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何人!
即使对方是安庆公主也不例外!
以聂庆童对朱元璋的了解,既然朱元璋了点名了要见欧阳伦,那就是只见欧阳伦,若是自己一下子将欧阳伦夫妇全都带进宫去,恐怕到时候就要龙颜不悦了,因此聂庆童不得不站出来干预!
安庆公主显然是了解这个情况的,因此见到聂庆童凛然不惧地挡下自己,虽然气急,却也无奈,毕竟这是朱元璋给聂庆童的权力,即使她是金枝玉叶,也不能够改变,“你……你好样的啊!”安庆公主指着聂庆童,不知道该说什么是好。
聂庆童身子一躬,貌似惶恐地应道,“老奴不敢!”
“好……好,好!”安庆公主对这个油盐不进的老头儿,也没有什么办法,她深吸了一口气,忽然心中一动,于是立刻稍微缓和了一些语气说道,“那好吧,既然父皇现在不见本宫,那本宫也不为难你了,聂公公,本宫有几句话要向驸马交代,不知可否借用片刻时间!”
“这……那是自然!”聂庆童只是犹豫了不到半秒,也就同意了,说到底,他也不愿意彻底得罪安庆公主,既然对方主动退步,他自然不会在反对,只是口中却还是提醒道,“皇上要老奴传驸马速速进宫,希望公主殿下能够快一些!”
安庆公主又忍不住瞪了聂庆童一眼道,“你放心,绝对不会耽误多少时间!”说着,她就拖着欧阳伦往内院中行去。
见安庆公主不能够与自己随行,欧阳伦已经彻底慌张了,刚才有聂庆童在场,他不好表现出来,此时二人来到内院后,见左右无人,他连忙一把抱住了安庆公主,叫道,“公主救我,公主救我!”
“放开!”安庆公主冷然喝道,欧阳伦吃了一惊,连忙松手。
“啪……”安庆公主直接伸手煽了欧阳伦一个巴掌,在欧阳伦惊恐地眼神中,她恨铁不成钢地骂道,“没用的东西!你就不能够镇定一点?父皇若是正要杀你,那此时来的就不是聂庆童,而是大内侍卫或者锦衣卫了!”
“啊!对啊!!”欧阳伦顿时眼睛一亮,只觉果然如此,一时间似乎连挨了巴掌的左脸,都不疼了。
“没用的东西,遇事你就不能够多想想!”安庆公主恨恨地说道,“敢情之前本宫与你说地那些话,你都没记住!混账!跟本宫来!”
“去哪?”欧阳伦见安庆公主走的方向似乎不对,连忙问道。
“库房!”安庆公主头也不回地答道。
“库房?去库房做什么?”欧阳伦十分不解。
安庆公主脚步一顿,立刻扭头凶狠地瞪着欧阳伦,欧阳伦一惊,畏畏缩缩地退了一步!
“你……哼!难道你连父皇的心态都猜不到吗?父皇既然私下中悄悄召见你,并且没有半点计较你提前返京的罪责,可见他此时心情不错,难道你不回趁热打铁,多讨好讨好他老人家吗?”欧阳公主气急败坏地叫道。
250 陷害
最后欧阳伦抱着一副字画,终于随着聂庆童离开了公主府,边走嘴巴中还在暗暗嘀咕着什么,心中回想起刚才安庆公主交代给他的那些话。
事情回顾到十分钟之前。
公主府库房中!
“夫君,皇兄那处,不渝他变,但是刘子风那儿,我们却须得先下手为强!”安庆公主说道。
“哦?公主?如何先下手为强?”欧阳伦心中一动。
“哼哼!”安庆公主哼了两声说道,“夫君,那刘子风,不就是大学士刘三吾的孙子么?若是那刘三吾犯了天大的罪名,自然株连九族,届时那刘子风,岂不是自身难保?即使罪名无法波及到他,但是只要刘三吾出事了,那刘子风自然也会方寸大乱,到时候他以罪臣之孙的身份,也没有权力在插手此事了!”安庆公主眼中闪烁着狠辣地光芒。
“什么?天大的罪名?公主,刘三吾那老头,素来循规蹈矩,哪里会犯什么天大的罪名!”欧阳伦奇道。
“正所谓人有失手,马有失蹄,那刘三吾的确是正直老实,但是前些时日,他与学生到郊外踏春之际,或许喝多了些,于是说了些很不该说的话……”安庆公主将嘴巴凑到了欧阳伦的耳边,窃窃私语了起来……
御花园中。
聂庆童恭敬地报道,“皇上,驸马来了!”
