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稀罕采菱肚中的孩子可是也从未想过要直截了当害死人,哪怕对方只是一个卑微的丫头。她只是不想要侍妾赶在大妻前头产下孩子,可是断不会一并将采菱谋害。
想想采菱最后留给我的那个眼神,到底是什么?我猜过是惊恐是绝望,可现在想起来,觉得更多的会是怨念。
我的力量太渺小,根本就是自顾不过来,却还是信誓旦旦说要保护采菱母子,如今却一个都没能护住。
老太君总能猜中我的心思,于是小声提醒我:有的事情,光有一个主子的身份也是不能够办得到的。事实上谁敢说自己能够救赎得了谁。
还有采兰她们,我现在也很担心她们会受苦。如今府里出了这么大的乱子,就算不是丫头们生出来的事端,但是依王府严格的家规,恐怕也难以轻易逃脱罪责。
那么还指不定丫鬟们会遭什么样的罪。
想到这我一骨碌从榻上起身,套上鞋朝门外走去。此刻屋中无人,于是轻轻的走出了养心院。
所幸的是自己在毕咏阁呆了那么久,对府中的一切还是熟悉了的,所以才能够很轻易的绕开那守在大门外的家兵,溜进室内。
隔壁便是偏殿。
透过窗户缝隙看进去,定王端坐于大堂之上,居高临下;丫鬟嬷嬷小厮皆跪于堂下,一个个低着头,对于自己的命运战战兢兢。
“采菱这几日可有服用什么不干净的食物?可有何异常?”开口的是坐在一旁的定王妃。
“回……回王妃,采菱一直谨慎处事,而且仍是害喜得厉害,并未乱食用其他食物。就是出去走走也会有奴婢陪着的,所有吃食也都会由少夫人亲自一一过目……采菱怀的是小少爷,没人敢怠慢她的……”亏得采兰还能理清头绪将话讲清楚明了,尽量避免惹火上身。
“毕咏阁近日可有可疑人马出入?是否有人偷懒未值夜?”
家丁都顿时都吓得瑟瑟发抖,老实答道:“回王爷,小的们绝不敢怠慢了少爷夫人!万万不敢在值夜时偷懒!”
定王捋了捋胡须,紧锁眉头若有所思。我本也是放心不下,不知道事情会朝什么方向发展,可是如今却更是一头雾水了。越是迷糊却又越想知道答案。
难道一个个都驽定这是谋害而非意外吗?
采菱怀孕本就不久,孩子也容易掉的。可是……除了胎儿,采菱也丧命了……这又如何解释?
想不通摸不透,一个头两个大。我想要看到我所希冀的结果所以拼命的找相关的理由,结果却总是自相矛盾。
会有谁要去害采菱?这个女子本来就太不起眼,既然渺小便没有人注意她的存在,如今只是因为怀孕而……那么,就因为采菱的身孕而遭来杀生之祸?那这个孩子的到来会给谁带来不利呢?
真是老太君吗?……我心中有对老太君的疑惑,但是事情的种种表现又不会是老太君做的。
从采菱开始喊腹痛到最终魂丧黄泉,途中不过是短短半个时辰,若不是所服用的是剧毒,若不是想丧人命,绝没有人下药如此狠毒。
所以不会是老太君,那么……到底是谁呢?
“采菱在之前,便只服用了平日所服的安胎之药?”
“回王爷,在服药的一个时辰内,采菱并未食用任何东西。也没见其有何异样。”
“去取那煎过的药渣过来!”定王简短下令。
采兰赶紧发话,明显能够听见她话语里头的颤音:“回……回王爷,少夫人看重采菱,采菱所服用的药,都交代了不要重复煎熬的,只煮过一次便及时倒掉了的……如今药渣……药渣已经……”采兰带着哭腔解释到。
……那药?
那药会有什么问题吗?
采菱服用的不正是我前几天从医馆带过来的药吗!那是医馆大夫配置的方子李君蒙亲手检过来的……
“那便将剩下的还未开启的药贴以及方子拿过来!”
我心怦怦跳着,看着丫鬟朝我房间的方向奔了过去。药方,是仍旧放在我房间的屉子中的,采兰知道。
方子也是大夫亲自检验了的,没问题。那么,症结究竟出在哪儿?
