鹅毛小说网 > 网游动漫 > 干部子弟 > 干部子弟第10部分阅读

干部子弟第10部分阅读

    小军站在柜台前,等着老郭给他拿窝头,可是老郭转身从地上拿起个铜脸盆,然后在笼屉前站定,轻舒猿臂,肩膀的肌肉疙瘩往起一滚,一只手把落一起的六个笼屉轻轻松松搬开了,从锅里面舀出半盆蒸馒头水后,又稳稳当当把笼屉搬回去。小军看老郭穿条又肥又大的黑色勉腰裤,裤腰上系着根红绳打成结的腰带。

    老郭掇过一条板凳,把脸盆放在地上,然后不慌不忙坐下来。他根本不看小军,仿佛这个屋子里只有他一人。他把一只大脚丫子伸进盆子里,试试水温,感到有点烫,于是把脚搭在盆子边上,取下搭在肩膀上的破毛巾,一头放进水里,拽住另一头,在水里慢慢地搅。小军站在原地倒了一下脚,他想提醒老郭能不能让他自己拿窝头,可是话到了嘴边上,却怎么也张不开口。老郭继续拿毛巾搅和水,过了一会儿,他觉得水温得差不多了,才慢慢把脚放进水里。一边放,一边嘴里还嘶嘶哈哈的,好象洗脚在他来说是一件极大的美事。

    老郭的脚泡得舒坦了,哼起了酸曲:“正月里呦十五唉,那个闹花灯唉,大姑娘就上了街也唉,转过街来我举眼看唉喂,一呀一子儿唉,一眼看见了哥哥的眼……眼看着月儿已过半天,挨刀的怎就还不来,自从恁上次把奴家身子占,奴家就夜夜把恁盼……唉呦呦,叫奴家把恁亲个够……”老郭看上去神情十分的投入,微微摇晃着光头,眼睛湿润,大鼻子头红红的。

    小军实在等不下去了,他想转身走了,回家就说食堂没饭了,更好,让妈下挂面。挂面平时舍不得吃,哪怕长虫子也轻易不动,晾一晾再包好,留着家里有客人来,或是谁生病了吃。

    小军刚要走,老郭叫他:“嗨,小子,给俺把那烟叶拿来。”“什么?”“俺说话恁听不懂咋的,叫恁拿烟叶来。”小军把桌子上的烟叶递给老郭。老郭接过烟叶的时候,抬起眼睛瞅着小军,“我说恁咋成天不学好嘞,”“啊?”小军装糊涂,“恁还跟俺这装,小兔崽子!俺早就想找恁了!”老郭狠狠瞪了一眼小军,然后不再看他,低下头用手细细地搓脚。不一会儿,水面漂浮起一层白色的泥垢。

    “我不买了,我走了。”“站住。”老郭只说这一句话,就把小军像定身法一样定住了。小军站着不敢动换,汗都下来了,老郭看着呆若木鸡的小军,鼻子里使劲哼了一声。

    “小子,去,拿那个瓢,给俺舀些热水。”

    小军搬不动笼屉,老郭坐在后面骂他:“恁干啥吃的,咋这笨呢,恁能干个?哇!”小军没办法,把笼屉一层一层往下搬。往老郭盆子里倒水的时候,老郭两手叉在胸前,大模大样地翘起两只脚丫子,“慢点倒,瞅恁笨的,像个熊,水都能倒到外头……”小军眼里含着泪,他感到心上像有人洒了一把粗盐不停地揉搓。

    老郭的脚总算洗完了。他抬起一只脚,用又黑又破的毛巾,先把脚粗粗地擦一遍,然后再从脚心到脚面,再到每一根脚指头细细地擦。不干净的地方用手仔细地搓,把脚上的泥噼噼啪啪地打进盆子里。老郭可能有脚气,脚指缝里脱皮,还痒痒。他用手抠不解气,就把毛巾放进脚趾缝,抓住两头来回拉扯。

