们甚至不知道这一罪行。”
“接着说,”罗斯库洛轻声说。他爬得更近了些。他让一只爪子摸到那神奇的红布。
“我把我的女孩,我自己的女儿给卖了,换来这块儿红桌布、一只母鸡和一把儿香烟。”
“嘶”,罗斯库洛说。他听到这样一件骇人听闻的事情并不感到惊讶。他的父母毕竟没有怎么关心过他,当然,如果这事有利可图的话,他们也会把他给卖了。后来,在一个使人懒洋洋的星期天的下午,博缔塞里·雷莫索回忆了他从犯人们那里听到的全部招供。人类能够做出什么事情来已不会让罗斯库洛感到惊奇。
“后来……”那男人说。
“那后来呢?”罗斯库洛鼓励说。
“后来我做了件最糟糕的事情:我从她那里走掉了,她正大哭着,在大声叫我,我甚至连头也没有回一下儿。我没有回头。哦,天哪!我不住脚地走。”那犯人清了清嗓子。
他用鼻子吸着气。
“啊,”罗斯库洛说。“是的。我明白了。”此时他仍在站着,这样他的四只爪子就可以接触那红布。
“你从你卖掉你的孩子换来的这块儿布中得到安慰了吗?”
“它很温暖,”那男人说。
“那块儿布值你的孩子吗?”
“我喜欢它的颜色。”
“那块儿布会使你想起你所做的错事吗?”
“会的。”那犯人说。他用鼻子吸着气。“会的。”
“让我来减轻你的重负,”罗斯库洛说。他用他的后腿站着并深深鞠了一躬。“我将把这使你想起你的罪行的东西 从你那里拿走,”他说。那耗子用他坚固的牙齿刁住那桌布, 把它从那男人的肩上拉了下来。
“嗨,喂,听我说。我要你把它拿回来。”
读者,可是罗斯库洛动作很快。他拖着那桌布嗖地从地牢的栅栏穿过,就像变戏法儿一样。
“嗨!”那犯人叫道。把布拿回来。那是我的全部所有。”
“是的,”罗斯库洛说,“那正是我必须得到它的原因。 ”
“你这卑鄙的耗子!”那犯人叫道。
“是的,”罗斯库洛说。“完全对。说得一点儿不错。”
于是,他离开了那个男人,拖着桌布回到他的巢|岤去仔细端详。
这是件多么令人失望的事啊!看着那桌布,罗斯库洛知道博缔塞里错了。罗斯库洛想要的、他需要的不是那块儿布,而是那曾经照在它上面的阳光。
他想再次沐浴在阳光里,被阳光淹没,被阳光照得看不见东西。
读者,那耗子知道为此他必须到楼上去。
19阳光,到处是阳光
如果你愿意的话,就请想像一下儿,你的一生已在地牢 里度过,在暮春时节的一天,你跨出黑暗,来到一个有明亮 的窗子、擦亮的地板、锃亮的铜锅、一套闪闪发光的盔甲和织金的挂毯的世界里。
想像一下儿。当你在想像什么的时候,也想像一下儿这些。想像一下儿,在那只耗子跨出地牢、来到城堡的同时,一只老鼠在楼上诞生了,一只老鼠,读者,他命中注定遇到那只光迷心窍的耗子。
不过那次相遇是后来发生的事,眼下那耗子有的只是高兴,高兴而惊讶地发现他自己正站在那么充沛的阳光里。
“我,”罗斯库洛说,快速地从一个明亮的物体转到另一个。“我永远不会离开。不,永远不。我再也不会回到那地牢中去了。我为什么要回去呢?我再也不折磨别的犯人了。
我是属于这里的。”
那耗子高兴地翩然从一个房间转到另一个房间,直到他发现自己来到一间宴会厅的门前。他向里张望,看到在那里聚集着菲利普国王、王后罗斯玛丽、豌豆公主、20位贵族、一个变戏法的、4个歌手和国王的侍从们。读者,这个聚会可让那只耗子开了眼。罗斯库洛从来没有见过快乐的人。他只认识那些不幸的人。狱卒格雷戈里和那些受他管辖的是既不会大笑,也不会微笑,或和坐在他旁边的人碰杯的。
