弄枪,冲锋陷阵的主!
一旁的妇人高挽着发髻,一丝不苟,脸上着了脂粉盖住了岁月的痕迹,杏红色缀花裙及地,勾勒出保持得良好的身材。这中年美妇该是定王妃吧!
还有簇拥上来的家丁丫鬟嬷嬷一大堆,真不比《红楼梦》里的架势逊色!
眼看着来人就要到自己跟前了,我该怎么招呼他们呢?理当是叫公公婆婆的,可是一想到这荒谬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就是开不了口。
微微福了福身,我细着嗓子道:“语桑见过姨父姨母,姨父姨母万福!”
这样讲该是没错吧!
男的女的老的少的,走近我都是一愣,那些家丁小厮各个低下了头。放眼一望,从远处赶来的熟悉的身影也顿住,当场击毙在那儿。
我是讲了冷笑话吗?为何一个个看怪物似的瞧着我!或是不敢瞧我!许是见着公婆仍旧不改称呼,是不是我唐突了二老?
还是那王妃反应快,急急搂住了我,关切的问道:“桑儿昨日受惊了,怎么不好好休息,跑出来吹风呢?一屋子奴才干嘛去了?”
一票丫鬟全吓得发抖。
苏黎瞧了瞧那完全被打开的窗子,一脸的啼笑皆非。
“瞧瞧这身子单薄得……呆会儿让宫里御厨给熬点参汤过来……采菱,还不去给少夫人拿件云肩来!”
采菱疾步跑了回去。
“都傻愣在这干嘛?该听的听,不该看的别乱看!”说话的是那霸王。
丫鬟们一听都赶忙朝我围了过来,众小厮匆匆走开,定王只嘱咐我好好休息便也拂袖往回走去。
这才觉得在这回廊里坐了半饷,身上确实有些凉了,站起身后,初夏的冷风直飕飕地往里灌。我后知后觉……莫不是我这般装扮,有春光乍泄之嫌?都忘了这万恶的旧社会,女人是连脚都不得露出来的!何况我粉黛未施又只着中衣……我叹气:这改革开放的春风,估计八辈子都吹不到这儿来!
“黎儿,你先陪语桑回房吧!”
苏黎今天穿着藏青色蟒袍,头发高束,凌厉的眼神像极了定王,负手而立,玉树临风。
“是,母亲!”应声间已接过采菱送来的云肩,向我走来。
有惊无险
刚把披肩搭上,苏黎就拽着我进了屋。放下帘子,便径直走到窗前,把窗户死死关好,闩上。
“以后,该在外头也装上个闩子。”苏黎侧过脸来,朝我轻笑着。
“表哥是想禁我足不成?”我挑衅道。
“以后……莫再叫我表哥了,我是你夫君!”苏黎斜斜地靠在窗头,漫不经心的回了我。
心里一慌,想起了先前心头的疑虑还没解散,只得硬着头皮轻声喃喃:
“昨天晚上……嗯……可是小桃在旁服侍我?……我看那丫头眼睛红肿,想来是一夜未眠……”我在一旁瞎扯淡。
“春宵一刻值千金,丫鬟进来捣啥乱啊!都是你相公我在伺候你!”
我定定的看着他,可是那眼神似正经似戏谑,一时间竟判断不出话语的真假。这个人精!
“哼!表哥这下可满意了?托表哥的福,李公子也葬身火海,你知我父母已故,在苍岭城早没有家……”不知是由于愤怒还是触景生情,说着说着便真的哽咽起来。
听到我翻旧账,苏黎只哼了哼:“你就这么肯定那李君蒙就是被我所害?就那么怀疑爷的人品?那么相信他,没怀疑过他?果真女人会为了爱情而变得愚蠢至极!”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不懂?你是不懂自己陷得有多深了吧!那个苍岭城翩翩公子迷了你心智是吧?他家有什么?是有百万家资,还是权倾朝野?”苏离一脸不屑。
一听这话我还真来气!把我当什么呢?我稀罕你家那两个臭钱不成!我一个社会主义熏陶下成长的知识分子,还会畏惧权贵不成?
“你也承认他翩翩风度不是吗?那么小姐我喜欢美少年有什么不对?是,我就是喜欢他就是爱他,就是对他着迷了,就是愿意嫁他不愿进苏府!”
“你——这话是从你一姑娘家嘴里说出来的吗?”苏黎顿时气白了脸,大概从没有人敢这般违逆过这位少爷,好一阵才缓过来:“过了我苏府大门的女人……有些事情只怕已由不得你来说愿不愿意了!”