接下来的时间恐怕会长得令人窒息,起码我是不能继续呆在这角落忐忑着等待结局,就怕自己会接受不了。
于是努力深呼吸,平稳住自己紊乱的心跳,悄悄退了开去。
老太君应该还未醒来,就算是丫鬟发现我没在房间,也不会因为这个而去打扰老人家歇息。
日头暗下去,黑压压的云层一点点变低,眼看雨水就将倾泻下来,要释放这漫天的压抑。
该往哪走?我发现我又没有了方向。
不知不觉映入眼帘的是一片火红的花海,嵌上星星点点的淡紫和月白,怒放在酷热之中。盛夏已过,可是芍药的清香却仍是大片大片的被凝固在静止下来的空气中。
这殿春园收拾得太妙。原来婉馨并未扯谎。
苏黎离开王府并没有多久,可是这短短的日子下来,发生的事情却让我慌乱了手脚。
这该是芍药的最后一季怒放了吧!她们顷尽所有,只为在枝头绚烂最后一次。而我来的仓促,走,也会走的凄凉。
千万不要说是……李君蒙……那是我的最后一个念想了,如果事情在此纠结,我怕我更不能接受这个事实。
半个时辰过去了,前方等待我的究竟是什么样的答案?
豆大的雨点开始稀稀落落的打下来,阴霾就要被雷电劈开,撕裂成两半。
我忐忑的往回走,发现自己步子都有些踉跄。
溜回屋子的时候外头的雨点已经开始无情的滴打在青石路上,不就便可以飞溅起一个个水花。
偏殿内还是老样子,瞧着采兰她们我就觉得自己的膝盖也在隐隐发酸。在未出现结果之前丫鬟们不怎么好过了。
还是那替采菱瞧病的大夫,走上前去在定王身边耳语一番。王爷的眉头突然拧紧。
我的心也跟着悬了起来,咬着嘴唇忐忑地等着定王发话。
“既是那药本身无毒,可是你们当中有人在作怪?”定王声音陡然变利,冲堂下责问道。
“那药……无毒……”我长舒了口气,悬起的心也终于放了下来。
却又为自己刚才想法而自责:君蒙和王府本就不熟,更谈不上利害冲突,怎么会是药的关系呢!再说之前采菱已经服过几副了,并未出现什么不适,所以……刚才竟然还会忐忑君蒙所给的药里面有什么问题,现在明白是自己多虑了。想到这不由得心里轻松了许多。
于是,不是老太君,不是药的问题……那么,还会有谁呢?
红鸾祭说
(一)
局面并不是我所掌控得了的,既然稍稍安下了心,便不再多想,于是悄悄退了开来。
王府办事效率高得吓人。因为是中毒身亡的,此刻采菱已经被移出了王府不知去向。
长廊里有些冷清。丫鬟奴仆都被集中在了偏殿受审讯,于是从毕咏阁生出的苍凉感让人有点心慌。有点无助……可是连个可以商量倾诉的人都没有,更没有肩膀可以依靠了……
在这王府总有种孤军奋战的感觉。
看来苏黎在府里总是好的,起码有的事情就用不着我来操心了,若是苏黎并未出府,或许还不会无端生出这么多事端。
可是他一时半会也不会回来。
如今我盼着他能够回来……我只想快快拿到那一纸休书,让我能够光明正大的走出王府,获得自由……
估摸着老太君差不多醒了,于是忙向养心院的方向奔过去。
“祖母……”看着老太君惊讶的表情,我喊得小心翼翼。雨太大,进屋时已经被淋成了落汤鸡。
只因为怕打伞暴露目标,为了不让守门的家兵知道我偷偷潜回了府,于是冒雨跑了出来。
“孩子,你这是跑哪去了!怎么淋着回来了?”老太君瞧着我湿哒哒的一身,皱紧了眉头,忙吩咐丫头去拿干净的衣裳,亲自领着我进了内室。
我没有答她的话,只是随了她一同走进里屋,任丫鬟帮我把湿衣物褪下来。已经习惯了有人帮忙为我打点这一切。
其实人都是有惰性的,来这世间我一直就是在依赖别人,是一条典型的寄生虫,没了依靠恐怕会活不下去了。
老太君从丫鬟手中接过干帕子,亲自为我擦拭身子。我急忙阻止道:“我自己来就行了,不敢劳烦祖母的!”