罗斯库洛被迷住了。一切都是光彩夺目的。一切。桌子上金色的勺子、变戏法的帽子上的铃铛、歌手吉他上的弦,还有国王和王后头上的王冠。
那小公主啊!她长得多么可爱啊!多么像阳光本身啊。 她的长袍上有一片片闪光的装饰,那光芒一闪一闪地照在那耗子的身上。当她大笑的时候,而她常常大笑,她周围的一切看起来更加光彩夺目了。
“哦,真的,”罗斯库洛说,“这真是太非同寻常了。这太美妙了。我必须告诉博缔塞里他是错的。受罪不应是那生命意义问题的答案,那答案应是光明。”
他走进了宴会厅。他把尾巴从地上竖起,与地面成一个角度,及时地伴着歌手用他们的吉他弹奏的音乐行进着。
读者,那耗子邀请他自己参加那聚会了。
20从枝形吊灯的角度来观察
在宴会厅里,有一盏非常漂亮而装饰华丽的枝形吊灯。悬挂在灯上的水晶反射出桌子上蜡烛的光亮和公主的笑脸上泛着的光。他们伴随着歌手们音乐的节奏跳着舞,前后摆动着,双脚点着地轻盈地移动着。观看这种富丽堂皇的、美好的场面还有什么比这里更好的地方呢?
人们欢声笑语,轻歌曼舞,花样翻新,谁也没有注意到罗斯库洛从桌腿儿爬到桌子上,从桌子上又蹿到枝形吊灯的最低的一个分枝上。
他用一只爪子悬挂着身子,来回摆动着,十分羡慕他下面的景象:食物飘香、乐声四起,还有那光亮,光亮,光亮。
令人惊讶。不可思议。罗斯库洛微笑着,摇了摇头。
不幸的是那只耗子悬挂在枝形吊灯上没有多大功夫就被发现了。这在即使是嘈杂声极大的聚会中也是完全可能的。
读者,你知道是谁发现的他吗?
你猜对了。
是目光锐利的豌豆公主。
“一只耗子!”她大叫道。“枝形吊灯上吊着一只耗子!”
我说过,聚会中嘈杂声很大。歌手们在弹奏乐器和唱歌。人们欢声笑语,正在进餐。戴着铃铛帽子的男人在变着戏法,铃铛丁铛作响。
在这一片欢乐之中,除了罗斯库洛以外,没有一个人听到豌豆公主说的话。
耗子。
他以前从来没有注意到过耗子是一个多么讨厌的字眼儿。
耗子。
在所有那些美好的事物中间,立刻显出这是个多么令人厌恶的字眼儿。
耗子。
一种咒骂,一种侮辱,一个毫无光彩的词儿。罗斯库洛直到从公主嘴里听到这个词儿,他才意识到他并不喜欢做一只耗子,他不想再做一只耗子。这一揭露对罗斯库洛的打击力度是如此之大,以致他竟抓不住枝形吊灯了。
读者,那耗子掉了下来。
啊,他正好直接掉在了王后的汤碗里。
21王后的遗言
王后喜欢喝汤。她对汤的喜爱除了豌豆公主和国王外胜过世上的一切。因为王后喜欢喝汤,在城堡里每次宴会、每 次便餐和正餐都有汤。
那是怎样的一种汤啊!厨师对王后的爱慕和她对口味的把握将她所调制的汤从单纯食物的水平上升为一种高超的艺 术。
就在这特别的一天,在这特别的宴会上,厨师超过了自己原有的水平。那汤成了一件由小鸡、水田芥叶和大蒜调配而成的美味的杰作。罗斯库洛从王后的大碗底部浮起来时,忍不住赞赏地喝了几小口。
“真爽,”他说,一时忘了自己的尴尬处境,“太爽了。”
“看见了吗?”豌豆公主叫道。“看!”她站在那里,用手指直指着罗斯库洛。“那是只耗子。我告诉你们那是只耗子。他刚才还悬在枝形吊灯上,现在他已掉到了妈妈的汤 里!”