朱元璋仰头望了望天。伸手从身旁的栀子丛中,又摘下了两片枯叶,说:“好,传他过来。”言罢,他心中不由自主地一阵感慨,那驸马欧阳伦,其实是已故的马皇后。当年亲自遴选的乘龙快婿,英俊潇洒,文采不凡,因此朱元璋对其是格外喜欢。
可以说,众驸马之中。除了驸马梅殷之外,欧阳伦可以算是他最为信赖与器重的一个了。
几次押送三军粮草的重任他都交给了欧阳伦,而从之前欧阳伦地表现看来,他也十分合朱元璋的意,又不避艰险。深入边塞,蜀地各封疆大吏亦频奉奏章,歌颂欧阳伦“睿智果决”、“夙夜辛劳”、功劳甚重”
然而现在为何会发生了这种事情。朱元璋真的有些不敢相信这是个事实。
不片刻时间,那欧阳伦已经在聂庆童的引领之下,来到了御花园中。
欧阳伦参拜问安之后,跟着沉默不语的朱元璋走进八角龙亭。
还不等朱元璋开口,那欧阳伦“咚“地一声,忽然又给朱元璋跪了下去,大声哀道,“儿臣请父皇恕罪。儿臣此番押送粮草,因在途中染了恶疾,不得不悄悄地回到京城修养,请父皇恕儿臣欺君之罪!”这欧阳伦这些天,还真的是被吓得不轻。连脸色都显得十分的苍白憔悴。因此,他借口染病。倒也似模似样。
朱元璋显然并没有在这件事情上与欧阳伦计较地心思,他也不管欧阳伦此言是真是假,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道,“平身吧,只要粮草能够平安送到,这些许消失,朕不与你计较又有何妨?”
“父皇放心!儿臣返京之时,粮草离边军关卡,只剩下了不到五天的行程,想必现在粮草也已经平安送到。”欧阳伦几乎是拍着胸脯说道。
“如此最好!”朱元璋又点了点头,示意让欧阳伦在自己面前的座位坐下。
“儿臣听闻父皇今日身体抱恙,不知现在好些了没!?”见朱元璋神色凝重,欧阳伦只得自顾自地想要撇开话题。
朱元璋叹了一口气,道,“朕身体就算是好,也会被那些不肖子孙给气死!”
欧阳伦嘴角抽了抽,连忙低下了头,不敢应对朱元璋这种含沙射影的话语。
朱元璋将对方的神情看在眼中,心中更是烦躁,忽然发觉欧阳伦怀中抱着一副字画,遂随口问道,“伦儿,你手中拿地是什么?”
“哦?”欧阳伦一愣,旋即反应过来,他连忙欧阳伦双手将字画奉上,道,“父皇,儿臣在路经四川某小镇,觅得了这幅五代蜀后主花蕊夫人的真迹一幅,特进献父皇,恭请父皇圣鉴。”
一旁的聂庆童,连忙伸手接过,递给了朱元璋。
其实这副字画,哪里是在四川某小镇上找到的啊,根本就是安庆公主在她公主府库房中翻出来的,安庆公主十分了解朱元璋,知道自己地父亲,虽然本身受教育程度不高,但是对名人字画,特别是哪种特别稀少的名人字画,特别的感兴趣,为了投其所好,因此她平素就刻意命人四处搜罗各种珍稀字画,以博朱元璋地欢心。
而这幅《述国亡诗》,正是她收罗来的字画之中最珍贵的一副,本来安庆公主还想将这幅字画留在朱元璋大寿之际,献给朱元璋作为礼物的,但如今,却不得不为了欧阳伦,提前拿了出来。
“噢?!”朱元璋吃看一惊,果然,他对欧阳伦口中的这幅字画,十分的感兴趣,“果真是花蕊夫人的真迹?”
