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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雨仙踪第33部分阅读

    他们急忙停下来静听。

    就听一个发自年轻人的清亮的声音道:“眼看就三年了!不知道还要到守到什么时候?我实在受不了了!”

    然后是一个老者低哑的声音道:“这还叫苦?又没让你干什么苦差使!”

    “师傅!弟子就是想不明白,本教已经有了神木,为何还要我们守在这里?若是怕别人抢去,何不先手连根拔除?”

    “少胡说!这里是本教根基所在。能够来这里守着,乃是你我的荣幸!”

    年轻人叫道:“荣幸?你看这都什么地方!人烟绝迹还不说,连野兽都没有,好不容易来只乌鸦,都给这花瘴熏死了!”

    山伯听得心中一凛,没想到那鸟竟然是因为花瘴才死的。他伸手摸摸自己的脉搏,却又一切如常。“大概是因为蝶衣的缘故吧!”这样一想,他便放下心来。

    此时就听老者低哑的声音喝斥道:“你小子瞎叫什么?只要守满五年,就可以回去升为内堂弟子,那时候还不有你乐的?”

    年轻人“嘿嘿”干笑两声道:“我升内堂弟子倒是一场造化。只是师傅呢?您已经是堂主了,还能有什么好处?”

    “只要能进入圣窟修炼三年,我就心满意足了!”

    年轻人拍手称快,稍停片刻笑道:“师傅,横竖没有人来,我看就别巡视了,还不如回去睡觉!”

    老者喝斥道:“睡你个大头鬼!要是出了事,我看你哭都找不到坟头!”

    年轻人嘟囔着:“出事?能出什么事?别说没有人来,就是来了也没法接近神树啊。”

    老者没有说话,随后听见两人迈步离去的声音,脚踩在枯枝之上,发出“咔嚓咔嚓”的声响。

    离开老远,还听见年轻人不断地埋怨:“以我看来,教主弄那竹阵不是防外人,而是防师傅您呢!要不我们也能折下一小枝,点起一堆圣火!若能对着圣火修炼,岂不远胜这么冷冷清清地呆坐?”

    随后是老者怒骂声:“少给我贫嘴!这话若让人听到,你还有命吗?”

    接下来便没了动静。

    山伯与英台对视一眼,毅然点头,展开双翼向前飞去。

    又行里许,烟雾逐渐变得淡了,转过一道弯,前方忽然现出一道高达百丈的瀑布,瀑布凌空而下,似珠帘倒挂,飞珠溅玉,注入碧潭;潭边生着一片奇异的竹林,林中却有一株细细的薇树,繁花点点,五颜六色,阳光映照下,显得格外的光彩夺目。

    只是因为距离尚远,再加上薄雾阻挡,所以无法分辨究竟有几种花色。

    深谷幽风阵阵,吹得薄雾上下翻滚,形成一幅幅美丽的图画。

    两人悄没生息地飞向竹林。

    尚在十丈开外,便可看见面前的竹林一根根黄绿相间,中间杂以红色的条纹。近前看时,却见黄|色方是竹子的本色,绿的是头尾相接剧毒无比的竹叶青,红色竟是世所罕见的赤练蛇!

    看到那么多蛇盘踞在竹竿上,英台吓得心惊肉跳,几乎连飞舞的力气也没了。

    山伯也跟着心中剔剔,几乎不敢上前细看。

    “既不能穿林而过,何不从上方飞过去?”这样想着,他忍不住抬头望去。然而令他吃惊的是,竹林上方竟笼罩着一层若有若无淡淡的黄烟,偶有飞虫掠过,只要接触一点黄烟,便会一头栽倒林中,再也爬不起来。

    见此情景,山伯心中犹豫,想着要不要退出谷外折些七薇树算了。

    英台却不肯罢休。只要能帮山伯找到适合的修炼方法,即使身入蛇吻,她也在所不惜。

    山伯见她跃跃欲试,赶忙伸手将她拉住,同时凑近她的耳边低声道:“那些毒蛇即使速度再快,也未必能赶得上你我。怕就怕困于林中,早晚必为毒蛇所乘。看来要想穿过竹林,必须堪破阵法了。”

    英台心中生出莫大的希望:“梁兄快仔细瞧瞧,看那是什么阵法!我知道你肯定行的,过去一个月你可没有闲着,应该把五行门主所给的阵图看得滚瓜烂熟了吧?”