老太君笑了笑,用帕子轻柔的擦拭我的背,将水拭尽。只对我说到:“祖母活了一辈子,也像语桑那般任性妄为的活着,敢爱敢恨不怕闯祸……”
我不好意思起来,原来在老太君眼里我也是太任性的。
“正是因为你太像祖母,所以才和语桑亲近。祖母一辈子就这么过来的,只疼爱值得我疼爱之人。”
值得她疼爱的人……恐怕,若是看到我以后的表现,老太君会对我彻底死心吧!
我没有再接话,只是沉默。
老太君突然停下来,好一会没见动静。我转过头去,只看到老太君盯着我的背看得出神,于是疑惑着开了口:“祖母……”
老太君看了看我,又继续瞅我的背,眼睛里有的是不可思议。
“语桑可知……红鸾祭的传说?”老太君开口问道。
“红鸾祭?”我不解。突然想起,采英在服侍我沐浴的时候也曾经对我提起过我背上的那颗淡红色的痣。问小桃,她只说这是很小就有了的。小时候是鲜红色的,身子张开后痔便也化开了。
老太君研究的我好一会,最后舒了口气,又说道:“这本不是传说……长有红鸾祭的人注定不会平凡……语桑,有的东西是命中注定了的,比如你金贵的身子,是不能够和毕咏阁里其他丫鬟相提并论的……如果你是富贵的命就注定吃不下穷馍馍……并不是挣扎就能够改变的了……”
我不解的望着老太君,没听明白她话中所指。
老太君看着我,最后笑了笑,还是缓缓说出口:“很多时候,语桑得接受事实……逃避解决不了问题。”
接受事实,不要逃避……老太君莫不是有又发现了我有离府的心思了?
咀嚼着老人家的话,又想想自己未知的命运,我只是苦笑着回答她道:“祖母……这种东西,每个人都有一套说辞。有人颧骨生痔但仍是一生坎坷,有人泪痔挂眼角却过得很幸福……所以祖母所指的那红鸾祭,不见的是富贵命,而该是指自己不能预见不能掌控的未知命运罢了……语桑没有那福分。”
老太君跟我说的这些话,无非就是小心的提醒我记着自己尊贵的身份,不要管顾那些无谓的琐事;她想将我和苏黎栓在一起,不想让我离开苏府……只可惜这几日发生的事情让我下定了决心,总有一天我会离开。
老人家并不糊涂,而且很有自己的思想,她把这一切都看的很透彻,她会看明了的。
(二)
夏日雨下得快,停得也干脆。这雨后日暮的天空也要比晌午时来得明朗。
我起身便要朝门口走去。
老太君紧跟着站起来,问道:“又要去哪儿?”
我回头:“祖母,语桑先回毕咏阁了。”
老太君走过来拉住我的手,满脸慈爱:“今后便陪祖母一同住在养心院,待黎儿回府后再做商议罢!”
我忙摇头:“还是呆毕咏阁要好,还有一大堆丫鬟嬷嬷要……”虽然老太君已经提醒过我不要去管太多琐事,可还是想回去看看采兰和小桃她们怎么样了。
“这是王爷嘱咐过的,既如此,语桑先回去收拾一下,晚一点便叫莲春接你过来!”老太君仍是一如既往的微笑,语气中却未带半点商量。
我无奈。先回去再说吧!
……
还没走到门口便听见院子内传来的哭叫哀号声。糟了!采兰她们还是没能逃过一劫!
我急忙朝里面奔了过去。
“四少夫人!”拦住我的是定王身边的亲卫,只见他恭敬的朝我说到:“此刻王爷正在执行家法,恐惊了少夫人,还望少夫人回避!”
回避?!你们打的是谁的人?那些丫头天天和我呆一块儿的,如今我能坐视不管?你以为谁都像你们家王爷一样冷血!
我没管这些,驽定了家兵不敢犯上,只朝里边冲了进去……
老远就听清楚了采兰的高声哭诉:“王爷饶命!采兰真不知情!……”
一排长凳上趴着的都是柔弱女子,可是板子却毫不留情的打下来……我慢慢走近,躲在一旁,看得也是心惊胆颤,却手足无措。板子一落下去,心里就是一揪。
定王就真想不到吗?这些丫鬟何来害人动机!如此下去,岂不是要屈打成招!