    最后实在没什么可搓的了,这才站起来,手连擦都不擦一下,就走到笼屉前,用刚刚搓过脚的手,把笼屉里剩下的几个窝头全都捏了一遍。一边捏,那双阴鸷的眼睛一边死盯住小军。

    小军嘴角,“你,你干什么,我不要了,不要了。”小军边说边往后退,老郭马上抬起一条腿,伸到小军后面,往前一兜,小军乖乖地又站到笼屉跟前。

    “接着!”老郭抓起几个捏碎的窝头扔在小军端着的笸箩里。然后取下肩膀上的毛巾一边擦手,一边冷笑着说:“恁给俺听着,小子,俺就欺负恁了,恁想咋整?!俺还想揍恁呢,恁不信?”老郭伸出一只手,一下掐住小军的脖颈。那两根指头就像两把钳子,死死地箍住小军的脖子,小军的头连转都不能转一下。随着两根手指头的加力,小军的身子慢慢缩下去,缩下去,嘴里直出“嗯嗯”声。就在小军快要蹲到地上时,老郭使劲把小军往地上一摁……手松开了,小军躺在地上。

    小军的脸憋得通红,蹲在地上猛烈地咳嗽起来。

    “瞧恁那怂样吧,”老郭叉起两只手,居高临下地俯视小军,脸上挂着得意的笑,“就凭恁那两下,想占俺的便宜,哼!”

    小军慢慢站起来,他现在什么都不想,只想赶紧走,赶紧离开这里!他捡起笸箩,转身刚要离去,老郭喝一声:“站住。”小军转过头,“去,”老郭扬了扬下巴,脸上带着嘲弄的笑,说:“恁把那盆水给俺倒掉。”小军像一只吃惊的鸟瞪圆了眼睛,他盯着老郭阴险的脸,“你说啥?”“恁听不明白是咋,俺叫恁把那盆水给俺倒掉。”老郭提高嗓门一字一顿地说。小军眼睛直直地盯住对方,他突然现老郭的脸是歪的,口鼻不在一条线上,这样老郭的脸就显得一边胖,一边瘦,不对称,也很滑稽,过去怎么没现。

    “俺叫恁倒水,倒俺的洗脚水,恁没听见吗?”老郭看着呆的小军大声说。“去你妈的!”小军突然骂出一句,声音不大,但是足够叫老郭听见了。“甚?你个……”“去你妈的!我!”小军哭喊着,掉转头就跑,老郭跳起脚去追,趿拉着鞋子哪里追得上,气得他抄起脚上的一只鞋,照着小军的脊背狠狠砸去,鞋子砸在门上,“恁个小x崽子,恁跑,俺看恁跑,恁跑的了和尚跑不了庙,恁瞅俺咋收拾恁,小兔崽子!”

    小军脚打奔出食堂大门。

    天已经黑了,路灯都亮了。跑了几步,见老郭没有追上来,他的脚步放缓。他深深地吸了口气,把流到嘴唇上的鼻涕一把抹回去。

    小军低头看看笸箩里的几个窝头,在他眼里那些东西个个刺眼污秽不堪,喉咙里像憋着口痰,只想吐。“妈的,姓郭的,走着瞧,这仇我他妈非报不可!”小军咬牙跺脚了毒誓,注意看看左右没人,一头钻进路边的紫丁香灌木丛,用手很快地在地上挖了个坑,把笸箩里的窝头迅地倒进去,然后再用土盖上。

    小军从懂事起接受的就是“汗滴禾下土,粒粒皆辛苦”的教育,爱惜粮食的理念在他们这一代孩子的思想里可以说已经是根深蒂固,同样,浪费粮食也会让他觉得是件十分可耻的事,可是今天再怎么样他也不会把这些窝头拿到家里的餐桌上的,他不能叫家里人跟他一起受辱。

    小军站在家门口,把眼泪擦干净,然后狠命叩一下大板牙,毅然打开门。

    一进家,就听见陶慧敏骂他。“你是怎么回事啊,打个饭能去一个钟头,你又满世界疯去了是不是,啊?”往常陶慧敏要是说小军,他总会嬉皮笑脸地说上一大堆话:“哈,说我满世界跑去了,我可没那么大的本事,这么会儿就把全世界都跑过来啦……”可这会儿他只是垂头丧气低着头,一声不吭。当陶慧敏看到小军手里的饭笸箩不是端着而是拎着的时候,更加惊异地瞪大了眼睛,“这是咋啦,饭呢?你买的饭呢?!”“我,我把饭票丢了。”小军嗫嚅着,“什么?我的天哪,一斤杂粮票哇,你怎么,怎么就。我的老天,你说说你这孩子,除了吃还能干啥,买饭去,能把饭票丢了,你说你……啊?!”母亲气得在围裙上拍着手,最后忍无可忍,跑过来照着小军的头就是一巴掌。沈静如走出来,上前去对准小军的后脑勺稳准狠又补上一下。沈静如打儿子很有谋略水平,一巴掌下去让你疼还打不傻,完了照旧吃饭挑大碗吃梨知道抢大个的上课老师提问知道站起来过马路也知道瞅红绿灯。沈静如打完了不过瘾又给了小军一脚,然后对陶慧敏说:“算了算了,你指望他能给你干啥,赶紧吃饭吧,晚上我还要开会呢。”

