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开世家的影子,能不能取得最大的利益不在乎你有多大力量,而在乎小皇帝想让你占多少便宜,否则你力量越大,走向倾覆的路就越近。
外敌已去,剩下的就是内敌,从隋帝开始,到隋炀帝杨广正式确立科举制,打压世家就成了每一位有识明君的必走之路,老人早已经看的明白,世家若还像以前一样想轻易的左右朝政,甚至改朝换代,那皇室和世家的对立面就永远不会消除。
这次崔家看似被败坏名声,受了欺侮,但想必也只是小皇帝一次警告,自己入阁了,算是一甜枣,那杨善游事旧事重提算是一棒,但令老人心感慨的是,这甜枣,崔家吃的开心,这棍棒又光明正大打的崔家无话可说,至少外界看了,觉得崔家出了如此j臣叛臣皇帝不仅不怪罪,反而让崔家族长之弟入阁,天大的恩情隆恩,崔家若不感恩戴德,怕是被天下人所不齿。
老人做了反复权衡,终究觉得无法可想,后来给崔知温说的那小故事,本意是提醒他,如今反而让老人自己醒悟了,只要我等不做叛国谋逆之事,朝廷清明兴盛,一心为国,朝廷不可救时,一心为家,纵有兴衰,祭祀不绝,剩下的都是细枝末节,大不必太过深究。
过得片刻,一阵悠悠的乐声传来,老人抬头一阵愣,竟现自己已经步行到未央宫前的广场上,广场摆着一张桌子,几碟酒菜,两张胡椅,李治正坐在一座上悠闲的拉着——二胡,周围一票人
李治坐在并不空旷的广场上,大腿敲着二腿,嘴里叼着根不知从哪儿拽来的小草,拉着二胡。
一凄凉婉转的《二泉映月》硬是被李治拉的欢快的跳跃起来,倒像是十二女子乐坊拉《忐忑》,那叫一个忘我,那叫一个风马蚤,看的崔老爷子眼珠子一瞪,一口老白牙差点没喷出来。
隐约间路上乱乱糟糟的响起全被老爷子忘了,只觉的这个快成了自己的孙女婿的陛下,不能以常理度之。
周围那些常年饥渴得不到小李同学安慰的宫女们心有灵犀的叫了起来,大眼睛春意盎然的勾引着李治。
李治的二胡拉完了,那些宫女也叫完了,李治矜持的笑道:“各位宫女姐姐们,你们好吗?”
又是一阵让崔老爷子耳鸣的尖叫,李治满意的点点头,咳了咳道:“既然好听,都给朕笑一个”
于是光灿烂美人笑,李治仰天大笑:“来,给朕亲一个,算作门票了。”
于是丰胸肥臀的,不丰胸肥臀的,在一阵沉默后,都握紧了手掌,满脸紧张的挨个儿上前“啵”了一下,大唐的女人还是蛮豪放的。
“好了,都下去吧,朕还要跟崔大人谈正经事呢。”李治得意的哈哈大笑。
宫女们拥挤在一起,轰然大笑行礼退下去了。
赧颜苦笑的崔老爷子面色平静,但心里还是有点扛不住李治的胡闹,但老爷子也没说甚么。
李治让他坐下,崔老爷子一阵惶恐谦让后也就安然坐下了,于是一君一臣,于空旷的广场上,黄昏对酌,倒也诗情画意的。
李治满脸堆笑道:“朕昨夜辛劳,一直睡到天黑,让崔老等了一天,当真惭愧。”
“陛下言重了。是老臣来早了才是。”
暮色下,霞光老人脸色显得有点枯黄,年纪不小了啊,桌边的惶惶灯火下,俩人其实都在对对方打量了一番,不过李治放肆一点,老人收敛一点,李治看到的是老人长灰白,幽幽的眼光让人沧桑但莫测高深。
“朕难得有此闲情雅致拉上一曲,如今又和崔老对酌,无须多说,先喝个三大白如何。”刚刚坐定,李治便要饮个三大杯,似乎要着意给老人一个难堪。
“陛下赐,不敢辞。”老人微微一笑,举杯痛饮。
“崔老如今还能饮得了酒,身体真好啊。”李治哈哈笑道。
“陛下夸奖,老臣此来有一事还请陛下恩准。”
李治低头看了老人良久,突然一阵大笑:“但有所请一律恩准。”天子一诺千金,这一言就大了,若是老人有非份之想,怕是李治就要毁诺了。
老人酝酿一下措辞道:“三日后处斩杨家善游,老臣愿当监斩。”老人特地把杨善游分开读,杨家善游,再不是崔家善游了。
李治很不地道的拍掌笑道:“崔老大义,如此便允了崔老了。”
“谢陛下。”老人起身跪倒谢恩。
李治点点头:“平身吧,另外还有事吗?”