花蕊夫人,后蜀主孟昶宠信的慧妃徐氏,五代十国女诗人,因貌美如花蕊故封为“花蕊夫人”。精通诗词,以才貌兼备而得转宠,被蜀主封为慧妃,然而孟昶荒滛,信用j佞,宋太祖赵匡胤知而遣兵征蜀。蜀兵败,花蕊夫人请求太祖,愿以臣属相待。于是孟昶偕夫人入京,受封。后孟昶死,赵匡胤纳其为妃,夫人思夫,拟报仇,后谋害不成,面斥匡胤。自尽而死。
熟谙各朝历史地朱元璋自然知道知道,自古才华和美貌在女子身上似乎是互不相容一般。李清照、谢道蕴,面容只能称的上是平凡;鱼玄机、薛涛,其文才和智慧却又远远不及男儿。唯一例外的,是一个叫做花蕊夫人的女子——那个奇异的女子。美丽却屏弃妖娆,聪颖而博学强记,对如山地诗词歌赋和纷繁复杂的君王世界,了解地一如俯视自己手心的纹路。
特别是她那首《述国亡诗》:“君王城上竖降旗,妾在深宫那得知。十四万人齐解甲。宁无一个是男儿。”更是流芳百世!
收录于《全唐诗》下卷第七百九十八,当然了此时是洪武年间,还没有《全唐诗》呢
然而虽然花蕊夫人的这首亡国七绝传诵了数百年。但世间却从未听说有任何关于她的墨迹流传在世,因此朱元璋在听闻之后,自然是吃惊非常,如果这幅字画真的是花蕊夫人的真迹,那的确是无比珍贵。
朱元璋连忙命聂庆童将案上地文房四宝收起,然后亲手打开了装裱得十分精美的字画,入目的正是那略显得灰黄的四行行书,上书花蕊夫人脍炙人口的诗词。
然而此物是否是花蕊夫人亲笔书。现在就不得而知了,毕竟花蕊夫人地墨宝是写闻所未闻。老皇帝看一眼,自然也不能够辨出真伪。
于是朱元璋说道,“诗是花蕊夫人所作,似乎已作定论;书是否此女亲笔。尚不敢断定。”
“父皇,依儿臣观之。必是真迹无疑。父皇你看这字写的刚劲潇洒,大气磅礴,恰如惊雷赶云,何等气魄!”欧阳伦连忙解释道。
朱元璋哼了一声道,“就是这笔力,就是这气势,却又恰恰证明,此书可能是男人伪托。从纸质墨迹看来,它都很像南宋之作——对了,按照朕估计,此物,很可能是南宋士人对朝廷君臣怯于金人滛威,书以讥刺。”
“这……”欧阳伦顿时哑然。
“好了,聂庆童,把这字交翰林院鉴验,无论真伪,都送交内库存放。”心中认定了想法,朱元璋兴趣立刻减了不少,于是向聂庆童吩咐道。
“是,皇上!”聂庆童连忙小心地将字画收了起来。
欧阳伦顿时有点失望,本想献上这稀世珍藏会讨到朱元璋的欢心,却没有想到朱元璋居然如此漫不经心,甚至还怀疑这是一副赝品。
“伦儿,你此番去了一趟四川,见闻颇多吧!”朱元璋也不愿意直接就逼问,因此旁敲侧击起来。
驸马欧阳伦自然知道朱元璋想要问些什么,他也不可能那么老实,自己就交代了,因此,他故作赧然地一笑道,“儿臣这一路忙于公务之暇,倒也抽空以文会友,与四川的文人学士交流了一番。儿臣无时无地不感父皇天恩,兴之使然,曾题诗一首。”
“诗是如何写得?说来听听!”朱元璋脸色微变,显然对欧阳伦的故作不知十分地不满,不过很快地又控制住了。
“儿臣作诗浅陋,恭请父皇垂教。”欧阳伦略作停顿,吟道,“清风碧叶托菡茗,洗月流辉彩云间。春雨绵绵终不绝,翠枝摇曳舞蹁跹。”
“嗯,诗的韵味不错,只是有些造作,显得清高轻浮了点。”朱元璋听后,稍一思索,就毫不客气地批驳道。
欧阳伦非常喜欢自己这首得意之作,自比太白之风骨,王维之遗风,本以为能得到朱元璋的夸奖,不意又受到批评,心中顿时老大地不甘愿,一时间唯唯诺诺,不知道如何是好。却又听朱元璋说道:朕本起于布衣,田家之子,未尝从师指授,然读书成文,尚能释然自顺。朕主张作诗作文,当以明白显易自然为上,且以能通道术达时务,无取浮薄。”
“父皇垂训,昭如日月,儿臣谨记深心。父皇博学鸿辞御制文章,篇篇汪洋恣肆,每臻绝唱。如《菊花诗》:百花发时我不发,我若发时都作杀。要与西风斗一场,遍身穿就黄金甲。如《不惹庵示僧》:杀尽江南百万兵,腰间宝剑血犹新。山僧不识英雄汉,只凭晓晓问姓名。再有五言绝句《咏雪竹》:雪压竹枝低,虽低不着泥。明朝红日出,依旧与云齐。等等。粗犷雄浑,博大精深,实乃远逾宋唐,超乎魏晋,千古独秀!”欧阳伦无奈。只得满口恭维……
“伦儿,你这评品又夸大失实了。朕自知优劣深浅,何须谀饰。”换作平时,欧阳伦的马屁,自然会令他龙颜大悦。可是此时心中有了疙瘩,他却越听越觉得欧阳伦的夸赞很是刺耳。
朱元璋顿了顿,忽然说道。“朕的那首《早行》,倒还写得明白如话,无甚粗豪精深,朕甚是爱。汝能背诵否?”