那霸王将身子倾了下来,眯着眼睛定定看着我好一会,又鬼魅的笑了:“桑儿,我发现你变了,性子开朗了好多啊!恩?”
热热的气息扑到我脸上,我心虚,跟着脸一红,后退了一步,想要避过他,他手臂一伸手指直掐进我肩坎:
“平日里你最是文静,何时学会了爬窗?又何时这般嘴馋?逃跑还不忘带点吃食?……若不是那桂花糕引得了蛇虫过来,桑儿你是不是打算学街头流浪的汉子,要在殿春园风餐露宿一晚?”
我震惊!此时看着那本算迷人的笑脸只有抽拳头砸人的冲动:“你是说,昨晚那蛇,是桂花糕的香味引来的?那桂花糕是你故意叫人送进来的?早防着我有偷跑这一手?”
“胡说八道!”见我情绪激动,苏黎也涨红了脸,直冲我吼道:“你莫要当我苏黎是小人!我会想到平日中规中矩的大家小姐会逃婚?会让苏家丢这么大的脸,敢让自己闹这么大的笑话?我会往糕点里头使手段不成……平日里心心念念着情郎的名字只顾躲着我的,我怎么发现表妹你有甚喜好?……你怎么不用脑子好好想想!”
瞬间我也被他唬住了,想想也有一番道理,于是也不回声,只继续听他说道:
“府上那丹桂花糕,是当今太后娘娘最喜好的点心,只因父王和娘娘是同胞兄妹,老太君是娘娘的生母。姑妈虽贵为国母,却重孝道,那名御厨,正是皇上为讨太后欢心,而送来定王府的。只因为老太君喜檀香,于是那丹桂花糕,皆是用了干檀木细细熏蒸过的……而檀木的熏香,又最易引蛇出洞……如今,你可明白?你倒是真该庆幸自己命大没被那蛇信子蛰到。可知那蛇有三角大头,腹部有黑褐色斑块?”
苏黎严肃的神情不禁吓得我脸煞白:“五步蛇?”
小时候就总会听到那些老人恐吓到:小孩子千万别去野地里乱跑!被三角形脑袋的五步蛇咬着了,不出五步就必死无疑!
“正是那尖吻蝮!你既认得其名字,必也知晓其中厉害吧!敢问桑儿,我会拿人性命开玩笑?”
我偏过头去,想想自己八成是真误会他了。不过会不会拿人性命作儿戏,我不敢保证……不知昨晚那叫无影的现在怎么样了。奈何不想拉下脸向他道歉,只能是死鸭子嘴硬:“鬼知道表哥你是不是腹黑男呢!”
“哦?何谓腹黑?”见我语气软了下来,苏黎也玩味的看着我,又恢复了那一脸的不正经。
“就是伪君子呗!表面上衣冠翘楚,却是满肚子坏水!”苏黎仍是扶着我肩,身上淡淡的柚木香很好闻,我想他定是极爱素净之人。又想起昨天在种满芍药的殿春园里眼泪鼻涕擦了他一身……实在忍不住,“嗤”地一下便笑出声来。
见我傻笑着苏黎倒也不生气,只又凑近我轻声道:“桑儿,平日里你不是不屑应我一声的吗?如今怎么表哥长表哥短呢?我还以为你想通了呢!害我昨晚……”那股贼笑又拂上来:“也罢,你若愿意唤我表哥,我也就不勉强要听那声相公了!”
他手稍使了使劲儿,我疼得呲牙咧嘴,表情扭曲的狠狠瞪他。
苏黎坏笑着松开了手,冲外屋喊道:“采菱采英,为少夫人备好热汤,洗洗干净了,爷不喜邋遢女子侍寝!”说罢故意嫌恶的拂了拂胸前衣裳,仿佛昨日涕泪还残留在那。
我眼皮直往上翻。侍……侍寝?洗洗干净?……这小子忒欠扁了点吧!不带这么不尊重人的!
满意的看到了我因恐慌和愤懑而纠结的小脸,苏黎满面春风,笑意盈盈,跨步离去。
原来新房还不是最里间,绕过屏风另有一内室,奢华的浴池嵌在正中央,已放满了热水,雾气缭绕,温暖如春。
刚刚谁说不稀罕那两臭钱来着?谁说不羡慕权势来着?反悔了吧!脸红了吧!做少爷小姐就这点好!大米虫,抱着金山银山啃到老!
衣裳竟褪,我舒服的坐进了池子,舒展了四肢。本来还觉得一屋子人盯着自己脱光光怪不好意思的,可是好说歹说采菱采英她们就是不肯出去,只咽着嗓子道:“若是没有服侍得主子周到,爷会惩罚奴婢们的!”