老人起身道:“选秀在即,我们七宗想要将嫡长女送如宫,不知陛下意下如何?”虽然双方都心知肚明,但是有些事还是要先确定得个准信才好,这是老人做事的一贯风格,凡是力求滴水不露。
这种好事李治自是点头应允,待老人重新坐下,李治突然道:“朕听人禀报说,你给你孙儿崔知温说了一个小故事是嘛,试问世上最珍贵的是甚么?”
老人猛地抬起头,看着李治,张目结舌,这是老人第一次失态。
李治恍若不见笑道:“朕喜欢听故事,也爱对别人说故事,崔老可愿听一听。”
老人猛吸一口气,平静了一下心绪,沉声道:“愿闻陛下第一义。”
“朕刚才从太液池走了一趟,正逢日暮,城郭关闭,看到树林间有东西晃动,朕就凑过去听,忽闻竟是树林泥土与在和树木争辩。泥土说:‘你原来是不如我的。我是土,无论急风暴雨,还是暴雪霜冻,都泡不坏我,天地不灭,我便永生。你是木头,要是没有根,无论急风暴雨,还是连绵阴雨,想要你拔根就拔根,想要你折枝便折枝,漂入江河,若无根之萍,茫然不知所终。’崔老觉得,泥土所言如何?”
老人沉默下去,李治拿起筷子悠闲的吃着,半天老人才道:“树没有根,譬如臣子欺君,看似荣宠,枝繁叶茂,实则危如累卵,顷刻便成漂流之木。”
李治摆手道:“崔老,天晚了,明日还要上朝呢,回去吧。”
老人微微一笑,已然明了,向李治拱手行礼作别,径自去了。
到了宫门处,老人越想越怕,自己的言行竟已在别人眼底下,却不知自知,今日又闻这个暗喻性极强的小故事,忍不住大笑:”奇才当真奇才啊”
老人回家的第一件事就是把崔家在辽东开的详细商图和蓄养的私丁人数,连夜送进了大明宫。
第三十二章悦来客栈,店家、小二、寡妇和摇篮曲
第三十二章悦来客栈,店家、小二、寡妇和摇篮曲
要说江湖上甚么最着名的,士子书生可能会推崇像汉朝郭解这样的大侠,但混过江湖的汉子却会大笑的摇头,他会告诉你江湖上最着名的既不是甚么人,更不是甚么宝剑宝刀灵丹妙药的,反而是一家客栈,它的名字叫——悦来。
悦来客栈怕算得上江湖上最早的连锁式旅店,各朝各代都有分店,也没听说谁是创建人,但规模可谓空前,无论正史野史,神话,穿越千年,有人的地方就有悦来。
悦来之名得源于孔夫子一句:有朋自远方来,不亦悦乎?倒是颇有普天之下皆兄弟的豪气与胸怀,于是全天下的英雄豪杰都对它趋之若鹜,纷纷往悦来客栈里挤:喝酒的、玩赌的、约会碰头的、谈情说爱的、打听是非的、要惹是非的……踏破了客栈的铁木门槛。
若是有人问悦来客栈在哪?边上一个胡子拉扎带着破斗笠的神秘老汉便会边摇着酒葫芦边笑了笑:傻瓜,那就是江湖……
在长安就有很多家悦来,大抵是没甚么不同的,你会做的,人家做的也不差,没甚么特色,分布也均匀,谁也不抢谁的生意,同行是冤家,这做悦来客栈的倒是见面三分笑,比旁家要亲近多,譬如长安城南就有这么一家悦来客栈,和其它客栈颇为不同的是,店主人不仅提供其它悦来客栈能见到的大餐小菜的,还卖酒,卖好酒。
说卖红酒,就真的是卖好酒,三十年的女儿红,拿出来眼都不眨,绝不是那种埋了三四年就敢跟客人说是三十年的假货,醇香宜人,当然价格也不便宜,但酒香也怕巷子,这座城南的悦来客栈说来着实偏僻了点,没有点熟人你还真找不到,再加上店主人不会招呼客人,一时间生意不能算没有,但在长安这样竞争激烈的饮食圈里,一直是不冷不热的,大多都是来喝酒的,住宿的反而少,倒是让一些爱寻找美食的饕餮颇有探奇之感。
于是经常有人笑着善意的对店家建议:“我看你这客栈除了这酒,也没啥好东西了,所幸也就这点东西,不如安安心心开间酒肆,不比这来得实在?”
