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咱们这帮皇亲,雄赳赳气昂昂地端坐在大内皇宫的东角门殿内,大言不惭地侈谈什么惩治贪赃枉法,一张张尊贵庄重的面孔,一声声清廉秉正的腔调,一个个大明律法的卫士……哈哈哈哈,惟有本宫安庆公主的丈夫欧阳伦这么一个皇亲贪赃受贿,罪大恶极,臣民共愤,千夫所指了?”
“说什么法行于贱而屈于贵天下将不服,呸,说得何等慷慨激昂,何等肝胆照人!皇孙殿下,本公主实在是诚惶诚恐,茅塞顿开啊。好!本宫赞同,要执法不阿!要大义灭亲!但是,那必须是要真的做到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所以,就要对所有皇亲的不法之举一视同仁,动真格的。”
“本公主倡议,按大明律法处死驸马欧阳伦之后,来一个雷厉风行,推波助澜,请父皇他下一道严旨,再由殿下主持,从驸马梅殷开始,全面彻底清查每一位皇亲国威公侯大臣的家产财物来源,诏谕天下臣民、奖掖举检权贵皇亲贪赃不法条款,该杀就杀,该刮就刮,追赃退物,决不庇护一人。”
“倘能如此,虽以欧阳伦一颗头颅而换得斩尽天下贪污官吏贪赃皇亲,也算是为我大明江山社稷清除隐患,为庙堂大厦消灭蛀虫,若是如此,则本公主心服口服,欧阳伦死则死矣,本公主绝无怨言。殿下,你认为,本宫此举如何?”
安庆公主劈头盖脸地就是一通长篇大论,说的众位在场宗亲皆是面面相觑,无以对答。朱允文面对此时那近于疯狂的安庆公主更是束手无策,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
还是驸马梅殷愤愤然直指安庆公主,喝道,肆,宗亲们今日所议之事,主要还是欧阳伦贩运私茶出禁一事,你有何必纠缠着什么收受贿赂等事,来刁难众人?而且,此时众人尚未议决,公主你有怎么可以不遵戒律,越俎代庖,盛气凌人?走走走,今日我倒要与公主一同却见一见父皇,看父皇如何决断!!”被安庆公主刚才的那一番话说得,其实梅殷心中也都有些战栗了,因此此事在说话时,他立刻就撇开了之前郢靖王朱栋举出的那些贿银超过百万的事实,而直接就抓着欧阳伦贩卖私茶的事情扯重点!
“梅殷!”安庆公主愤怒地指着禁军都统的鼻梁,蛮横粗暴地骂道,“你也别拿父皇来压本宫。本公主也不想与你同行,免得脏了本宫的脚步。要见父皇,你尽管去见好了——怎么,难道还想命令你统帅的御林军将本宫押走么?”
“你……你……你太张狂!”梅殷气得不知说什么好,他虽然也是驸马都尉又执掌禁军,在十六位天子娇客中为朱元璋最为倚重一个,但是面对这位骄蛮强横、目中无人的安庆公主也是一筹莫展,虽然气的恨不得直接将安庆公主给一脚踢飞,却也只能生生地忍了下来……
263 宗亲会议之大家都来偷听
殿下,本宫的话已经说得很明白了,该讲的讲了,不了。本宫也不敢落下一个公主干政的罪名,所言所论,还请殿下明鉴,各位皇亲包涵就是。好了,本宫这就离开,不打扰各位宗亲们议事就是!”安庆公主冷冷地环顾四座,又直面梅殷皮笑肉不笑地揶揄道,“姐夫大人,回府之后,请转告皇姐,今晚小妹会到府上去拜望拜望她,叙叙我们的姐妹之情,拜托了,姐夫!”
言罢,安庆公主昂首挺胸大步流星地走出大殿,就像刮走炎炎的夏日里,刮出了一道冷风一般。
直到她的身形消失不见,大殿内这才又沸沸扬扬地叫嚷了起来……
宗亲会议一直开了一整天。而且之后众人的言论,几乎就像是排练好了地似的,你一句,我一句地为欧阳伦开脱了起来,当然了,其中除了一个驸马梅殷在据理力争之外。
最后众人聒噪地连朱允文都头疼万分起来,最后不得不宣布,宗亲会议暂且到这里为止,于是众位皇亲们,赶紧作鸟兽散。
随着包括朱允文在内地众人的散去,大殿里重新恢复了平静,每个人都是心事重重,因此根本没有察觉到,驸马梅殷,在众人离开之后,却单独一个人留在了大殿之中。
随着一声轻咳,只见那一身宫廷便服的朱元璋,领着聂庆童,忽然从大殿的一处拐出,皱紧了眉头坐到了刚才朱允文坐的那个位置。
驸马梅殷,似乎早就知道了这种情况地发生。因此见到朱元璋。半点惊讶都没有,立刻行起君臣大礼,跪拜道。“儿臣梅殷,叩见父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朱元璋长叹了一声,道,“平身吧!坐!”