    第70节 祝阳

    山伯有苦自己知,因为机关阵法之学十分复杂,绝非三两天就能明白的。要想完全掌握,没有个三年五载的工夫肯定不行。所以现在的关键就看阵法本身的难了,如果太难,太过复杂,他就无能为力了。

    他围着竹林飞了一圈,觉得竹阵浑然天成,看不出一丝破绽。

    他试着将记忆中的阵图跟眼前的竹林一一对照,结果没有一个与其类似的。

    因为外面有人守着,他也不敢以身试阵,生怕闹出动静脱不了身。

    没有办法,他只好退后二十丈,躲在一株五薇树浓密的花枝间,小心翼翼地抽出五行门主赠送的三十六幅阵图,临时抱起佛脚来。

    英台见他的样子很好笑,强忍着没有笑出声来。她也想不出好的法子,只能立于高枝替山伯望风。

    耳边不时传来那一老一少说话的声音,声音时近时远,好在都没有靠近三十丈内。

    山伯轻轻翻动书页,将所有的阵图重新考虑了一遍,结果依旧漫无头绪。

    迫不得已,他又将向秀赠送的阵法心得也拿出来阅读,一直看到黄昏时分太阳西下,才稍微有点思路,不过要想一时半刻之间破阵,还是绝对不行的。

    于是他只好收起阵图,准备出谷找个地方休憩,同时好好琢磨阵法,等明日天亮之后再来。

    正在这时,忽听远处传来一声低哑的断喝:“来的什么人?若是本教弟子还请快些现身!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山伯被吓了一跳,以为对方发现了自己,急忙拉了英台准备逃逸。

    随即传来一个浑厚无比的声音:“陆堂主,你为本教看护神树,辛苦了!”

    听了这话,老者的声音忽然变得极度恭谨:“原来是教主大驾亲临!您老怎么有空来这里?”

    “到了该来的时候了!我问你,神树开花了吗?”

    “开了。开得正盛呢!陆三,过来见过教主!”

    就听年轻人清亮的声音响起来:“小的见过教主!”

    “嗯,起来吧。年轻人,骨骼不错嘛!日后好好调教,该是一把好手。走吧,我们去看看神树。”

    脚步声越来越近,不久便从花树之后现出三个人来。为首一人身着紫色长袍,年约五旬,须发棕红,面呈古铜色;其余两人一老一少,老者身着红袍,头戴白巾,看上去枯瘦如柴;少者身着玄杉,生得齿白唇红,一表人才。

    山伯和英台眼见拜火教主祝阳亲自到了,当下禀住呼吸小心翼翼藏在万花之中,生怕稍有不慎被对方察觉。若是那样,恐怕又要重演面对玄阴教主云杉那一幕了。

    祝阳径直走到竹林前,抬头望了望林中万紫千红的薇树,喜道:“还是我拿捏得准,来得正当其时!记得五十年前来时还只有八种花色,如今已经有九色了!而且正当花开最盛的时候及时赶到,如此生出的九微火才有奇效!你们退后十丈,看我破阵取木!”

    山伯睁大了眼睛,想看他怎样破阵。

    英台却不由得心中一惊:“他会怎么取木?千万不要连根砍了去啊!”

    却见祝阳深吸一口气,双掌骤然发出一道蓝色的火苗,火苗足有两三丈长,将面前的竹子烧得皮焦叶枯,然而由于阵法的保护并未燃起熊熊大火。毒蛇却没有那种好运,不得不四处逃避,逃不掉的便被活活烧死。

    山伯看得目瞪口呆,没想到这人会采用火攻的方式破阵。这一招他自己不是没想到,而是因为火势一起将难以控制,烧毁竹林不要紧,只怕烧坏了中间的九薇树;再说,外面还有那陆堂主守着,若是惊动了他,只怕也不好对付。

    祝阳发出的烈焰持续了好大一会儿,才将竹林烧出一条通道。然后他径直穿过竹林来到九薇树前,一掌挥出,将尺许粗的树干齐根砍断!随即以掌作刀,嘁哩喀喳断头去尾,劈成一根一根粗如儿臂的木材!

