑:「你也看得出来,他哪裡会听我的。」

    「确实,你这个老板是挺窝囊。」锦半是揶揄、半是讽刺。

    高久耸耸肩,并不在意:「我对他存有很深的愧疚,所以明明知道我有道理,可在他面前什么也说不出来,更别说拂逆他的意思,这阵子我连来看他都不敢,就怕他惦着公事,跟我吵着要上班。」

    原来是这样,自己倒是误会高久了。锦心下释然,但没忽略高久话裡不经意提及的讯息。

    「你对东有很深的愧疚?」

    高久若有所思的看着锦,半晌,决定不再隐瞒:「东跟我说过,你知道他的亲生父母是谁。」

    锦点点头。

    「那你也该知道,东为什么变成孤儿?」

    锦再点点头。

    高久沉默了一会儿,似乎在考虑如何措词,锦也不催他,片刻之后,高久才再度开口:「我的父亲在白川家工作,偶尔我会去找东玩,他没什么少爷架子,脾气也好,我父亲知道后也不阻止。那件意外发生的时候,我在旁边,我看得很清楚,敬言自己滑了一跤摔进水裡,东跳下去救他,我则跑去求救。后来白川老爷赶到,他急忙抱走敬言,留下话来要东到祠堂罚跪,我想解释,但是大家的注意力全放在敬言身上,谁也没空听我的,东跟我说没关係,等到敬言没事,白川老爷自然会听他解释。我想想也是,陪着东在祠堂一会儿便自己回家了。可是那一天之后,我父亲不准我再到白川家,过了半个月,我偷偷熘进去的时候,才发现东已经”溺毙”了…那怎么可能,我离开前他还在祠堂裡罚跪呢!我回家问我父亲,他说死了就是死了,他什么不知道,也不准我多事…」

    「直到最近,你又遇到他,才知道他其实没死?」锦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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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直到最近,你又遇到他,才知道他其实没死?」锦问道。

    高久摇摇头,说道:「不,隔不到一年我就知道了。」深深吸了一口气,高久抹抹自己的脸,才又接着说道:「我后来发现,我父亲每隔一阵子就会出门一趟,回来时心情总是不太好,这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我很好奇,有一次偷偷跟着他,才发现,东根本没死。他被寄养在一户普通人家…不,如果是普通人家也还好,那家人简直是恶魔…」高久握紧拳头,话语停顿下来。

    锦心中惶惶,好像等一件大秘密揭晓,但是又隐约知道这秘密他根本不想知道,看着高久,竟无法出声催促。

    过得一会儿,高久才又继续说道:「他…瘦的几乎不成人形,满身的伤,我亲眼看见他们把他当成狗一样,用鍊子锁着他脖子,用鞭子抽他叫他爬,爬不动了就被抽倒在地上用拖的,他抬头看见我,眼神像是空了一样…我…根本不认识他,于是我逃走了…什么也没做就逃走了…」说到这裡,高久的喉间发出咯咯的声音,再也说不下去。

    锦脸上没有表情,他已经不知道要做什么表情了,整个胸口似乎揪结在一起,鬱闷的连呼吸都觉得困难。

    「我后来又去了几次,那些情景你无法想像也不会想听,总之,他们根本不把东当人看。」平复了一下情绪,高久继续说道:「我父亲发现我去看东之后,把我痛打一顿,不准我再去…其实,我也不敢去了…那些画面就像咒诅一样,每天每天都在我的眼前闪现,尤其是东的眼神…」高久闭上眼睛:「他还不到十岁,裡面却什么也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