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干部子弟第24部分阅读

    接下来的几天,铺天盖地的大字报、标语糊满了整个学院。

    “严惩杀人凶手!”“血债定要血来还!”“沈大军的死就是齐新顺一手造成的,严惩杀人凶手齐新顺!”“齐新顺不会投降就叫他灭亡!”

    大军的死震撼了整个学院。

    运动开始以来,有自杀身亡的,但是像大军这样一个无辜的孩子死于非命却还是第一次。他的死大大出了人们对这场运动残酷性和复杂性的预期,也极大地过了人们心理的承受能力。人们开始担心,他们不知道接下来还会生什么更为暴力的事件,他们开始用恐惧和更为谨慎的眼光和口吻来审视和议论这次事件。人们担心这样的事情会不会降临到自己或是亲人的头上。几乎所有的家长都在警告他们的子女,不许出去招惹是非,特别要离那个姓齐的和他的“金猴战斗队”远点,越远越好。

    自从齐新顺那伙人前天晚上来过英子家后,就再也没有一点动静。老蒋觉得奇怪,表面上越是风平浪静,他的心里越不踏实。

    英子看出老蒋像热锅上的蚂蚁坐卧不安,知道他肯定是惦记着学院那边呢。她早上起来跟谁都没说,一个人悄悄去了学院,她想知道学院里的情况到底怎么样了,好回去给老蒋他们通个信。

    一到学院门口,她就看见到处刷的标语,不知为什么,她心里觉得很不安,总觉得这些标语和老蒋、小军他们有关。

    她过去跟站岗的哨兵搭讪,微笑着说:“班长,我想进去找人。”“你找谁?”那个哨兵态度挺好。“嗯,我想找我们同学,他借我的书好长时间没还了,我在学校又见不着他,肯定是他想我找不着他,就赖着不还我了。”“你那同学住在几号楼?叫啥名字?我给你叫。”“几号楼我不知道,他叫沈小军。”“啥?你说他叫啥?”英子眨眨眼,说:“沈小军啊,咋啦?”哨兵马上一脸严肃地说:“你还是回去吧。”“为啥?”“你说的这人没了。”“没了?什么意思?”英子瞪大眼睛问。“没了就是死了呗,你那书恐怕也还不了你了。”英子真想说你胡扯个啥,沈小军还在我家睡大觉呢,可是看见哨兵的表情又不像。“你能确定是沈小军?”哨兵一心认定死了的是沈小军,就点点头,说:“没有错,那哥俩我都认得。”“哥俩?”听到这英子似乎明白了什么,她点点头,转身就往家跑。

    九 告别(一)

    一进院门,英子就看见小军正站在屋门口伸懒腰呢。“你一大早跑哪去了?”小军对她一大早就出去不张罗早点很是不满。英子仔细看看小军,“你看什么看,嘻嘻,是不是喜欢我啊。其实我早就知道你喜欢我了,只不过当着老蒋你不好意思说,对不对?”要搁以前英子早就骂他了,可是今天英子没火。“我问你,你们家就你一个小孩吗?”“问这干吗?查户口啊。”老蒋从后面过来,问:“怎么啦?你怎么突然对他家几口人感兴趣了?”英子犹豫了一下,说:“我刚才去了你们大院。”“你去了我们院?”老蒋和小军互相看了一眼,“我没别的意思,就是想看看那里面有什么事没有。”“出什么事了?”“我不太清楚,就是看见到处都是大字报和标语,标语都贴到院外面的树上、墙上了,就写的什么严惩杀人凶手什么的。”“严惩谁?”“好像叫什么齐新顺。”“啊?是他,你没看错?”“你没记错?”“没有,不会看错也没记错。”“齐新顺这小子又杀了谁了?”老蒋问英子:“你还看见什么了?”“再没看见什么,就是我问那个看门站岗的了,他说……”英子停住了,她看看小军,“到底怎么了,那哨兵说啥,你倒是说啊!”两个人都急了,这时,院门开了,品英走进来。

    “嘿,哥俩都在哪。”老蒋昨天去找他舅,知道了齐新顺去品英家抄家的事,就顺便去了品英家。品英正好前一天晚上才回来,今天一大早就赶来了。

    老蒋给品英介绍了英子,“这是英子,”又指指品英说“这是我好哥儿们。”品英冲英子点点头,没有说话。英子心想,这人怎么跟老蒋一样傲了吧唧见人爱理不理的。实际上,这在品英已经是很不错了,他是把英子当作老蒋的人才对她这样客气的。