    小军像个被拍熟的西瓜,闷声不响。

    晚上吃的是挂面。小军没有吃饭。他躺在床上,耳朵捕捉着家里人在饭桌上的声音-稀溜稀溜吃面的声音,过去他一直觉得这是世界上最美好的声音,气吞山河极有诱惑力,叫人联想到那香喷喷滑爽的面条从嘴里进入喉咙时的快意。可是今天他听着这声音只想哭。大军问他,他嘟囔说没有胃口,这话叫全家人都感到奇怪或者说听着陌生。小军的词典里从来是吃不饱或是不够吃的,还从来没有“没胃口”这么一说。顿时叫人怀疑他有什么地方不对了。陶慧敏摸摸小军的额头,觉得不烧,给他拉上被子,告诉他,饭给他留着,让他什么时候想吃起来吃。

    小军在被窝里哭泣。

    复仇之火燃烧着他的心。如果说这些日子他在心底对老郭还多多少少有些歉意的话,今天的耻辱叫他彻底改变了这种念头。他忘不了老郭看他的眼光,鄙夷、阴险、狠毒,还有仇恨的成分。这时候小军才多少体会到,老郭对他的报复远没有想象的那么简单,那里面包含着一种对生活和地位都优于自己的人的嫉妒和仇恨。

    “看你活该,就看了,我看你老郭和你丫媳妇睡觉了,你怎么地!你小子能拿我怎么地!!”小军此刻觉得站在对面的就是老郭,自己十分解气地反复说着这些话,想象着老郭拧着眉毛歪着脸拿他一丁点办法都没有束手无措的样子,稍稍有了一丝一毫的快慰。这么想了,还是不解气,一想到老郭给他的屈辱,他还是切切实实感到像是有刺蒺藜在扎他的心。仅仅是精神胜利法已经不能减轻小军心中的愤懑。“怎么办,我该怎么办,这事决不能就这么罢了,我要报仇,报仇报仇报仇!”

    可是怎么个报仇法,小军一点头绪也没有。跟老郭根本不可能练块儿,就我这身量,十个都不是他的对手,小军眯缝起眼睛,眼前闪过老郭搬笼屉时展露的虎背熊腰,怯怯地轻轻叩了两下牙。更不能叫父亲知道,小军再傻也知道,一旦父亲知道,绝对没有他的好果子吃,那时,他将两面受敌。

    他突然想起了老蒋。

    嘿!我怎么把老蒋忘了呀,对,找老蒋去,那小子有的是办法,而且他决不会看哥们儿受难坐视不管的。对,就这样!哈!真是天无绝人之路!世上无难事,只怕我沈小军肯琢磨,我只要稍微一动脑筋,这不,主意它就来了。由于复仇有望,小军心中的怨恨像块水果糖一样渐渐地化了,他的呼吸渐渐由粗重变得和缓,最后终于含着复仇的眼泪,拉起了呼噜。

    “奇耻大辱!奇耻大辱!”老蒋听完小军的叙述,气得肺都快炸了。他拍着大腿连喊了两声之后,又狠狠地捣了小军一拳。“你打我干吗?”小军瞪起眼睛,“打你干吗?这还用得着问吗?你怎么这么窝囊啊,沈小军,你平时诈唬的威风都跑哪去了,敢情是老鼠耍大枪-窝里横啊,真是窝囊透了!,真丢人。”“我怎么窝里横啦,我也骂他了。”“那顶个屁!你可真有本事,差点就喝人家的洗脚水了。”“你怎么说的那么恶心。我不是最后也骂他了嘛,要是你,你敢吗?咱们两个加一块都不是老郭的个儿,更别说我一人了。”“怎么不敢,别说是老郭了,就是天王老子我也不尿他!我打不过他,拼死也绝对不让丫占便宜。叫他知道谁都不是好欺负的!”这话小军相信,老蒋打架有股二杆子劲,哪怕像个老娘们儿似的上嘴咬,也要跟人拼个你死我活,决不会让对方占便宜。“你说啊也怪,我当时怎么就不敢跑,还定定地立那,等丫折腾我,事后想起来,真叫奇怪啊。”“什么奇怪,你那叫丢人,没出息。再说你心虚。”“我心虚什么。”小军小声说,“那你说怎么办,难道就这么完了?”小军偷眼看老蒋。“完?没门!亏你说的出口,咱得收拾他,但是要想个好办法,不能露一点破绽。”“要不咱们把他们家玻璃砸了……”“真笨!太老套了。我说你丫怎么不动动脑子,就能想这馊点子,最近但凡他们家有个风吹草动,他绝对会想到你沈小军。”“那怎么办,我反正想不出什么好辙,实在不行,只有忍了。”小军知道这一手最能激老蒋,所以不紧不慢地来了一句,“忍?那你还是人吗?不能忍。大爷咱什么时候受过这气?咱们得想个好法,既收拾了丫挺的,还不能叫丫知道是咱们干的。”“要不咱们找找品英,一块商量商量?”小军说。