恐怕就连朱允文都不会想到,在他主持宗亲会议地时候,不仅那安庆公主躲在一处偷听。更是在最后冲了出来大闹一场,甚至连朱元璋,这个本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皇帝,也悄悄地躲在一处旁听地一天,不过从安庆公主的嚣张跋扈、肆无忌惮中可以看出,她显然也不知道,朱元璋其实也在这里。
行完礼节之后,只见那驸马梅殷。愤愤地握紧地拳头对朱元璋说道,“父皇,安庆公主擅闯宗亲会议,此事当如此处置?”
敢情这梅殷。早就知道了朱元璋偷偷地旁听,所以才敢直接与安庆公主唱反调啊。原来他地身后,有朱元璋的撑腰。
朱元璋又再长叹了一口气道,“梅殷,安庆擅自闯入之时,朕也不想多做追究,只是你没注意到了么,这宗亲会议开始后的一个多时辰,竟然就无一人说话,这便说明了,皇亲们心中是各有忧虑啊。”他顿了顿又说,“安庆今次闯进会场的那一番议论,如利刃出鞘,句句刺在皇亲们的心上,使得他们本来便想明哲保身的态度更为坚定了,认为若是伤了欧阳伦,就是彻底得罪了安庆,将来她要是真地认真起来,那便是一损俱损了,这便后来皇亲们一边倒地议决赦免欧阳伦的情形原因了。”
“儿臣冒昧问一句,敢问父皇认为,此事该如何了结?”梅殷小心地问道。
“是啊,朕又该如何了结此事呢?”朱元璋再次打起了太极,即使是对他最最了解的聂庆童,在这一刻,也无法完全揣测到帝王心思……
——
皇孙朱允文,带着他身边的一个小太监匆匆地回到了自己的寝宫,直到这时候,那小太监忽然开口说道,“想不到安庆公主居然如斯嚣张,这的确大大出乎了我的意料!”
朱允文转身将房门关好,这才苦笑地答道,“大哥,你才知道啊,其实从小到大,我就很害怕安庆公主的!”
“大哥”?朱允文竟然叫这个小太监为“大哥”?
不错,其实这个小太监,正是做了伪装地刘子风。
自从知道了朱允文会成为宗亲会议的主持,刘子风就偷偷地去见了一次朱允文,恳求他偷偷带自己进去旁听,一开始朱允文根本不同意,但终究呆不住刘子风的死缠烂打,这才想出了让刘子风假扮他的贴身小太监,帮忙在宗亲会议中记录众位宗亲地观点。
为了稳妥起见,刘子风还特地将自己的脸色涂臣蜡黄|色,然后再带上高高地太监顶馆,与会期间又一直低着头,加上那些众亲们一个个都是各怀鬼胎,心神不定,因此,谁还会去主意一个穿着最普通太监服装的少年人,竟然是惹起这次轩然大波的罪魁祸首啊。
刘
头上的太监帽子在下,不客气地在桌旁坐下,心中有安庆公主这样一闹,从宗亲们的反应上就可以看出,事情恐怕又要横生枝节了,烦啊烦,这可怎么办才好?自己又有什么补救的方法吗?
刘子风愁眉不展,朱允文却忍不住抱怨道,“大哥,以后你可不能够在让我帮你做这种事情了,要知道,若是你这一次混进宗亲会议的事情让朝臣知道,不止是你,皇爷爷恐怕连我都不会放过的……”
“哪有那么严重!?”刘子风赶紧打了个哈哈,转移话题,凛怒道,““欧阳伦贩运私茶十万斤,收受贿赂,贪赃枉法,这一宗宗罪证铁证如山,怎么的就在这宗亲会议上,议来议去,议出个‘免罪’呢?荒唐,实在荒唐!”