为了这些娇滴滴的花朵不被苏黎那辣手给折了去,我只得任她们来来回回在池子周围忙碌。采菱给我递来皂角,将我头发松松绾起不被水浸湿了;采英捧着篮子在池中均匀的铺上一层花瓣。
“这是是什么花?”我望着采英询问道。
采英高挑单薄,采菱丰腴健康,总之环肥燕瘦,苏府的丫鬟,上上下下没一个逊色的。
“回少夫人,这是方才少爷吩咐从殿春园采下的将离。”采英恭敬的答道。
“将离?”我捧了一手的深红色花瓣轻轻嗅着:“倒是个感伤的名儿,还是唤芍药要好……”
呵!倒是个应景的名字!我得时刻记着不要被高墙禁锢,时刻铭记:极品帅哥,精挑细选!吊死在一棵树上?该是没这可能。
“是,少夫人!这芍药有补血通气,治寒热之功效。少夫人尽管多泡会儿,池子里的是活水,自有热水更换的!”
我懒懒的应了一声,吸着这安神的清香,便闭上了双眼。
……
铜镜足足有一人高。清晰的映出人影,毫不逊色于现代的水银镜面。
镜中丽人松绾云鬓,闲缀步摇,深紫色抹胸裹紧那欺霜赛雪的肌肤,浅紫流仙裙广袖长垂。小巧的面庞,嵌上那对晶亮的眸子,仿若精灵!
我有点后悔那晚上竟把自己比喻成喇叭花,现在才惊觉这语桑小姐,说是倾国的牡丹应该也不为过。
“少夫人可真貌美得紧呢!”采英在一旁兴奋的说道。
镜中人儿也不禁嘴角微扬,浅浅的酒窝里盈满笑意。
掌声清脆而又懒散的从室外飘来:“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我一惊赶忙收起视线,转身便看到苏黎双手环胸,闲闲地靠在屏风上。
刚才只顾上自恋,竟没发现他是何时进来的。
苏黎走了过来,定在我面前,俯下身来往我脖子上蹭了蹭:“这将离花香倒是挺好闻的!”
不待我发作,又赶忙直起身子替我拢了拢外裳,正色道:“咱们得去给老太君及父王母亲请安了。”
京禞笫?br />
来这时空已有十余日了,在定王府也没闲着,自己这聪明的脑瓜子不出三日便不着痕迹的摸清了所有门路。
定王当年追随先帝跑马天下,纵横驰骋,打下这万里江山,战功显赫,是煜国有名的异姓王爷,成就一世英名。先帝驾崩,太子莫晋炅继位,如今的煜国已是这片土地上版图最为广大的国家,周边的西伶和赵,皆臣服于煜,每年朝贡,都会定时呈上土特产什么的。赵国为南部鱼米之乡,物产富饶,年年会向煜国进献娟二十万匹,银十万两以及茶叶瓷器若干;西伶国深处西部内陆,所进贡的特产是骆驼马匹胡瓜以及美女。
定王为煜国少数异姓王爷,虽无封邑,但拥有高食禄且允许世袭爵号。
当今太后为定王亲妹子,煜王为其亲外甥,定王得一母同胞四个儿子。
长子苏庭袭承其爵位,为世子;
次子苏幂传承了父亲的骁勇,也因功封王,常年驻军边疆;
三子苏清在去年赵军边疆突发异动时亦被赐将军封号远赴边疆征战。
四子苏黎嘛!捡了老子的便宜,十岁后被封为郡王。只是虚顶爵位并无官衔,与他那三位吃国家粮的哥哥不同,是属于啃老族。经近距离观察,就一大纨绔来着。
这厮上有三位兄长,是老幺,因而极受老太君与定王妃的宠爱。
皇帝莫晋炅倚重苏家,需靠着表兄弟行军打仗稳定先祖打下来的江山,却又恐外戚专权,拥兵自重,多有忌惮,于是这个闲置下来的主,倒与皇帝王八看绿豆,对上眼了!
“在想什么呢?慢慢吞吞的!”苏黎走过来,冲我扬了扬手中的糖葫芦。
在逃婚的时候,打死我也不会想到几天后,我会和苏黎出现在煜国的大街上吃着他为我买的零嘴。
这几天在苏府发生了太多事。
“我在想啊,今儿路过揽翠楼时会不会又发生点啥……表哥你可做好心理准备了?”我仍唤他表哥,冲他贼笑着。
现在终于明白了为什么苏黎总一身素净了,哈哈,原是身边莺燕太多,醉身温柔乡了!