乐师们停止弹奏他们的吉他。变戏法的停止了他们的把 戏。贵族们也停止了进餐。王后和罗斯库洛面面相觑着。
读者,本着诚实的精神,我必须说出一个难以讨好和令人不快的事实:耗子不是美丽的动物。他们甚至不聪明。他们的确是极脏的动物,特别是如果一只耗子正好掉在你的汤 碗里,他的胡子沾上了水田芥叶时。
沉默了好一会儿,罗斯库洛对王后说:“请您原谅。”
作为回应,王后把她的勺子抛向空中,并发出了一种令人难以置信的叫声,一种与王后的身份极不相称的叫声,一 种有点介乎马嘶和猪的长长尖叫声之间的声音,一种听起来像这样的声音:嘶----。
后来她说道:“我的汤里有只耗子。”
王后的确是个简单的人,而且她一生中总是无所事事,除了说些再明显不过的道理。
她虽生犹死。
“我的碗里有只耗子”就是她说的最后一句话。她抓着胸部向后倒下。她那把王后的椅子砰的一声撞到地上,宴会厅炸了窝。勺子掉了,椅子向后翻倒了。
“救救她!”国王吼叫道。“你们必须救活她!”
国王的侍从们都跑来试图抢救王后。
罗斯库洛从汤碗里爬了出来。他觉得在这种情形之下,他最好还是离开。就在他从桌布上爬过的时候,他想起了地牢中那犯人说过的话,以及他为离开女儿时没有回头再看她一眼而后悔的事。于是,罗斯库洛转过身来。
他回头看了一眼。
他看到那公主正盯着他看。她的眼里充满厌恶和愤慨。
“回到地牢去”就是她看他时的眼神在说的话。“回到属于你的黑暗中去。”
读者,这种眼神打碎了罗斯库洛的心。
你认为耗子没有心吗?错了。所有的生物都有心。任何生物的心都可以被打碎。
如果那耗子没有回头看一眼的话,或许他的心还不会被打碎。那么,我可能也就没有故事可讲了。
不过,读者,他的确回头看了一眼。
22愈合的心
罗斯库洛从宴会厅匆匆跑掉了。
“一只耗子,”他说。他把一只爪子放到他的心口上。“我是一只耗子。对于耗子来说是没有光明的。对于我来说将再也得不到光明了。”
国王的侍从们仍在俯身抢救着王后。国王还在叫着:“救活她!救活她!”而当罗斯库洛在地上碰到王后用过的汤勺的时候王后当然还没有活过来。
“我将拥有件美丽的东西,”他大声说。“我是只耗子,但我将拥有件美丽的东西。我将拥有自己的一顶王冠。”他捡起那把勺子。他把勺子戴在自己的头上。
“是的,”罗斯库洛说。“我将拥有件美丽的东西。我将有雪耻的机会。两种东西都要有。用某种方法得到。”
读者,有些心一旦被打碎就再也不能修补了。如果他们非要修补的话,也只能修补得歪七扭八不成样子,就像被一个粗心的艺人缝合起来一样。这就是齐亚罗斯库洛的命运。
他的心被打碎了。捡起那勺子,把它顶在头上,说说要雪耻的话,这些事情帮助他使他的心又愈合了。不过,哎呀,愈 合得并不是那么回事儿。
“那耗子在哪儿?”国王大声叫道。“找到那只耗子!”