朱允文不答,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刘子风愤愤地倒了一杯茶水,一口饮下,又再继续气道,“最让我没有想到的是,最后连武定候和郢靖王都一反初衷,忽然跟着附议从轻惩处欧阳伦了,昨日他二人,还特地请我过府商议过此事呢,哼!出尔反尔!”由于刘子风是揭发此事的主事者,加上他与之间情根深种,因此郭英对刘子风根本就没有太多的戒备心,他原本就想借着这个机会除掉欧阳伦,所以才会主动邀请刘子风上门商议。
“武定侯应该也有他的苦衷。大哥你也知道,他儿子前此犯律当斩,皇亲会议议决免惩,皇爷爷从社稷安危上赦免了他。有了这个过节,面对皇姑姑那一番咄咄逼人的陈辞,武定侯后来的违心之议便可以理解了。”
刘子风叹了一口气道,“唉……其实我又何尝不知道是这个原因,只是……唉!~~~~”
朱允文犹豫了一下,小心地对刘子风说道,“大哥,我认为,其实……其实这一次欧阳姑父的确是该受到惩戒,但是若定死罪……是否太过残忍了些……”果然,朱允文跟他父亲朱标学了个十成十的慈悲心肠发作了!
“残忍?”刘子风哼哼冷笑,“且不说欧阳伦收受巨额贿银,就单说那贩卖私茶吧?皇上三申五令,禁止贩卖,就因为贩卖私茶,导致番外马匹愈发的昂贵,朝廷的财政支出相形见绌,这样一来,马儿少了,或是马儿的品质差了,我大明军的战斗力也必然下降,如此一来,若是与敌国一开战,岂不是有更多的兵卒要埋骨沙场?欧阳伦为了中饱私囊,满足一己之私,导致这天下间多少的家庭妻离子散?不杀欧阳伦不足以平民愤,不杀欧阳伦不足以正王法,不杀欧阳伦不足以振朝纲。二弟,这些事情,你都一一想过了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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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允文涨红了脸,被刘子风说的哑口无言,他不得不承认刘子风说的句句在理,也十分明白明白千方百计要铲除欧阳伦的用心并不仅仅只是为自己扫除隐患。
但是,当安庆公主毫不留情地撩开蒙在皇亲国戚们至尊至贵的脸面上的层层彩纱,将梅殷隐伏着的赃垢,赤裸裸地揭露出来时,当安庆公主当面捅开梅殷收受贿赂的隐秘时,这位道貌岸然、慷慨激昂、怒斥贪赃枉法的驸马都尉、禁军都统不也是尴尬口吃无言以对么?
年少朱允文似乎突然悟出了一个道理,皇爷爷每每震怒感慨,为什么惩杀贪官污吏如此森严,但依然是朝杀而暮犯?除了所谓贪得无厌,人之生而性贪理由之外,那班心存邪念无德无道的大小官员,总嫌俸禄不足,见了可贪可贿的钱财自然眼红心热,钻了律法的空子,又存侥幸之心,总以为天高皇帝远,只要手段巧妙,天衣无缝,人不知鬼不觉,顺手牵羊,便大胆地贪了赃纳了贿。
至于到了皇亲国戚这一层,除了外官这些意念行为之外,又多了层层护栏,重重铁幕。
朱允文苦笑地摇摇头,暗想道,皇爷爷不知可曾思虑到这层:皇亲大臣们拥有的权力过大,又鲜有实在监督,如此惩处贪赃枉法之徒,虽说严厉,也不无大弊,仿佛以己之拳击己之目,挖己之内补己之疮,焉能彻底奏效?