“父皇每首诗句,儿臣均能熟背。父皇这首诗确是写得好——忙着征衣忙着鞭,转头月挂柳梢边,两三点露不为雨,七八个星尚在天。茅店鸡鸣人过语。竹篱犬吠惊客眠,等闲拥出扶桑比,社稷山河在眼前。”欧阳伦一口气将这首诗背诵而出。
朱元璋眯起了眼睛,冷笑道,“伦儿果然聪明。过目不忘。”
他顿了顿,这才说道。“是啊,忙着征衣忙着鞭……社稷山河在眼前!朕这些岁月,不敢说为那万里江山,为那天下百姓鞠躬尽瘁,但至少,朕,心中无愧!伦儿,你又如何?”
“呵呵,呵呵……”欧阳伦干笑了两声,后背上立时起了一成冷汗道,“父皇功比日月,儿臣哪敢望其项背啊!”
“伦儿,你还年轻,朕真的不希望你走错路!不,走错路不要紧,若是知错能改的话,一切都会好的。”朱元璋终于忍不住轻轻点了欧阳伦一句。
顿时欧阳伦脸色阴晴不定,他自然明白朱元璋说的这句话,是给了他一个机会,那就是,若是他现在坦白了,老实认罪,朱元璋或许还会宽恕他,不过那时候,自己恐怕名声就彻底臭了,会受到天下人唾弃,而且朱元璋也不可能在委以重任了。
同时,朱元璋地这番话,还有一个可能,那就是,以朱元璋的喜怒无常的性格,他很可能是在拿话套自己,只要自己认罪了,或许就要大难临头了!
认罪!?
不认罪?
面对着这个艰难的选择,欧阳伦真的是不知道该如何决断,在这一刻,他真地迫切地希望自己的妻子,安庆公主能够在自己地身边,帮自己决断。
见那欧阳伦久久不语,老皇帝心中愈发的不悦,犀利地眼神盯着那欧阳伦汗毛都快竖了起来。
终于那欧阳伦在心中做出了选择,不能认罪!
因为他真的没有任何的把握确定朱元璋是不是在诓他!而之前在公主府中,安庆公主安慰他的时候,说地那么多话,也起到了一定的影响,在欧阳伦心中,这时候正是抱着认为安庆公主定然能够保下自己的侥幸心理,选择了装作根本没有听明白朱元璋话中的潜台词一般,他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说道,““父皇圣谕极是。”
在欧阳伦看来,如果安庆公主真地能够将此事压下去,这样一来,自己不仅无需承受任何罪名,同时还能够保住自己好不容易在世人面前树立起来的形象!
