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抚摸你而感到后悔。说你为这些所作所为而后悔。”
德佩罗感到一阵热一阵冷,又一阵热。宣布和她断绝关系?宣布和公主断绝关系?”
“我的天哪!”他的母亲叫道。“孩子,别犯傻了。认 错吧!忏悔吧!”
“你说什么,德佩罗·缔林?”
“我说……我说……我说……不,”德佩罗小声说。
“什么?”老鼠头儿说。
“不,”德佩罗说。这次他没有小声说。“我不感到后悔。我不认为我的所作所为是错误的。我爱她。我爱公主。”
老鼠群中发出一片怒吼之声。全体老鼠涌向德佩罗。老鼠们似乎变成一个长着几百条尾巴、几千根胡须和一张饥饿的大嘴的愤怒的身体,那大嘴一张一合,一张一合,一遍又一遍地说着:“送到地牢去。送到地牢去。送到地牢去。”
那些话随着德佩罗心脏的每一次跳动一次次猛烈地撞击着他的身体。
“很好,”至尊的老鼠头儿说。“你会死去的,死后心会变黑。司线,”他叫道,“把线拿出来。”
德佩罗为他自己的勇敢而感到惊奇。
他为自己的反抗感到惊奇。
后来,读者,他晕过去了。
11司线来了
德佩罗苏醒过来以后,他听到了鼓声。他的父亲正在击鼓,鼓点儿“冬-冬-”的长音多了很多而“嗒-嗒”的短音少了不少。莱斯特和那鼓一起产生了一种不祥的声音,就像这样:冬-冬-冬-嗒。冬-冬-冬-嗒。
“线轴来了,让开点儿!”一只推着一个绕着红线的木线轴挤过鼠群的老鼠喊道。“线轴来了,让开点儿道!”
冬-冬-冬-嗒,鼓声还在响着。
“到地牢去!”老鼠们叫喊着。
德佩罗躺着,眨着眼睛。他不明白事情怎么会变得如此可怕地糟糕?恋爱不是好事吗?在书上讲的故事中,恋爱是 件非常美好的事情。因为那骑士爱着那美女,他才会援救她。
从此以后他们永远幸福地生活在一起。书中就是这样讲的。
这话就在书页的末尾。“从此以后永远幸福地生活在一起”。德佩罗可以肯定那些词句他一字不差地读了一遍又一遍。
德佩罗躺在地板上,耳边是一片击鼓声、老鼠的叫喊声 和司线“让开点儿,让开点儿”的叫喊声,他忽然产生一个令人沮丧的想法。别的某只老鼠是不是把书上那讲出实情的词句给吃了?骑士和美女后来真的没有幸福地生活在一起吗?
读者,你相信会有“从此以后永远幸福地生活在一起”这样的事吗?或者说,像德佩罗一样,你也开始怀疑那种幸 福结局的可能性?
“从此以后永远幸福地生活在一起,”德佩罗低声说道。“从此以后永远幸福地生活在一起”,当那线轴在他身边停下来时他又说了一遍。
“线,线,线,”老鼠们咕哝着。
“很抱歉,”线轴后面的老鼠说,“不过我得要你站起来。我得干我的活儿呢。”
德佩罗慢慢站了起来。
“请用你的后腿站立,”司线说。“这是规矩。”
德佩罗用后腿站着。“谢谢,”老鼠说。“很好。”
德佩罗张望着,这时司线从线轴上解下一段红线来系成一个圈儿。
“正好够系在脖子上用的,”那老鼠低声说道。“不多 也不少。这是上任司线教给我的:线正好够系在脖子上用的。
”他抬眼望了望德佩罗,然后又低下头去看了看那线圈儿。
“我的朋友,你的脖子那么细。”
司线抬起手臂搂住德佩罗的脖子。他靠得很近,德佩罗闻到了芹菜味儿。在司线缠紧线时,他的耳朵可以感觉到司 线呼出的气息。
“她长得美丽吗?”司线低声说道。
“什么?”德佩罗说。
“嘘。公主长得美吗?”
“豌豆公主?”