    他将木材捆做数捆,自己提了两捆出了竹林,却吩咐林外站着的两人道:“本座还有要事,必须先走一步!陆堂主,你负责将剩下的七十二根九薇木运往总坛。事关本教兴衰,路上千万小心。”

    姓陆的老者踌躇道:“教主,此去总坛尚有两百余里,我怕会出事。若是别派来抢,凭我一人之力,只怕……”

    话未说完,就听祝阳笑道:“谷外有展堂主和百名弟子相候,这么多人,想来不会有什么事。距离又不是太远。”

    “有展堂主在就好。”陆堂主舒了一口气。

    祝阳又转过头去对年轻人道:“你到外面找一株七薇树,移植竹林中。三百年之后,又是一株神树。此地灵气极盛,得天独厚,不愧是本教圣地。”

    年轻人望了竹林一眼,问道:“教主,竹阵已经破了,要不要重新布置?”

    祝阳看看天色道:“本座赶着参加一场盛会,三教、四门的教主都要去。所以今天来不及了。你先移树,过段时间我来布阵。”说到这里,他忽然眉头一皱又想起一件事来,于是对陆堂主道:“你将九薇木交到总坛之后,再和展堂主到河南山阳走一趟,有人在那里看到一个身着白衣的女子,还有一个面色黑红的少年。白衣女不要管她,你将那少年偷偷捉回来。记住,千万莫要声张。若是走漏风声,这事就难成了。”

    山伯越听越是心惊,不知这些人捉那少年做什么。那少年此刻正跟竹林七贤在一起,看上去很是憨厚,却不知怎么惹了拜火教。

    英台一直在目不转睛地盯着林中放置的另外三捆九薇木,想着如何冲上去抢了就走。

    此时只见陆堂主躬身应是。陆三则在东张西望,似乎想要立马找到一棵七薇树栽入竹林中。

    随后祝阳手提两捆九薇木脚不占地飞速离去。

    第71节 神笛

    眼看祝阳去远,英台准备动手了。

    此时机会难得,谷内除了一个陆堂主外,再没有别的高手,若是错过实在可惜!

    山伯伸手将她拉住,先附耳交待了两句,然后孤身一人悄悄向谷外飞去。

    刚刚飞出五十丈,他又折了回来,取出老僧聂承远的肉身换上,口中高颂佛号:“阿弥陀佛,老衲真想不到,南岳衡山还有如此幽静的所在!嗯,不错,回头在这里建座小庙,保证无人打扰。”

    此言入耳,谷内的陆堂主当即心头一震,三步两步窜了过来:“兀那和尚,快快止步!此谷已为老夫所占,你别做梦了!”

    山伯停下脚步,装模做样地上下打量着对方,双手合十道:“没想到有人在此,老衲失礼了!请问施主,此谷如此幽深,不知有没有名字?”

    陆堂主面现惊异之色:“谷外有人守着,你是怎么闯进来的?”说话之间潜运内力,准备将其一举拿下,也好保住谷中的秘密。

    山伯向着左侧的山峦一指,笑道:“老衲一不小心从悬崖上滚下来,幸而有藤萝牵引,才没摔死!”说着将手不经意地一甩,将聂承远留在体内的一成真气施展出来,砸在地上留下一串小坑。

    陆堂主看得吃了一惊,生怕一个人拿不下他来,再不敢轻易动手。

    山伯将对方的一举一动看在眼里,面上故意作出遗憾的神色,望着周围的花树道:“繁花似锦,落英缤纷,如此风景秀美之所,可惜却来晚了。唉!”一面叹息一面四处观瞧,看得陆堂主心中发毛,怒道:“看什么看,老和尚还不快走!”

    正在这时,山伯忽然看见英台化成尺许大的蝴蝶飞过来,飞得那么轻快,看样子已经得手了,于是朗声笑道:“实不相瞒,老衲已经迷路了,能否请施主指点路径,如何才能出得此谷?”

    陆堂主想起守在谷外的众多高手,禁不住心中一宽:“若是我与展堂主联手,再加上百名弟子相帮,这人功力再强也死定了!”当下口气变得十分客气,笑道:“哎呀,这路是不太好走,大师请在此稍候,我回去拿点东西,然后亲自送您出去。”

    山伯哈哈大笑:“那敢情好,老衲在此先谢过施主!”