苏黎猛地把手一缩,糖葫芦咬在了自己嘴里:“就知道你是个长舌妇了!管不住自个儿的嘴!”
“别啊,多大的人了还吃糖葫芦,羞不羞啊你!”我伸手就要去抢。
“桑儿,咱今日出来,打算玩什么?”苏黎猛地转过身对着我,一不留神我直往他胸口上撞去。
“疼死我了!”我揉了揉被撞的鼻子,“今天你拿主意吧!”
这几天挨不住我苦苦央求,苏黎经常带我出来瞎逛。这京都的街道甚是繁华,光是路面上的小吃,也够我一路吃下去,次次来都不重复!所以前天就嚷嚷着牙痛,老太君还兴师动众的请了府里的大夫过来,喝了用金银花泡的茶水,还逼着在床上休息一天。谢天谢地,今儿总算又出府了。
“要不这样,我步子迈小点,你若追得上我,就算你赢,成不?”苏黎笑着说道。老幺就是老幺,长到二十出头了还一脸的无忧无虑状。
“我若追上了你,可有甚好处?”
“小东西!口出狂言!你有多大本事呢?不妨试试!”说着真迈开步子冲进人群。
我反应过来也随手推开迎面走来的行人,匆匆追去。
苏黎本是一怜香惜玉的主,可是这几天和我相处在一块,他这表妹好像蜕变了似的,由一个中规中矩的大家闺秀变得……我也不好揣测他心中所想,不过总该不是个好评价,无非是:学了些小聪明,习惯耍些小手段,你若怜惜她,到头来只会被她整得更惨……所以如今,他才没命的往前跑的,一路上也不知道撞上了多少迎过来的路人……
“你站住!别跑了!”混蛋,这架势,我跑得过你不成?你人高马大的,我就一五短身材。又没长翅膀!
“苏黎你等等我!我跑不动了!……表哥!”这几天发生的事情让我放弃了愚蠢的出逃计划,天黑前我还想乖乖回到王府,我承认我缠着苏黎带我出来动机不纯,是想要勘探谋划什么来着,可是……若是走丢了怎么办!这京都多大我是领教过了,那无影往返跑了四个小时听说直到现在还在床上趴着!
看着渐渐与他拉开了距离,我再也不敢分心,死命朝苏黎奔去。
路旁行人纷纷把眼光瞟过来,看猴戏似的瞅着我俩一前一后。
苏黎立在路旁,贼笑着看着我气喘吁吁的歪在他面前。
“怎么样,什么滋味?”
我朝他直翻白眼,“不怎么样!”
“咳咳,恩……我是说,万众瞩目的感觉怎么样?桑儿你转过头看看……大家都需要你一个解释:为什么大姑娘家会满城追汉子?”
苏黎仍不改那油条样儿,看得我直打了个激灵。我还在郁闷中呢,怎么这孩子悟性这么高,只短短几天便出师了……
现在回过头让人看着了笑话的就是傻子!
电石火光之间,我闷笑了一声,然后缓缓抬手去拿那还捏在他手里的糖葫芦,苏黎条件反射般的举起手来不让我够着:“差点忘了,你牙还痛着,这个暂时不能吃的。”
我瞟了瞟旁边的仍在向我们望过来的看客,紧接着又换一副可怜兮兮的表情:“就最后一根了,以后便不吃了!”
“不行!咱回府让大师傅给琢磨点别的吃食出来可好?这大街上的东西本也不干净,丢了罢!”
“坏叔叔!还我糖葫芦!”苏黎正待要甩手的瞬间我猛地尖起嗓子高声叫道:“叔叔你莫仗着自己跑得快,好生把葫芦还了我!”
一旁那卖面人的老人握着手里的面团没了动作,买主也讶异的反身朝这边看了过来。一时间热闹的街道安静了许多,一瞬便又炸开了锅:
“瞧瞧那英俊小生……看不出来啊,还欺负小姑娘!”
“看上去穿得甚是讲究,难道付不起一串葫芦的钱?”
“如今的后生啊……”
“谁说不是呢!”
……
苏黎被我反噬了一口,涨红了面瞪着我,一脸的气急败坏。那糖葫芦握在手里给也不是扔也不是。
我的目的达到了!丢给他一个鬼脸扭头就跑开了。
靠在墙角笑得花枝乱颤。苏黎赌在胡同口一脸黑线。
“表哥,别闹了罢,咱们回府可好?”
“不好!”苏黎冷冷道:“叔叔我现在想揍人!”
“要去哪!喂你放开我苏黎!”