264 自信满满
允文坐在宽大的公案前的椅子上,伸手从笔架上取下刘子风顺手就帮其揭开紫檀砚盒,注水研墨。
反观朱允文,却是提笔悬腕,没有蘸墨。他脑中乱得很,想起自己以皇孙之尊贵,受皇帝之亲诏,才得主持这个极其神圣,权力无比的公议,朝中大臣,天下百姓,也都在沸沸扬扬地议论欧阳伦的案子,关注欧阳伦的案子,谁都知道是皇太孙执掌皇亲会议秘密审议……如今皇亲们议决结果出来了,要奏请圣上赦免欧阳伦。
唉,天下臣民一旦得悉是这样的议决,会是怎么样的一番情景:愤怒、谩骂、嘲晒……当然他们永远不知道皇亲公议时的细节情形;他们看不见皇亲们面对欧阳伦案件表现出的兔死狐悲,人人自危,噤若寒蝉的久久缄默;他们看不见安庆公主大闹皇亲会议,蔑视皇亲,声色俱厉,历数皇亲种种贪赃的冷嘲热讽……
也就是说,只要自己下了这个决定,赦免了欧阳伦,恐怕届时不止是欧阳伦,恐怕连他自己都会被天下人啜泣,怒斥其是个无知的纨绔子弟。
在这一瞬间,他真的很向直接过滤掉那些宗亲们的意见,自己自己拿主意了,可是在下笔的一瞬间,他又犹豫了——本性善良的他,实在是无法亲手对自己的亲人举起带血的屠刀……
心中如此徘徊不定。渐渐地,心里的天上,亲人的性命逐渐胜过了自己的名誉……
朱允文看着桌上欧阳伦的罪行档册、证词,便恍然觉得欧阳伦正满不在乎地朝他走来,嘴角边挂着常见的似有若无地冷笑。他下意识地移开目光,耳畔又响起安庆公主盛气凌人尖厉嘲讽的声音。“皇孙殿下,你说此举如何?”他不觉嗫嚅地自语道:“唉,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说得容易,做起来难啊!”
“二弟,二弟……”见朱允文忽然眼神呆滞地发愣,同时更是嘀嘀咕咕地自言自语,刘子风忍不住轻推了他两下!
“嗯?”朱允文回过神来。连忙问道,“大哥,怎么了?”
“也没什么……”刘子风犹豫了一下,这才说道,“你不是要些奏折么?我只是想先知道一下,这最后决议,你想如何写?”
朱允文似乎心有愧疚地低下了头,好半晌之后,这才低声应道,“大哥请恕小弟目光短浅……宗亲们既然众口一词。小弟也只能如实禀报给皇爷爷了。”
刘子风一愣,旋即脸上闪过一丝深深的失望之色。
他苦笑了脸色,道,“是啊,众口一词!呵呵……如此那我也不打扰你写奏折了,告辞……”言罢。刘子风头也不回地转身走了出去。
朱允文在刘子风的身后抬了抬手,张嘴似乎想要叫住他,但最终却一个字也说不出口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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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朱元璋同意让宗亲会意来公议欧阳伦之罪名之后,欧阳伦就被安庆公主从天牢中带回了公主府去,在欧阳伦没有被完全定罪的情况下,她不允许欧阳伦吃到任何苦头。
当然了,欧阳伦在天牢里住的那两日,除了活动空间小了一些。根本就没有吃到任何的苦头。
此时,已经是入夜时间,可公主却还没有回来。
欧阳伦在自己书房内枯坐,大红纱罩灯的光晕笼着宽大地书案。砚膛里的研墨已渐渐干滞,架在翡翠笔山上的笔尖也已凝结,摊在面前的白纸上一个字还没落——已经整整一天时间了,给朱元璋写的请罪奏疏,却怎么也写不出来。
他的思绪散乱无常,心里空荡荡的如孤行于无际的荒原。先是仇恨、憎恶刘子风,锦衣卫等一干人,也憎恨家奴周保居然会弄丢那最关键的一本账簿。同时也想像着,如果这一次,自己能够大难不死,一定要反戈一击,分别置他们于死地而后快的种种假设……
然而思绪在倏然间又变得绝望、恐惧,贪赃枉法地罪证一一奏呈御前,按哪一款也要受律法处死……
而后思绪又变,恐惧绝望的深渊中又闪出一线光明和生机,安庆公主的特殊身份和她绝顶的精明睿智或许能说动宗亲,宗亲会议或许能像上次对郭英长子的公议那样,作出从轻处置的议决……唉,公主不该闯进东宫,当着各位皇亲地面说了那么多激烈的言辞,会不会激怒皇亲而众口一词呢?
如此反反复复,反反复复地胡思乱想,以至于他连晚饭都没有吃,就如同老僧入定一般地呆坐与书房。
此时已经入夏,窗外的
得难耐,无休止地鼓噪着,纱窗上的小虫更是扑得叮欧阳伦身后的宫女在其身后不停地为他打扇,但他却还是汗如雨下,也不知道到底是因为天气热啊,还是其他的什么原因所致。
“驸马爷,驸马爷……”一个刚刚走进书房内的小丫鬟连续叫了欧阳伦好几声,后者都没有反应。
“做什么?”等欧阳伦回过神来之后,忍不住就低吼了一句,吓得那小丫鬟一个踉跄,差点就摔倒在地。
“驸马爷,公主殿下回府了,请您即刻去后院小花厅。”小丫鬟赶忙跪伏在地,毕恭毕敬地答道。
“知道了!”欧阳伦闻言挥了挥衣袖,站起,急匆匆地向外奔去。
还未走近,一阵悠扬的琴声就从小花厅传出,欧阳伦心中暗暗怨怪,这都泰山压顶了,她竟然还有心思弹琴作乐?