突然间只瞧见采兰顺着长凳滑下来,翻到在地上,人已经晕了过去。
我再也忍不住,急忙奔上前去。
“都给我住手!”我搂住采兰,朝那持棍的家丁吼道。也不管是不是打扰到在附近的某个房间里歇息品茶的定王和王妃。
他们也知道不忍心看这场面!他们也知道这样会闹心而躲得远远的!
看着采兰衣裳上印出来的星星点点的血斑,我的气就不打一处来,拿下人不当人吗?
我始终接受不了这些所谓的家法家规。
“小姐……”小桃看到我,趴在凳子上委屈的哽咽起来。
“少夫人……您还是快离开吧!这……是王爷吩咐的……”有家丁小声的劝我。
我怒视过去,家丁碍于我的身份没敢怎么样,乖乖闭了嘴。
狗腿!我在心里骂道。采菱生前,没见着怎么重视过她;如今采菱走了,难道还要扯几个过去陪葬不成?
“怎么回事?”定王的声音从一旁响起,下人都赶忙退了开去。
我壮着胆子抬起头直视过去,与定王凌厉的目光对视。
“语桑这是干什么?”王妃忙过来要扶我起来,我心里憋着气,紧搂住采兰不肯放手,只挑衅的说道:“采兰她们犯了什么错,一定要受这么重的责罚!凡事也该有个原委!本就不难猜出采菱的存在本就对她们够不成威胁,没有动机谈何下毒手!……反倒是将罪过怪在语桑身上更有理由……姨父姨母就没有怀疑过语桑吗?为何不将语桑一并处置了!”
我一口气将自己的怨念全说出口,已经豁出去了。
古代下层女子的命运太悲戚。我望了望这王府的天空,这大院子,越来越觉得这是一个精致的大鸟笼,让人只想逃。
我凝视着定王,只见他紧锁眉头望着我的眼神只有凌厉,显然已对我极为不满。
眼睛扫过去的时候采英小桃都一脸担忧的望着我,不过我已经考虑不了那么多了。
定王冷冷的声音响起:“将少夫人带回房间!”
(三)
躺在床榻上,眼看着那暖黄的流苏渐渐浸没在了夜色之中。
有王妃派过来的丫鬟走进来,点亮了灯,然后便打下帘子默默退了出去。屋子里亮堂起来我反而不习惯了。
定王这算是将我软禁起来了吧!我撩他虎须,他没有直接惩处我简直是个奇迹。
屋子里太安静。
我脑海中迅速的闪过近日发生的每一个镜头,花费了一番功夫才努力将这一团乱麻梳理通顺了。
苏黎出府,表白的对象是我怀孕的却是采菱。采菱人太卑微心思又太细腻,所以把一切都看得很通透,她察觉出了苏黎的变化与老太君的心思,可是肚子里的孩子让一个本已沉沦淡定的女子燃起了小小希冀,所以采菱将我对苏黎的态度看在眼里,于是将赌注毫不保留的押在了我身上……可是,到头来,我终究是太大意,将问题想得太简单,还是没能保护得了她……
究竟是谁要害这么一个卑微的女子?……最先想到的便是老太君。但是后来的种种又让我否定了这一推测;大夫说要检查那药是否有问题时我又紧张了一把,不过好在很容易就能想明白:君蒙和医馆,没有谁和采菱有交集,检验出来的药也正常,又将这种可能性抛掉了;还有那些丫鬟们,没有动机也不可能……那么,就再也找不到理由了。
突然不想再去纠结于此事了。毕竟采菱已经走了,不管她是如何死的,总之都已成过眼烟云了……失去的已经不会再来,那就让活着的人更好的活着罢……
于是……
若是有这么一种可能:大妻嫉妒侍妾先得子,于是狠下毒手将小妾及其肚子里的孩子一并谋害致死……眼下老王爷追查真相,也只有真凶才会“畏罪潜逃”……
难道就没有人会这样想过?