    老蒋接着问英子:“你这人怎么吞吞吐吐的,到底说什么了?”“哎呀,我想你们还是自己回去看看得了,叫我怎么说啊。”“你明明知道我们回不去,还到这来说这种话。”老蒋责怪英子,“是啊,我们当然想回去,可是回的去吗?唉,英子是不是你嫌我们住你这了使出一计啊。”小军说。“没有,真的没有,要是那样我当初就不留你们了,我还跟我哥闹什么呀。”英子这话老蒋相信,“我确实是去了你们院,我是怕那些人再来我家找你们,想探探虚实,侦察一下。只不过那哨兵说的话,我不好说。”“你快说啊。”老蒋和小军一块催英子。“那哨兵说齐新顺打死的人是沈小军。”几个人听完都笑了,小军笑着说:“谁呀,那么损,咒我死呢是吧,完了我找丫去……”突然,几个人都不笑了,小军看看品英和老蒋,大喊一声:“我哥,该不会是我哥他……”话音未落,他已经窜出门去,老蒋和品英紧随其后。三个人拼命地奔跑,好像后面有人在追赶他们。

    三人一进院门,就看见院门口的围墙上刷写的大标语:“血债要用血来还,坚决严惩杀人凶手齐新顺。”几个人的心快提到嗓子眼了。当他们跑到小军家楼门外时,正好碰见大嘴和小蚊子,那两个人一见小军,一下围了上来,大嘴没说话眼睛先红了。“小军,你可回来了,我们到处找你,你这几天跑到哪去了?”小蚊子没说话先呜呜地哭了起来,沈小军瞪圆眼睛看着他们俩,“怎么了?到底怎么了?!”说完推开他们,跑进屋里。

    小军看见母亲坐在床跟前,佝偻的背影叫他一时没有认出是谁。他走近妈妈,轻轻叫了一声,他害怕,害怕当他叫出这一声,母亲回过头来,这一切就成为现实。

    陶慧敏回过头,她目光茫然,眼神飘忽不定,终于,她认出了小军,向小军伸出了手。“儿啊,你回来啦,你去哪了啊?你知道不知道,妈的心都快碎了。”陶慧敏紧紧抓住小军的胳膊,好像生怕她一松手,小军又会跑掉。

    沈静如走进来。短短两天时间,老沈的头几乎全白了,人显得苍老了许多。痛失爱子的打击,把他彻底击垮了。而且他是个男人,是个男人就不能像老娘们儿那样号啕大哭,就不能把他的痛楚和难过说出来,哪怕是絮叨都不行,他得忍受,他得憋着,憋得他五脏六腑快要炸了。那又怎么样,谁叫他是男人。

    慰问的人来了一拨又一拨,沈静如还要向他们陈述,还要接受他们的安慰,还要对他们慰问表示感谢叫他们放心,说他没问题他是党员是军人他能挺得住。在悲痛之余他还要思考,灭子之仇他还得报,他不能就这么算了。一想到大军的惨死,他就觉得胸口像是有一块巨大的石头压着,压得他喘不过气来。可是怎么个报法他不知道。他不过是一介书生,手无缚鸡之力,也无害人的谋略和胆识,叫他身穿夜行衣,手持利刃到齐新顺家去宰了那小子,或是直接当众与他对决正义战胜邪恶东风压倒西风结果了他也行。他有那个心没那个胆,尽管他觉得把齐新顺大卸八块也解不了他的心头之恨,但是他绝对不能那么做,连那么想都是幼稚可笑的。可是又决不能这样算了,那样的话我还能算作是个男人吗?他杀了我儿子啊!这个刽子手,千刀万剐的刽子手!

    他突然觉得很累。

    他站在这,离他死去的儿子咫尺之遥,他想最后再摸摸大军,贴贴儿子的面颊,抱一抱他的儿子。他想安安静静和儿子再呆上一会儿。可是却要站在这,接受人们的吊唁。他知道,人们更关注的是他的态度,看他怎么办。

    他的一举一动,他的表情都是人们关注的焦点,都会成为近期学院里人们茶余饭后的话题。

    太累了。

    就像是把他推上了一个高高的台子,人们在等着看他怎么从那个台子上顺顺当当地走下来。

    我该怎么办?