“是的。”
“她的可爱超乎任何想像。”德佩罗说。
“一点儿不错,”司线说。他向后退了一步。他点了点 头。“一个可爱的公主,正是这样,像一个神话故事。而你爱她,正像骑士爱一位美女。你对她的爱情是高尚的,是建 立在勇敢、礼貌、尊敬和忠诚之上的。正是这样。”
“你是怎么知道这些的?”德佩罗说。“你是怎么知道神话故事的?”
“嘘。”老鼠靠得更近了一些,德佩罗又闻到了很冲的生芹菜味儿。“勇敢些,朋友,”司线低声说道。“为了公主而勇敢些。”说完他向后退了一步,转过身来叫道:“同 胞们,线已经系好了。线已打了结了。”
老鼠群里响起了赞同的吼声。
德佩罗挺直了肩膀。他已作出一个决定。他会像司线所 建议的那样去做。他会为了公主而勇敢起来。即使没有“从此以后永远幸福地生活在一起”这种事情
(读者,这种事情会是真的吗?)。
原书第60页插图文字说明:“正好够系在脖子上用的,”那老鼠低声说,“不多也不少。”
12别了
击鼓的声音又有了变化。最后的一声“嗒”消失了,只剩下“冬-冬-”的声音了。
冬-冬-冬。
冬-冬-冬。
莱斯特只用他的尾巴,把那尾巴大力地重重地甩到鼓上。
司线退去了。
一屋的老鼠沉默着、期盼着、等待着。
当德佩罗脖子上缠绕着红线站到他们面前时,老鼠委员会的14个成员就坐在他上面的砖上,两只身材魁梧的老鼠走上前来。他们的头上都罩着块儿黑布,黑布上为眼睛开了个狭长的小口儿。
“我们,”两只老鼠中更高大的一只说,“将护送你到 地牢去。”
“德佩罗,”安托万内特叫着。“啊,我的德佩罗!”
德佩罗向老鼠群里张望,看见了他的母亲。她很容易被认出来。为纪念她的最小的老鼠被送入地牢,她浓妆艳抹地 打扮了一番。
每只戴头罩的老鼠都用一只爪子按着德佩罗的肩部。
“时间已到。”一个站在左边第一个戴头罩的说。
安托万内特从老鼠群中挤过去。“他是我的儿子,”她 说。“我要和我的儿子最后再说一句话。”
德佩罗看着他的母亲。他极力使自己站在她面前而不发抖。他想的只是不要做一个令人失望者。
“请问,”安托万内特说,“会把他怎么样?会把我的 宝宝怎么样?”
“夫人,”第一个戴头罩的说。他的声音深沉而缓慢。“你没有必要知道。”
“我要知道。我要知道。他是我的孩子。是我心爱的孩子。是我的最后一个老鼠宝宝。”
戴头罩的老鼠们一言不发。
“告诉我。”安托万内特说。
“耗子,”那第一个说。
“耗子,”第二个说。
“是的。是的。是的。耗子。他们会怎么样?”
“耗子们会把他给吃了。”第二个戴头罩的说。
“啊,”安托万内特说。“我的天哪!”
德佩罗一想到被耗子吃掉就忘记了关于要勇敢的那些话。他忘记了关于不要做一个令人失望者的话。他觉得自己又要 晕倒了。不过他的母亲很会把握戏剧性的时机,赶紧提醒他 千万别晕倒,而她自己却晕倒了,一头倒在了德佩罗跟前,她表演得天衣无缝。
“你已得逞了,”第一个戴头罩的说。
“没关系,”第二个说。“从她身上迈过去。我们还要执行公务呢。谁的母亲也不能阻止我们。到地牢去。”
“到地牢去,”第一个戴头罩的重复说,他的声音刚才 还那么斩钉截铁,可现在却有点儿颤抖了。他伸出一只爪子来把德佩罗用力向前拖,两个戴头罩的和德佩罗从安托万内 特身上迈了过去。
老鼠群让开了一条路。
老鼠们又开始单调反复地说着:“到地牢去。到地牢去。到地牢去。”
击鼓声还在继续响着。
冬-冬-冬-。冬-冬-冬。
德佩罗被带走了。
就在最后一刻,安托万内特苏醒过来了,大声对她的孩子说了一句话。
读者,那句话就是 dieu 。
你知道 dieu 的定义吗?不用麻烦你的词典了。 我会 告诉你的。