我在脑海里迅速构造好了说辞。如果我的离场,能换得采兰她们逃脱罪责,总该算是为自己造下的罪孽做了一次救赎……
因为我已没有了继续呆在王府的勇气。
仓皇出逃
下了床,没敢惊动外屋的丫鬟,悄声朝窗户那头走去,外边已经是一片漆黑。
我打开柜子,从里面翻出那个装有绿色衣裳的包裹……这可能是我能够带走的唯一一件东西了吧!其他的,都不属于我。
可是这些远不能够支撑我在外头存活下去……于是,就算走,我始终是要欠下苏府一笔。
简单的扎了个包裹,放上些衣物以及金银细软。
终于要走了。在这王府呆了足足有三个月。
苏黎不守信用,我没能拿到他的休书,又等不了他回府了……苏黎那个无赖!往后除非我远走高飞了,要不然我注定要背负着坏名声在这旧时光艰难的谋求生路。
想想自己再也不能睡这宽大的软榻,或许再也不能悠闲的睡个自然醒了,心中竟然会有一丝不舍。我忙抽自己一耳光:都什么时候了,还有这种懒惰的想法!
可是我若出了这王府的门,今后等待我的就该是漂泊无依的日子了。君蒙不是说他近几日会随金爷出京都吗?什么时候动身?我是否能够赶得上……
好吧,此时不逃,更待何时……
……
苏黎终究没在窗户外头加上栓子,当我翻身跳出来的时候还在感慨,可能他大意了我会再一次出逃;或许,往好的方面想吧,他也是不愿将我束缚住吧!毕竟他答应过要放我走的。
有人影从长廊那头过来,我心中一惊,忙向后退了开去。暂时没办法暂时没办法脱身,便朝南面的暗处隐去。
这是通往殿春园的小路。记起了第一次逃婚的时候,也是走的这条路……如今没了桂花糕,没了檀香,不会好死不死又有蛇跟过来吧?除了苏黎……也不会有第二个人再找过来了……
雨后的积水还未化开,只短短的一段路程,鞋子已被打湿。
走进栅栏里面,才惊异的发现脚下全是残败的芍药花洒落了一地。这突如其来的阵雨,打落了将离的最后一季繁华。要看到她的再一次绚烂,恐怕还待来年。
原来什么东西都会有她脆弱的一面,好比这芍药盛开在烈日下,在殿春园里风云了整个夏日,只夏末的一场阵雨,便使她不堪一击的凋零了。
我蹲下身子,芍药的花枝依旧高过了头顶,将我隐没在这叶丛之中。这使我记起了逃婚当晚的情景……于是将脚下的芍药花瓣捡起,用袖角将水拭干。
殿春园花开花败,我来了又将离去,不知不觉中在这里呆了整个炎热的夏季了。
当弃妇也好,当怨妇也罢,总归我是要走了。
当我度过那个窄小的洞门时浑身都已经被粘了雨水的深草打湿。
就在刚才,我还是王府被暂时禁足的少夫人,正小心翼翼的躲着来回行走的丫鬟,绕过值夜的小厮,朝养心院这边走过来;而如今,这四周无尽蔓延开来的夜色告诉我,我终于逃出来了!从定王府逃出来了!
小巷内空无一人,由于心虚,我狼狈的朝前奔去。所幸的是,这一次记住了医馆的位置。穿过小路,来到大街上,夜市里依旧车水马龙热闹非凡,天空被雨水洗涤过后,空气也变得异常清新,我一路奔过浮桥,奔过闹市,这里没有人注意到我。
下午雨下的够大,时不时会踩到积水,于是我的鞋子彻底被报废了。
我像个疯子似地跑在大街上,想想若是定王府发现了我失踪了,会不会第一时间找到医馆这边来……毕竟婉馨那丫头什么都知道。
考虑到这一点,我急忙反转过去,跑进了一条稍微安静的巷口,看见了角落旁简单的客栈旗帜湿漉漉的挂在空中……
苏黎不在府,我又是被定王软禁在房间里的,可能的话,今日都不会有人发现我的离开。
总之今晚在客栈留宿一宿,明日便去找君蒙。
只希望这一次能够成功,一定要成功……
……
一晚上都睡得忐忑,于是导致第二天睁开眼,打开客栈的房间的门时,发现楼下已经是熙熙攘攘的客人了。
逮着一个从身边端茶经过的小厮问道:“现在是什么时辰了?”小二对我说到:“姑娘,已经过了早茶时间了。”
这么晚了?我连忙冲进房间,抓起包袱便下楼朝柜台跑去。
大街上一派祥和,日头高挂。认定了医馆的方向后便径直奔过去。
走进医馆时正见有小厮在一旁打扫,掌柜的刚从内院出来,我松了口气,冲他笑了笑。
掌柜的见到我仍是一贯的惊讶表情,张大了嘴没了动作可就是不说话。可是我现在没有功夫去和他磨蹭这些,刚想开口,又被他抢在了前头:
“金爷他们今日一早便已经走了。”
走……走了?我笑容僵在脸上,不可置信。“走了?什么时候走的?”