正应了一句话——虚名害死人啊!当欧阳伦踏上断头台的那一天,他才知晓,他果真如朱元璋所言那般,走错了路。
朱元璋长长一叹,眼神中明显地掠过一丝失望。
虽然在没有见到真凭实据之前,他地心中并不愿意相信刘子风查出的那些事实,但是在他的内心深处,他其实还是相信刘子风多一些的,因为他很明白,刘子风与这欧阳伦根本就无怨无仇,他完全不可能会无缘无故地将欧阳伦往死里整。
“朕希望自己没有用错人!”好片刻之后,朱元璋终于盯着那欧阳伦,一字一句地说出了这句话。只有他自己知道,他这句话所指的对象,除了眼前的驸马欧阳伦,还有远在千里之外的那个刘子风。
欧阳伦嗫嚅了几下,明显不敢正视朱元璋的眼睛,他恭身垂手连连点头。等了好一会儿,才发觉,朱元璋居然一直闭口不言。
他稍稍犹豫了一下,将离开库房时,安庆公主跟他窃窃私语地那番话在从头回忆了一遍,然后在心中仔细地组织了一些语言,这才试探性地开口。向朱元璋说道,“启禀父皇,儿臣虽然才返京几日,但却听闻一时,居然有朝廷命官。在大庭广众之下,公然借诗讽谕,含沙射影,攻讦朝廷……”
“什么?!”朱元璋对以文影射讥刺朝政和他本人的事情是最为恼火,最为十分敏感的。因此听欧阳伦这么一说。将手中茶杯一放,厉声说,“谁敢如此狂悖?谁?你说。”
朱元璋自从登上帝位之后。对文人地那种含沙射影十分的在意,举个例子,那些获罪地文人之中,又以表笺文字不当而罹罪这最多。
按照明朝初年的习惯,每逢正旦,万寿节及册立东宫之时,内外文武大臣都要献上表笺庆贺。
而各级文武大臣真正擅于文辞者,其实并不多。于是撰写贺表地任务一般都落在当地一些文人的身上。
朱元璋既知文士有讪讥之好,故而对这些表笺格外重视。只要一些表笺被他看出了“破绽”,朱元璋毫不犹豫地亮出了屠刀。
当时以表笺文字触犯忌讳者为数不少,而最多的是因为用了“则”字。当时地江淮方言,“则”与“贼”读音相似。朱元璋就认为这是那些文人在讥讽他有落草为寇的经历。
如浙江府学教授林元亮因所作《万寿增俸表》中有“作则垂宪”句被杀;
北平府学训导赵伯宁因作《万寿表》中有“垂子孙而作则”被杀等等。
又如河南尉氏县学教授许元,在奏章上写有有“体乾法坤。藻饰太平。”这两句话是千年以前的古文,但朱元璋却解释说:“法坤与发髡同音,发髡是剃光了头,讽刺朕当过和尚。藻饰与早失同音,显然要我早失太平。”于是许无被处斩。
杭州府学教授徐一夔的表文中有“光天之下”、“天生圣人”等语,朱元璋牵强附会,说文中的“光”指光头,“生”是“僧”地谐音,徐一夔分明是在借进呈表文骂他当过和尚,砍了!
德安府训导吴宪的表文中有“望拜青门”之语,朱认为,“青门”是指和尚庙。这些犯了忌讳的人,统统都被“诛其身而没其家”。
更可笑的是,有时候朱元璋还妄自尊大,自作聪明,结果不少读书人又做了屈死鬼。有个叫卢熊的读书人,人品文品都很好朱元璋委任他到山东兖州当知州。卢熊到兖州后要启用官印,发布文告。当他把皇帝授给他地官印取出一看傻了眼,原来,朱元璋笔下的诏书是授卢熊为山东“衮”州知州,这官印是根据皇帝的诏书刻制地,这“兖”州自然变成“衮”州了。可是山东历来只有兖州而没有衮州。卢熊是个搞学问的,办事认真,于是他就向皇上写了一份奏章,要求皇上更正,把官印重新刻制过来。朱元璋一见奏章,虽然明明知道是自己写错了,但是,就不认错,反而大骂卢熊咬文嚼字,说这“兖”和“衮”本来就是同一个字,卢熊竟敢将它念成“滚”州,这不是要朕滚蛋吗?也砍了!