苏黎老鹰拎雏鸡似的托着我走出了弄子:“去揽翠楼瞧瞧,长了蛀牙的姑娘若是出来接客唱曲子,老鸨是否愿意给我个好价!”
“恩,也成,顺路去瞧瞧那为某个俊公子自尽的姑娘活过来没有!”
“你——你就一点也不害怕?你是天真到不知揽翠楼作甚生意?”
“卖笑的啊!”我眨巴眨巴眼睛,也就真顺他的意摆出满脸的天真烂漫,笑望着他。
“回府!”苏黎怒道,反身走去。
“不去揽翠楼了?哎呦你有毛病啊——今天撞着我三次了!”
苏黎顿住脚步居高临下:“堂堂定王府少夫人,烟花之地岂是你能去的?”
…… ……
夜幕悄悄降临,柳巷此时正是生意兴隆之时。早有眼尖的姑娘向我们簇拥过来,软着身子就往人身上贴。
老鸨这时刚好过正堂,见着苏黎就嗲声招呼:“哎呦今儿来的可都是贵客啊!什么风把苏四公子给吹来了?四公子可是有一段时间没来我们揽翠楼了啊!”
“咳咳!”苏黎咳得俊脸通红,侧着脸无奈的望着我。
“四公子今儿是来听落雁姑娘唱小曲的啊,还是让十一娘为您抚琴?……哟!这位小公子好眼生……”老鸨是个半老徐娘,风一吹脂粉可以洒下一地。此刻他正眼冒精光地盯着身着男装的我。
“这是世弟,刚从苍岭城来京都访亲的!”说着仔细拢了拢我的领口,上下检查发现无恙,便协我径直上了楼去。
“四公子!”短短的一段楼梯,路过的一个个莺莺燕燕的姑娘都满目含春的朝他招呼。
我不客气的给了他一记白眼:“你倒是熟门熟路啊!”
说话间老鸨已紧随而至,走进了一间厢房。
“茗姑娘怎么样了?”苏黎开口问道。
老鸨直摇头:“如今还是不肯进半点食水。我说四公子,要么您就干脆花点银子为茗香赎了身吧!那丫头对您痴情得很,如今只呆在屋里不吃不喝,又不肯出来接客,若不是您花了银子包了她这几日,我们还不知怎生是好,这揽翠楼可不是善堂啊,再这么折腾上几天,估摸着香消玉损……我们楼里连本都捞不回来,可是花大价钱买了来的,又在她身上花去了多少心血这还没法算了……”
苏黎老表情,侧头瞧着我。
我坐在客椅上,捡起几上的瓜子刨开吃着,一脸的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要不去看看茗香吧四公子?您是可答应过她待您成了亲后马上来接她过府的啊,这风尘女子,谁个不想将来能够善终啊!姐妹都原以为茗香丫头有福气……”老鸨那表情,不知是进入角色太投入了,还是演得太过了,好像被情郎抛弃的那个姑娘正是她自己。
想到这里我忙押了口茶,忍住了一肚子的翻江倒海。若那茗香是她老鸨,我想哪个公子都会宁愿做这负心郎的。
说话间门口一女子已扶着胸口飘了进来。分别朝我和苏黎福了福身,便朝老鸨开口了。
想着自己虽然个子小了点,着了男装比不上苏黎高大俊逸,倒也算得上是个粉面玉冠的翩翩公子了!看到那茗香朝我打招呼,不禁坐直了身子。逛窑子原来是这般滋味!虚荣心暴涨!难怪那些少爷公子总爱留连温柔乡了。又撇撇嘴:难怪某个祸害托了一屁股的情账了。
“妈妈如今还说这些作甚?公子是已成亲的人,比不得从前了,该是一心想着新娘子才是正经。茗香蒙公子垂爱,本也不求名分,风尘之中的女子自是命薄,茗香无话可说,更不曾怨恨公子,如今喝了碗粥出来的,就着了妆上厅堂去……”这话是面向老鸨说的,不过摆明了听众该是身侧那惹得姑娘家芳心大动的罪魁祸首。
“也不知您是着了什么道了,听说那少夫人洞房之夜便逃了出去……不知是怎样的女子……”眼珠一转马上就往自己脸上扇耳光:“呸呸!我在胡说些什么啊,一时嘴快了,公子莫怪!”