“马车走了一个多时辰了……估计这会子要出城门了。”
“一大清早的便走了?”我仍不相信,瞪大了眼睛看着店掌柜,只见他点了点头便不再做声。
我心里顿时落了空了。好吧,现在逃出府了,就只等着身上仅有的一点盘缠用完,然后在这京都繁华的街头死翘翘了……或者是王府的人很快便会搜罗整个京都,如果我没能及时逃出京都,恐怕呆在哪个角落,终有一天会被人拎出来,到时候就等着被狂风巨浪席卷了,这一次等待我的不可能有好下场。苏黎那暴脾气……毕竟我已经明白自己触犯了他的底线……
那么,还有希望赶上李君蒙这一辆顺风末班车吗?我想保命,想出逃,于是想着是不是还有可能追得上他们……
一个多时辰……这是个什么概念……
记起在殿春园的那晚苏黎与他亲卫的对话:
“无忧……从王府到城西,坐马车该要多久?骑马又要多久?足行又是多久?一个时辰能否到达?”
“回主上话,京都广大,从城中心到城郊路程不短。坐马车常速行驶,申时出发酉时三刻可到;常速骑马一个时辰内恐也难以到达。步行……”
…… ……
步行……就我?那就只能等今日踏着夕阳出城门了。
这让我完全绝望了起来。
原本以为此刻君蒙还会在医馆,原本我想找到他,就算今后要随他和金爷一同去走南川北,奔波流浪,也总比独自呆在王府要强。
然而当我终于逃出来了,逃离了那个束缚我三月之久的大鸟笼,却又悲哀的发现这外面广阔的天地,终究没有我容身的地方……若是找不到李君蒙,我的那些惆怅和迷茫,在这太阳底下将无处遁形。
现在这个京都,我是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我失落的从医馆走了出来,无头苍蝇似的没有了目标和方向。哎,该往哪走?回苏府是自投罗网,独自出京都就更是太艰难,于是……我又走错一步吗?
我走在大街上,好在这大街总会出现太多巧遇。
发现定在前方的一双油亮的靴子,我抬起头来……
“小晟?”很神奇的是老是会在这京都纵横交错的广阔街道上遇到他。这小孩天天混街上的?
“姐姐,你在这干嘛?”李晟开口问我,看看他的表情,也很惊异我此刻的出现。这时候我本该是在毕咏阁喝早茶吃点心来着。
“我……”我不知如何向他解释,也在犹豫着要不要将真相告诉他。看着李晟的脸,碰到熟人,终于一大早的让我感到心里踏实了少许。
李晟奇怪的望着我等我开口。这小孩子,姐姐现在心中烦乱没时间和你磨蹭。你有什么能够帮得上我的忙吗?……
对了!我怎么将这位小公子的滔天本事给忘了?
我顿时来了精神,对李晟说到:“小晟,你叫我姐姐……你能帮姐姐的忙吗?”
李晟疑惑:“帮忙?姐姐也有有求于我的时候了?要知道我就只忌惮你……”
“恩恩,这我知道的,你是怕了我这双无敌霹雳脚!”我不耐烦的对他说道,也不管他顿时便成猪肝色的脸,只说道:“小晟,你要是想改变自己在姐姐我心中的形象,证明自己有能耐,就一定要帮姐姐这个忙,否则,在我心中,你还是那不中用的红漆马桶!”
我卑鄙的使用对付小孩最有用的激将法。
现在明白李晟为什么对我的态度突然来个一百八十度好转了:只是因为在家里在京都街道上都霸道惯了的,如今看到有他平日最不屑最瞧不起的女子来和他叫板,他竟然落了下风,便不自觉的将我的形象在他心中神话了……
李晟无奈的望着我,把吐到嘴边的话硬生生的给憋了回去。
“你是用了早膳再出来的?什么事又让你亲自出府……”我怀疑李晟被我一脚踹得没了男子汉的干脆,变得婆婆妈妈起来。
我心里着急,没好气的回他道:“都不是!我只问你,小晟,你经常逛这王府,可知道有什么办法,能够赶得上那一个多时辰前出发去城门的马车?”