朱元璋对文字的避讳,也不仅仅只限于奏章。其他任何的,只要能够让他猜出自认为有“潜台词”的文字,他都会大怒。
朱元璋崇信佛教,对印度高僧释来复最为礼敬。释来复告辞回国,行前写了一首谢恩诗,诗中有两句:“殊域及自惭,无德颂陶唐。”意思很明显,说他生在异国(殊域),自惭不生在明朝,觉得自己还没有资格歌颂大皇帝。但朱元璋自己的解释却不同,他认为,“殊,明明指我歹朱。无德,明明指我没有品德。”于是朱元璋马上翻脸,转瞬之间,释来复从座上客变为阶下囚,人头落地。
朱元璋憎恨读书人其实是有缘由的,当年朱元璋的死对头张士诚,一向对读书人不薄,养着一批文人,可这帮文人表面上对张士诚谦恭有礼,骨子里却根本看不起他。张士诚原名张九四,称王以后,觉着这名自俗气,想取个官名。他们便替他起了个官名叫士诚。后来有人查阅《孟子》一书,见上面有“士,诚小人也”一句,也可读做“士诚,小人也”朱元璋听了这故事,回去一查《孟子》,果然如此,以此为鉴,于是对读书人更为憎恨,从此以后他每次翻阅臣下所上地表笺,都会留了个心眼儿,凡是里面有影射嫌疑的一律砍头。后来打击面越来越大,文章里有个词用得不妥也要被杀。
著名诗人高启应苏州知府之请,为其新宅写了《上梁文》,结果因文中有“龙蟠虎踞”一词被腰斩。状元出身的翰林院修撰张信是皇子们的教师,有一次他教皇子们写字,随手写了杜甫的一句诗“舍下笋穿壁”作为临摹贴,碰巧给前来巡视地朱元璋看见了,认定张信是借古讽今,嫌朝廷寒酸,怒骂道:“堂堂天朝,讥诮如此!”随即下令将张信腰斩。
其实,这些文字是不是真有那么严重的鄙视地意思,朱元璋心里也没底,但他总觉得所有文字的背后都有可能暗藏着数不清的挖苦、挪揄和讥讽,如此例子,举不胜举,这也是朱元璋心理最最阴暗的一面,后世的学者,研究朱元璋的,对朱元璋的这种做法,都认为,其很可能有很严重的心理障碍,深以平民出身为耻,深以当过乞丐和和尚为耻。他的暴戾、残忍是外表,内心实际上是非常的自卑,或者说心灵极度的自卑外化为极度的自大、专横,在他充满自卑的情结中,异常羡慕官员和士大夫所拥有的优越地位,因而产生强烈压制别人的暴虐意念,以求自己心理平衡。
而此时,欧阳伦正是抓住了朱元璋的这个弱点,只听他大声地应道,“回皇上,那人正是翰林院大学士,刘三吾,刘大人!”
251 召回
对于朱元璋盛怒的反应,欧阳伦自然是心中满是欣喜,然而面上却是一副十分愤慨地模样。
“什么?你说谁?”然而在听到“刘三吾”这三个字的时候,原本已经准备大怒的朱元璋,忽然一愣,脸上的怒气竟然奇迹般地慢慢消退……刘子风是刘三吾的孙子,世人皆知,在这种敏感的时刻,欧阳伦忽然将刘三吾扯出来,这自然很容易令朱元璋想到了此时正在四川办案的刘子风。
于是朱元璋怒容一收,盯着那欧阳伦问道,“你是说,翰林院大学士刘三吾?”
“正是此人。”欧阳伦清楚地感受到了朱元璋的情绪变化,一时间心中如同吊着十五个水桶一般——七上八下,然而开弓没有回头箭,既然自己话已经说出口去了,即使感觉有些不对劲,他也只能够硬着头皮继续说下去,“父皇,刘三吾他倚老卖老,恃才傲物,心存叛逆之心啊!”
“砰”地一声,朱元璋忍不住重重地在桌子上拍了一下道,“大胆混账!”
“是啊,那老家伙就是个混账……”欧阳伦立刻接腔道,然而话还没有说完就已经被朱元璋打断,只听朱元璋厉声喝道,“朕说的是你!”他呼地一下就站了起来,伸出手来,指着欧阳伦骂道。“混账东西!都这时候了,竟然还敢在朕面前胡言乱语!”
“父皇恕罪,父皇恕罪!”欧阳伦这才大吃一惊,连忙翻滚在地,俯首不起。
朱元璋气的在凉亭中来来回回地走动了几圈,这才站定了,冷然说道。“好,朕倒是再给你一个机会,你倒是说说,那刘三吾,到底写了什么反诗!?”
“儿臣……儿臣这儿存有……存有刘三吾反诗原稿。恭请圣裁!”说着,那欧阳伦颤巍巍地从怀中掏出了一张没有经过装裱的宣纸,双手呈上。
不等聂庆童上前接过,朱元璋已经劈手夺下,摊开一看。纸上果然那刘三吾的笔迹。
如果刘三吾在场的话,肯定会很惊讶,因为。这的确是他前些时日随手写下的一首诗,也不知那安庆公主到底有何神通,竟然也这玩意儿也能够搞到手。
“接天连叶碧,映日荷花红。谁知足下清,万缕黑暗中。”
朱元璋大声地将诗句读了出来,读罢,就将那诗幅奋力掷向一边,喝道。“这就是你说地什么反诗?”
欧阳伦连连点头,却不敢应声。
朱元璋又再坐下,拍了拍桌子说道,“那好,朕倒要听说说。这首诗,到底反在哪里?”