    陆堂主转身飞步去了,他不放心那几捆九薇木,准备先安置好了再出去,或者干脆带在身上出谷。反正眼前这和尚也不像认识九薇木的样子。

    见其去远,山伯不慌不忙收起肉身,化成蝴蝶追随英台而去。

    两人比翼齐肩越飞越高,彩云之间传来英台银铃般的笑声:“小妹幸不辱命,七十二根神木尽入囊中。”

    “好,回去看杜老先生怎么说!他一定高兴死了!”

    英台笑声微敛,道:“梁兄是否多虑了?若是硬抢也有几分成功的可能,又何必动用聂师父的肉身?你这不是凭空为他惹来灾难吗?”

    山伯朗声笑道:“老和尚岂是怕事的人?佛魔两派本来就水火难容,即使他不招惹魔门,魔门也不会放过他的。你想想,前面幻神殿不已经抢先出手了吗?”

    “一码是一码,这样一来,拜火教不会放过他的!”

    山伯呵呵笑道:“不怕!俗话说,债多了不愁,虱子多了不咬人。我们就当给他多招点虱子好了!”

    “那也要让他知道才行!他现在行踪不定,梁兄怎么找他啊?”

    “再过几天,他就会找上门来!除非不想要肉身了。”

    稍停片刻,英台又问道:“梁兄,你现在身体怎样?吃得消吗?我们是否现在就回去?还是再多找点奇花?”

    闻言之下,山伯才想起自己这几天早将“化蝶一时折阳寿十日”的话抛之脑后了。因为他已经完全想通了:“阳寿尽了大不了像杜预一样修鬼,即使穿不得蝶衣,也没什么了不起的。与其日日愁眉不展,还不如开开心心地享受每一天。”

    这时候,他忽然想起祝阳交待陆堂主的事,于是答道:“且慢,回去之前,我们先去一个地方。”说着骤然加速,折向北方飞去。

    英台紧赶两步,与他飞个并肩。

    蝶衣不愧为神器排行榜上的好东西,速度一旦展开,当得上“疾如闪电”四个字。尤其是英台近日吸取了不少的花露,按照化蝶大法的修行,她已经自然而然地拥有了一丝功力;山伯修炼的儒功虽然没什么实质性进展,不过却能暂时借用聂承远留下的功力。

    不到两个时辰,他们已经来到河南当阳,立足于那片天下闻名的竹林前。

    一别近两月,修竹婆娑依旧,只是从寒冬到初春,竹叶更加绿了。

    还有一点,那就是周围没有先前那么宁静了。

    不知何故,林外不时可见身着各色衣服、身背长剑的武林人士,探头探脑的,似乎在不停察看林内的动静。

    山伯没想到妖人来得那么快,心知大事不好,急忙按照向秀赠送的《阵法心得》穿林而入。

    刚一入林,便见几个衣衫不整的汉子围着白衣少女,面上露出垂涎欲滴的表情,口中乱七八糟地叫着:“姑娘,你别逗我们了!”

    “让我看看行吗?只要看一眼就成!”

    “又不抢你的!你怕什么?”

    那样子几乎将英台吓了一跳:“天下闻名的竹林七贤,怎么成了这种样子?难道说看少女生得美丽,一个个变成色鬼了不成?”

    山伯也停下了脚步,不敢走近前去,生怕撞破人家的丑事。

    耳边传来少女娇滴滴地笑道:“这可不是普普通通的玩意,看可以,但是不能白看。”

    “姑娘想要什么?快说!”

    少女扭动着娇躯道:“我要你们好好教导许公子,不得再刁难虐待他。”

    “谁虐待他了?没人虐待他!我们这是传他功夫呢!”

    少女嗔怪道:“你们将他吊那里三天了!再吊下去只怕他吃不消!再说了,哪有这样练功的?”

    “姑娘误会了!玉不琢不成器,我们这是在逼他修炼‘颠倒乾坤’呢!你不知道,这可是炼精化气的最佳姿式!”

    “瞎说!你们看他没有学问,所以总是欺负他!我说几位师傅,许公子人很聪明,不但练功进步快,就连笛子也吹得好听,甚至不在你们修炼多年的音功之下!”

    此话一出,那几人登时不乐意了。

    刘伶瞪着眼珠子道:“若论武功,我等七人或许差贵派祖师尚远;若论丝竹之道,就是黄大仙亲自来了,也不是我们的对手!何况他的徒子徒孙呢!”

    嵇康更是吹着胡子道:“去将他放下来,让他吹一曲听听,若是尚堪入耳,我兄弟七人便将所有功夫倾囊相授!哪怕是诗词学问也教给他了!”