我白着眼死瞪着老鸨那张欠揍的苦瓜脸。看到苏黎渐怒的面容,那两瓣涂满胭脂的薄唇才停止了翻动。
绝处逢生
马车在宽敞的街道上稳稳的朝王府方向驶去,我掀开帷幔看着这繁华的夜市,虽然说出了柳巷便再无莺歌燕舞,不过仍是一派灯火通明。天子脚下,治安确实很不错。
苏黎坐在一旁,看了我半饷,便道:“这身男儿装,是不是重新回成衣铺换下来?老太君想必已经睡下,母亲就不敢保证没摆了晚膳在屋里头等得急了……”
我剜了他一眼没有答话。
苏黎看着我,一脸笑意盈盈:“还在生气呢?那老鸨讲的也是实情,敢逃婚就不该怕好名声传了出去!……”
我望着他不语。一想起前几天的事其实有点后怕。
大婚第二日,从定王的凌云阁回来,苏黎的脸色很难看。
我斜坐在椅子上,吊儿郎当故作轻松。
苏黎手里玩转的,正是我出逃时塞在包袱里头的那个长颈大肚的小药瓶子,此时他正带着一脸的研判盯着我。
小桃立在一旁,着急的轻扯我袖口:“小姐——”
“瞧你今日朝一屋子的长辈们都说了些什么?是铁了心想抗拒这门亲事不成?”苏黎的声音幽幽的响起来:“这大剂量的安定丸,一个铺家是定不会卖你这么多的……可是早有打算么?是为我备下的,还是留了给自己用?”
我不知如何回答,又想到自己误闯误撞进此人生地不熟的,有苦难言,心里也憋了一肚子的委屈。苏黎是不知道,他口中所说的这安定丸,早已埋丧了一条人命。
“小桃,给你家小姐读一读煜国的法制,逃婚的女子是给以什么处置?”见我不说话了,苏黎厉声对小桃吼道。
小桃吓得腿一软就跪了下去:“姑爷……小姐一时糊涂,并无他想,望姑爷见谅!”
我忙去扶她,“小桃你起来,腿软了找条凳子坐着,没得这般没出息!”
苏黎无动于衷,只眯着眼睛看着我半响,方懒懒的对小桃道:“先起来吧!”小桃这才敢站起身,低着头想是已经急得落下泪来了。
“那么你自己说吧!是想让爷既往不咎,你安生当你的王府少夫人,还是想予以蛩面,幽闭作为惩治?……只是,恐怕你是求死之心已存吧?”
我顿了半响,老实摇头道:“我不愿嫁你,也不想死,可有啥两全的办法?”
“小……小姐!”小桃的哽咽声又响起。
一时屋子里静谧了,苏黎怪物似的直盯着我,不怒反乐了:“小桃,你瞧瞧,这个是你家小姐么?”说着毫不顾忌的大笑起来。
小桃一时也语塞,没有答话。
“这个就是苍岭城风传的娴静淑良的林家小姐?”苏黎问道:“我怎么瞧着她好似脱胎换骨了?……本也是对你无意,不过现在看来倒是惹着我兴趣了!”
一听这话我也急了,只说道:“既然表哥不喜欢语桑,语桑亦有中意之人,为什么还要这般纠缠与我?”表妹嫁表哥?近亲结婚!真该给这帮人好好上几堂课,教教他们遗传学基因学,也让那群榆木脑袋知晓什么叫科学!
苏黎半眯着眼,反问道:“你如何以为?若是没想好先帝所赐的姻缘不能儿戏,也定不会这般挣扎过后仍是上了我苏府花轿吧?如今又糊涂了?拜过堂之后又想着要逃婚?”
我无言以对,这是事实。这场婚姻可不比其他,皇帝插了一脚的事,若是搅黄了,那可是抗旨!一不小心就得人头落地的!我对那个吃饱了撑的没事干的明德皇帝甚是鄙视。你倒好,脚一蹬就去了,换了原主人留下个破烂摊子让我来接。
想想自己莽莽撞撞在这等级森严的国度触犯了法律,竟然还能衣暖饭饱活得好好的,不能说不是个奇迹。
“总之……我对你没感觉便是!”我词不搭调试图转移话题。
苏黎哂笑着:“起初爷也觉得比桑儿你有才艺赛美貌的京都女子多的是,不过……如今看来,倒真该对你另眼相看!”
五月的夜晚,窗外池塘处竟能听到三两声蛙鸣,偶尔还有虫子的低语,屋子静下来后虫鸣便透过纸窗传了进来,清晰悦耳。
苏黎冲小桃打了个手势,这丫头就乖乖低头出了房门,搭下里间珠帘,接着听到外间房门关闭的声音。
“你干什么?”我扶住椅子站起身,顿时紧张起来。
苏黎讪笑了一声,一面解开缠在腰间的锦带,一面理直气壮:“洞房。”
我警觉的瞪着他道:“你自己也承认没有喜欢我,我亦不愿嫁你,你跟别的女人洞房去!要多少请自便!”