店家是一个四十来岁的年汉子,听说读过两本书,喜欢掉书袋,闻言引经据典子曰诗云的一大堆,倒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人倒是不错,就是有点未老先衰,两鬓都已是雪白一片,眼神倒不是很沧桑,不过让人一看就是个有故事的人,喜欢和南来北往的旅客说些荤笑话,一般是不论朝廷政事的,如果客人提了,也凑合着应付两句,一套常年洗的白的月白袍子,搭在身上不少人看了都说有点像士子儒生,劝他不如再念念,说不定老天保佑个进士也能光宗耀祖的,店家倒是摇摇头说念上了也不去,不是那块料,还不如回家抱媳妇,引得一干客人每每大笑。
此时这个明显未老先衰的男人,一手拎着个酒壶,一手有一拨每一拨的敲着算盘,也不怕算错了。
悦来客栈之名随处可见,牌匾上四个字倒是笔走龙蛇的,不过懂行的人一看都知道是拓印下来的,东边大街就有专门给人拓字的,实在花不了甚么钱,但在这曲折小巷,偏偏有股韵味,那上面的字是“李体”,李大盗的独创书法,让柳公权哭死。
小二只有一个,不过还有一个掌勺的大师傅,是个婆娘,姓向,三十多岁,有点姿色,是个寡妇,带着个小女娃,不少人都说寡妇这是看上了店主,要不待干嘛在这个要工钱没工钱要前途没前途的地方,寡妇心里是不是这个意思谁都不知道,但性子却很要强,不给别人说,你说了,她也不撒泼,多半是要在你菜里少加点盐的,让你尝不出个咸味来,寡妇整人从来不多放盐,这不替店家省钱嘛,好盐不给畜生糟蹋,这句话是寡妇当着怒容满面的客人说的,拿着汤勺,挺着胸背着个女娃,要多凶悍就有多霸道。
在这样的小店里,掌勺大师傅多半都是眼高于顶,得罪了不少客人,可是店主也不说,喜欢到店里来的熟客也不介意,偶尔调戏两句时,其实寡妇也是不生气的,只要别惹上店主就行。
和寡妇相比,店小二要老实的多,山里来的泥娃子,人老实,活多钱少好欺负,机灵的甚么没看出来,憨厚倒是真的,不过土气归土气,倒也有灵气的时候,每每得罪客人了,总是笑,那一口只有山泉才泡出来的大白牙倒是让小二免过不少责难,指望店主出面那是不可能的,他不让你滚蛋就已经是看在你便宜能干活的份上了。
但那是对待常人,对待自家店主,这个看起来土里土气的山里娃就有点穷山恶水出刁民的味道了。
小二低下头一脸娇羞不好意思的道:“我说店主,你咋就整天只顾着喝酒,算账也不怕算错了,你看看这店里的生意比西边孙掌柜家差了老大一节,这每天活干的都没劲了,里里外外都是我一个人,拖地扫地,洗衣洗碗刷锅劈柴的,放在人家都能领五份工钱了,你看看这个月,起早贪黑的,你也不说哪天给俺加点工钱,整天只是喝酒,那些酒都比俺工钱多了好几倍了。”
小儿说道最后,原来那份不好意思消失了,抬头挺胸撅屁股,理直气壮的,但话里其实也没有啥逼迫威胁的意思,年轻人知道感恩,要不是眼前这个店主,自己来长安怕是要到街头行乞呢,另一方面,估计也是不指望这个吝啬的店主能够加钱的。
年店主扫了一眼小二,有气没力的像是浑身骨头被抽掉一般趴在柜台上,漫不经心的安慰道:“好啦好啦,知道了,这不是客栈不景气嘛,你要是能把客人拉来,这客栈赚钱了,你也立了功,准给你涨工钱,你没那个本事又怪得了谁呢。”
“说来说去,就是不涨,我吃穷你。”小二也狠了,冲到后院的厨房,从锅里捞了满满一大碗白面,小二是淮南道人,喜欢吃咸的,辣的吃但不重,但是报复般的当着店家的面把辣椒使劲的往碗里放,然后稀里哗啦的开始吃了起来,故意放出大大的吸气声音,非要气死店家,你不是不给俺涨工钱嘛,吃穷你,俺一天吃四顿,把工钱吃回来,还要吃出利润来,小二额头、鼻子、嘴唇全是汗,呼啦呼啦的痛并快乐着。