欧阳伦赶忙跪爬着。将被丢在了凉亭角落,拾起,摊开,读到,“父皇您听,这首诗的后两句,谁知足下清,万缕暗黑中。这不分明是在讥讽朝廷表面上歌舞升平,实际上内里却是千疮百孔,腐朽不堪么?”言罢,欧阳伦抬着头,眼巴巴地瞧着朱元璋的反应。
“牵强附会!”朱元璋毫不犹豫地骂道,如果写这首诗的人,换作另一个人,或许朱元璋还会认同欧阳伦的观点,然而这首诗,创作者,却是刘三吾,刘三吾乃是当朝三老之一,七十二岁,才应朱元璋征召入朝为官,迄今已经有七八年之久,这些年来他兢兢业业不辞辛劳的表现,朱元璋都看在了眼里,自然清楚年近八十的刘老头到底是个什么样地人,再说了,如今自己重用他的孙子刘子风,那刘三吾恐怕是感激都来不及了,又岂会借着诗词,暗地中来讥讽自己,讥讽朝廷?
更何况,他朱元璋是什么人?耍手段,耍阴谋的老祖宗啊,多少开国功臣都死在了他的算计之下,欧阳伦这么明显地招数,他又岂会看不穿?
怪只能怪,安庆公主和欧阳伦,都低估了刘子风在朱元璋心目中地位的重要性,更加没有想到地是,刘子风的师傅,那个在朱元璋心中,算是救命恩人的和尚会忽然从天而降,并且赠与了一瓶护心丹,心疾治愈有望,一时间,爱屋及乌,对和尚的感激也让朱元璋对刘子风更加的器重,因此,在此时地这种状况下,只要事情涉及到了与刘子风有关,老皇帝都会仔细地去思考,认真地去判断!绝对不会轻而易举地就动气,因怒火而蒙蔽了心智。
“可是,父皇,那刘三……”欧阳伦浑然没有认清形式,兀自有些不甘心地想要解释,但是朱元璋已经不再给他任何机会了,只听朱元璋喝道,“好了,此事就此不提,朕就当没有听到你说过刚才的那些话!好了,你退下吧,朕不想见你!”
欧阳伦茫然若失,只得悻悻退下!
望着欧阳伦消失在御花园的小径之中,朱元璋再次长叹一声,撇头看了一眼弯腰站在一旁,就好像聋子一般地聂庆童,问道,“庆童,你倒是说说,如今,朕该如何抉择?”
聂庆童连忙一躬身道,“皇上英明圣决,请恕老奴愚昧!”太监不得干政,这是朱元璋亲口下的旨令,因此,即使朱元璋问起,聂庆童却依旧如同往常一般,千篇一律地答了这么一句话!
“唉……”朱元璋又叹了一气,似乎对聂庆童的回答,早有准备,他也没有继续问什么,而是喃喃叹道,“亲难断,理难断,情难断。难难难啊……”
第二日清晨,午门外。
今日天气依旧朗爽明快,含丹的曙色浸润着绚丽的朝霞之中。
一阵带着哨音的鸽群掠过午门上空欢乐飞去。
早朝的文武官员在左右掖门外整齐地排好了队列,一片肃穆。
洪武皇帝朱元璋为心疾之症困扰了十数天,性情暴躁非常,也慌得大臣们惴惴不安,因此。这段时日下来,这些大臣们表现地愈发恭敬,即使今天,一些大臣们忽然发觉,原本应该是人在四川的驸马欧阳伦。却忽然出现在了队伍之中,却依旧没有任何一个大臣敢主动上前搭话,生怕一个不小心地举动,就会令耳目遍布天下地锦衣卫抓到了把柄,然而呈报给朱元璋。以朱元璋现在地这种情况,如果发生那种事情的话,不完蛋才怪。
然而没有人知道。其实朱元璋从昨日得到护心丹之后,心疾之症已稍有缓解,比起前些时日,心情已经好了许多。
欧阳伦也是毕恭毕敬地站在了队伍中,老老实实地低头不语,其实今日他并不想来,却是安庆公主强迫他来上早朝的,一来是因为。既然朱元璋已经知道他返京了,而且还没有在这件事情上责怪于他,那他理所当然地就应该来上朝,二来,如果欧阳伦来上朝的话。自然也能够更加容易地探清朱元璋现在地态度。
短暂的静寂之后,皇城内。忽然响起惊天动地地激越地鼓声。朝官们猛一振奋,下意识地整肃衣冠,轻轻咳嗽两声,彼此对视一眼,又迅速站好。
紧接着,洪亮浑厚的钟声敲响了,左右掖门徐徐开启,文武百官依次相随鱼贯而入,悄悄地走过金水桥,谁也不曾瞥一眼桥下御河那粼粼碧波,落步无声地来到皇极门丹墀下,文官西向,武官东向,夹道站立。
朝阳如同巨大的火球赫然跃起,奉天殿的大院内洒满金光,巍然矗立的殿阁显得无比壮观,殿宇两旁鸱吻上悬着地金铃在微风中轻轻摇荡,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
空旷的大院里显得格外寂静,那些木立着的皇家仪卫一个个肃立如塑像,纹丝不动,脸上毫无表情,各执紫赤方伞、扇、幢、旌、幡、麾、纛、旗、钺、星、瓜杖等列于丹墀东西两侧。
明盔亮甲英武威严的鸣鞭校卫在御道两旁僻僻啪啪炸响静鞭,便有一鸿胪寺值班官高声唱道:皇上临朝,百官见驾!”