    他看见了小军,仿佛又看见了大军,一时间泪流满面。他使劲点头,抓住小军说:“孩子,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十 告别(二)

    大军火化那天,告别仪式在学院医院的太平间举行。

    老沈教研室除了李平凡和齐新顺其他人都来了。

    章云带着蒙蒙来了,她一进门就对沈静如和陶慧敏说:“我代表我们家老李来送送大军这孩子。”说完抓住陶慧敏和沈静如的手,流着泪说:“保重,一定要保重啊!咱们都得好好活着,记住,千万别倒下!”陶慧敏坐在椅子上,泣不成声地说道:“没了啊,就这么一下子,我好好的一个儿子就这么没了。你说我们这是招谁惹谁了,老天爷你睁开眼睛瞧一瞧啊,我儿子还不到二十岁啊,你就让他这么走了,不公平啊。你怎么不叫我走啊,我走了也就痛快了。我要是一下子死了都比这么死去活来的强多了。”几天以来陶慧敏反反复复念叨的就是这么几句话,她的话就像一枚有效的催泪弹,使得所有的人闻之落泪。

    赵瑞生、张慧敏带着大嘴和小蚊子过来了。大嘴嘴咧得像个大瓢,一直像孩子一样哭个不停。小蚊子跟在后面细声细气嘤嘤地抽泣。他们对大军的死更多的是恐惧。大军的死使他们第一次认识了死亡是如此地贴近他们,不论年龄和身份,智慧与愚蠢,英俊与丑陋,原来都会这样毫不客气直接地夺走你的生命,生命是如此地脆弱不堪一击。

    大军的朋友和同学来了不少,品忠闻讯也从家里赶来了。

    品忠被分配到甘肃一所师范大学。学校停课闹革命,他回了北京。他比原来消瘦了许多,个子也长高了,已经是个大人了。现实使得他更加成熟,也更加沉默。

    他走到好朋友的面前。

    他们是打小一起长大的小,从南京军事学院幼儿园他们就在一起了。很长一段时间,他们简直可以说是形影不离。这样的好朋友一生里恐怕再不会有了。他想起他们在一起的无数美好的时光,眼泪忍不住扑簌簌掉下来。这一年多的时间他经历了许许多多,现实使他学会了忍受,忍受世俗的偏见和白眼,做出了许多在旁人无法理解的举动。他过去的理想和抱负,在现实面前被击得粉碎,短短的时间内,亲人和好友的离别带给他的不光是悲痛,更多的是思考,是面对冷酷现实打击和挫折后的苦苦思考。品忠看了不少书籍,别人在运动期间去闹革命,他却在苦读历史和马列还有西方一些著名哲学家的书籍,他在不断地寻找答案,就像求解一道道难解的数学题。求解的过程是艰辛的,尤其是面对现在这样的形势,使他更加迷惘和困惑。没有人告诉他答案,也没有人知道答案。

    大军经过整容,脸上被涂上厚厚的胭脂,使他的表情看上去显得有些滑稽。他瘦小的身体蜷缩在宽大的灵床上,像只小麻雀一样瘦弱单薄。

    小军走到哥哥的面前,他的翘翘牙把嘴唇顶得高高的,腮帮子紧嘬,像是一下瘦了许多。他对着大军的遗体规规矩矩鞠了三个躬,把不知道在哪采摘的一大把松树枝摆放在大军的脚边。然后把自己头上的一顶崭新的军帽摘下来,给大军戴上,又脱掉大军脚上的解放鞋,把自己的那双新的解放鞋给他换上。“哥,这帽子和鞋子都是你最喜欢的,你戴着去,穿着去,咱们兄弟一场,最后我也只有为你做这么点事情了。哥,弟弟原来不懂事,不听你的话,我还记恨过你,骂过你,说你是咱家压在我头上三座大山的第一座,还说下辈子说什么也不会让你再做我哥。我的那些混帐话你可别当真。另外我实话跟你说,我还偷过你的画笔和皮带,在你的鞋子里放过图钉,把你最喜欢的邮票偷偷和老水换了小人书。哥,我有那么多对不住你的地方,求你原谅。弟弟希望你一路走好,在那边能过的好些,别记挂这边。爸爸妈妈有我呢,你放心吧,我会好好孝顺咱爸妈的。等到清明和你的忌日,哥,我会去给你上坟烧纸的。”小军抹了把眼泪接着说:“哥,我知道你死的冤,你的眼睛闭不上,你心里恨啊。你记住,我会替你报仇的,你兄弟我活在这个世界上最最重要的任务,就是要替你报仇了!你记住了,总有一天,我会叫齐新顺那小子死的很惨。在他完蛋之前我会让他披麻戴孝来给你磕头。哥你还记住了,你的死是我们沈家的奇耻大辱,我要是不能雪耻报仇,我就不姓沈不是咱沈家的儿子!哥你放心,你的血不会白流的,我从现在开始我就要琢磨报仇。我要是不能替你报这个仇,我就不是人养的,我就不是沈小军,不是你弟弟!”说完沈小军放声“哇哇”大哭,他扑通跪倒在地,“咚咚咚”给哥哥结结实实磕了三个响头。

