竟在咱们家待了十几年,一些礼仪规矩都懂,和五姑娘母女感情也好!我看就让她教导五姑娘吧……”
李益越听越心惊,这话若是从前,他必定毫无异议,就赞同了大太太的话,可是今天先是在暗处听了两个女儿的对话,发现一直引以为豪的长女竟然辱骂亲妹,不由发怒,便训斥两句!他不过是好奇侧妃竟然让五丫头学木雕,便多问了两句,竟问出“弥天大谎”来!
一直知礼懂事的二丫头张口就将错全归在了妹妹头上,且还冠了一个“辱骂嫡母”的罪名!一直以为骄纵不服管的五丫头竟然连真话都不敢说,连回答之前都要先看看丫头们的脸色,身边伺候的贴身丫头竟也跟着冤枉自己主子!
再听听刚大太太的话,他心里起了疑,自然句句留心,这才发现自己的思路竟是被牵着走的,若是以前,随着她的话,他必然认为五丫头不过被侧妃高看一眼,便受不得一点委屈,遇事就要狠哭耍赖一场,就连大太太都无法管教!接着提到杨姨娘时,不动声色、半吐半露中她便将杨氏说成了粗俗不知礼的人……
想到此,李益便接着她的话茬问:“可杨姨娘现正在禁足,怎么教导五丫头?”
大太太似是才想起这件事情,不由为难:“要不,就解了她的禁……虽然当时您说的是一年,可……”她看向地下的爱羊。
若依以前,大老爷必定不耐烦地说:“既然没到日子,解什么禁!”大手一挥,便也让五丫头跟着杨氏禁足了!
可现在……教导……想到侧妃娘娘说的送来的教养嬷嬷和骑箭师傅,他猛然知道大太太在打什么主意,不由又气又怒!
他故意慢条斯理地考虑半晌,才说:“侧妃娘娘还说要送宫中的教养嬷嬷来教导,宫中的嬷嬷自是好的,到时让她严厉一番也就是了!”
大太太等了半天,见事情并没有像之前那般顺着自己的思路走,便知是哪里出了问题,忙笑着回道:“呀!你看我,竟忘了还有教养嬷嬷这件事!唉,也算白操心了!”说着便亲手扶着爱羊起来,慈爱地为她抹去眼泪:“你看看,这小脸哭得……来擦擦!”
爱羊的腿跪得麻了,竟站不直,又不敢真靠着大太太,身体便摇摇晃晃起来,偏还要挤出笑:“谢太太!不敢劳太太动手!”
那模样看着说多可怜就多可怜!
爱兰一直陪侍在旁,刚父亲奇异的态度便也让生性聪明的她知道是哪里出了错,虽心下厌恶,但面上还是带着亲切的笑:“有什么不敢的!来,我扶着你!”说着又看向李益,娇笑着:“老爷,您都不罚五妹妹了,怎么还让二姐姐跪着?你瞧,二姐姐的脸都青了!”
在青板石地跪了这么半晌,爱善的确觉得难受极了,先前将祸水东移的喜悦也全没了,只死死挨着,希望老爷能想起自己,让她起身!
大老爷看向跪在地上的女儿,只见头发已经微散,脸痛苦地纠在一起,显然已是极其难受,到底是自小看着长大的女儿,即使犯了错,也让他心中那点温情移了上来,便温声道:“起来吧!”
又环顾四周,厉声说道:“今日之事谁都不准再提!有违此令者全部杖毙!”
顿时吓得四周又是一片跪倒声,爱羊咬牙重新跪下,心里叹了一口气,知道今天这事就这样过去了!可她并不气馁,她已经在李益的心中种了一只怀疑的种子,以后不管胡氏说什么,他都必定会私自另探一番,不会再像之前那般她说什么就是什么了!
爱羊松了一口气,一直紧绷的神经也放松了一些,不管怎样,就算胡氏真的像石纹说的那样动了杀机,至少还有李益这个保护伞!
想到石纹,她便扭头看向一边不省人事的丫头,心里不知是高兴还是难过,今日最大的收获,便是这个聪明、善于审时度势、又太过自私就像毒蛇一般的丫头终于会离开自己身边,从此想要做什么事也会方便许多!不枉她方才当着李益的面刻意多看了她一眼!
至少除掉了一个……
第十一章 救人
更新时间2012-4-9 20:16:22 字数:4223
大太太心里暗恨,刚一得到消息她便知这是个绝好的机会,让爱羊同杨姨娘一起禁足,这样既避开了李氏送过来的教养嬷嬷和骑箭师傅,又能趁机除去这个爱兰强有力的竞争者!但事情的发展超出了她的预料,老爷竟然下了封口令,那就意味着他并不相信爱善所言,由此便会联想到半年前的那件事……
想到这,她只觉冷汗从额头流下来,不,那件事绝不能让他知道!
爱羊回到居然院不久,石绣便冲进屋子跪在她面前:“姑娘,求求你救救奴婢的姐姐吧!刚太太下令说她冲撞了老爷,打了二十板子,还要另叫人牙子来卖了呢!”
爱羊惊讶:“冲撞了老爷?”随即想到可能是为了不将刚才她“辱骂嫡母”的事透漏出去,这才另找了个借口!
石绣便哭着看向爱羊:“姑娘,只要你去求求老爷,我姐姐她必定会没事的……求求您了,求您看在我们姐妹俩勤勤恳恳地服侍下救救她吧……”
画菊想到刚刚石纹那斩钉截铁的回答,顿时一阵气愤:“石绣姑娘,石纹冲撞的是大老爷,你要求情自己找大老爷去!作什么非要把姑娘拉上!”