文武百官在公侯伯驸马地率领下按文武品位依次踏入大殿。鬓须如霜的朱元璋已经端坐在盘龙金椅上;而十五岁的皇太孙朱允文居然也侍立一侧——太子西巡,如今他代父上朝。
“吾皇万岁万万岁!”文武百官齐齐跪下,动作整齐地就好像排练了成千上万次。
朱元璋习惯地摸摸头上地皇冠和滚龙皇袍,两只略微浑浊的眸子淡淡地俯视着向他行跪拜大礼的三呼万岁的群臣。
“众卿平身吧。”朱元璋抬手。
“谢皇上,万岁万万岁!”群臣起身。
朝臣们又整肃地分东西站立,没有一人敢交头接耳大声喧哗,连咳嗽都要忍着,否则便属失仪。
朱元璋因心疾,已有六天没有临朝视事,累计下来的政务倒也不少,早朝开始之后,出班朝奏的大臣一个接着一个。
有奏禀山东河南的开仓赈灾;
有奏禀两广福建的旱情;
有参奏左都督杨文肆意屯田辽东;
也有奏禀都督金事平息水西叛乱等大事,大小事件……
各大臣们,足足奏了近一个半时辰左右地时间,朱元璋一律以低沉平实而简短的语气表示圣意:“朕知道了!”、“朕思虑后再说。”、“汝等速查办。”、“很好!”、“敕汝兵部查核战绩叙功旌奖,”等等等等……间或也偶尔插问两句,倒也一派君臣和谐的场面。
一个时辰后,朱元璋的额头已经沁出虚汗,身体不觉往龙椅上斜倚,几乎是半闭着双目听着巨工的奏事。毕竟他现在虽然得到了护心丹,但也不过才服了一天,根本不可能立刻就药到病除。
侍立一旁地聂庆童十分激灵。见状朝自己的侧后方挥了挥,一个早有准备地小太监,立刻就端着一小碗水出现在殿侧。
聂庆童上前端过水来,递给了朱元璋,朱元璋也没有多说,立刻就怀中拿出瓷瓶,倒出了一颗丹药。就着水,就服了下去——这瓶护心丹,自从昨日得到之后,朱元璋就一直自己贴身收藏着,宝贝的连聂庆童都不允许他碰一下。
群臣见这情况。纷纷闭上了嘴巴,静静地看着朱元璋服药,眼神中充满了由衷地希望,他们真的是热切地希望朱元璋真的能够早些好,倒不是说他们真的对朱元璋有多少忠心。希望他长命百岁,而是他们怕啊,怕朱元璋若是老是犯病。性情古怪,自己指不定什么时候就成了朱元璋下一个发泄对象了。
服过丹药之后,朱元璋立刻感觉到隐隐作痛地心口,被一股清凉舒爽地包裹着,他面上不由自主地露出了一丝喜色,见群臣忽然全都安静了下来,这才开口笑道,“哦!呵呵!朕昨日得一奇人相助。赠与神药一瓶,药效果然不凡,对朕之心疾,见效甚大。”
“恭喜皇上,贺喜皇上!”
“皇上龙体安康。天下之福,百姓之福也……”
“得到多助。皇上是圣明天子,得天之足!”
一时间百官大喜,纷纷开口恭维阿谀起来。足足闹了约有一刻钟,这才复又安静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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