    学院里几乎所有的人都来了。

    大军是他们所熟悉的孩子,自打学院成立的那天起,大军就在这所军队院校的子弟幼儿园、小学上学。大军可以说是在他们的眼皮底下长大的。不管大军过去是多么的顽皮捣蛋,尖酸刻薄,人们在这个时候格外愿意宽恕和忘记他的那些不良行为。此时此刻,留在人们记忆里的所有关于大军的回忆,都变成了美好的记忆。

    告别仪式之后,大军的遗体被人们抬出了医院。有几个女人没见过这阵势,开始哭泣起来。站在道路两旁的人们看见送葬队伍过来,顿时肃然,不约而同跟随队伍前行。

    一阵风吹过,阴沉的天空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似乎更加重了人们沉痛的心情。送行队伍在缓缓地前行,越来越多的人们加入到这支队伍当中。

    十一 送葬

    小军捧着哥哥的遗像,走在队伍的最前面。任何人在亲人猝死的面前都会变得成熟,一向调皮捣蛋的小军,现在格外严肃悲痛。老蒋、品忠、品英和大嘴抬着大军的遗体走出医院。

    医院靠近学院门口,品忠他们应该从医院直接出院门上车去八宝山火化场,可是他们抬着大军的遗体缓缓从办公楼走过,走过大军的家,又走过齐新顺的家。

    这是自打学院成立以来的第一支穿院而过的送葬队伍,送葬队伍隆重庄严,送走的还是一个孩子。

    跟随这支送行队伍的人越来越多,冯菊生和他“红旗”战斗队的成员站在路旁,当队伍走近的时候,冯菊生上前去和沈静如、陶慧敏两口子握手,“老沈啊,一定要保重啊!”老冯的声音沉痛而有力,说完,他突然振臂高呼口号:“血债一定要用血来偿,坚决要求严惩杀人凶手齐新顺!”

    一直在队伍中积聚的一股愤懑和怨恨一时间转化成一股能量,人群群情激昂,有人在队伍里高喊:“砸他齐新顺家!”“把齐新顺小子揪出来给大军披麻戴孝!”“干脆把齐新顺从楼上摔下来,让他也尝尝摔下来的滋味。”“咱们的孩子不能就这么白死了,一命抵一命,拿他齐新顺换了!”送葬的队伍乱了,一些人跑上楼去砸齐新顺家门。另一拨人在楼下高喊:“齐新顺滚出来!你在家呢,我们知道你在家呢,你赶紧滚出来,告诉你,血债要用血来还,你今天不出来,我们坚决不答应!”

    学院的高音喇叭突然传出低沉的声音:“我们沉痛悼念沈大军同志,沈大军同志的死是悲壮的,他是被‘金猴战斗队‘的头头齐新顺逼死的,他死的太悲惨了,我们为痛失这样一位好同志、好战友而悲痛,我们要化悲痛为力量,血债要用血来还!打倒齐新顺!解散‘金猴战斗队’!齐新顺和他的战斗队是杀人刽子手,是解放军的败类!坚决揪出杀人凶手齐新顺!”随后高音喇叭里放出低沉的哀乐声,这声音瞬间击透了所有人的心灵,人们在这乐曲的感召下,流泪了,在这乐曲的感召之下,顿时产生了一种无以名状的悲愤和勇气。尽管这里面有的人和大军素昧平生,但是这不妨碍他们泄激愤。群众中的情绪像燃烧起来的烈火,火势凶猛。

    有人跳到齐家门洞的台阶上,对大家喊道:“同志们哪,就是这个齐新顺,在昨天还对别人说什么死人的事是经常生的,死个把人没什么了不起,关键是看他是不是为人民的利益而死。简直是狗屁!叫他死一个我们看看,看看他死是重于泰山还是轻于鸿毛!”“对,还有他那个老婆马容英,那才是真正的漏网的地主婆,她躲在齐新顺的背后干了多少坏事,大军的死,这个地主婆有逃脱不掉的责任!都是这个家伙惹的事,不是她起头闹事,大军也绝不会死!她才是真正的凶手!把马容英那个地主婆揪出来!把她们一家人统统揪出来!”