dieu 就是法语的“别了”一词。
当你正被两只戴黑色头罩的、彪形大汉的老鼠带到地牢去的时候,你是不喜欢听你母亲说“别了”的。
你希望听到的话是“带我去吧。我愿意替我的儿子到地 牢去。”这些话会给人以许多安慰。
可是,读者,“别了”一词却不会给人以安慰,即使你 用法语来说。“别了”在任何语言里都是一个充满悲伤的词儿。它是个不会给人任何希望的词儿。
13彻底背叛
三只老鼠一起一路向地牢进发,进发,进发。
缠绕在德佩罗脖子上的线紧得要命。他觉得那线好像使 他喘不过气来。他用一只爪子使劲儿拉了拉那线。
“别碰那线,”第二个戴头罩的吼道。
“对,”第一个“头罩”附和着说,“别碰那线。”
他们走得很快。只要德佩罗一慢下来,两个“头罩”中的一个就戳一下儿他的肩膀,要他继续快走。他们穿过墙上的洞|岤,从金色的楼梯下来。他们绕过一所所房间,那些房间的门有的关着,有的四敞大开。三只老鼠从沉甸甸的天鹅 绒窗帘下穿过大理石的地板。他们穿过温暖的阳光地段和黑 色的阴影。
德佩罗想到这就是他要抛到身后的世界,这个他了解和热爱的世界。在这个世界的某个地方,豌豆公主正在欢笑着,随着音乐拍着双手,并不知道德佩罗的命运如何。他无法 让公主知道他现在的结果,这一点似乎忽然间对于这只小老 鼠来说变得无法忍受了。
“我有可能和公主最后再说一句话吗?”德佩罗问。
“一句话,”第二个“头罩”说。“你要和人类说一句话?”
“我想告诉她我这里发生了什么事。”
“哎呀,”第一个“头罩”说。他停下来,失望地跺着一只脚。“天哪!你还没有接受教训,是吗?”
这声音和德佩罗的非常像。
“富尔洛?”他说。
“什么?”第一个“头罩”生气地说。
德佩罗发抖了。他自己的哥哥正把他押解到地牢去。他的心脏停止了跳动,缩小成一块儿冰冷的令人难以置信的卵石。不过转眼之间,那心脏又跳动起来,充满希望地跳动起 来。
“富尔洛,”德佩罗说,他把他哥哥的一只爪子握到自己的爪子里。“请放我走吧。请放了我吧。我是你的弟弟。”
富尔洛滚动着眼珠儿。他把他的爪子从德佩罗的爪子里 抽开。“不,”他说。“决不。”
“请放了我吧。”德佩罗说。
“不,”富尔洛说。“法规就是法规。”
读者,你记得“背叛”这个词儿吗?随着我们故事情节 的发展,“背叛”变成了更加合适的词儿,不是吗?”
在德佩罗的脑子里当然转着“背叛”这个词儿,这时老鼠们终于来到通往地牢黑洞的狭窄而陡峭的楼梯那里。
他们站住了,三只老鼠:两个戴头罩,一个没有戴,注视着他们面前的那个深渊。
这时富尔洛用后腿立起来并把右爪儿放在他的心口上。“为了城堡老鼠们的利益,”他对着黑暗宣布,“今天我们把一个需要受到惩罚的老鼠押送到地牢来了。根据我们所建 立的法律,他系上了死亡的红线。”
“死亡的红线?”德佩罗小声地重复着。“系上了死亡的红线”是个很可怕的字眼儿,不过那小老鼠还没来得及多想它的含义,他就突然被戴头罩的老鼠从背后推了一下儿。
这一推很是有力,它把德佩罗飞一般顺着楼梯推下地牢。就在他抱成一团儿在黑暗中翻滚的时候,在他的脑子里只有两个词儿:一个是“背叛”,另一个是他念念不忘的词儿“ 豌豆”。
背叛。豌豆。背叛。豌豆。在德佩罗的身体沉入黑暗中 去的时候,这些词儿在他的脑子里风车似的快速旋转着。
14黑暗
德佩罗躺在楼梯的底部,一根一根地摸着自己身上的骨头。骨头一根也不缺,而且令人感到惊奇的是骨头也没有折 断。他摸到脚那里,闻到一股呛人的、恶臭的气味儿。
读者,是地牢发出的臭味儿。那臭味中还夹杂着沮丧、痛苦和绝望的味道。这就是说地牢中有耗子味儿。