这辣椒在大唐普及也才数年,价格还是蛮贵的,但是那吝啬的店家反倒没有啥痛心表情,这是一个劲的笑道:“可吃不可糟蹋,放那么多红辣子,都给我吃完。”
小二大笑着呵呵呼着气,说道:“一定一定,在俺们乡下,浪费粮食那是要遭雷劈的,可畜生了。”
“今天的活干完了吗,没干完你这吃的可是得从工钱你扣。”店家拎着酒壶,从柜台走出坐在小二边上,语气颇为不善。
“早干完了,吝啬鬼”
小二忿忿不平,哪怕这店家救了自己,小二还是觉得店家太没有气魄,每天跟自己这个小二计较啥个劲,这样生意怎么做的起来,小二有点皇帝不急太监急。
“吝啬有啥错了,成由勤俭破由奢,勤俭永不穷,坐食山也空,这人啊有钱时摆阔,没钱时挨饿了才念着一粥一饭来之不易,我说你这个臭小子也是吃过苦日子的,咋还说人吝啬呢,我家祖宗就是吃了奢侈的亏,不知道勤俭持家,要不然掌柜的我能落到这步田地?”
店家绉绉道,似乎想到甚么不高兴的事了,有点莫名的忧伤。
“真酸,如今怎么啦,比俺这种小鼻子小眼睛的店小二不强上百倍。”小二没好气道,开始喝辣的让人冒火的面汤了,嘴上虽这么说,终究还是舍不得的,半点都舍不得。
“我送你的《千字经》看的怎么样了?”店家笑道。
“快看完了。”小二颇有一点书生傲气的扬了扬脖子。
店家也无可奈何,小家伙少年不知愁,好了伤疤忘了痛,不多学点,一辈子只能做人下人。
“店家,我回来了。”向寡妇把菜往桌上一放,待看清楚小二在吃面顿时飙了:“你个兔崽子一天吃几顿啊,吃完了别人不吃啦,这面是煮给你吃的?快给我吐出来。”
小二猛地站起来乐了,将最后的面汤一口喝了个底朝天,吐着舌头大笑道:“吐不出来喽,吐出来你准备喂狗啊。”
“喂狗也比给你这个白眼狼吃要好,那是我煮个店家吃的,你个焉坏焉坏的贼小子。”向寡妇大刺刺的把鞋脱下来砸过去,小二想必是习惯了,侧头让过去,闪人到后院去了,临走时还放话:“走喽,烧水去了,大黄过来,不要打扰向大姐和店家。”
“这个贼小子,忒不像话了,改天非好好治治他。”向寡妇脸有点红,赤着脚苦笑着坐在店家前面。
刚才一番动作让向寡妇背后红带子背着的女娃惊醒了,向寡妇干净把她拉到前面来,也不顾及店家,直接揭开衣领,捧出硕大的|乳|房就这样喂起奶了。
“唉,都一岁多了,多大了还喝奶,米粥的碰都不碰,也是个精怪命,富贵命哦。”向寡妇苦笑的喂奶给孩子。
“打探出来了。”店家微笑道,虽是问话,口气却甚是肯定。
“三天后,崔二爷亲自监斩。”向寡妇依然在喂孩子,头都不抬的轻声说。
“二爷是国士啊,世事都能看的通透,智慧着呢,可惜越是智者顾虑越多,胆子不打,凡事总喜欢稳扎稳打,守成无双,开拓就不行了,冒不了险。当年玄武门之变,二爷料定李世民必胜,但还是情愿当个间派,要不然当年李世民也不会怨恨那么大,修《氏族志》的时候也不至于那么恼怒别人把‘崔’定为天下第一大姓,终究是老了,那不动明王之称倒是恰如其分。”店主摇了摇头,仿佛口说的是平常人家的老爷子。
“那二爷他,怎么办,救吗?”向寡妇抬头叹声道,然后就换了个姿势让女娃吃奶。
“救啊,舍弃长安也要救,终归是兄弟。”店主喝了口茶,轻声道。
“店主,值得吗?”向寡妇有点犹豫的问道,嘴快干脆全说了出来:“从天牢救二爷不可能,锦衣卫彻夜把守,刑场也很难,小皇帝放到郊外,怕是就有候着我们的意思。”
“说破天也是要救的,无情未必真豪杰,想成大事,不能心慈手软,但也不能没有个底线,那样会寒了别人的心的。”店主平淡道。
“明白了。”
“哟,我说向大姐,聊啥呢,啥时候为俺这侄女找个爹啊,总这样也不是个事啊。”小二报这个酒坛给店主加了酒,然后给自己也倒了一碗,笑嘻嘻的问道。