    人们开始涌向齐新顺家,狭窄的楼梯上挤满了人。有人开始砸门。“齐新顺,你出来!马容英,你出来!你们是逃不掉的!你们再不开门,我们要砸门了。”

    齐新顺知道他现在已经成了众矢之的。

    大军从水塔摔下来的那一瞬间他受到了震撼。不管怎么样,那是一条生命,而且是个孩子,一个还不到二十岁的年轻的生命就这样完了。他亲眼看见大军那双不瞑目的眼睛,他觉得那双眼睛一直在怒视着他,这几天不管走到哪里,这双眼睛都在注视着他,追随着他,叫他坐卧不宁寝食难安。

    但是他不承认大军是被他杀死的,决不承认!是大军他自己要跑到水塔上面去的,又不是我逼他的。我本来也没想把他怎么样,只是把他抓来吓唬吓唬他,谁让他打我老婆的呢,打了我老婆让我威风扫地我还听之任之,那我不是有病是什么?另外抓你也是为起到敲山震虎的作用,威慑一下沈静如和李平凡,还有那个杜品英,可怎么这小子哪都不去偏偏就跑到水塔上面去了呢,而且还真的就掉下来了。天地良心,我齐新顺再坏,还没有到良心泯灭的地步吧,还没有想致人于死地的念头吧。可是事情的结局为什么会是这样!

    齐新顺一开始没怎么太在意这事,大军的事出来之后他第一件要作的事情是把沈静如给放了,毕竟人家死了孩子了,还有什么可追究的事情呢。他甚至还想去老沈家吊唁一下。可是第二天情势的展就有些出乎他的预料,冯菊生那伙人借题挥,大造声势,整的整个学院沸沸扬扬。他有些害怕了。他不怕别的,最怕他的队伍出现了分歧。“金猴”战斗队的许多人看他的眼神都不太对头,其实他们都知道沈大军不是他逼死的,怎么还是有人跑了,有的人去了老冯的“红旗”,也有的人干脆称病不来了。尽管还剩下几个铁杆,可是让他感到大势已去。他昨天还在会上给他的那几个铁杆打气,“同志们,不就是死了个人吗?我们决不能因为死了一个人就动摇了军心,越是这样艰苦、条件复杂的时刻,越是对我们最好的考验。我们‘金猴战斗队’是拖不垮打不烂的队伍,我们不能只看眼前这点困难,要知道我们不光是学院的第一支造反组织,也是全军的第一支造反派组织,中央文革领导小组早就明确表明态度坚决支持我们。所以说我们的使命是光荣的,任务是艰巨的,多少双眼睛在看着我们,同志们,在这个时候我们决不能有一丝一毫的犹豫、怯懦和软弱,这恰恰是敌人所希望的,在这个关键时刻,大家一定要团结一致,众志成城,牢记我们的战斗宗旨,斗争到底!”连他自己都觉得这些话是多么的空洞软弱不可信。那天开完会以后,又走了两个人。

    十二 等我们老齐掌了权……

    家里更是乱成一锅粥。

    莎娜在外面欢欢实实风风火火闹革命,连家都不回。鸣娜在医院治疗,他忙的只能一个礼拜去看她一次。剩下三个小的,自打大军死后,整天蜷缩在家里,连门都不敢出。三个女孩不管到哪去,都有人指指点点,还有人骂她们,追着朝她们拽石头。吃饭的时候,三个人宁愿凑合吃清汤挂面,也不到食堂去打饭。实在是没有办法了,马容英只有自己跑到食堂去打饭。大热的天,马容英还戴个大口罩,偷偷摸摸顺着食堂的墙边走,结果整个食堂吃饭的人都看她,臊得她恨不得有个地洞钻进去。