“如果你想要找到我,”罗斯库洛在离开宴会厅时轻声低语道,“我将在地牢中,在黑暗中。”
原书第115页插图说明文字:“我将拥有件美丽的东西。我将有雪耻的机会。”
23后果
当然,罗斯库洛的行为产生了可怕的后果。读者,每一种行为,不管它多么微不足道,都有一种后果。例如,年轻的罗斯库洛咬了狱卒格雷戈里的绳子,因为他咬了那绳子, 一根火柴在他的脸上划着了,因为一根火柴在他的脸上划着了,他的灵魂被照亮了。
那耗子的灵魂被照亮了,因此,为了寻求光明,他到楼上旅行了一趟。在楼上,在宴会厅,豌豆公主认出了他,大声喊出了“耗子”一词儿,因此,罗斯库洛掉到了王后的汤 里。因为那耗子掉到了王后的汤里,王后死了。你难道没有 看到每一件事和另外一件事都是相关联的吗?你可以非常清楚地看到,每一种行为是如何有一种后果的。
例如(读者,如果你愿意迁就我, 允许我继续关于后果的这种思考的话),因为王后在喝汤的时候死了,所以心碎了的国王禁止喝汤了,因为汤被禁用了,所以涉及制作和食用汤的所有用具:勺子、碗和锅都被查禁了。这些东西从多尔王国的所有老百姓那里被收集起来,堆在地牢里。
因为罗斯库洛被一根火柴的光照得眼花缭乱,于是到楼上去旅行并掉到王后的汤里而王后死了,所以国王下令对国中的所有耗子格杀勿论。
国王的侍从们勇敢地进入地牢要去杀死耗子。不过问题在于你要杀死耗子就必须首先找到它。如果一只耗子不想被找到,读者,他就不会被找到。
国王的侍从们所能办到的只是在地牢的曲里拐弯儿的迷宫里迷了路。事实上,他们中有些人再也没有找到他们的出路而死在城堡黑暗的中心。因此,要杀死所有的耗子是难以奏效的。菲利普国王在绝望中宣布耗子是非法的。他宣布他们是不受法律保护的。
这当然是一条荒唐的法律,因为耗子本来就是不受法律保护者。你怎么能够剥夺一个本不受法律保护者的受法律保护权?这是时间和精力的浪费。而且,国王还正式宣布:剥夺多尔王国中所有耗子的受法律保护权,而且他们就应受到这种待遇。当你做国王的时候,你可以随心所欲地制定出许多荒唐的法律。做国王就是这么回事。
不过,读者,我们一定不要忘记菲利普国王爱着王后,没有她,他就不知所措。这就是爱情的危险:不管你多么有权有势,不管你统治多少王国,你都不能阻止你所爱的人的死亡。把喝汤列为非法,剥夺耗子的受法律保护权,这些事情可以使可怜的国王的心得到安慰。所以我们得原谅他。
受法律保护权被取缔的耗子怎么样了?特别是那一只被取缔了法律保护权的耗子怎么样了?
齐亚罗斯库洛怎么样了?
在地牢的黑暗之中,他坐在他的巢|岤里,头上顶着那把勺子。他着手用由一块儿红桌布制成的适合国王身份的披肩来打扮自己。在他这样做的时候,一只耳朵的老博缔塞里·雷莫索正挨着他坐着,来回摆动着他的金质小匣并说道:“你看到一只耗子到楼上去会有什么结果了吧?我希望你已接受教训。你在这个世界上的工作就是折磨别人。”
“是的,”罗斯库洛小声说。“是的。那正是我想做的。我要让公主因她用那种眼神来看我而遭受苦难。”
就在罗斯库洛一边干一边谋划着的时候,狱卒格雷戈里紧紧抓着那绳子在黑暗中踽踽前行,而在一间阴湿的单人牢房中,一个曾经拥有块儿红桌布而现在一无所有的犯人没日 没夜地总是在默默地哭泣。
在地牢的上面,在楼上,在城堡里,一天傍晚一只小老鼠独自站在那里,而这时他的兄弟姐妹们正用鼻子寻找着面包屑。他站在那里,头向一边翘着,听着一种他还叫不上名 儿的甜美的声音。老鼠对音乐的热爱是会有结果的。因为音乐,那小老鼠找到了公主。他坠入了爱河。
说到后果,就在德佩罗站在城堡里第一次听到音乐的那同一个晚上,在城堡外面,在黄昏的黑暗中更多的后果就要来临了。一辆由国王的士兵赶着的马车满载着堆得高高的勺子、碗和锅正在向城堡进发。那士兵的旁边坐着一个年轻的姑娘,她的耳朵看上去就像在她的头的两边长着花椰菜。
读者,那女孩名叫米格里·索。她将在帮助那耗子完成他的雪耻计划中起作用,虽然她自己对此还全然不知。
24一把儿香烟、一块儿红桌布和一只母鸡
读者,在往下讲之前,我们还得先回到过去。既然如此,这里我们就讲一个关于米格里·索的生平的小故事,她是一个比小老鼠德佩罗和耗子齐亚罗斯库洛早出生许多年的小姑娘,一个在离城堡很远的地方出生的小姑娘,一个以她父亲喜爱的获奖猪的名字命名的小姑娘。
米格里·索6岁时母亲就去世了,她死时拉着米格的手,直视着米格的眼。
“妈?”米格说。“妈,你难道不能和我呆在这里吗?”