地牢里是如此黑暗。德佩罗从来没有遇到过如此可怕的黑暗、如此漫无边际的黑暗。黑暗有一种好像完全属于它自己的客观存在。那小老鼠把一只小爪子伸到他自己的胡子前面。他看不见自己的爪子,他有一种确实惊人的想法,觉得 或许他--德佩罗·缔林甚至根本不存在。
“哎呀!”他大声说道。
他的声音在发臭的黑暗中回响。
“背叛,”德佩罗说,只是为了再听到自己的声音,只是为了肯定他自己确实存在。
“豌豆,”德佩罗说,他心爱的人的名字立刻被黑暗吞噬了。
他发抖了。他站不稳了。他打了个喷嚏。他的牙齿在打战。他渴望得到他的手绢。他抓起自己的尾巴(四周如此一片漆黑,甚至确定他的尾巴的位置都用了他很长的惊人的时 间)想来抓住什么东西,什么东西都行。他觉得自己要晕倒了。他认为在他那种处境下这种反应是再自然不过的。不过 这时他记起了司线的话:荣誉、礼貌、奉献和勇敢。
“我要勇敢些,”德佩罗想。“我要像一个身披闪闪发光的盔甲的骑士那样勇敢。我要为豌豆公主而变得很勇敢。”
对他来说勇敢有多么好啊?
他清了清嗓子。他放开了自己的尾巴。他站得更直了些。“很久以前,”他冲着黑暗大声说。他所以要说这些词儿是 因为那是他所知道的最好的最强有力的词句,正是说这些词 儿使他得到一种安慰。
“很久以前,”他又说了一遍,感觉稍微有点儿勇气了。“有一位骑士,他披着而且总是披着银光闪闪的盔甲。”
“很久以前?”黑暗中回响起一个低沉的声音。“一位 身披闪闪发光的盔甲的骑士?一只小老鼠是怎么知道这些事 情的?”
那个声音,德佩罗所听到过的最大的声音,他认为只能是这世界上最大的耗子发出的。
德佩罗的很小又过度劳累的心脏停止了跳动。
那天,那小老鼠第二次晕过去了。
15光明
德佩罗醒过来了,他被托在一个人的一只长着(月强)子的大手里,他凝视着一根火柴正在燃烧的火苗,在火柴的那边是一只又大又黑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他。
“一只系着红线的老鼠,”一个低沉的声音在说。“哦,是的,格雷戈里了解老鼠和耗子的习性。格雷戈里了解。格雷戈里自己也有一根用来作标记的线。喂,听我说,小老鼠。”火柴被拿近一根蜡烛,蜡烛毕剥作响地点着了,德佩罗看到那个男人的踝骨处拴着一根绳子。“这就是我们之间的区 别:格雷戈里的绳子可以救他的命,而你的红线却将置你于死地。”那个男人吹灭了蜡烛,黑暗降临了,那个男人的手把德佩罗握得更紧了,德佩罗感到他的处于紧张状态的心产生了一阵极度的恐惧。
“你是谁?”他小声说。
“小老鼠,对那个问题的回答是:格雷戈里。你在和狱卒格雷戈里说话,他被抛在这里,负责看管这座地牢已有几十年,几百年,亿万年了,直到永远。你在和狱卒格雷戈里说话,说句最具讽刺的话,他本身也只不过是这里的一个犯人。”
“哦,”德佩罗说。“嗯,我可以下去吗,格雷戈里?”
“那小老鼠想知道狱卒格雷戈里是否会放他走。小老鼠,听格雷戈里一一道来,你就不会想被放走了。这里,在地 牢中,你处在世界的一个深不可测的黑暗的中心。如果格雷戈里要把你放了的话,这个地方的曲里拐弯儿的路和死胡同 以及使人迷失的门路可以把你永远吞噬。
“只有格雷戈里和耗子们能够在这个迷宫中找到出路。耗子们能够找到出路是因为他们熟悉,是因为那迷宫的路正是他们自己黑暗心灵的反映。格雷戈里能够找到出路是因为 那绳子总是拴在他的踝骨上,可以引导他回到来路。格雷戈里愿意放你走,不过你得求他再带你上去才行。你看,耗子们已经来迎接你了。”
“他们来了?”