    六 复仇计划

    “品英家最近出事,我都好久没见他了。我一直想去找他,可是我怕他家人有想法。人家家出那么大的事,你还找他,没心没肺的,而且他们也不知道咱们找他有事,还以为是找他玩呢。”“没事吧,他爸死的第三天我就见他上学了。”小军说,“是吗?”“可不,我早上去浇菜地,碰见品英,走得特早,见我还跟我打了个招呼。”“再没说别的?他看上去和原来有什么不一样的?”“没有啊,就是脸色不太好,好象一宿没睡的样子。”“还是啊,家里出那么大事,心里能不烦吗?这会儿去找他好象不太合适。不过也不一定,说不定品英还希望咱们找他呢,人在这个时候最需要安慰了,你说是不是?”老蒋大着舌头说出来的话特煽情。“是啊,是啊。”小军一想到复仇有望,顿时觉得浑身轻松不少。

    老蒋搂住小军的脖子往前走,“干啥去?”小军问,“小军咱们上你家呆会儿。”“我家有啥好的,去你家吧。”“小孩,你的家的大大地好,我们上你家的干活。”老蒋嘻嘻哈哈学着电影里的日本鬼子说话。“诶,我说你丫不对啊。”小军把老蒋的胳膊从他脖子上拽下来。“我怎么了?”“你老实交代,你上我家,是不是看上谁家的花姑娘了?”小军眯缝着眼睛,胖脸上是一脸的狡猾。小军家对门新搬进来一家,那家的女孩叫小静,跟小军年龄差不多大,小军已经在楼道碰见过那女孩两次了,都装作很不在意的样子仰头过去了。其实他特好奇,老想往那家凑。“你!……我呀沈小军!你那一肚子下水太脏了,我是那人吗,你把我老蒋看成啥了?”老蒋一急,舌头更大,话都听不清楚了。小军乐得紧着摇手,掉头就跑,老蒋在后面紧追他,两人一路打闹到品英家楼下。

    老蒋抬头看看品英家窗户,见窗户亮着灯,就出暗号,学斑鸠叫-大舌头斑鸠。

    不一会儿,品英下来了,他还是那么一副满不在乎的神情,把手抄在口袋里,朝小军和老蒋笑笑,但是仔细看他,却现他明显瘦了一大截,也仿佛成熟了许多,嘴角下添了一条皱纹,而且话也明显少了。

    三个人都有意绕开那个敏感的话题,就好象没出任何事一样。小军还说了个学校生的有趣的事,可是笑话讲完了,谁都没笑,这样冷场的尴尬,在他们中间还是第一次。最终还是老蒋忍不住了,他清清嗓子,把小军受辱的经过叙述了一遍,但是他省略了两人趴老郭家窗台的事,只说小军打饭去晚了老郭要去看电影嫌小军耽误了所以收拾他。

    老蒋说完了,看着品英,品英不吭声,路灯底下,他盯住老蒋的脸,然后又看看小军,目光带着疑惑。“老蒋,咱们是朋友你还跟我这藏着掖着吞吞吐吐的,你跟我说实话,为这么点事,老郭能那么收拾小军?你小子诳人呢是不是?”老蒋一听这话低下了头,他觉得这会儿有个地缝他都能钻进去,关系那么好的哥们儿他都要骗,可真不够意思。