“哦,”她的母亲说。“那是谁?是谁在握着我的手?”
“是我,妈,米格里·索。”
“啊,孩子,让我去吧。”
“可是我要你呆在这里,”米格说,先擦了擦她的流着鼻涕的鼻子,然后又擦了擦流着泪的双眼。
“你要,”她的母亲说。
“是的,”米格说,“我要。”
“啊,孩子,你想要什么那有什么关系呢?”她的母亲说。她紧握了米格的手一次、两次,然后她就死了,撇下米格一个人和她的父亲,他在他的妻子死后不久的一个春天的日子里,到集市上卖掉了他的女儿,换来了一把儿香烟、一块儿红桌布和一只母鸡。
“爸爸?”当她的父亲胳膊下夹着一只母鸡、嘴里刁着一根儿香烟,肩上像披肩一样披着一块儿红桌布正要走开的时候,米格说。
“去吧,米格,”他说。“现在你已属于那个男人了。”
“可是我不想走,爸爸,”她说。“我想跟你一起走。”他抓住红桌布拉着。
“天哪,孩子,”她的父亲说,“谁问你你想要什么了?现在走吧。”他把她的手指从那布上掰开,把她推向买下她的那个男人。
米格望着她的父亲离去的背影,那红桌布在他身后翻腾着。他离开了他的女儿。读者,正如你已经知道的,他没有回头再看一眼。即使是一眼。
你能想像得到会有这种事吗?你能想像得到你的父亲为了一块儿红桌布、一只母鸡和一把儿香烟会把你给卖了吗?
请闭上你的眼睛,只想一会儿。
想完了?
我希望当你想到米格的命运和如果是你自己事情会怎么样 时你会怒发冲冠的。
可怜的米格。她的结果怎么样了?你得自己继续看下去,虽然你可能会害怕。
读者,这是你的责任。
25恶性循环
米格里·索管买下她的那个人叫叔叔,他说她必须这样叫。米格还得照看叔叔的绵羊,为叔叔做饭,为叔叔刷锅,他说她必须这样做。她做了所有这些却得不到那个男人一句感谢或赞扬的话。
和叔叔一起生活的另一个不幸的事实就是他非常爱打米格“耳光”,如她自己这样叫的。为叔叔说句公道话,必须指出的是他这样做时总是先问米格有没有兴趣接受那耳光。
他们每天就是类似这样来交流的:
叔叔:“我想我告诉过你要刷锅。”
米格:“我已刷过了,叔叔,我刷得很干净。”
叔叔:“啊,它还很脏。你必须受到惩罚,你不愿意吗?”
米格:“天哪!叔叔,我已刷完锅了。”
叔叔:“你是说我在说谎吗,姑娘?”
米格:“不,叔叔。”
叔叔:“那么,你想要得到一个耳光吗?”