“小葫芦,我和店家正商量着给你找个媳妇,钱我们先垫着,这事说成了,你得怎么谢我这个媒人啊。”向寡妇乐道。
“当真?”掌小二眼睛一亮,随后像泄了气的球道:“还是算了吧,别害了人家闺女跟俺一起受苦。”
“可以啊,先垫的钱得手利息。”店家老神在在的一本正经道。
“嘿,我说咋又这种好事呢,放黑钱放到店小二身上了,还是自家店里的,店家你可真长本事。”小二火了,一辈子没见过这么抠的掌柜的。
店家笑道:“那要还是不要啊。”
小二牛脾气上来了,瞪眼道:“一辈子做光棍也不给你赚这个黑心钱”
向寡妇怀里的女娃笑喷了,哦,不是,是吃多了,在吐奶。
店家和小二扭过头去,谁也不看谁,好半天,店家才豪爽道:“不要利息了。”
“真的?”小二不确信的道,店家改性了,这比脿子立牌坊还诡异的让人不能接受。
店家提醒道:“让你媳妇一起打工,不给工钱?”
小二拍案而起,吓得怀里的女娃都哭了,怒道:“店家,你狠,俺找别人借去”
店家退缩了妥协道:“一半工钱。”
小二这才喜笑颜开,点点头:“这才像话吗。”。
向寡妇低头哄着女娃,也不去看两人争执,这一刻宁静的像个大家里出来的千金闺秀。
小二满意了,笑道道:“锅里还有些面,我给店家热热去,加两个鸡蛋,多放点猪油。”
店家呵呵一笑,看着小二高兴的哼着山野里的粗调子,也没个啥词,欢乐到后院厨房忙活着。
向寡妇低低的哄着怀里的女娃,哼唱着摇篮曲:“睡吧,睡吧,我亲爱的小嫦曦,舅娘的双手轻轻摇着你,摇篮摇你,快快安睡,睡吧,睡吧,我亲爱的小嫦曦,舅娘的双手轻轻摇着你,夜已安静,家里多温暖……”
店家看着小嫦曦,嘴角笑容柔和。
第三十三章《黄昏里的孩子》(上)
第三十三章《黄昏里的孩子》(上)
送走了崔老爷子,李治就闲下来了,又端起了一边的二胡,情挑慢抹起来,一个人悠哉自得的在黄昏下拉起了二胡。
李治的二胡拉的很好,宛转悠扬,悲悲喜喜的总能往替交加,又不显的突兀,欢喜时如久经盛开的茉莉,伤秋悲春者也要效那褒姒一笑,悲伤时又恰似江河水汹涌澎湃,向阳开朗之人也不免要拘一把辛酸泪。
萧淑然每每听了都会有意无意的扑倒李治怀里撒几分娇滴几滴清泪方才作罢,倒是老师孔颖达不以为然,孔颖达不是迂腐之人,但放在李治眼里,只知君子六艺的孔老夫子,无疑正直的无趣了,这似乎是每个正直的读书人的通病,但修养却是好的,学术上的讨论,只要不算太过离经叛道,大多言辞从不激烈的,真正能让孔夫子起的脸红脖子粗,也只有李治这个妖孽怪胎了。
在所有的乐器中,李治其实是最爱二胡的,如果说钢琴是款款下楼的贵妇,惊艳神秘的令人陶醉在它的优雅不可自拔,那么二胡就只能算是走过南北闯过阳关的踽踽老人了,李治前世也曾放荡过,每每叼着一根十来块的云烟,翘着二郎腿在傍晚的公园里风马蚤的拉着二胡,一把本来可以谈心可以交流的二胡,倒是吸引一批又一批奋不顾身的水灵灵白菜。
落日熔金,风轻云淡,夕阳西下之时的大明宫,其实是格外寂静的,入眼都是熏人迷醉的金色,天边的云朵火一般鲜红的边上都镶了一条薄薄的金色丝带,柔柔的晚风阵阵,仿佛也吹开了每个人心中经久不忘的封印。
无需语言创造意境,无需风鸣伴舞,大俗大雅的二胡悠扬略显嘶哑的乐音,像是位不言不语走过来的老人,带着一颗敏感的心往来于古今,或沉或浮,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这就是二胡
,可以高贵可以平凡,可以不问英雄出处,也可以痴情风流,可以一弦大江东去,下一弦又能月游西湖,一曲低沉的二胡独奏听的旁边的小桂子以袖拭面,咬着嘴唇,一付往事不堪回的精怪模样,呜呜咽咽的,让李治端的一阵好气又好笑。