“你要出京都吗?”李晟一脸不可思议。
我点了点头,话都到这份上了,还不如向他直言,或许他真的可以帮得上我的忙。
“小晟,姐姐我是逃出府的,你心里猜的肯定没错,我要去追我的情郎给苏黎戴绿帽子了……这次你可以看苏黎个大笑话了……所以……姐姐相信你,不会去告密……如今李君蒙的马车已经出城门了,我想要追上他……”
李晟愣在原地好久才反应过来:“姐……你还真是每次都令我惊叹……”
废话!还在这磨蹭,都什么时候了!能帮得上忙就吼一声,不能帮我就走人了!
不待我满腔焦虑的火气爆发出来,李晟拉起我就疾步往前走……
我心里一喜,忙问道:“小晟,你真有办法?”
李晟边走边说道:“我只知道有出了城门后,有一条可以骑马过去的单道,只需一炷香的时间便能赶上大道上的马车……不过在城内骑马出府还得一个多时辰……”李晟停下脚步,反过身望着我问道:“姐,你能确保苏府的家兵不会追了过来?大清早的在京都街道策马的话……恐怕目标太大……”
“那该怎么办?”
李晟年纪小,小事上神经大条,但在大事上还是心思缜密:“如今没有其他办法,只有马匹换马车了。马车出城后两个时辰后便有三条岔道……要想赶上金爷的马车,只有赶在两个时辰之内赶上他们,否则耽搁了时辰,恐怕就判断不出他们是走了哪条道了……”
“那……就只这有这一个法子了吗?”我急得直跺脚,没碰到李晟之前没想到会有多大希望真赶得上君蒙,如今李晟的这一番话又让我不死心了。
“那就……先试一试吧!”李晟开口。
策马追奔
马车出了城门之后,立即换上马匹,李晟拉我上马,朝大道旁的小径上奔过去。
“姐,抓紧了!我们得快点,要不然赶不及了!”李晟侧过身来对我说到。马鞭一挥,骏马吃痛,奋力朝前方奔去……我忙紧抱住李晟,就怕从马上摔了下来。伏在李晟背上,看着马儿脱了缰似的朝前方奔过去,感觉一不小心就会被抛了出去。
君蒙他们应该还没有走到岔道口吧?毕竟我们这一路赶过来已经算是在狂飙了。
可是至于能不能成功追上君蒙的马车,我没有一点把握。
策马踏过前边横躺开来的河流,水花被马蹄飞溅的老高,洗涤了一路的尘埃。水溅到身上,也冲缓了我浮躁的心:照李晟的说法,这种速度应该还是能够赶得上马车的吧?毕竟李晟已经在竭力帮我这个忙了。
踏过这条浅溪不成问题,然后便是翻过前边低矮的山丘,道路便会放缓下来了。毕竟是小路,崎岖是难免的,现在要的是能够节省时间,其他的我们已经计较不了那么多了。
行至半路,马速突然放缓了下来,我抬起头忙问道:“怎么了小晟?”
“姐姐。”李晟转过头,对我说到:“前方的道路被挡住了……可能是昨夜阵雨造成的山体滑坡。”
我伸出头看了看,只见前面出现的是泥泞不堪的一推泥石,杂乱的斜躺在小路上,把原本就不宽的山路堵了个实在。
“马能踏过去吗?”我问道。心里也知道李晟正是因为没有把握才停下来的。顿时又急躁起来:怎么老是在关键时刻出岔子!
李晟小心翼翼的控马过去,走近了那倾泻下来的泥石旁,内侧不用说,就是外围,也是积得蛮高蛮厚。加上外围是陡坡,马儿嘶鸣了几声,踏着脚步也不敢轻易向前跨。
“还是不行吗?”我焦急的问道。
李晟显得很为难。
放眼望去,如果返回的话,这里和大道的交界口也不远,只是若是要重新走大道,那就不是像现在这般只是穿过山头,而是实实在在的将这座山给绕上一遍了……可是僵持在这里也只是浪费时间,于是只得勉强说到:“若是实在没有办法,那就返身走大道吧!”