    少女面上掩不住的喜色,笑道:“还有我呢?你们教他,也不能将我漏下!”

    阮籍盯着她手里的东西,嬉皮笑脸地道:“姑娘要学,自然绝无问题!你想学什么,我们就教什么!”

    这时候,竹林七贤中最年轻的王戎已经跑了过去,将头上脚下吊在竹竿上的许仙解下来,单手提着来到众人跟前,一边走一边问:“小兄弟,吊了三天,‘以酒化气’的功夫你练得怎么样了?”

    许仙面成绛紫色,口中瓮声瓮气地答道:“气上重楼,心神皆合,任督二脉快要通了!”

    众人听得面面相觑,心道:“看不出,这小子倒是练武奇才!我们这么稀里糊涂的教,他的功夫还能进步这么快!”

    少女走过去扶许仙坐好,伸出纤手在他头颈肩胛拿捏了两下,随即将一只竹笛递在他的手里,柔声道:“这是许真君的‘清心神笛’,公子能不能试着吹一曲?”

    许仙痴呆呆地接过竹笛,迟迟没有动静。自从数月之前将竹笛交给少女,这还是他第一次将家传之宝拿在手里。竹笛依旧,他自己却变了许多,甚至连面孔都变成黑红色。修仙之路竟是如此的难走,接下来还不知道会有什么大的变故。

    嵇康很是不耐地催促道:“小子,你倒是吹啊?我们可都在洗耳恭听呢!有几位当世大家赏析,这可是你的荣幸!”

    许仙依旧不说话,双目迷惘,也不知道看向哪里,竹笛却已经抬了起来,凑近嘴边,不急不缓吹奏出一曲《临江仙》。祖父许逊临别传他三首保命仙曲,其中一首便是《临江仙》,也是他平素最喜欢吹的曲子。

    嵇康本来面带不屑,笛音一起面色忽然变了,脱口而出道:“旭日东升,生机勃勃,开篇不错!”再听下去面色越来越凝重,又道:“一轮红日喷薄而出,海天一色,云蒸霞蔚,气象万千,好!”接着听下去,笛音越发轻快婉转,他的眼前仿佛现出芳林碧草、亭台楼阁、缓坡斜石,又像看到海日之间的阆苑仙境,真是美不胜收,听得他连赞叹都忘记了。

    白衣少女眼见众人皆听得入了迷,心中暗暗高兴。

    山伯和英台也在林边静静地听着。刚听一会儿,英台忽然道:“这曲子似乎听过。梁兄是否记得,去年春日踏青之时,西湖边上有位牧童,当时吹奏的依稀便是此曲。”

    山伯禁不住回想起当时的情景,禁不住点点头道:“不错,曲子能吹到这种地步,也算当世少见。却不知眼前的少年是否与那牧童有关,等会儿问问他。说是我猜得不错,说不定是走散的一家人呢,”

    良久之后,笛曲终于停了,许仙的眼里恢复些神气,对着周围莫名惊诧的众人拱拱手,说道:“弟子献丑了。”

    刘伶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小子,有你的!”说着从他手里取过竹笛,爱不释手地上下摸索。

    另外几人都围了过去,望着竹笛叹道:“仙家之物,果然不凡。”

    嵇康却道:“笛是宝笛,曲也是好曲!却不知小兄弟此曲是跟谁学的?”

    许仙张嘴想说,却被白衣少女抢过话头:“我教他的!”

    “这笛子呢?却又来自何处?”

    少女眼珠一转道:“许真君临去之时见过本门黄师祖。师祖将笛子给了我爹,是我从爹那里偷出来的。要是给爹发现,我就惨了!你们可不要乱说啊!”

    众人见她说得有趣,禁不住哈哈大笑

    许仙脸上现出苦笑的神色,心道:“这下若给魔门知道,只怕赤松观再无宁日!”可是转念一想:“世人皆知我许仙是赤松观的弟子,无论如何,黄大仙是脱不了干系了!”

    正在这时,山伯化成聂承远的样子走了过去。

    第72节 散人

    众人见山伯才别一月又来了,都感到有些奇怪。

    刘伶远远地打着招呼:“大师此来,想必身有要事!”