    食堂老伙夫老王在老郭被赶回老家以后,顺利晋升成为食堂伙夫班的班长。

    还沉浸在荣升带来的胜利的喜悦中的老王最近心情很好。他一见马容英来了,把隔夜剩的一大碗馊饭给了她,扯着唱秦腔的大嗓门对马容英说:“看看看,你还吃啥饭呢嘛,莎娜她妈,你还敢往食堂跑,俄佩服你,真能!”“你干吗给我剩饭哪,这饭有味道了。”马容英说完把饭盆往桌子上一敦。“啥?那你还想吃啥呀?”“别人吃啥我吃啥。”“俄给你说实话,俄成天给那牛棚里关的牛鬼蛇神送的饭还不如这呢,务饭给你行不?俄去给你拿。”“我不要,凭啥给我吃那饭。”马容英小声嘟囔。“你说啥?”老王有意大声嚷嚷,招来一帮看热闹的。

    其实老王对大军的死根本无所谓,那么个调皮捣蛋的家伙爱死不死死就死了,关我屁事!可是一看见马容英来了,老王就兴奋了。他是属于那种专拣软柿子捏的主儿。平日里马容英仗着自己老头子掌了权,又有几个漂亮闺女,连拿正眼瞧都不瞧他老王一眼。上次给她拣馒头的时候,非说俄没洗手,叫俄洗了手再拣,x你妈的,就你他妈干净。火了俄用脚丫子给你和面蒸出来的馍扯出来的拉条子你照样喊香你信不信?嘿嘿,你也有今天!看见她落魄倒霉成那副怂样子,老王能不高兴吗,能不拿这女人开心逗逗闷子吗。“你这大热的天咋还戴个口罩子呢,是怕那日头晒黑呢,还是你那模样俊俏怕人家瞅啊?”马容英一把扯掉口罩,气急败坏地喊道:“我戴口罩你管得着吗你?”“嘿嘿,俄怎么能管你?。俄是说,你戴口罩是一怪,你看这食堂吃饭的、打饭的,有哪个戴那兜子啊,你这一戴有人就说咧,说啥嘞,说莎娜妈戴口罩子是长的细皮嫩肉的怕晒嗫。”马容英没心跟他?唆,平日里这个她连理都懒得理的家伙,这会儿还抖起来了。马容英连饭盆也不要了,扭头便走。刚走出两步,叫老王给叫住了。“你说你这人咋不知道个稀稠好歹呢,你这叫啥,这叫浪费粮食。”“我怎么浪费粮食了,你卖给我的饭是馊的。”“你胡扯个啥!叫大家伙看看,俄给她的饭是不是馊的。”当然不会有人向着马容英。“反正我给你饭票了,吃不吃是我的事。”“那也不成,你当你给了饭票你就有理了,就能浪费粮食了?”“我不是浪费粮食。”“那你那是做啥?”马容英说不出话来。周围围了一大群人。“我说,王师傅,我真的,真的不是想浪费粮食,可那饭是真的馊了啊。”“啥?馊了,照你这话的意思,俄是给您卖馊饭啦?”老王抓起一把马容英饭盆里的饭塞进嘴里,嘴巴吧嗒着,看上去好像饭很好吃,也很香。“俄说你这女人怎么这么会造谣啊,这好的饭咋说是馊饭呢,俄喋的可是香的很哪。”周围有人说:“浪费你还有理了!”“这女的一向不讲理!”“你今天可得说清楚,我们这可是连续五年的先进食堂,不能因为你的一句话,把我们的招牌给砸了是吧?”“我……”“这女人最坏,听说沈大军的死就是她跟她男人逼的。”“真的吗?不过我看这女的就不是什么善主,一脸的横肉。”“欠揍。”“你看她做贼心虚,大热的天还戴个口罩。”“就是,戴着那驴粪兜子肯定是怕人认出她来呗。”“狂什么狂,这种人就别卖饭给她,糟蹋粮食,饿死她才好!”马容英的汗下来了。今天她是彻底没辙了。往常的撒泼耍赖这会儿都用不上,向人讨饶她又没那个习惯,也不甘心。平日里别人都不跟她计较,让她几分,可是碰上像老王这样的人,比她还难缠。她低下头嘴里嗫嚅了一声:“那你们说我该怎么办,大军那孩子我是看着他长大的,我能那么狠心害他……”“大伙听见没有,你说你该咋办,叫俄看,你把这饭都吃了,证明我们食堂不卖馊饭,这就对了,大伙说能成不?”有人笑了,也有人说:“这也太便宜这坏女人了。”马容英一听这话,赶紧端起饭盆用手抓着往嘴里送,生怕这些人说话不算数给她再整出什么新花样。马容英一边往下咽,眼泪就涌了出来,她赶紧硬把眼泪给憋回去,她怕让老王他们看见又该生事端了。

    饭确实是馊了,吃的马容英恶心的直想吐,可她还不敢表现出难以下咽的样子,她只想赶紧吃完离开这鬼地方。她一边吃一边在心里骂齐新顺,“你个该死的,这个时候你跑到哪去了,你老婆这么叫人欺负,你还管不管!”