“听,”格雷戈里说。“你可以听见他们的尾巴在污粪和垃圾中拖拉的声音。你可以听见他们锉他们的指甲和牙齿的声音。他们来迎接你了。他们要来把你撕成碎片儿。”
德佩罗在听着,他非常肯定他听到了耗子们锉指甲和牙齿的声音,一种把锐利的东西磨得更加锐利的声音。
“他们会把你全身的皮剥掉,把你的肉从骨头上剔掉。他们把你这样处理以后,你剩下的只有一根红线。红线和骨头。老鼠的这种悲惨的结局格雷戈里已经目睹许多次了。”
“可是我需要活下去,”德佩罗说,“我不能死。”
“你不能死。啊,那倒挺美的。他说他不能死!”格雷戈里的手把德佩罗握得更紧了。“小老鼠,那是为什么呢?
你为什么不能死呢?”
“因为我恋爱了。我爱着某个人,而且我有责任为她效劳。”
“恋爱,”格雷戈里说。“恋爱。你听着,我会让你看到恋爱的扭曲的结果。”另一根火柴划着了,蜡烛又点着了,雷戈里把蜡烛举起来以便让那火光照亮那堆积如山、摇摇 欲坠的勺子、锅和汤碗。
“看看那些东西,小老鼠,”格雷戈里说。“那就是愚 蠢的恋爱的一座墓碑。”
“那是什么?”德佩罗问道。他目不转睛地看着那一直 耸入黑暗中的高高的堆积物。
“愚蠢的恋爱就像这样。勺子、碗和锅。所有堆积在这里的这些东西都是爱上一种生物的痛苦的有力的证据。国王 爱着王后,而王后死了;这么一大堆废物和破烂儿就是爱情的结果。”
“我不明白,”德佩罗说。
“直到你失去了你的所爱你才会明白。不过关于恋爱就说这些。”格雷戈里说。他吹灭了蜡烛。“我们不再谈你的生活了。我们谈谈如果你这么渴望活下去,格雷戈里将如何 救你。”
“你为什么要救我?”德佩罗说。“你救过其他任何一只老鼠吗?”
“从来没有,”格雷戈里说,“一只也没有救过。”
“那么,你为什么要救我呢?”
“因为你,小老鼠,可以给格雷戈里讲故事。故事就是 光明。在如此黑暗的世界光明是宝贵的。从头开始吧。给格雷戈里讲个故事吧。制造一些光明吧。”
因为德佩罗渴望能活下去,他讲道:“很久以前……”
“是的,”格雷戈里高兴地说。他把手抬高了些,然后更高些直到德佩罗的胡子拂到他的皮质的用得陈旧了的耳朵。
“接着讲,小老鼠,”格雷戈里说。“给格雷戈里讲个故事。 ”
就这样德佩罗成为被送入地牢的惟一一只耗子们没有把他变成一堆骨头和一根红线的老鼠。
就这样德佩罗得救了。
读者,如果你不介意的话,现在我们将我们的小老鼠暂且按下不表:他正在地牢的黑暗中,在一个老狱卒的手掌中,接着一个故事以图拯救他自己。
现在我们该把我们的注意力转向别的地方了,读者,我们该讲讲耗子们的事了,特别是有一只耗子的事。
16光迷心窍(1)
读者,随着我们故事的继续,我们必须及时追溯到一只名叫齐亚罗斯库洛并被称为罗斯库洛的老鼠的诞生,一只在 地牢的黑暗和污物中诞生的老鼠,而几年以后德佩罗在楼上 的光明中诞生了。
读者,你知道“齐亚罗斯库洛”一词的定义吗?如果你 查一查你的词典,你会看到这个词是意思是对光明和黑暗的安排,光明和黑暗在一起。耗子是不会关心光明的。罗斯库洛的父母在给他们的儿子起名字的时候有点儿开玩笑的意思。
耗子有一种幽默感。事实上,耗子们认为生命是非常有意思 的。他们是对的。读者,他们是对的。
不过,就齐亚罗斯库洛的情况来说,这个玩笑多少带点儿预言的味道,因为当罗斯库洛还是一只非常幼小的耗子时,他在地牢的地板上正好遇到了一根很长的绳子。
“啊,这是什么东西啊?”罗斯库洛说。
作为一只耗子,他立刻开始咬那绳子。
“住嘴,”一个低沉的声音说,一只大手从黑暗中伸出来揪住那耗子的尾巴把他倒着提起来。
“你在咬格雷戈里的绳子吗,小耗子?”