    老蒋把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诉品英。

    “你别说了,你们是想叫我帮着你们出气,是吧?”老蒋和小军见品英说的这么直截了当,一时不知说什么好,“这有什么不好说的,朋友的事就是自己的事,朋友受辱就是我受辱,别说这点事了,再大的事叫咱帮忙,咱连眼睛都不会眨一下,对不对?问题是怎么既解了气,又神不知鬼不觉。”“对对对,就是这么回事。”这一番话说的老蒋眼眶子直酸,!这他妈才叫朋友!为了掩饰自己的失态,他和小军像鸡叨米连连点头。

    “不过你们不找我,我还要找你们呢。”老蒋和小军立时抻长了脖子,“我也有个事情要你们帮忙。”“什么事?”“我得替我哥报仇。我得找机会收拾那臭娘们儿!”“谁?”“齐莎娜。”

    老蒋和二哥互相看了一眼,“她把我哥蹬了。”品英说这话时语气很是平静,但是借着昏暗的路灯,能看见品英腮帮子上的肌肉鼓起一道棱子。老蒋一拍胸脯,“品英,叫我们怎么做你说话吧,咱们先帮你把这事撂了,再收拾老郭那老小子不迟。”小军舔舔嘴唇,说:“我说品英,那齐莎娜可不是什么好鸟,跟你哥吹了不是正好吗?”“你知道什么,猪头!”老蒋很不满意小军的观点,“要吹也得咱吹她不是,轮得着她齐莎娜?”老蒋问品英:“怎么回事,你怎么知道的?你问你哥啦?”“还用问吗!我家刚出事,她就叫她们家小五把我哥给她的东西还回来了。”品英声音不大,但是老蒋和小军都听出来品英是在极力克制自己,尽量让语气变得平淡些。“是吗?就当着你们家人的面?这孙子也太欺负人啦。”

    “品英你是不是有什么计划啦?你跟我们说说,你想把齐莎娜怎么样你才算报了仇了。”谨慎的小军试探地问,“是啊,要不不用咱们动手,我蓝靛厂有帮哥们儿,做事绝对漂亮,而且特仗义,叫他们来帮忙。”“什么哥们儿,你是说偏头吧,你怎么又跟他们膘一起了?”“咳,说来话长,他手底下一哥们儿上次被人围住要花丫的,正好我当时骑车打那过,他鼻青脸肿没命地追我,嘴里还一个劲地喊大哥救命。我回头一看,那小子我认识,是我们班赵宏利的弟弟,原先我知道他和偏头他们在一起混,我就懒得理他,当时我一看他那样,再看后面几个追他的人个个都拎着板砖,你们知道我这人心特软,我就说了声:‘上车!’我当时那通蹬啊,就差没把肠子累出来了。那次就算帮了他一把,那小子跑回去跟偏头一说,你别说偏头还挺丈义,第二天放学路上,专门拦住我,我还当丫要叉架呢,心想谁怕谁呀,还没等我把车放好呢,他就过来了,没想到他是谢我来了,还告诉我,以后但凡有事尽管找他,这冤家易解不易结,虽说我绝对看不上他们那伙,可总比一天上学有人跟着找你找茬打架要强你说是不是?我想这事我要是张口,没准丫能答应,咱不是没找过他吗?可是有一条够呛,那就是齐莎娜是一女的,这好男不跟女斗,找一帮子大老爷们儿撮堆儿收拾一女的,这传出去也忒难听了你说是不是,反正教我我不干。可品英你别多想,我不是说我不帮你,齐莎娜那他妈妖精我看着也碍眼,我是说咱们得找个好法子,既收拾了她给咱解了气,又不至于坏了咱一世的英名你们说是不是?”“用不着,”品英说了一句,“你说什么?”老蒋和小军不解地看着他,“我是说收拾她用不着别人上手。”品英恶狠狠地说,“我自己一人就够了,到时候你们帮我瞄着点就行。”“瞧不起哥们儿是不是,那怎么能成,你这么说可就见外了啊,品英,我们可是真心要帮你,你说是不是小军?”小军一个劲点头,“是是,我们是说人多力量大,跟我们你千万别客气,到底打算怎么办,你就说吧。”

    品英从口袋里掏出一样东西,老蒋和小军一看那东西,都愣住了。

    是他的弹弓。

    七 沦入底层

    父亲的死给品英带来巨大的冲击。

    和任何年轻人一样,品英对于死亡可以说是没有任何确切的认识,但是突然之间,死亡降临了,死的是他的父亲,而且是用这样残酷的方式展现在他的面前。

    几天来他都无法相信这个事实,无法适应这样的转变。对父亲,他过去一直是崇拜的,但是突然来临的变故使他不得不改变这种态度,他开始迷惘,他不知道自己应该怀念还是仇恨父亲。因为短短的几天,父亲的死给他和他的家庭带来太多太多的变化,有些变化是看得到的,而有些变化却是要用心去体会了。

    因为父亲的死,他的家庭一下从社会的高端掉到了社会的底层。就像跷跷板,顷刻之间,地位完全颠倒了。一个一向以革命军人家庭出身为自豪的年轻人,现在沦为过去为他所不齿的小市民,甚至还不如那些人。除了残留的这一身傲气,他还有什么!