“吱啦”一声,乐声嘎然而止,李治颇显无奈的看着止不住拭泪的小桂子,大摇其头,“怎么,想到甚么忧愁的事吗?哭的眼泪鼻涕一把,脏兮兮的,老大的人,也不闲丢人。”
仔细打量了数眼,看得出小桂子的泪水不像是挤出来的,倒真像是触动心事情难自禁,对于这个从出生时就陪伴自己的小桂子,李治嘴上不屑说,其实也懒得去做些甚么,但心里其实是十分在意的,小桂子生病的时候,像李治这样的牲口也会忍不住忧心的,病好后又忍不住暗暗喜悦,倒像是女儿家柔肠百转了,这是李世民都没享到的待遇的。
“小桂子思及年幼时过往种种,心就沉沉的,也止不住眼泪,扰了陛下雅兴了。”小桂子摆摆自己手中的拂尘,给李治跪下请罪,清亮的嗓子沙哑,跪下后还在不断往地上滴着泪水,看的李治心也酸酸的。
“起来起来,不要动不动就跪倒,起来好好说话,你照顾朕也有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说来朕倒是从没问过你甚么,乘着这个机会,不妨向朕倾诉一下心事嘛,苦的甜的不哭不甜辛酸的都说说。”李治指了指对面的凳子让小桂子坐下来慢慢谈。
摇摇头,小桂子爬起来也不坐,只是呜咽的请求,“陛下,小桂子想喝杯酒再说,望陛下恩准。”
李治沉默的点点头,小桂子感激的一笑,用他那只奇怪的只有四只手指的右手拿起桌上的酒壶,肆无忌惮的狠狠灌了整整一壶酒,大口大口饮下,混着三分感慨,七分心酸,放下酒壶的小桂子感受到李治关切的眼神,一丝温暖袭上心头。
一曲未了的二胡,开启了小桂子心中无人知晓的往事,在黄昏下娓娓道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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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个秋风扫落叶的深秋,故事生在江南东道明州一个小男孩身上。
刘福通留福,一听就是好名字,说起来这名字还是刘福他爹在孩子出生时请明州城一个有学问的教书先生取的,刘福的爹是个大善人,虽然没甚么钱,但最喜欢“多管闲事”做好事了,本指望着能积点阴德,孩子长大后能人如其名留住自己积下的福报,不求做大官,却用不用过苦日子。
但人生不仅是不能规划的,更是难以如人所愿的,也许如此吉利的名字刘福受不起,所以刘福才三十岁却已是家破人亡,妻离子散了。
在刘福的记忆里,自己曾经有一个漂亮的妻子,一个可爱的孩子,家里虽不富裕,但孩子的欢笑总能让一家人终日喜笑颜开的,每每自己上完工回来时,都能看见儿子寸步不离抓着母亲的衣服在门前等着自己,那时刘福都会上前一把抱起孩子,用胡子轻轻蹭着孩子,孩子总是用干净白嫩小手推拒着,一家人开开心心的。
后来,在一个夏天的午后,几个男孩跑到了这里,叫醒了午睡中的刘福,告诉他,他的儿子沉入到了不远处池塘的水中了。
也就在在那个夏天的午后,刘福疯般狂奔起来,他的妻子在后面凄厉地哭喊跌跌撞撞的跟着。然后,没有奇迹,他们永远失去了唯一的儿子。
到了晚上,在盛夏炎热的夜里,夫妻二人相对而坐,呜咽着低泣。
再后来,他们开始平静下来,像以往一样生活,几年时间倏忽过去了,妻子却像是换上了不孕不育症一般再没有生下个一二半女,家里睡觉吃饭都是夫妻二人,以往的欢笑再也听不见,除了该死的沉默还有令人无法忍耐的寂寞孤独。
直到有一年的冬天,一个寡妇带着个孩子来到了他们的门外,刘福就走了出去,他和刚搬来的寡妇在阳光下交谈,说笑话给寡妇的小男孩听,然后三人就做游戏,老鹰抓小鸡,像个一家人一般,刘福从来没有感到自己身心是那样舒展,离开了寡妇和那个小男孩,这种舒展又能被感知的慢慢消失了。