米格:“不,谢谢你,叔叔,我不想要。”
啊,叔叔似乎对米格想要什么毫不理会,正如她的父亲和母亲过去做的那样。经过讨论要不要打的那个耳光,我恐怕,叔叔总是怀着极大的热情打了,尽管米格一点儿也不想接受。
打耳光的事发生得惊人地频繁。叔叔注意既打米格里·索的左脸也打右脸,在这方面做得非常公正。这样过了一段时间,年轻的米格的耳朵不大像耳朵了,倒像在她头的两边长着花椰菜一般。
那两只耳朵的用途对她来说变得像花椰菜一样了。就是说,它们已失去它们作为耳朵的功能。对于米格来说,人们说的话已不再那么清晰。话语完全失去了它们的清晰性,变成迟钝的、模糊不清的东西,她要弄清它们的意思得费很大的力气。
米格能听见的越少,她能听懂的就越少。她能听懂的越少,她做错的事就越多;她做错的事越多,她挨的耳光就越多,她能听见的也就越少。这就是所谓的恶性循环。米格里·索正好在这个怪圈的中央。
读者,这不是任何人都愿意到的地方。
不过,如你所知,米格里·索想要什么从来就跟任何人没有多大关系。
26王室
当米格过7岁生日的时候,没有蛋糕,没有祝贺,没有歌唱,没有礼物,她的生日根本就没有人承认,有的只是米格说的话:“叔叔,今天我7岁了。”
还有叔叔的回答:“我问过你你今天几岁了吗?从我眼前滚开,要不我就给你一个耳光。”
米格在接受她生日耳光几个小时以后,就赶着叔叔的绵羊到田野里去了,这时他看到什么东西在地平线上闪闪发光。
她想了一会儿,明白了那是太阳。可是她转过身去看到那太阳在西边,它应该在西边,正冉冉沉下去。这个如此闪闪发光的是别的什么东西。米格站在田野里,用左手遮起她的眼睛,看着那明亮的光越来越近,越来越近,直到显现出是国王菲利普、他的王后罗斯玛丽和他们的女儿年轻的豌豆公主。
王室一家被披着闪闪发光的盔甲的骑士和战马簇拥着。王室每个成员的头上都有一顶金王冠,国王、王后和公主都穿着长袍,长袍上面装饰有闪闪发光的珠环玉佩,它们反射着落日的余辉。
“天哪!”米格低声说道。
豌豆公主正骑着一匹白马,那马的腿高高地抬起又非常轻盈地落下。豌豆公主看见米格站在那里目不转睛地望着,
便向她招手。
“喂,”豌豆公主高兴地叫道,“喂。”她又挥了挥手。
米格没有挥手回应,而是当美满的国王一家从她身边经过时站在那里张着嘴观望着。
“爸爸,”公主朝国王叫道,“那姑娘出了什么问题了?她不愿向我挥手。”
“别理会,”国王说,“不要紧,我亲爱的。”
“可我是公主,而且我向她挥手了。她应该也向我挥手才是。”
米格则仍在目不转睛地观望着。见到王室使她内心的某种深深的正在沉睡的需要被唤醒了,就像在她的心里点亮一支小小的蜡烛,生命被国王、王后和公主的光辉照亮了。
读者,米格有生以来第一次产生了希望。
希望就像爱情……一种荒唐的、美妙的和强有力的东西。
米格试图说出这种奇怪的情感的名称,她伸手去摸她的一只隐隐作痛的耳朵,她觉得她正在经历那种情感,希望正在她的心里开花儿,她觉得这和挨一记耳光的感觉完全相反。
她微笑着把手从耳朵上拿开。她向公主挥着手。“今天是我的生日!”米格喊道。
可是国王、王后和公主这时已经走得太远,听不到她的声音了。
“今天,”米格喊道,“我7岁了!”
27一个希望
那天夜里,在米格与叔叔和绵羊共同居住的那间黑暗的小屋里,她试图讲出她的所见所闻。
“叔叔?”她说。
“嗯?”
“今天我看到一些人类之星。”
“怎么回事?”
“我看到他们都闪闪发光,有一位小公主戴着她自己的王冠,骑在一匹踮着脚走的小白马上。”
“你要说什么?”叔叔说。
“我看见一位国王、王后和一位小不点儿的公主。”米格大声说道。
“是这样吗?”叔叔也大声说道。
“我想……”米格羞怯地说。“我希望做他们中的一位公主。”
“哈哈,”叔叔大笑起来。“哈哈。像你这样一个又丑又聋的家伙?你甚至都不值我为买下你而付出的那么多钱。
难道我每天晚上不在想用你再换回那漂亮的母鸡和那红桌布吗?”
他没有等米格猜出这个问题的答案便说道:“我当然想,每天晚上我都希望能再换回来。那桌布的颜色是血红的。那母鸡可以下蛋,就像做着小买卖一样。”
“我想做一个公主,”米格说。“我想戴一顶王冠。”
“一顶王冠。”叔叔大笑起来。“她要戴一顶王冠。”
他笑得声音更大了。他拿起空锅把它扣在头上。“瞧瞧我,”
他说。“我是一个国王。看见我的王冠了吗?我是一个国王,
就像我总是希望的那样。我是一个国王,因为我想做一个国王。”
他头顶着锅绕着小屋跳着舞。他大笑着,直到流出眼泪来。然后他停止了跳舞,从头上拿下那锅,看着米格说:“你想不想为这种胡说八道而挨一个耳光?”