    他一向引以为豪的哥哥杜品忠,在学校从来都是品行兼优的好学生,是多少学生和家长心中的榜样和楷模,由于父亲的自杀,使得他在人们心中的地位和威望一下子改变了。他的班长被撸了,由年级报到学校加入共青团的预备资格被取消了,甚至有人提醒他,像他这样的家庭背景,即使再好的成绩,不要说军队院校了,一所普通大学能不能录取他都是问题。

    现实是残酷无情的,由于父亲的死的方式,给这个家庭所有成员的带来了无法挽救的打击,这个打击像一片阴云一直追逐笼罩着他们许多年,教他们翻不过身来。

    有一点品英是非常清楚的,那就是他和鸣娜的关系就此可以划上一个句号了。他不敢想象再和鸣娜有什么未来,不说齐新顺那个势力小人能否同意他的女儿和我们这样的家庭联姻,就是鸣娜自己也不会愿意的。像她那么好的女孩,理想中的爱人决不应该是我这样的人。可是一想到他真的将永远失去鸣娜,品英陷入了无望的悲痛之中。

    八 分手

    齐莎娜了断和品忠的关系非常果断、及时。

    当杜品忠还在煞费苦心地想象如何心酸婉转地向恋人说出:“我们分手吧”这句绝情的话的时候,齐莎娜已经冷漠地处理了她和品忠的关系。

    出事后的第三天,在往常上学的路上再不见莎娜的身影。品忠骑车到院门口时,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停下来,他哪里知道,齐莎娜老远看见他,便悄悄躲开了。她宁愿走学院前门,绕走二、三站路也要躲开品忠。她很清楚,像品忠那样自尊心强爱面子的人,避他两次,他自然会识趣不会执迷不悟的。其实品忠没有过多的期望,哪怕莎娜不等着他,只要她还在前面,他跟在后面看着她,也就满足了,但是莎娜连这点希望都不给他。不管是上学、下学,都急匆匆像是逃避瘟疫一样避开品忠。

    经过失恋打击的品忠除了沉默还是沉默。在家他忙前忙后帮助母亲干家务活,处理各种各样的善后事宜。走在外面,看上去依旧是俊朗挺拔。

    只有品英最清楚哥哥的痛苦,最清楚哥哥是如何从爱的顶峰骤然跌落到谷底,最清楚他如何完成从自傲到自卑的痛苦的转变,最清楚他不光要忍受世人幸灾乐祸鄙视的眼光的同时还要忍受被恋人抛弃后的失落,而且他还要尽可能地掩饰这种转变和失落。

    于无声处听惊雷。夜晚他从大哥拉长声的压抑的叹息感触到哥哥细腻的内心正在遭受怎样的煎熬折磨。

    品英决心要为大哥报仇。

    与其说是为了大哥,其实是宣泄自己的愤恨。

    一个人在极度愤恨的时候做出的决定容易犯致命的错误,同样,这种情况下作出的事情往往容易变形。品英这个时候不光是愤恨,是愤恨加悲伤加绝望加消沉还有急于在复仇的刀刃上舐血的毒辣辣的渴望。这时的眼光偏激狭窄,产生出来的复仇计划自以为是痛快狠毒,其实稍微冷静思考一下都会觉得这样的做法很傻很幼稚,结果会事与愿违甚至产生可怕的后果。他复仇的对象其实也是盲目的,对整个社会,对那些嘲笑他的人,对齐莎娜,还有对他不负责任的父亲。如果他手里是一挺机关枪而不是一个小小的弹弓的话,他会一梭子撂倒一大片方解心头之恨,就那样端着枪二话不说冲过去一脚把门踹开管他是谁闭上眼睛就是一梭子……总之,他急于要作出一些举动来,给那些家伙给整个社会一个证明,证明父亲的死并不能也根本没有改变什么。加上他的两个不动脑子的朋友在一旁煽风点火,于是,一个幼稚的足以毁灭他和他人一生幸福的复仇计划酝酿成熟了。