天黑以后,刘福看着已经苍老的妻子和她平坦的肚子,妻子还和往常一样低头默默的吃饭,屋里是令人窒息的沉默,第二天因刘福收拾起了自己的衣服给妻子留下了自己一般的家产,离开了妻子,和早已相中刘福的寡妇远走高飞去了,还有那个孩子。
就这样,妻子开始独自一人生活着,过去的生活似乎已经凝聚成一幅画了,她、丈夫、儿子就是画的全部。
但生活就像是个了臭的势力子,最喜欢和不幸的人开肆无忌惮的玩笑,妻子怀孕了,是刘福的,可惜对妻子来说,远走他乡的刘福比天涯海角还要遥远。
孩子生下来了,名字是孩子取得,取名叫刘贵,和死去的大儿子一样,她就是要让偷走了自己第一个孩子的老天看看,也让偷走了自己丈夫的寡妇和她的孩子看看,她的这个孩子一定会留住“富贵”的,也因此女人一生最讨厌小偷了,她恨那偷走了自己孩子的丈夫的老天和寡妇还有寡妇的孩子,所以孩子懂事后女人最先教导的不是让孩子喊娘,而是“打死不偷”。
孩子谨记着”打死不偷“,就像寻常家孩子对自己母亲一样记忆深刻。
女人孤孤单单的拉扯着孩子,女人很坚强也很温柔,哪怕带了一个拖油瓶,依然有不少品性憨厚的单身汉上门求亲,却都被性格温和的女人用扫帚打了出去,甚至有人借着孩子作为桥梁追求女人来,有的机灵的凭着糖葫芦小点心得了孩子的欢喜,可女人却依然坚贞的不可理喻,连舍不得骂一句的孩子都打了起来,凭着这股傲气,女人一点一滴的靠着自己把孩子拉扯大。
女人没有甚么大的营生本事,只是整日的织布,整日的,一晃时间就是十二年过去了,女人靠着织布养大了孩子,又幸运的带着孩子到乡下躲过了连绵刀兵,成功活下来了,可是整日里担惊受怕的女人病倒了,于是另一个新的桥段出现了,母亲这棵风雨不倒大树倒了,躲在树下的孩子站出来了,生活逼得他不得不去挣钱救回自己的母亲。
可是孩子终归只是孩子,他只能让母亲和自己活着,饥饿的活下去。
那是一个深秋午后的下午,小男孩来到了一个堆满梨子的摊位,明亮的阳光照耀着他,使小男孩的眼睛不由眯了起来。
梨子对于小男孩来说,是难得享受的美味,以前只有在生日的时候才有的吃,那是小男孩最开心也是女人最欣慰的时候了。
卖梨子的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但是中年的操劳让头过早的花白了,在阳光下显得灰蒙蒙的,小男孩第一眼就觉得中年男人很面善。他走到梨子摊前用黑亮的眼睛注视乞求着男人。男人也看着对面的男孩,也许他觉得这个穿着很脏衣服的男孩很脏,甚至还把一只手放在他的梨子上,这让他很不舒服,小男孩的手指甲又黑又长,指甲碰到了一只黄澄澄的梨子,男人就不耐的举起手像挥苍蝇一般挥了挥手,他说:“走开。”
小男孩害怕自卑的缩回了自己黑乎乎的手,身体摇晃了一下就走开了,孤独的向前走,两条手臂闲荡着,长期的饥饿和营养不良让小男孩的头颅在瘦小的身体上面显得很大,像个小萝卜头。
不知想到了甚么心事,小男孩又回来了,这一次男孩没有站在男人对面,而是站在一旁,黑亮清澈又怯弱的眼睛注视着男人的梨子,还在可笑的不停的吞着口水。
男人看着他,小男孩也抬起头来看男人,他鼓起勇气,对男人单纯大胆的说:“我饿了,给我个梨吧。”
男人“哼”了一声,没有理睬小男孩,小男孩不屈不饶的继续说:“我饿了,给我个梨吧。”犹豫了一会儿小男孩小声的补充道:“求求…你了。”
男人听到了小男孩清脆的声音,他看着这个很脏的男孩,皱着眉说:“走开。”
小男孩的身体似乎抖动了一下,男人响亮地又说:“走开。”