“不,谢谢你,叔叔。”米格说。
可是不管怎样她还是挨了一记耳光。
“喂,听我说,”叔叔在打了她一记耳光后说。“我们再也不要听谈论公主的话了。况且,谁问过你你到底想要什么,姑娘?”
读者,对那个问题的回答,你已很清楚,是根本就没有一个人问过。
28到城堡去
几年的时间过去了。在这几年的时间里,米格刷锅、放羊、打扫小屋,挨了无数的、数不清的极其疼痛的耳光。在傍晚,不管是春夏还是秋冬,在太阳西沉的时候米格都是站在田野里,希望王室一家再从她的眼前经过。
“天哪!我希望再见一次那小公主,难道不是这样吗?还有她的踮着脚走路的小马。”她想再见一面公主的这种愿望、这种希望深深地扎根在她的心里,扎根在她心里的还有一个仅次于此的希望就是她米格里·索有一天自己成为公主。
米格的第一个愿望在菲利普国王禁汤时阴错阳差地实现 了。国王的侍从们被派去传递这可怕的消息并从多尔王国的老百姓那里把他们的锅、勺和碗都收走。
读者,你已经确切地知道这一法律产生的前因后果,所 以不会像叔叔得知它时那样惊奇。那是一个星期天,国王的一个士兵敲了米格和叔叔、绵羊共同居住的小屋的门,宣布喝汤是违法的。
“怎么会这样呢?”叔叔说。
“奉菲利普国王之旨,”那士兵重复说,“我到此特来向你们宣布:在多尔王国喝汤已被禁止。你们须谨遵圣旨再勿喝汤。凡思念及谈论喝汤之事均在禁止之列。我作为国王之忠实仆人特来没收你们的勺、你们的锅和你们的碗。”
“可是不可能有这种事呀。”叔叔说。
“可是,确实如此。”
“那我们吃什么?我们用什么来吃?”
“蛋糕,”那士兵建议道,“用叉子吃。”
“那不是件好事吗?”叔叔说,“如果我们买得起蛋糕吃的话。”
那士兵耸了耸肩。“我只是奉命行事。请交出你们的勺子、你们的碗和你们的锅。”
叔叔揪着他自己的胡子。他放开胡子又揪住头发。“简 直难以置信!”他叫道。“我猜想下一步国王就会要我的绵羊和我的女孩,看看那可是我剩下的惟一所有。”
“你有一个女孩吗?”那士兵说。
“我有,”叔叔说。“一个一文不值的女孩,可是她还是属于我的。”
“啊,”那士兵说,“恐怕那也是违法的;在多尔王国 中谁也不得占有另一个人。”
“可我是在集市上光明正大地用一只正下蛋的母鸡、一把儿香烟和一块儿血红的桌布换来的她。”
“那没用,”那士兵说,“占有另一个人是违法的。现在,如果你愿意的话,你要交给我你的勺子、你的碗、你的锅和你的女孩。如果你选择拒不交出这些的话,我就要把你带走监禁在城堡的地牢里。你选择哪一个?”
结果米格里·索坐在了里面装满了与汤有关的东西的马车里,就坐在国王的一个士兵的旁边。
“你有父母吗?”那士兵说。“我会把你交还给他们。”
“嗯?”
“有妈吗?”那士兵叫道。
“死了!”米格说。
“你的父亲呢?”那士兵叫道。
“自从他把我卖了以后我就再也没有见过他。”
“好啦。那么我将把你带到城堡去。”
“天哪!”米格说,迷惑不解地望着马车的四周。“你要我去城墙?”
“是去城堡!”那士兵叫道。“我要带你去城堡。”
“城堡?就是那小不点儿的公主住的地方?”