    这个复仇的对象就是齐莎娜。

    每个礼拜天的早上,齐莎娜要在八点钟以前赶到市歌舞团去学舞蹈,她已经坚持了好几年,风雨无阻。

    品英认为这是个下手的极好机会。

    下手的地点稍微费了一点周折。

    要是到院子外面去动手的话,出大门时站岗的哨兵会看见他们。那些哨兵平时跟他们都混熟了,肯定会奇怪这帮家伙星期天一大早不在家睡懒觉,三个人一起摸出去干什么,准没什么好事。出了事后一调查,他们准没跑。

    最后品英把地点选在莎娜家门口。他们几个藏身在楼洞对面的丁香树丛里,树丛有一人高,正好隐蔽,那两个人给望着风,有个风吹草动,马上打信号。

    等她一出来品英就下手。

    九 爱情终被雨打风吹去

    齐新顺一回家就被马容英叫到厨房。看到老婆那个神秘的样子,他不解地问:“什么事啊?”“什么事?我说你缺心眼是怎么的,杜家出了那么大的事你怎么那么能沉住气啊?你这个当老子的还不赶紧跟莎娜谈谈,叫她赶紧和品忠断绝来往,这要是扯不断的话,以后麻烦就大了。”“不会吧,莎娜不会那么糊涂,这个时候她还会和品忠往一块扯,不会的,我想她不会的。”“什么叫不会的。她一个女孩子家知道什么,小孩子感情用事,这个时候大人不说她那可是把她往火坑里推呢啊。没准这个时候她一同情品忠,再干出点傻事来,我们可后悔都来不及啊。”乔新顺想了想,说:“你别管了,我找她。”“那你可得快啊,前些日子莎娜和品忠的事在大院里传的沸沸扬扬的,这杜家一出事,人家肯定会往这上面联想。昨天我碰见楼上老赵的老婆,她还对我说他们家的几个都是小子,是单调了点,可是比起一家全是姑娘的还是省心。你说她当着我的面说这些话是不是成心哪。她原来可不是这么说话的,见面就说羡慕我有五个漂亮女儿,还说要让我家姑娘做她家儿媳妇呢,现在倒说起这些了,我看就是不怀好意。”“你别神经过敏了。”“怎么是我神经过敏。”马容英一听急了,“你原先老说我的政治觉悟低敏感性不强,现在倒好,还说我是神经过敏了,我告诉你我这叫那个什么来着,什么未什么雨,反正就是提前打好预防针的意思。我这么提醒你不是没有道理的。我们单位的人现在见了林兰都躲着她,那是为啥,还不是怕沾上不必要的麻烦。你和杜敬兰一个办公室,你的女儿和他儿子又有那么一段,那你叫别人怎么想。”“人家会怎么想?那都是小孩子闹着玩,谁会当真啊。”“哎呀,你怎么真糊涂起来了呢,你说是闹着玩别人也那么想吗?这年头没事人家都会往你身上扯事呢,就怕等到人家拿这事做你文章的时候就晚了。”

    对杜敬兰的死,乔新顺不是没有震撼。他刚听到杜敬兰的死讯时,心里曾经有那么一点点愧疚之意,但是他很快在党小组会上就表明了自己的态度。认为杜敬兰的死是死有余辜,是自绝于党和人民。对杜敬兰过去的一些言论和行为都要坚决肃清和批判。不过他不担心,因为他觉得所有的人都知道他和杜敬兰一向是势不两立的,倒是平日和杜敬兰关系不错的像老沈那几个人都在紧着做检查,挖空心思地批判老杜,和他划清界限。今天听老婆一说,他才想起莎娜和品忠的事。他越想越觉得老婆在这件事上看得比他远,老婆说的对,如今苍蝇专找有缝的蛋叮,为了这事惹得一身臊实在是不值得。

    他到莎娜的房子里转了一圈,看见几个孩子都在做作业,就出来了,他想等到吃了晚饭再说。没想到,莎娜跟着他后面进了厨房。“莎娜呀,你的作业写完了?”“没有,我来看看饭作好没有,我饿了。”“马上就好,你先进屋去,等好了我叫你,啊。”马容英答应着,冲着乔新顺使了个眼色,“莎娜,你跟我来一下。”乔新顺对莎娜说。