欧阳伦跨进小花厅时,安庆公主眼角似乎不经意地瞥了他一眼,却没有停下,继续着她地弹奏。
“公主,”欧阳伦实在是生气了,忍不住喝道,“别弹啦!”他担心受怕了一整天,可见到安庆公主这么一副反应,自然受气不少。
安庆公主似乎没听到欧阳伦的说话,继续拨着琴弦。
欧阳伦坐到茶几边,端起侍女送来的冰镇莲子汤,猛喝了两口。想要直接一掌将安庆公主跟前的七弦琴扫开,却终究还是提不起这个勇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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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半晌之后,安庆公主将琴弦一挑,终于欠身离座,笑眯眯地坐到欧阳伦身边,道:“本宫地好驸马,瞧你垂头丧气的样子,好像马上就要进杀场似的。”
欧阳伦道,“唉,虽未进杀场,三魂却已掉了六魄。”
安庆公主一反暴躁脾气,温和地抚慰丈夫道:“驸马,不要灰心丧气,你不会进杀场的,你福大命大死不掉。”
欧阳伦道,“唉,宗亲会议……公主倘若不去闹一场,或许——”
“你错了,”安庆公主截住他的话,自信满满地说道,“本宫那么一闹,撂下了一番话开导开导那班皇亲,说论理也行,说讹诈也行,反正让他们心里明白,贪赃枉法不是你欧阳伦一人,大家或多或少都有份,要么一荣俱荣,要么同归于尽……本公主这一招,果然灵验。刚才本宫已经从赵王和李驸马送来的书信中知晓,当本宫发一通议论离开之后,会场上就炸开锅了,咯咯咯咯咯……”
欧阳伦面色一喜,急忙问道,“那众位皇亲们是怎么说的?”
安庆公主轻蔑地挑了挑眉毛,答道,“他们能怎么说?他们敢怎么说?哼,若是没有金刚钻就不敢揽瓷器活。本宫未去闯会场之前,便自信能以震撼那帮人……更何况现在还闯了一趟!皇亲们公议的结果就是,你欧阳伦,贩运私茶实属贪赃枉法,但念其尽忠皇上,勤谨公务,与公主相亲相爱,又系孝慈皇后亲自遴选驸马等等,请求皇上赦免其过,退出私茶款银……”
“太好了!”欧阳伦兴奋地双手互击掌,忧虑灰暗的双眸忽然闪烁生辉,情不自禁地抓住安庆公主的手,“多亏娘子救命之恩,多谢娘子救命之恩啊!”
不料这时那安庆公主却甩开他的手,沉下脸来嗔道:“欧阳伦呀欧阳伦!你太没有血性男儿的骨气襟怀了,搁不起,放不下,平时得意起来,趾高气扬,侃侃而谈;遇了变故,便唉声叹气,萎靡不振,好似是纸扎的刀枪泥塑的人,银样蜡枪头,中看不中用。”
欧阳伦唯唯诺诺,连声说:“公主训示有理,训示有理。”他忽然想到,既然安庆公主是发了一番言论之后,就离开了宗亲会议之地,那她为何会这么迟,才回到府中,害得自己白白担心受怕了一整天,因此,欧阳伦忍不住问道,“公主,不知你离开之后,有去了何处?为何这么晚才归来?”
安庆公主眼中顿时闪过一丝愤恨,道,“也没有去哪里!只不过是去了一趟宁国公主府,拜访拜访了本宫的皇姐而已……”说到这里,她的脑中不由自主地闪过在宗亲会议上时,唯有那梅殷,毫不留情面地跟自己唱反调地情形……
265 两件事情
阳伦更是惊奇,于是又在问了安庆公主为何会在这种去“拜访”那个跟他甚少来往的皇姐来。
安庆公主也不隐瞒,于是她将欧阳伦在宗亲会议时,跟自己发生的那些争执,添油加醋地说了一番,顿时令欧阳伦愤恨不已,“好你个梅殷,十六位驸马当中,平素就是你最不要脸地跟我在父皇面前争宠,如今居然还敢落井下石!哼,我欧阳伦定然与你誓不两立!”气愤之下,他那张英俊的脸面也变得格外地狰狞了起来。
反而是安庆公主稍稍安慰了他几句,说道,“驸马,此事暂且不提,如今最重要的就是避开此劫,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终有一天,欧阳伦会知道,得罪本公主会有什么下场的!”