“返回去?”李晟皱眉。
“如果没有其他法子,也只得这样了。”我半是劝慰自己,半是宽慰他。
可是没想到李晟倔脾气上来,赌气似的返身瞪了我好久,还真杠上了,硬是不肯妥协。
李晟打马后退了几步,然后手一扬,鞭子重重的抽在马背上,马儿长啸一声,便大步朝前越过去……
我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就怕马蹄会陷进泥潭出不来,或是李晟驾驭不了烈马而身旁是陡坡……可是马已经飞奔了出去,没时间惊恐了,只得闭上眼咬牙挺过去……
颠簸了一阵之后,马蹄儿终于又恢复了清亮的哒哒声,我睁开眼睛,忍不住朝后头一撇,只见道路上留下的是一串清晰的马蹄泥印。还好,还好,闯过了这一关!
“扶稳了!”前方传来李晟的声音:“……时间耽搁下来了,要想在那岔道口拦截住李君蒙,就得看运气了!”说罢又加快了马速朝前头奔去。
整个山涧留下的都是一长串清亮的马蹄声。
我死死箍住李晟的腰,不再去多想,能不能赶上马车,能不能顺利出逃,就看自己的造化了……
…… ……
奔过山头,地形渐渐平缓下来,前方的小路也逐渐拉宽。
“前边就是大道了!”李晟终于放缓马速,朝我说到:“最前方便是岔道口……看到那三条伸向不同方向的道路没?……”李晟指给我看:“希望你的李君蒙还没有走上其中的任何一条……”
李晟调转马头,在岔道口停了下来。
我穷目望过去,没有见大道上马车的身影。再一转头看向后边的三条道,空旷的道路上并没有见着几个行人。
难道……他们真的已经走远了吗?
我翻身,几乎是从马背上滚了下来,李晟忙下马来扶我,宽慰我道:“姐,没事的,如果没能等到李君蒙,你便……仍是和我一同回京都吧?”李晟话讲到一半就变成了商量口吻。
我没有马上回答他。望向远方空旷的路面,缓缓开口:“真会等不到吗?……为什么我就没能够成功的办好一件事情……”难道我就注定每一次的出逃都是以失败告终吗?我在心里哀怨自己的命运。
“我真没用!姐姐说得真对,原来我真是只红漆马桶!”李晟开始自责。闷声自言自语,用脚踹起地上的碎石子拿自己出气。
看着李晟可爱的神情,心头又暖起来,只有小孩子才会这么较真。
其实还挺感动李晟为我所做的。这是个重情重义的男孩子,将来长大以后,也绝对不会差到哪里去。如果和直率的婉馨配在一起,相信婉馨一定会很幸福……
可能就是因为太较真,李晟总是想扳倒我在他心中烙下的初始印象,总希望将自己能够担当重任的男子汉形象在人前表现出来。
其实我的印象中的他哪有他自己想的那么差!别扭的小孩,你是个可爱而勇敢的男子汉了……只怕以后要再来京都,再在大街上巧遇阳光单纯的你,就遥遥无期了……我还不知道自己将来的路会如何走下去。
“姐!姐你快看!”李晟突然兴奋起来,指着前方说道:“是马车!……你说会那是金爷的马车吗?”
我顺着他所指的方向望过去,心跳突然加速:果真隐隐看见前方大道的拐弯处出现了马车的身影。
我兴奋地紧拽着李晟的胳膊问道:“小晟,依你的推测,金爷的马车是在这个时间内出现的吗?”看着李晟点下头,我一把熊抱住他:“……小晟,谢谢你!你对姐姐的这份恩情姐姐不会忘记的!”
松手时李晟还傻愣着,不过反应过来后终于满意的笑了,还不免得意的夸耀自己一番:“就说了吧!我李晟也有有用之处!哪会真是只红漆马桶!……姐,我早就说过,你终究会有有求于我的一天!……想不到这么早就应验了……”
“恩恩,是的,我再也不敢小看你了!承认你是男子汉!”我对他咧嘴回笑道,现在高兴,嘴上尽管应和他,满足一下小孩子泛滥的成就感和虚荣心。早在他领我去医馆的时候,就曾听李晟这般信誓旦旦过。
我紧握双手内心忐忑:应该会是君蒙他们吧?时间地点都吻合,只待拦截了马车就知道了!
前边马车已经渐渐拐了过来,我努力的?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