    马容英脸上沾着米粒,在众人的哄笑中跑出食堂。

    回到家马容英大哭了一场。

    她暗自誓,等到我们家老齐掌了权,我一定用鞭子抽着你们这些狗眼看人低的乌龟王八蛋吃我拉的屎!

    十三 “让她披麻戴孝!”

    外面那些人砸门的时候,齐新顺确实不在家。

    一大早齐新顺去了办公楼。

    办公室冷冷清清,桌子上乱扔着一些墨汁和毛笔。地上堆着些没有用过的大字报纸。

    这两天齐新顺不知为什么心有些慌。他知道今天是大军火化的日子,也料定今天会起一场风波。他想等到队里的几个人来了以后开个会,看看如何应付这场风波。

    齐新顺不怕沈静如。那种人好对付,那是个死要面子活受罪打碎牙往肚里咽的主儿,踹他两脚都踹不出个屁来,给他根如意金箍棒他也挑不起一片云彩。倒是冯菊生比较讨厌,那帮人正愁抓不着把柄,正好借这件事大做文章。

    现在的人真是的,少见多怪。都说:“死人的事情是经常生的。”死个把人有什么了不起,依我看还是斗争不够尖锐复杂,这场革命真要是继续轰轰烈烈深入开展下去,斗争会更尖锐更复杂,那死伤人的事情肯定会经常生,到那时候就不会有人小题大做,当然也不会有人揪住个死人大做文章。齐新顺觉得他对这场运动的长期性和复杂性有充分的认识和思想准备。不是教导我们说:“文化大革命要每十年来一次”吗?这才几天啊,万里长征刚起步,一切才刚刚开始。风物长宜放眼量,我才不会被眼前这点干扰和冲击乱了我的阵脚,坏了我的战略部署千秋大计呢。

    正想着,队里的一个叫马平的人突然跑进来,气喘吁吁地喊道:“齐队长,不好了,冯菊生那伙人正在围攻你们家呢。”齐新顺腾的一下站起来,他的心不由得扑通扑通直跳,心说:我就知道要出事,果然!

    “慌什么,怎么回事?”齐新顺稳住神,故作镇定地问。“我也不知道,我看见杜家的两个儿子,还有沈小军他们抬着老沈的大儿子过去了。还有冯菊生那帮人在你家楼下喊,说是叫你出来。他们大概不知道你不在家。另外还有一些人上楼去敲你家门呢。”

    这时外面的高音喇叭响起来了。齐新顺推开窗户听了听,气愤地说:“我早就说广播站这块阵地我们一定更要占领,你看看,这个关键时刻,人家派上用场了吧。这就是宣传舆论造声势的效果,他们巴不得把事情搞大,越大越好,我去看看。”齐新顺说完就要出门,马平拦住他说:“齐队长,你还是避一避吧,我看那阵势挺凶的,有好几百人呢。万一那帮家伙动手怎么办,我们势单力薄,不是他们的对手啊。现在他们就是想借着死人说话闹事呢。”“我看他们怎么个闹法,打死我?杀了我们一家?我越是躲避,那帮人越觉得我心虚,不敢露面,正好大做文章,再说我要是避的话,那我老婆孩子怎么办,这时候躲着不露面,我还算是个男人吗?!”