    山伯渐行渐近,对着众人合十行礼:“老衲是来报讯的,为的是这位小哥。”说着手指许仙道:“不知小哥惹了什么祸,引得拜火教主颁下旨令,着两位堂主前来当阳,准备偷偷捉你回去。”

    竹林七子个个面现疑惑,转头望着许仙,心知其中必有蹊跷。

    许仙闻言心中一慌,颤抖着声音道:“是捉我的?大师不会弄错?”

    山伯便将先前听来的话一字不漏地描述了出来,然后道:“老衲来时,见林外不时有人窥伺,形迹诡秘,服色各异。以老衲之见,只恐来者非仅拜火教一门!”

    白衣少女面色也变得紧张起来:“那些人会不会是来找七位师傅的呢?”

    就见赤着脚板、面色紫红的山涛神情淡然地摇头:“我兄弟七人聚会于此,每日谈玄论道,已有十几年了。平素虽不齿魔门之所为,却也与他们未有瓜葛。因此,那些人该不会是冲着我们来的。”

    许仙搓着双手道:“又来了!他们又找到我了!阴魂不散,这可怎么办?”

    露着胸膛,瘦猴一般的刘伶双目紧盯着他,逼问道:“小子,你给我老实交待,都做了什么好事?那些人为何要找你?”

    许仙苦着脸道:“弟子不知道。”

    众人的眼睛全都望着他,嗤笑道:“不知道?你连死了都不知怎么死的?这叫什么话?”

    许仙勉强辩解道:“弟子一下金华山就被他们缀上了,要不是得到皇甫神医的救助,恐怕早给他们捉去!我没骗几位师傅,真不知道那些人为何总是缠着我不放!”

    众人纷纷摇头,觉得他的话不地道,其中定有隐情。

    白衣少女觉得没必要再隐瞒下去,于是挑明了道:“恐怕诸位还不知道,公子乃是许真君的嫡孙。”

    竹林七子闻言无不动容,各自重新打量了许仙一眼,显出诧异的神色。

    白衣少女又道:“听说许真君仙去之后留下不少宝贝,兴许那些人是冲着宝物来的。”

    竹林七子之中以王戎最为年轻,此时他望着少女手中的竹笛道:“什么宝物?你说的就是这支‘清心神笛’?”

    少女连忙摇头:“非仅如此!此事的起因已经有些年头了,凡是上了年纪的人都知道。刘师傅,想必你也听说过那些传言吧?”

    刘伶“唔”了一声,沉思片刻道:“真实情形没人知道。只是听说昔年魔门九脉与佛道两家有一场惊天动地的大决战,开始时魔门携龙王水师所向披靡,后来许真君借得天兵,一举擒住魔门九大掌门和一众高手,不但虏获大堆的法器,还搜集到各派的修炼秘笈。再后来,许真君飞仙而去,却有一个传言扩散开来,说是那堆宝物并没有被销毁,而是埋在某个隐秘的所在。”说到这里,他不由自主地又望了许仙一眼:“小子,你知道宝藏的事?”

    许仙紧着摇头,口中叫苦不迭:“家祖连光明正大的道术都不肯传我,又怎会将魔门秘笈的事告我知道?不怕我修成魔头?他连一两银子都没有留下来,又怎会遗下大批的宝藏?那不是成心害我吗?”

    刘伶“嘿嘿”干笑两声:“许家拔宅飞升,却只留下一个人,你这小子倒是个怪胎!”

    许仙面色晦暗地自怨自艾:“弟子不是怪胎,而是个不折不扣的废物!”

    山伯在旁看得不忍,安慰他道:“历经挫折,方成大器。小兄弟莫要难过。”

    白衣少女也道:“公子天资聪颖,只要逃过眼前的灾难,假以时日成就不可限量。”

    许仙一片茫然:“逃过眼前的灾难?还要往哪里逃?我从南昌流浪到杭城,从西湖岸边逃到金华山,又从金华山逃到这里,天下之大,已经无处可逃了!”

    却听刘伶怪叫道:“既然如此,你早该隐姓埋名了!岂能四处招摇,惹人注目?”

    许仙跟着叫道:“弟子一向小心谨慎!从不敢四处招摇!您没看见,我连拜师都用的假名!”

    白衣少女眉峰紧蹙思索了片刻,说道:“是啊!公子当日只是放牛郎,怎会被人认出身份的呢?那晚我对乔三娘信口胡言,难道她就当真了?事情不会那么简单!除非……嗯,我想起来了!还有一个人……回想那一日,公子在西湖岸边吹奏竹笛,我一路……奔命……那黑衣人闻声而至,莫非是他听过笛音,日后回过神来,认出公子的神笛了吗?”