“谁要知道?”罗斯库洛说,因为即使倒过来他仍是只 耗子。
“你这机灵的耗子,你这咬格雷戈里的绳子的机灵的耗子。格雷戈里告诫你不要破坏他的绳子。”
倒持着罗斯库洛,格雷戈里用拇指的指甲“嚓--”的一声划着了一根火柴,然后,把那明亮的火光举到罗斯库洛 面前。
“啊,”罗斯库洛说。他把头从火光往后移了点儿。不过,啊,他没有闭上眼睛,那火苗在他的四周毕剥作响并在 他心里跳跃着。
“没有人告诉过你那规定吗?”格雷戈里说。
“什么规定?”
“格雷戈里的绳子,耗子,是不准碰的。”
“是这样吗?”
“为咬了格雷戈里的绳子而道歉。”
“我不会的,”罗斯库洛说。
“道歉。”
“不。”
“可恶的耗子,”格雷戈里说。“你这黑心的家伙。格雷戈里吃够了你们耗子的苦头儿。”他把那火柴拿得离罗斯库洛的脸更近了些,一股可怕的胡子烧着了的气味儿在狱卒 和那耗子的周围冒了出来。这时那火柴熄灭了,格雷戈里放开了罗斯库洛的尾巴。他把他扔回到黑暗之中。
“再也不要碰格雷戈里的绳子了,否则你会后悔的。”
罗斯库洛坐在地牢的地上。他左边脸上的胡子已经没有了。他的心脏跳得很厉害,虽然火柴的光已经消失了,可它还是在那耗子的眼前跳跃,即使他闭上双眼。
“光,”他大声说。然后他又小声说了一遍。“光。”
从那一刻起,罗斯库洛就对各种光照表现出一种变态的、非同寻常的兴趣。他在地牢的黑暗中总是注意光,最微小的发光,最微弱的闪光。他那耗子的心灵莫名其妙地渴望光明;
他开始想光明是给生命以意义的惟一的东西,他感到失望的是他拥有的光明是那么少。
他终于向他的朋友--一只名叫博缔塞里·雷莫索的年迈的、一只耳朵的耗子--发表了他的观点。
“我想,”罗斯库洛说,“生命的意义就是光明。”
“光明,”博缔塞里说,“哈-哈-哈--你真让我笑死了。光明和生命没有任何关系。”
“那么生命的全部意义是什么呢?”罗斯库洛问道。
“生命的意义,”博缔塞里说,“在于受罪,特别是使别人受罪。例如犯人。让一个犯人哭泣、悲叹和乞求是赋予你的存在以意义的一种令人愉快的方式。”
在博缔塞里讲话时,他用他的右前爪儿的一根非常长的指甲摆动着一个心形的金质小匣。他从一个犯人那里得到的那个金质小匣,并把它悬挂在一根编成辫子的细绳儿上。每当博缔塞里讲话时,那金质小匣就动起来。它来回来回地摆 动。“你正在听吗?”博缔塞里对罗斯库洛说。
“我正在听着呢。”
“那好,”博缔塞里说。“照我说的那样去做,你的生命就会富有意义。这是折磨一个犯人的办法:首先,你必须让他相信你是他的一个朋友。听他讲述。鼓励他认罪。在合适的时候和他谈话。和他说他喜欢听的。例如,告诉他你会宽恕他。承诺宽恕,这是对一个罪犯开的一个绝妙的玩笑。”
“为什么?”罗斯库洛说。他的目光随着那金质小匣前后移动着,移动着。
“因为,”博缔塞里说,“你答应宽恕他--哈--但 你却并不真的去兑现。你取得了他的信任,然后你再拒绝他。
你拒绝给他他想要的东西。宽恕、自由、友谊,反正是他心里最想得到的东西,你拒绝给予。”博缔塞里讲演到这里,他笑得那么厉害,以致他不得不坐下来喘息一会儿。那金质
小匣前后缓慢地摆动着,然后完全停了下来。
“哈,”博缔塞里说,“哈-哈-哈!你得到了他的信任,你又拒绝了他--哈-哈--你恢复了他所了解的你的
本来面目,你所了解的你的本来面目,不是一个朋友,不是一个忏悔者,不是一个有宽厚之心的,哈-哈!--不过是耗子!”博缔塞里擦了擦眼睛,摇了摇头,洋洋得意地叹了口气。他又摆动起那金质小匣来。“这样在犯人的脚上来回摆动是十分有效的,会引起身心的恐惧。哦,”他说,“
16光迷心窍(2)
这是如此好玩儿的一种游戏,如此好玩儿的一种游戏!这游 戏太有意思了。”
“我非常喜欢折磨一个犯人,”罗斯库洛说。“我喜欢使什么人遭受痛苦。”
“你的这种机会就要来了,”博缔塞里说。“现在所有的犯人都领教过了。不过另一个犯人迟早要来。我怎么知道 这是真的?因为,罗斯库洛,幸亏这世界上有罪恶。罪恶的存在是罪犯存在的保证。”
“那么,不久,我就会得到一名犯人?”