    莎娜跟着父亲进了乔新顺的书房,乔新顺回过身把门关上了。“爸,你这是干啥?”莎娜有些奇怪地问。“莎娜,我有些话要跟你说。”“什么事啊,还这么神秘。”“我想和你谈谈你和品忠的事。”“我和品忠怎么了?”“为了这事我原来是说过你,甚至爸爸还和你动了粗,现在我一想起这事就特别后悔。但是那时尽管我那样做,我心里还是认为你们来往只不过是孩子们之间的正常来往,也不会长久,我们做家长的不能过于干涉。”停了一下,乔新顺见莎娜不吭声,就接着说:“可是现在不同了,因为从品忠的父亲自杀的那天起,这件事就不是那么简单了,你明白吗?过去我反对,是反对你们年龄太小,过早地谈恋爱会影响你们的学习,而且影响也非常不好,但是现在爸爸的态度是坚决制止,你绝对不能再和他来往了,连做一般的朋友也不行。假如你是个男孩子,我不会太管你,因为别人不会说什么,但是你是个女孩,我就不得不说,你不能和品忠好,因为那样对你不好,对咱们这个家也不好,你知道吧。你和他好,别人会认为是我在支持你。”见女儿还是不说话,乔新顺耐着性子说:“莎娜,你不要以为这是小事,要是处理不好,会影响你一辈子的前途的,也就是说你要是和品忠好了,你这辈子也就完了。你明白吗?”乔新顺停下来,看着女儿的反映。让他没有想到的是,莎娜竟然笑了。“爸你说什么呀。”莎娜笑着说:“我和品忠什么事情也没有啊。”“你……”“爸,您就放心吧,我跟品忠真的什么事也没有。过去我们之间关系是比较密切,但那只是有些好感而已,说穿了是我对他的考察。我身边有好几个男孩子,条件都是很不错的,我只是把他们放在一起比较权衡一下。原先嘛,杜品忠学习好,人也不错,而且关键是他还救了我,所以有一阵他就略占上风,但是现在他已经退出我的考察目标的范围,也就是他根本不被我考虑了。”“是因为他父亲的事情吗?”“是,也不全是。当然他爸爸的死是叫我摆脱他下最后决心的重要原因,其实我已经厌烦他了,那个人太缺少年轻人的朝气,而且一丁点也不懂得情趣,像根木头桩子一样,和这样的人相处时间长了,太乏味了,我可不愿意找这么个老夫子似的人。爸,我知道您和我妈都是为我好,可是我的事情不用你们操心,你们就放心吧,在这件事上,我有主意。”“你能这样想我们当然放心,爸爸是怕你一个女孩子,太感情用事,这个时候品忠心里没有依靠,一找你,你再没主意做傻事。”“怎么会呢,爸,您也太小看您闺女了。”

    杜敬兰出事的第二天晚上,莎娜就派遣她的信使-最小的妹妹云娜找到品忠家。品忠见到海娜,以为是莎娜让她来转告约会地点,或者是收到能够安慰他的信笺之类的东西。哪知道莎娜全不顾杜家人还沉浸在悲痛与慌乱之中,叫海娜只管要回她的相片就走人其他什么都不要管。当海娜当着全家人的面大声说:“我大姐让你把她的相片还给她。”的时候,品忠和全家人一样都惊得目瞪口呆。齐莎娜断然斩情思的举动叫品忠全家领略了世态炎凉不说,让齐新顺从此对自己的女儿刮目相看或者说有了全新的认识。

    实际上莎娜根本就不在意那张相片。她是个拿得起放得下的女孩,取回照片纯粹是为了表明她的态度。尽管她对品忠动过真感情,但是在权衡利弊之后,她很快做出分手的决定,其决绝的态度让鸣娜都替品忠难过。

    “你这样做是不是太绝情了?我觉得杜品忠那个人还是挺不错的。”“不错顶什么,他爸是自杀,学院里像他这样自杀的人连抚恤金都不给,追悼会更不会开,就那么席子一卷烧了。这人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死了,真是糊涂,不为别人,也得为他家人着想不是?杜品忠的政治生命算是完了,他们家的孩子一辈子都会背着他爸这个政治黑锅,那将来他们家的日子会好过吗?我能把我的人生交给这样的人吗?我说鸣娜你好坏也是部队大院、革命军人家庭里成长起来的,怎么连这点道理都不懂,真是没觉悟。过去他爸和咱爸在一起工作,是一个阶级阵营的人,现在不同了,他这?br />shubao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