苏黎“嗤”的一声笑了出来:“不过现在倒是对你挺好奇,挺感兴趣了,我只是在想,桑儿你啥时候变得这么逗趣来着?”说罢直向我走过来。
“以前,倒没发现你这般灵气!”边说边一把将我搂进了怀里,我别过脸去不想碰触到这上好的缎子,却越是挣扎越被箍得紧了。
憋红着脸,听到头顶处传来的轻笑:“桑儿,你还是……你……你在干嘛?”
苏黎触电似的将我松开,嫌恶的表情又上来了。
我眨巴着装无辜,含在嘴里的一根手指还未拿开,含糊的说道:“有牙签儿没?今晚吃多了,东西塞牙缝里边剔不出来……”
苏黎夸张地后退了几步,我暗笑,小算盘打成功了!
原谅我,我是故意的。采英也说了,自己也亲眼见识过了,苏黎有洁癖,喜素净,讨厌邋遢事物,所以我毫不犹豫的佯装剔了出残渣朝他的方向吐了去。
“够了!”苏黎终于怒了,一边去擦他的袍子,边冲我吼道:“好端端一个女儿家,怎么一身的坏毛病!……爷消瘦不起,谁爱要谁捡走得了!”
“真的?”我大喜。
苏黎睥睨着我,大步流星的走出了房门……
大婚大三日,苏黎向我问起了李君蒙,我梗塞着没有回答,他便也没再过问什么,只破天荒的向我解释道:“苍岭城的那把火,断不是我所纵的……”
于是我开始重新定位苏黎,挣扎过后还是将其归为善类。除了恃宠而骄在府上霸道了点,腹黑了点,无所事事了点,却是没什么其他大过错。
那晚我借口进了他书房,深夜里趴在书案上乱翻那些看不懂的古书,就是不肯过去新房那边,于是趴着趴着就睡着了。第二天一大早醒来自己又是睁眼便看到雕花床塌上暖黄的流苏被从微启的窗户里溜进来的秋风缓缓吹动,而当我从书房门口向里看去时,苏黎卧在软塌上还未醒来。
于是这几晚,苏黎便都是这书房歇息的。
大婚第四日,小桃匆匆跑来说定王夫妇传我过去凌云阁,传话的丫鬟被苏黎拦下,自己随着过去了;我掩饰不住的喜悦,直到苏黎回来时还在止不住傻笑。
苏黎冷眼望着我,我停住嘴,试探着问道:“表哥……我仍唤你表哥成么?”见到他反应后我有种想唱《盛唐夜唱》的冲动,以前只要是碰到兴奋的事情都会想起这首歌来的。
初入宫廷
煜帝的圣旨在大婚第五天送进的定王府,宣苏四公子协夫人进宫赴宴。
太监的阴阳腔停止后,苏黎扶我起身,我哭丧着一张脸向他求救。
“去换了衣服便动身进宫吧!该来的逃也逃不掉,早知今日,当初出逃的时候就该逃远一点!”
我怒瞪道:“还不是因为你家围墙太高了府邸过大!”
苏黎似笑非笑的望了我半饷,转身出了大堂。
定王府离皇宫路程并不长,在京都众多皇族贵胄的府第中,就属定王府离皇宫最近,赐了块山水极好繁华似锦的好地段,不知该说是荣宠,还是方便监视。
引路太监拿出通行的方牌,守宫门的士兵仔细看了后,便恭敬的放行。
苏黎拉着我的手,见我直打颤,忙抓紧了朝我笑道:“放心吧,陛下豁达开明,虚怀若谷,只要莫说错话了就不会有事。”
又被这双手握着了,成亲当日我也就是被这双手给小小蛊惑了一下。手指修长,指腹上布满细细的茧。我心里轻笑,现在早就没那种花痴的感觉了,近亲结婚我一个现代人是断然接受不了的!于是干脆笔直了腰,有苏黎给我壮胆,今天就当着这明德皇帝的儿子好好把话说清楚了便是!
于是雄赳赳气昂昂的去赴这场鸿门宴。
“平身吧!”煜帝一身明黄龙袍着身,而立年纪,笑意盈盈地虚扶了一把。
皇后二十出头,凤袍及地,身后托带一尾款款风情。
帝后二人并肩站立,可真是人中龙凤!