“是的,”博缔塞里·雷莫索说。“是的。”
“我期待着犯人的到来。”
“哈-哈-哈!你当然会期待犯人的到来。你期待犯人的到来是因为你是一只耗子,一只真正的耗子。”
“是的,”罗斯库洛说。“我是只真正的耗子。”
“与光明毫无关系。”博缔塞里说。
“与光明毫无关系。”罗斯库洛重复道。
博缔塞里又大笑起来并摇着头。那悬挂在他的爪子的长指甲上的金质小匣前后摆来摆去,前后摆来摆去。
“你,我年轻的朋友,是一只耗子。一点儿不错。是的。罪恶。犯人。耗子。受罪。这一切凑在一起配合得如此丝丝入扣、如此毫不费力。哦,这是一个令人愉快的世界,一个 令人愉快的黑暗的世界。”
17一点儿安慰
在博缔塞里和罗斯库洛这次谈话以后不久,一个犯人真的来了。地牢的门砰的一声关上了,那两只耗子看到一个男 人由国王的一个士兵带着从楼梯下到地牢里。
“太好了,”博缔塞里小声说。“这一个是你的。”罗斯库洛凑近看了看那个男人。“我要让他遭受折磨。”他说。
可是当他抬眼看那个男人时,通向地牢的门突然打开了,下午的一道又宽又亮的阳光切入了地牢的黑暗之中。
“啊,”博缔塞里说。他用一只爪子遮住眼睛。
不过,罗斯库洛直视着那阳光。
读者,这是很重要的:叫齐亚罗斯库洛的耗子没有把目光转开。他让从楼上世界射进来的阳光射入他,充满他。他 因惊奇而喘着粗气。
“把他那使他得到安慰的小物件儿给他,”楼梯顶部的一个声音叫道,一块儿红布被扔到阳光里。那红布在空中悬 了一会儿,红艳艳的,放着光芒,然后那门又砰的一声关上了,阳光消失了,那块儿布掉到了地上。是狱卒格雷戈里弯下腰去把它捡了起来。
“过来,”那老人说,他把那布拿到犯人面前,“拿着它。你需要落到这上面的最后剩下的每一点儿温暖。”
于是,那犯人接过那块儿布并把它披在他的肩上,好像那是一个斗篷一样。国王的士兵说:“那么好了,格雷戈里,他是你的了。”那士兵转身又向台阶上走去,打开通向外界的门,在他关上门之前漏进来一点点阳光。
“你看到了吗?”罗斯库洛对博缔塞里说。
“可怕地丑陋,”博缔塞里说。“真可笑。他们一下子把阳光都放进来是什么意思?难道他们不知道这是座地牢吗?