    齐新顺到他家楼下的时候,他家的窗户被砸烂了,门已经被人敲开。马容英正哭丧个脸对众人解释:“你们大伙听我说,我家老齐真的不在家,他去哪了我也不知道,应该是去办公室了吧。”有人在后面喊:“这个女人也不要放掉她,她也不是好东西!”“就是,都是因为她,要不大军也不会死。”“抄他们家,把他们家几个女儿揪出来一块斗。”“马容英,你今天要给大军磕头,披麻戴孝。一个好好的孩子就叫你们给整死了,你怎么连点反映都没有,你的良心叫狗给叼走了吗?”“狗屁!她他妈就没有良心!”几个情绪激动的人上前揪住马容英的胳膊,有人从后面使劲往下按她的头,把她往大军的遗体前推搡。马容英挣扎了几下动弹不了,突然哭喊起来:“你们杀了我吧,杀了我不就省事了吗。还他娘的什么披麻戴孝啊,我死了,一命偿一命你们不就甘心了吗?”她一抬头看见陶慧敏和章云站在她的面前,一口吐沫啐过去,啐了陶慧敏一脸,“呸!你的儿子调皮捣蛋自己从那水塔上掉下来,没人赖了是吧,就揪住我们不放。孩子没了是吧,好啊,想替你儿子报仇是吧?来啊,我五个女儿,你随便挑!我这就给你找刀去,你拿着刀手可别抖啊。”陶慧敏气得直哆嗦,手指着马容英说“你这个天杀的,丧尽天良,你那说的是人话吗?!你还是人吗?我不会饶了你的。”众人一见马容英在这撒泼耍赖,都气坏了,小军上去要揍她,让品英和老蒋拦住了,“小军,动她还怕脏了咱的手。”大嘴在后面喊:“小军,我这有臭袜子,给你塞她的嘴。”大嘴还真的脱鞋脱袜子,把他的臭袜子递给小军,一只不够递上另一只。小军拿着臭袜子扑上去掰马容英的嘴巴,马容英左右摇摆脑袋,死活不叫塞,一帮人冲上来帮小军揪住马容英的胳膊,按住她的头,小军一使劲,抓住马容英的下巴,大概是那臭袜子太臭,熏得马容英嘴巴大张,小军就势把臭袜子塞进马容英的嘴里。马容英顿时干呕了几声,直翻白眼,接着像杀猪刀捅到嗓子眼般地嚎叫,拼命摇摆脑袋想把那臭袜子甩掉。就在她跳脚的当,一抬头,看见怡娜、海娜、云娜战战兢兢哆哆嗦嗦被人推搡推到跟前,她顿时急了,眼一瞪跳起脚“嗯嗯”地喊叫起来。那意思再明白不过-放了我的孩子,要杀要剐你们冲我来!

    就在这时,后面有人喊了一声:“住手!你们放了她!”

    十四 看谁比谁活得好!

    听到这声音,大家都回过头,齐新顺站在众人面前。

    “你们把她放了。你们不就是要找我吗,我来了。”齐新顺的身后还站着马平和“金猴战斗队”的其他几个人。

    马容英一见齐新顺来了,犹如《白毛女》中喜儿在山洞里见到大春一般突然挣脱众人嗷嗷叫着朝他奔跑过去。有人见她跑的挺快,伸腿一绊,马容英硕大身躯连同嘴里那双呕人的臭袜子同时飞将出去来个狗吃屎趴在地上动弹不得。

    齐新顺走到沈静如的面前站住了。

    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们两人的身上。

    这是打大军死了以后他们第一次见面。两人对视足有一分钟之久。毕竟齐新顺心虚胆怯肝儿颤怯火些,先将目光移向老沈眼睛向下约二公分处。

    齐新顺很诚恳地对沈敬如说:“老沈啊,我跟你说实话吧,大军这孩子的死,我难受啊!真的,你们不要以为我在这是说给你们听的。我也是人哪,也是做父亲的啊,我这里难过啊。”齐新顺用拳头擂着他的胸膛说:“大军这孩子是在我眼皮子底下长大的,就跟我自己的孩子一样,他这么一死我能不难过吗?可是老沈啊,有些话我不好说,也不应该说,但是我还是要说一句,老沈,咱们都是唯物主义者,都知道人死不能复生,事情已经生了,你叫我们怎么办?你不能真的叫我们也去陪上一条命吧,如果真是那样,老沈你今天说一句话,我齐新顺决无二话,连眼睛都不眨一下,现在也没有什么公检法了,咱们就自己裁决……”说着齐新顺递给沈静如一把锋利的小刀,这是他刚才从办公室出来时顺手从桌子上拿的裁纸刀,本来是准备用来防身用的。“你就给我来一下痛快的。我知道你可能下不了手,那你就说句话,我自己来。”看到沈静如一动不动没有反映,齐新顺收回刀子叹了口气说:“其实这事说到底不能怪我,那天在场的不少人今天也到了,都亲眼看见了吧,我并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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