    许仙听得晕头转向,莫名其妙地望着她,一时之间不明白她在说什么。

    山伯念念不忘当日在西湖岸边的遭遇,此时见许仙面色又黑又红,跟昔日的牧童相貌差别很大,禁不住有些疑惑。

    驻足在山伯发髻间的英台心中生出同样的感觉,只觉得面前的许仙既有几分熟悉,也有几分陌生。

    只见许仙越想越是气恼,将手在面上乱搓:“既然每个人都知道我的身份,皇甫先生的易容术还有什么用?请素梅姐姐帮我去除了吧!免得惹人厌烦!”

    少女自袖中取出一粒蜡丸,在清水里湿过之后,轻轻在许仙脸上擦拭。

    众人都在瞧着她,想看她变什么戏法。

    不一会儿,就见许仙面上的黑红之色完全消退了,露出本来白皙秀气的面容,仿佛一块洁白无暇的美玉一般。

    看得刘伶频频点头:“嗯,这才配得上竹林七贤的弟子!

    嵇康哂笑道:“伯伦兄说笑了!难道凭着你我这等相貌,就配做竹林七贤了?敢情竹林七贤凭的仅是几张面皮?”

    刘伶“嘿嘿”干笑两声,却也没说别的。

    山伯和英台目不转睛地望着许仙,没想到在这里见到故人,禁不住百感交集。

    山伯化身老僧,自不能轻易展现本来面貌;英台化身为蝶,也不能忽然现身惊世骇俗。两人都只能就那样瞪着许仙,心中有话,却无法说出口来。

    许仙俯下身去对着刘伶扣头,眼中含泪道:“趁着魔头们还没赶到,弟子这就逃命去了,师傅您多珍重。”

    刘伶伸手一托便将他抛出丈许,笑道:“真是傻子徒弟!也不想想,石叫天将你托付于我,你道他是无的放矢?竹林七贤岂是浪得虚名之辈?你难道没听说‘三仙六道七散人’,我等七散人出道虽晚,却还不怕魔门的几个堂主。”

    许仙听得瞪大了眼睛,没想到眼前这几个整日清谈,狂放不羁的家伙,竟然还是武林中大大有名的人物。

    白衣少女更是心头一震,面色不觉变得略微恭谨了一些。

    山伯和英台也禁不住肃然起敬,想不到几位诗文音乐大家竟然还会武功。

    这时候,沉寂已久的向秀也发话了:“我们只要在竹林中加几道阵法,那就更保险了!相信纵然是魔门倾巢来袭,没有个把月的功夫也休想进来。再说,真要到了危急之时,我们还有别的保命之法。”

    听了这话,许仙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第73节 酒道

    眼见大敌当前,竹林七贤却夷然不惧,径自端出数坛美酒,招呼山伯一起喝两杯。

    山伯笑着推辞:“出家之人,早就戒了这个。佛门五戒,酒居其内。”

    那七人早就明白这一点,因而也不多劝,各自推杯换盏开怀畅饮起来,同时也没忘逼着许仙和白衣少女喝酒。刘伶更是放出话来:“要想做七散人的弟子,就不能不会喝酒!”

    过去两个月中,许仙已经喝过不知多少坛了,自然对此习以为常。闻言端起酒来就喝,再也不像从前一般摆出愁眉苦脸的样子。

    白衣少女也大大方方地端起最小的酒盅慢慢呷着,纤手轻抬,眉目含笑,样子十分优雅,就像大户人家的女儿故作姿态地品茗一般。

    山伯见周围一圈尽是酒鬼,忍不住笑道:“人说‘无酒学佛,有酒学仙’。我看将来即使真的玄佛合流了,饮酒这一条恐怕也难融合。”

    嵇康抱着酒坛笑道:“这就是你们佛门的不是了!听我说,喝酒不但有益于健康,还是一种很好的修真方法。实不相瞒,我们兄弟号称‘七散人’,每日饮酒放歌,谈玄论道,结果实至名归,七成的功力都是从酒中得来的!”