”
“阳光很美,”罗斯库洛说。
“不,”博缔塞里说。“不。”他目不转睛地注视着罗斯库洛。“不美。不。”
“我必须看到更多的阳光。我必须看到所有的阳光,”罗斯库洛说。“我得到楼上去。”
博缔塞里叹了口气。“谁会关心阳光呢?你老是阳光阳光的真烦人。听着。我们是耗子。耗子。我们不喜欢阳光。我们关心的是黑暗。我们关心的是折磨人。”
“可是,”罗斯库洛说,“楼上。”
“不要总‘可是可是’的”博缔塞里说。“不要总‘可是可是’的。不要。耗子是不会到楼上去的。楼上是老鼠的 领地。”他把他脖上挂着的金质小匣拿了下来。
“这根儿绳子是用什么做的?”他前后摆动着金质小匣 说。
“胡须。”
“谁的胡须?”
“老鼠的。”
“一点儿不错。那谁住在楼上?”
“老鼠。”
“一点儿不错。老鼠。”博缔塞里转过头来朝地上吐了口痰。“老鼠只不过是一小包血和骨头,什么都害怕。他们是卑鄙的,可笑的,我们千万不要像老鼠那样。你愿意生活 在他们的世界里吗?”
罗斯库洛抬眼望了望,目光掠过博缔塞里,盯住了从门 底下射进来的可爱的银色的阳光。他一句话也没有说。
“听着,”博缔塞里说,“这就是你应该做的事:去折磨犯人。到他那里把那块儿红布拿来。那红布会满足你对那个世界的某种东西的渴望。但不要到楼上的光明中去。你会 为此而后悔的。”他讲话的时候,来回摆动着那金质小匣, 来回摆动着。“你不属于那个世界。你是只耗子。一只耗子。 跟着我说耗子。”
“一只耗子,”罗斯库洛说。
“啊,不过你在耍滑头。你必须说:‘我是一只耗子’” 博缔塞里说,朝罗斯库洛强作着微笑。
“我是一只耗子,”罗斯库洛说。
“再说一遍,”博缔塞里说,摆动着他的金质小匣。
“我是一只耗子。”
“一点儿不错,”博缔塞里说。“一只耗子是一只耗子 是一只耗子。故事有终点。世界却没有末日。阿门。”
“是的,”罗斯库洛说。“阿门。我是一只耗子。”他 闭上了眼睛。他又看见那红布在金色的背景下盘旋着。
他对自己说,读者,他所想要的正是那块儿布而不是那 阳光。
18忏悔
罗斯库洛走了,因为博缔塞里告诉他他必须去折磨那新来的犯人并把那块儿红布从他那里拿走。那个男人正坐着,两腿伸开在他的前面,被链子拴在地上。那块儿红布还披在他的肩上。罗斯库洛挤过栅栏,在地牢的潮湿的、渗出水珠的石头地面上缓慢地爬行着。
当他接近那男人时,他说:“啊,欢迎,欢迎。你来了我们非常高兴。”
那男人划了一根火柴,望着罗斯库洛。
罗斯库洛用渴望的目光望着那火光。
“接着爬,”那犯人说。他用一只手朝罗斯库洛的方向挥了挥,那火柴就熄灭了。“你不过是只耗子罢了。”
“我是,”罗斯库洛说,“的确是只耗子。一只耗子。我祝贺你有敏锐的观察力。”
“你想要什么,耗子?”
“我想要什么?什么也不想要。我什么都不想要。我是来迎接你的。我到这儿来是为了在黑暗中和你做伴儿。”他爬得离那男人更近了些。
“我不需要一只耗子做伴儿。”
“一只惹人喜爱的耳朵能不能给人以安慰?你需要安慰 吗?”
“嘿?”
“你愿意承认你的罪行吗?”
“向一只耗子?你在开玩笑,在开玩笑吧。”
“来吧,”罗斯库洛说。“闭上你的眼睛。假设我不是只耗子。假设我只是黑暗中的一种声音。一种有关的声音。”
那犯人闭上了眼睛。“好吧,”他说。“我将告诉你。不过我要告诉你是因为没有必要不告诉你,对一只卑鄙的小耗子保密是没有意义的。我还没有到需要对一只耗子说谎这
样不可救药的地步。”
那男人清了清嗓子。“我所以来到这里是因为偷了6头牛,两头泽西种||乳|牛和4头格恩西||乳|牛。偷牛的小偷,这就是我的罪状。”他睁开眼睛,朝黑暗中凝视着。他大笑起来。
他又闭上了眼睛。“不过,许多年以前我还做了些别的事,这是另一桩罪行,他们甚至不
免费小说下载shubao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