欧阳伦稍稍解气了一些,忽然想到了另一个关键,那就是,宗亲会意议决之后,决议内容,还要呈朱元璋圣裁的,那么,朱元璋会认同宗亲会议的决定么?
欧阳伦犹疑地看了看公主,英俊的面庞上又渐渐布满阴云雾霾,澄明生辉的眸子间爬上了一层灰蒙蒙的障翳,头颅也如同面捏的一般软软地低垂下来。
安庆公主看着他这副软骨头的样子,实在是气愤不过,忍不住就用力在欧阳伦的背上击了一掌,那欧阳伦毫无防备,被这一掌拍实,一个趔趄,差点没直接从椅子上跌落到地下去。
“公主。这……这……?”欧阳伦呆呆地望着安庆公主,根本就不明白安庆公主为何会莫名其妙地就出手击打自己。
“哼!”安庆公主哼了一声,道,马,你是在担心。宗亲议决呈到父皇御前,父皇会批驳否决?”
欧阳伦坐下怔怔地看着安庆公主,连连点头。
安庆公主抓住欧阳伦地一只手,拍了拍他的手背,安慰道:“哪能呢?如果父皇决意依法惩处驸马,早在那刘子风实封奏书,带来罪证之时,就追究了。可是到目前为止。他甚至连你未经准许,提前返京的这件事情都不追究,种种迹象表明,父皇其实是不希望问罪驸马你的,或者可以说,父皇甚至想把此案就这么遮掩过去。可恼刘子风那厮却是穷追紧逼,竟然取了铁证当着朝臣之面一一公布,父皇这才为难起来。即便到了这种地步,按常理,父皇一怒之下便可下旨论罪。但父皇却没有这样做。只凭着太子的一封信,就答应了让允文那黄毛小儿召集宗亲会议公议……呵呵……显然,这是父皇希望让事情有个缓冲,给驸马留一条生路。因为驸马是父皇母后最宠爱的本宫地夫君,是母后生前亲自选的天子娇客,不看僧面看佛面。依本宫看来,当那宗亲议决奏呈送达御案之前时,父皇定然是顺水推舟,严厉切实地责问驸马一番,而后同意宗亲公议,赦免了驸马你啊……”
欧阳伦长长地舒了口气,失神的眸子生了光:“公主,你说这这一切。都好像很有道理,恩,可是我也不能够就这样呆在府中坐以待毙,多少还是要做点什么。为自己开罪才是啊,还有,父皇哪里……”
“父皇那里自有本宫去斡旋,你就莫要操心了……至于你要做些什么,哦,对了,眼下你必须尽快完成两件事情。”安庆公主接过话头说道。
“哪两件事?”欧阳伦连忙问道。
“第一件,你静下心来,写好认罪奏疏!”安庆公主认真地说道,“毕竟即使父皇真的要赦免你,可你违法之事已经是天下皆知,父皇他总要给百姓们一个交代的!”
“生而有望,我自然心无旁骛,竭尽心力去写好认罪奏疏的……呃……公主,那第二件事情呢?”欧阳伦点点头,又问道。
“第二件事情更重要,”安庆公主顿了顿说道,“那就是,你要连夜绘制母后遗容,明日进宫,本宫将会将之献于父皇,好讨得他的欢心。”
“好的好地,丹青正是我欧阳伦最擅长之技,公主,事不宜迟,为夫这就去赶绘了出去。
安庆公主叹了一口气,脑际中迅速叠印马皇后巧妙劝谏朱元璋对臣下戒杀戮缓用刑的一幅幅画面……性情暴烈动辄杀人刑杖朝臣的父皇,
的决定了惩杀皇亲国戚朝中大臣,谁也不敢言不敢谏被株连而遭到同样的下场。在一片肃杀万人齐暗的恐怖气氛中,惟有母后敢言敢劝敢理论……
她还清楚地记得当年的那件事情,她的堂兄朱文正,是朱元璋的亲侄儿,由于生性残暴,幕僚多人被他所杀,部下更有五十多人被他用了酷刑。朱元璋得知之后,亲自审讯了朱文正,最后一怒之下,谕示打入死牢。
而马皇后得知情形之后,就苦苦劝谏朱元璋说,“文正这孩子从小死了爹娘,是你我一手扶养成|人地。这孩子也是被你我骄宠坏了,一时独立一方,掌了兵权,便自然独断专行为所欲为起来。他所犯条律确实重大,也确实要惩罚治罪,但姑且看在渡江以来,取太平,破陈也先,下集庆,立下了汗马功劳的份上,还有,死守洪都,挡住陈友谅的兵锋,为日后转败为胜赢得战机,文正也是有功劳的。况且,你朱家兄弟中只剩下这么一个亲骨肉,纵然千错万错,也该看他年纪太轻,你就饶他这一次吧。”
朱元璋果然动了恻隐之心,免了朱文正的死罪,囚禁监牢。
只是朱文正个性乖张,偏偏改不了倔犟刚烈的坏脾气,即使是在天牢之中,却依旧是酗酒生事,骂骂咧咧,牢马蚤满腹,最后又被告发到朱元璋地面前,朱元璋质问马皇后,“此子难道是属狗的,改不了吃屎的本性。朕听了你的劝告免了他的死罪,他居然一刀砍掉鼻子不知前后,越发张狂起来,不杀行吗?”