    许仙已经听过喝酒的不少好处,所以只是静静地瞧着,想看嵇康有没有新的说法。

    山伯却是首次听到这种理论,因而露出诧异的神色,双目望着嵇康,等他进一步解释。

    却见嵇康不紧不慢地说道:“世人皆在修仙,都在千方百计寻求个人境界的突破,然而成功者却是极少,因为其中有一个关键的所在很难突破。”说到这里,他微微停顿了一下,目光在山伯和许仙面上掠过,然后神彩飞扬地道:“五柳先生曾言:‘心为形役’。那是说我们所处的世界乃是一个神秘的世界,我们的肉体就像一个牢笼一样,正常情况下很难与神秘的、超越自然的宇宙相契合。只有借助特殊的方法,比如佛门的参禅入定,道门的练神还虚等方式,才能达到‘物我冥合的境界’,其后才能从宇宙深处吸收浩如烟海的能量。随着吸收的能量越来越多,修行的境界就越来越高。达到一定地步,就能进入仙界,神界,成为超凡入圣的人。”

    山伯感觉开了眼界,禁不住大喜过望,心道:“只要能找到沟通天地的方法,就有成仙成神的机会!修真的原理竟然是这样!”

    这时就听刘伶朗声笑道:“嵇兄弟说得不错!我们七人别出心裁,既没有参禅打坐,也没有修炼元神,而是通过简简单单的饮酒,就达到了‘造化同体近乎游仙的境界。’大师,你说是不是很可观?”

    山伯连声赞叹道:“老衲佩服得紧!听你这么说,连我都想开戒喝酒了!”

    刘伶哈哈大笑:“我给大师倒酒!”说着捧起酒坛给他倒了满满一碗。

    山伯端起碗来喝了一口,感觉入口醇香,似乎比自己数月之前在太守府所喝的酒还要好,禁不住脱口赞道:“人说‘何以解忧,唯有杜康!’我看我们喝的酒不在杜康之下,却不知是怎样酿制的?”

    刘伶好不容易见到一位佛门高僧成为自己嗜酒的同道,因而感到很是高兴,忙不迭地介绍酿酒之法:“大师若是想学,我负责包教包会!酿酒其实很简单,关键在酒曲、谷米和泉水上,我用的酒曲乃是酒仙杜康亲自给的,等下我送你一包……”

    这句话令化身为蝶隐匿不出的英台高兴坏了!因为有了上佳的酒曲,她就能大大提高百花酒的档次。

    山伯自然明白她的心思,因而不但在随后的交谈中顺理成章地帮她拿到了酒曲,附带着连酿酒的绝技也问个一清二楚。

    许仙只喝了两碗就继续躲在一边练功去了。

    白衣少女则缠着嵇康问东问西:“嵇师傅,您刚才说得太含糊了,别人喝酒一喝要么没有感觉,要么就醉得不省人事,您是怎么保持‘物我冥合的境界’的?其中究竟有什么诀窍?”

    嵇康看了山伯一眼,支支吾吾不愿细说:“这个嘛,你多喝几坛就能揣摩出来了。”

    白衣少女噘着樱唇不依不饶:“嵇师傅!您可不能食言啊!先前阮师傅答应了的,我和许公子想学什么,七位师父便教什么!”

    嵇康哈哈大笑道:“教!一准教!我先喝口酒……”

    见此情景,山伯起身告辞。他此行本为通风报讯而来,没想到不但得遇故人,而且打听到酿酒的诀窍,可谓收获颇丰。更为难得的是,适才听了嵇康所说的一番话,他感到大有裨益,准备回去之后好好思索一番,说不定能像眼前这些人一样,独辟蹊径寻找出一条修炼儒功的道路。

    许仙和众人一起将他送到竹林边,口中念念叨叨,感激不尽:“谢谢大师为弟子费心了!”

    山伯意味深长地道:“老衲与小兄弟有缘。你我才别西湖,又会竹林,却不知下一次在哪里相见。”

    许仙闻言一呆,想不出自己何时在西湖见过他。

    白衣少女用力拉紧许仙的手臂,美目之中隐隐有些敌意,抢着说道:“若是大师能够还俗,与公子哪里都可能相见。要不然,一个居于庙宇之内,一个徜徉尘世之间,很难见得到呢!”

    山伯微微一笑道:“好说,那么老衲就抓紧还俗。”

    众人都笑了,无不以为他在说笑。

    然而英台却明白:“眼见三月之期将至,聂承?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