宴席设在御花园东面环水处,煜帝和陈皇后落座,苏黎方告了席,早有宫侍拉开了锦凳服侍着我们坐下。
皇后凤目盈满笑意,定定的望着我:“陛下,这林太守的闺女生得可真美!四公子倒是有福气!”
我急急把脸埋下,也不出声。
“陛下……”苏黎正欲起身,煜帝止住他,只冲我笑道:“太守当年可是教了女儿习文断字的,如今《列女传》和《贤媛集》可读熟了?
皇帝正当年壮,英气逼人,纯然的王者气概是别人学不来的,想想应该也不迂腐,但更不会允许触怒圣颜。
于是我眼珠一转,草草打了一下腹稿,便缓缓抬起头来:“回陛下,先父也曾请先生来府中教学了《女四书》,只是语桑愚笨,学不来,不过倒是习过字,只是不能入大家之眼罢。”
“哦?你还习书法?煜帝不改英气的眼笑望着我:“来人,笔墨伺候!”
不一会,太监宫女便抬了书案,研好墨,把宣纸平平铺好便退了下去。
我瞧了瞧苏黎,看着他一脸的急切,便装淑女掩面笑了笑,朝煜帝福了福身,退出席间,走到书案旁持起狼毫笔。
记得六岁时老爸就交我捏毛笔了,老爸是语文教师,写得一手好书法,又喜诗词歌赋,于是我十二岁便得其精华。
饱蘸浓汁,笔走龙蛇:
“今古争传女状头,
红颜谁说不封侯。
莫重男儿薄女儿,
平台诗句赐娥媚。
吾骄得此添生色,
始信英雄曾有雌。”
这是秋瑾为明末两位女中豪杰秦良玉、沈方英写的诗作《题芝龛记》中的几句。诗意是说她从小不仅仰慕英雄豪杰,进而还立志要做英雄豪杰那样的人物。
当然咯我本不是要告诉煜帝自己想做什么巾帼英雄,只是想很委婉的表达自己并非那擅长女红的深宫闺秀,有个性有才情不差男儿半毫!所以收回皇家那荒谬的指婚吧!我是断不会违背自己的意愿乖乖看着自己堕落成深闺怨妇的!溜达制做
所有人都已离席,满面惊异的看着书案上那行行书龙飞凤舞,力透纸背。
“原来语桑女儿之身,倒喜须眉情怀!”煜帝赞赏道。
我忙纠正:“非是语桑不喜花黄,只是不愿意违了自己心意去曲意承欢,想像男儿般有个自主自由身。”
小心的瞟了瞟煜帝,只见他眉头微蹙:“可是我们煜国女儿,皆是大家小姐学琴棋书画,乡野村姑也善女红刺绣,煜国男儿更是各个能舞文弄墨舞刀弄枪,战场之事,我煜国男儿豪杰多的是!还不曾差强要弱女子冲锋陷阵。”弦外之音就是这里的男人就是比女人能干,地位就是比女人高,平等在这里讲不通。
此时苏黎也是望着我,表情复杂,不知他心里想着什么。
“你为何逃婚?是看不上定王府四公子品貌?又或是不中意这煜国国戚的身份?一定要拂了先皇美意?”终于进入主题。
“陛下,语桑并非有意冲撞龙颜,她还小,只是一时贪玩罢了!”苏黎上前一步说道。
“十五岁的女子,正值嫁人的大好时光,怎么还小?阿黎你也二十有一了,若不是等着你这表妹及笄,寡人早已为你赐婚了!”
这煜帝,和他老子没什么两样,都是个权欲主义者,爱管别人家的闲事。
看得出他很是疼爱苏黎这个小他十岁的表弟。于是我壮着胆子说了句。 “陛下,语桑不服!”
“哦?你有何不满?”煜帝想是也惊讶。苏黎更是眉头都拧出了花。早叮嘱我不要乱开口的。
“陛下,您觉得语桑这幅字墨怎样?”我很不虚心的茅塞自荐。
煜帝重新将眼光放回了书案上,眼睛里的凌厉少了几许,带了点赞许开口道:“剑拔弩张,鸾翔凤翥,倒看不出半分小女儿姿态,不错!……既如此,你要什么赏赐尽管说,只要寡人能给,都允了你!”
“陛下此话当真?”
“君无戏言!”
我大喜,急忙跪了下来:“莫重男儿薄女儿,平台诗句赐娥媚……请求陛下饶语桑逃婚之罪!”
于是,我凭借自己的三分聪明七分运气,煜帝一句话的事,便还了我半个自由之身!
说只是半个自由身,意思就是说那煜帝虽允许我不要这少夫人身份,不过只能是苏黎一纸休书让我变成弃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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