马皇后又耐心劝道,“文正就是性子太刚直,说话不知轻重,他对你还是忠心耿耿的。常言道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这孩子不管何时何地,是决不会造反谋逆的。”这话又说到朱元璋的心眼上,不错,对于皇亲国戚,只要不犯谋反大逆之罪,总是可以从轻发落地……
“所以,这一次,欧阳他也应该没事吧?”安庆公主轻声地喊了声“母后”,又喃喃自语了两句,这才提脚朝书房走去。
—
等她进了门槛之后,看到那欧阳伦,已经提笔在丈二宣纸上细细地描绘着,心中一动之下,又再默默地退出了房间,并且还十分小心地将书房门给带上了,动作小心翼翼,似乎生怕有半点声响发出,就会干扰到欧阳伦作画似的……
一夜无事。
第二日,晨!
安庆公主再度来到了书房,却见欧阳伦趴在案上,睡的正香,心中一怒之下,正想上前呵斥,眼角已经望见了那副绘制着马皇后遗容的画卷。只见丈二宣纸上耀然醒目托示着马娘娘地半身画像,栩栩如生,双眸更是无限慈爱地平视着大千世界。而宣纸的一旁,更有一本半摊开的奏折,安庆公主拿起来随手翻了翻,已是明白,这应该也是欧阳伦连夜刚出来的那本请罪奏疏。
“驸马……驸马……”安庆公主轻轻拍了拍欧阳伦的脑袋。
“啊,公主来了。”欧阳伦迷迷糊糊地抬起头来,等看清了来人,顿时立刻清醒了过来。
安庆公主的指尖轻轻地抚摸着画像,声音似乎带着无限回忆般地说道,“很好,很好,驸马,你把母后遗容画得太好了,一会儿等早朝结束了,本宫就立刻进宫去找父皇,献上这画像,相信父皇见着了,一定也会感动的。此处无声胜有声,这会在父皇的心中激起层层波澜,唤起万种情愫,母后活生生的像,驸马一笔笔的心,父皇便是铁石心肠也会软下来的。”
欧阳伦感激地点点头,又提起笔,在马皇后画像的眼角上稍稍添了两笔,似的画像中的马皇后,显得更为慈祥,更加的庄重了。
等两人一起出去吃过早点之后,这才又坐下,相互商量了一番如何应对朱元璋的对策之后,时间已经不知不觉地度过了半个早上。
安庆公主立刻将画卷及奏折一同收了起来,道,“驸马,本宫这就进宫去,你就在此处等本宫给你带回来的好消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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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6 安庆见驾
庆公主带着欧阳伦的请罪奏疏,和装裱好的为朱元璋马皇后遗容画卷,直奔往坤宁宫晋见皇帝。
她是有意错开皇帝早朝的时间的,按照惯例,这时时候早朝在正常情况下,应该已经结束了,而朱元璋此时一般都是在御书房中览奏章或召见近臣。
然而当安庆公主到了御书房之后,小太监却告诉她,朱元璋今日没有上朝,也没来御书房,而是一直留在了坤宁宫休息。
因此安庆公主不得不再奔向坤宁宫。
她转过坤宁宫诗碑,走进寝宫外间,就见郭宁妃正在斥责宫女,而那被训斥的宫女正全身颤抖地跪伏在地上,泪眼花花。
“安庆叩见宁妃娘娘!”安庆公主主动朝郭宁妃行了个礼,她敢对武定侯郭英横眉冷对,冷嘲热讽,但是对于郭英的这个妹子,朱元璋嫔妃中实际上的后宫之主,虽无母仪天下之名,却有母仪天下之实的郭宁妃,却半点也不敢怠慢。
郭宁妃抬眼瞧见了是安庆公主,一愣之下,脸色变得有些古怪,然而只是一瞬间,她立刻就变得十分亲热地上前拉住了安庆公主的手,笑着说道,“哟,原来是安庆公主啊,公主,这么热的天,你怎么还进宫来看本宫啊……”
安庆公主脸色有些尴尬地向寝宫内瞥了一眼,小声问道,“这个……娘娘。父皇在里面么?”她不着痕迹地忽略了郭宁妃地明知过问。
郭宁妃也不隐瞒,她点点头道,“皇上此时正在内室览阅御制诗文呢。”
安庆公主顿时心中暗喜,父皇览阅诗文,可见心情颇好,自己来得正是时候。于是她连忙附耳向宁妃问道,“娘娘,皇孙殿下的呈奏的宗亲决议,想必已经呈交给父皇了吧?”