小男孩胆子小,猛地被吓了一跳,身体迟疑不决地又摇晃了几下,然后两条腿挪动了,男人也不再去看他,呆呆的坐着看着天上的白云,也不知在想着甚么心事。
似乎想到了不畅快的事,男人重新低下头,这时,他看到刚才那个小男孩正在飞快往远处跑去。他看着小男孩,心想他为什么跑?他看到了男孩甩动的手,那甩动剧烈的手似乎抓着什么,黄橙橙的,像是一个很圆的东西,他看清楚了,小男孩手里抓着的是一个梨子。
于是男人站了起来,向着小男孩跑去的方向追赶。边跑边喊了起来:“抓小偷啊抓住前面的小偷啊,这么大的孩子就当起小偷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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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送给小桂子。
第三十四章《黄昏里的孩子》(下)
第三十四章《黄昏里的孩子》(下)
时值下午,小男孩在尘土飞扬的道路上死命的埋头狂奔,他听到了后面的喊叫,他不敢回头望去,咬着牙红着眼睛拼命的向前跑,气喘吁吁的,两腿也软,他觉得自己是在原地踏步,怎么跑也跑不开跑不远,他急的眼泪都留下来了,他知道男人就要追上他了,于是小男孩站住了脚,仰起脸来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了。
他猛地转过身来,看着喘着气追上来的男人,当男人追到他面前时,他小男孩毫不犹豫的先在将梨子上咬了一口,他以为这样男人就不会要了,不放心的小男孩又把梨子揣进怀里,倔强的鼓起嘴巴抬头看着男人,好像他有了天大的理了一般。
追上来的男人二话不说,简单的挥拳上去,打在了小男孩的脸上,小男孩一个趔趄摔倒在地,倒在地上的小男孩双手抱住自己的头,他已经做好了挨打到底的准备了。
小男孩嘴里使劲地咀嚼起来,故意让男人听见声音,他要告诉男人你的梨子我已经吃了,不能再卖了,小男孩太单纯了,他以为事情就这样的结束了,可一切还早呢。
男人听到了他咀嚼声音,感觉自己受到了挑衅,他愤怒的抓住小男孩的衣领把他提了起来,衣领被捏紧后,男孩涨红了脸,没法咀嚼了,他瞪圆了眼睛,两腮被嘴里的梨子挤得鼓了出来。小男孩一只手抓住他的衣领,另一只手去卡他的脖子。男人愤怒向他狂吼:“狗东西给老子吐出来给老子吐出来”
周围很多人围了上来,对他们指指点点的,男人对他们说:“他偷了我的梨子,还咬了我的梨子,如今被抓住了,他还想吃下去谁家没爹娘的野孩子,狗东西。”
小男孩一听瞪圆了眼睛,男人大怒,挥手给了男孩一巴掌,向他喊道:“你还敢瞪?给我吐出来”
小男孩紧闭鼓起的嘴,男人又去卡他的脖子:“狗东西,有娘生,没爹养的狗东西,给老子吐出来”
小男孩的嘴张了开来,他一口把已经咬碎的苹果吐在男人脸上,男人更怒了,他卡住小男孩脖子的手越加用力,小男孩的眼睛开始瞪圆了。
有人对男人求情:“刘福,你看他的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你会把他卡死的,不就是一个梨子吗,值不了几个钱的。”
“活该。”刘福愤愤不平的说,“卡死了也是活该,有娘生没爹养的狗东西。”
然后刘福松开卡住男孩的手,指着小男孩嘴里残存的梨子,又指了指苍天说道:“我这辈子最恨的就是小偷……狗东西,吐出来”
小男孩终于开始将嘴里的梨子吐出来了,一点一点地,就像是给贫|乳|的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