“对。”
“天哪!”米格说,“有一天我也要做公主。”
“那是一个美梦,”那士兵说。他冲那马吆喝了一声,了拍缰绳,他们就出发了。
“我很高兴到那里去,”米格说,抬起一只手,轻轻地 摸着她的一只开花耳朵。
“你是不是公主除了你自己以外和任何人都没有关系,所以你不妨快乐。”那士兵说,“我们将把你带到城堡,他们会妥善地安置你。你将不再是一个奴隶。你将成为一个领取报酬的佣人。”
“嗯?”米格说。
“你将做一个仆人!”那士兵叫道。“不是一个奴隶!”
“天哪!”米格说,心里满意了。“我将是一个仆人,不再是一个奴隶。”
她12岁了。她的母亲死了。她的父亲把她给卖了。她的叔叔,他根本就不是她的叔叔,老打她耳光直到她几乎变聋了。她想做一个戴着一顶金王冠、骑着一匹雄纠纠的白马的小公主,这胜过世上的任何东西。
读者,你是否认为存有这种非分之想是一件可怕的事情?或者说(正如那士兵说的关于快乐的话)那是不是最终除了你自己以外真的和任何人都没有关系因而你不妨去做的这样一种事?
29先行屈膝礼,再交线(1)
米格里·索的好运仍在继续着。在她第一天在城堡做女仆的时候,她被派去把一轴红线交给公主。
“小心,”女仆的头儿说,她是一个名叫路易丝的严厉的女人,“她是王室成员,所以你必须向她行屈膝礼。”
“这是怎么回事?”米格大声说道。
“你必须行屈膝礼!”路易丝大声说道。
“天哪!”米格说,“好的。”
她从路易丝手里接过线轴从金色的楼梯上楼来到公主的房间,一边走一边自言自语着。
“我到了,就要见到公主了。我、米格里·索就要像个人儿似的在近处看那公主了。首先,我必须行屈膝礼,因为她是王室成员。”
在公主房间的门口,米格突然产生一种自信的危机。她站了一会儿,紧握着线轴,低声自言自语着。
“现在,怎么进行呢?”她说。“先把线交给公主,然后再给她行一个屈膝礼?不,不,还是先行屈膝礼,然后再把线交给她。就这样。天哪!对了,就是这么个次序。开始先行屈膝礼,最后再把线给她。”
她敲了敲公主房间的门。
“进来,”豌豆公主说。
米格什么也没听见,又敲了一遍。
“进来,”豌豆公主说。
米格还是什么也没听见,又敲起门来。“或许,”她对自己说,“公主不在家。”
可是后来门一下子被打开了,公主本人出现在那里,直望着米格里·索。
“天哪!”米格说,她的嘴张开着。
“喂,”豌豆公主说。“你是那新来的女仆吗?你把我的线带来了吗?”
“我必须行屈膝礼!”米格大声说道。
她整了整她的裙子,丢下线轴,伸出一只脚,一下儿踩在了线轴上,来回摇摆着,好像经过了好长时间(对于旁观的公主和正在来回摇摆的米格来说都是这样),最后米格式 地砰的一声摔在地上。
“哎哟,”米格里·索说。
豌豆公主帮不上忙--她大笑起来。“没事,没事,” 她对米格说,一边摇着头。“好样儿的人都该有这点儿勇气。
”
“这是怎么回事儿?”米格大声说道。
“好样儿的人都该有这点儿勇气!”豌豆公主大声说道。
“谢谢你,小姐,”米格说。她慢慢站起来。她看了看公主。她又看了看地板。“先行屈膝礼,然后再交线。”米 格低声说。
“请原谅我没听清?”豌豆公主说。
“天哪!”米格说。“线!”她扒在地上找线轴;当她找到时,她站起来,把线交给豌豆公主。“我把你的线带来了,不是吗?”
“好的,”公主从米格手里接过线时说。“太感谢你了。我好像都抓不住那轴红线了。不知怎么回事我所有的侍从都不见了。”
“你在制作一件东西吗?”米格问,眯着眼看豌豆公主手里的布。
“我在制作世界的历史,我的世界的,”豌豆公主说,“用多彩的画面。明白吗?这里是我的父亲,国王。他正在弹吉他,因为他喜欢弹吉他,而且弹得很好。这里是我的?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