郭宁妃点了点头,道,“昨夜就送进宫中来了!”
“那……请问父皇他看了议决后,有说话了么?”安庆公主语气都有些急促了起来,即使她在自己的丈夫。欧阳伦的面前表现的十分淡定,甚至是高深莫测,但实际上,她心中地紧张和担忧,也并不少,只是为了让欧阳伦安心,她才会表现出一副胸有成竹的姿态。
郭宁妃摇了摇头,是也小声应道,“皇上看了决议之后,却是未言一句。直到今日,更是连早朝都不上了……”郭宁妃顿了顿,忽然将安庆公主往一边拉拉,附耳说道,“不过,依本宫看来。皇上似乎对宗亲议决没有异议,否则现在心情不可能这么好,刚才他还对本宫言道,要去御花园赏荷呢。”
安庆公主闻言之后,顿时大受鼓舞,于是在郭宁妃的引领之下,她立刻走进了坤宁宫中,拜见了朱元璋。
朱元璋穿着一身象牙色衫裤。花白稀疏的头发在头顶上挽了个髻,手拿了一本御制诗文,斜倚在宽大的藤制躺椅上慢慢翻阅着。内务府的太监们曾经为皇帝特制了数张质地精良的象牙、黄金、和田玉、檀香木镶嵌的凉椅,均被拒之不用。还斥责他们不知节俭,过于奢侈。每年夏天,他都喜欢躺在这张大藤椅上,还有那张竹制地凉床,这还是洪武八年马皇后在世时便有了的,如今用得时间长了,因汗水浸透时间也久,藤、竹都已变成暗红色。朱元璋常常津津乐道说,朕小时候夏天在外乘凉,睡的便是这种凉床,又干净又凉爽,多好。安庆公主甚至清楚地记得,她小的时候,朱元璋和着她,坐在这凉床上讲古话,唱儿歌的情形……
朱元璋放下手中的御制诗文,笑道:“安庆,你来啦,手里拿的都是什么好东西么?是用来孝敬父皇的么?”他一眼地就看了安庆公主怀中抱着的那个画卷。
“儿臣是父皇的心肝,当然十准猜到父皇心中所最想地了,”安庆公主一副小女儿的娇憨姿态,亲昵地蹲到了朱元璋的躺椅边,娇甜地说道,“父皇,您瞧瞧,儿臣把母后的宝像请来了。”
朱元璋闻言眼睛一亮,身子立刻直坐了起来,不等安庆公主将画像递过,他已是主动伸手拿了过来,甚至又再一动,便要站起来,安庆公主连忙伸手搀了他
朱元璋解开红丝线,郭宁妃和聂庆童便赶忙过来拉住画卷的两头,慢慢展开。
朱元璋俯身细瞅,轻声说道:“像,像!画得真像啊——庆童,快,快挂起来,让朕仔细瞧瞧。”
:_忙将画轴小心地挂到不远处的墙上,而后退侍一旁。
朱元璋伫立画前,凝目观赏,说:“画得好,形神兼备。宁妃,你说呢?”
郭宁妃忙应道,“回皇上,画像画得确实很像,如同皇后真人一般。这嘴,这下巴,特别这?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