“谁不知道我姐姐是跟着姑娘出去的!”石绣怨愤地望着二人:“可现在姑娘没事,姐姐她却惹得老爷大怒……姑娘您告诉奴婢,我姐姐是怎么冲撞老爷的?她一向最为知礼,是绝不会做惹怒主子的事的……”她望向爱羊的眼神里明明白白告诉她,石纹是受她的连累被迁怒的,只因她是主子,所以受责受罚的却是她的贴身丫头……
爱羊笑了起来,大太太还真是无所不用其极,见石纹已经保不住了,便替她做个恶人,原本只是打几个板子,再撵出去就可以,她却硬生生地要卖了,让人家骨肉分离,再做些手脚,使得一家子对自己结怨……
真的当她是软柿子吗?
见爱羊竟然笑了,石绣只觉怒火腾腾地冒上来,只怪自己以前没听姐姐的话,竟然会觉得她可怜……
爱羊正色看向石绣:“我知道现在说什么你都不会相信!可是你想想,你姐姐她真的是一个知礼谦卑的丫头吗?她真的做到一个丫头的本分了吗?”
“那只是在你面前……”石纹的话忽然顿住,看着爱羊,不知她说这些干什么:“你说这些是什么意思?”
爱羊朝画菊使了个眼色,画菊会意,便退到门外,守在那里!
爱羊才对石绣说:“什么意思?不过是不想让你们家当枪使罢了!已经赔了石纹一个,难不成还要你们全家都赔进去不成?”
石绣虽为人爽朗仗义,但并不傻,立即听出这里面的弦外之音,警惕地问:“你到底想说什么?”
爱羊便叹了一口气:“我真的很喜欢你的性格,我相信若不是你姐姐在中间,我们两个必会相处的很好!”
石绣的眼神飘忽闪了几下。
“其实昨晚你们姐妹两个的谈话我都知道!”
石绣惊讶地看向爱羊!
爱羊便微微笑着:“你姐姐不只是那么告诉你的,而且她还可以算作是在帮着大太太做那件事……所以这是她咎由自取,与任何人都没有关系,尤其是我!”
石绣的脸上露出恐惧的神情来,想起昨晚姐姐说的“大太太已经对五姑娘动了杀机的话”,半晌她才拼命地摇头:“不可能!不可能……”她绝不相信姐姐竟然会傻得撞进里面去!
“石绣,”爱羊怜惜地蹲在她面前:“你不是傻子,这半年多的相处,我不相信你对我一点了解也没有!我不是那种任由丫头们替我受罚而毫无愧疚的人!但是我可以告诉你,倘若石纹因此死了,我不会有任何不安!”她直直看向石绣的眼睛:“因为今天若不是老爷明察秋毫,知道事情始末,那么死无葬身之地的很可能是我……你姐姐就是帮凶……”
石绣似乎不会哭了,只是摇着头,重复着那句话:“不可能,不可能……”
“要不然你可以去求求大太太!”爱羊说:“命令是她下的,她完全可以将石纹撵出去,但她并没有这么做,反而要你们骨肉分离……她只是想要你们一家恨我,帮她一起对付我而已!”她了然地看着石绣:“刚才你质问我的那些话是太太屋子里的丫头偷偷告诉你的吧?”
石绣愕然地瞪大眼睛,想起银珠那神神秘秘的表情,喃喃地问:“为什么太太要这么做……”
“因为你们已经陷进这件事了!”爱羊冷笑:“想要脱身是不可能的!”
石绣双唇紧咬,眼神闪烁,似乎在考虑什么!
“石绣,大太太认为我挡了四姑娘的道,所以对我动了杀机,但我绝不会坐以待毙!”爱羊满脸的郑重:“你们一家子要么听从大太太的话,和我拼个鱼死网破!要么就完全忠于我,与大太太虚与委蛇!”
石绣愣了愣,继而冷笑:“五姑娘凭什么认为我们一家会投靠你,和大太太作对?”
“凭的是大太太的为人!凭的是石绣现在的下场!”爱羊很冷静:“我问你,若是太太让你拿什么香在这屋子里点,让你给端我‘加了料’的饭菜、茶,让你指正我什么等等,你答应还是不答应?若不答应,太太有千种方法让你们一家死无葬身之地!若答应了,你也难逃一死,你的家人亦会受牵连!大太太不是一个心软慈悲的人,她不会允许那些掌握住她‘不慈’证据的下人逍遥地活着!”
石绣已面如死灰:“不会的……大太太怎么会做这种事?不,”她突然反应过来:“太太说不定根本就没有这种想法!都是你,都是你在危言耸听!”
爱羊怜悯地看着她:“那么你去告诉大太太我刚说的话,看她是否能容得下你?”
石绣当然不敢去,尽管大多大逆不道的话都是五姑娘讲的,但作为下人的她听了就是该死!她愤怒地瞪着爱羊不说话!
爱羊便叹道:“你当我为什么要买那些刀子!还不是因为侧妃娘娘告诉我世子最喜欢木雕,她希望我能投其所好!”
石绣瞪大眼睛,满脸的不可置信!
“大太太自然希望四姐姐更有把握一点,所以想要除去我也不稀奇!”谈论到自己的生死,爱羊似乎完全不在乎的样子,只懒洋洋地坐回座位上,问:“你说,我和四姐姐,谁的把握更大一点?”
一瞬间,石绣的脑海里想起了许多事情,不禁恍然:怪不得姐姐会那么早就知道五姑娘有生命危险,原来她早就看出来了!想到聪明又一直护着她的姐姐,石绣含着泪哽咽:“奴婢不知道!奴婢只想救出姐姐……”
“我可以救她!”爱羊突然说。
石绣愕然地看向她。
“我可以救她!”爱羊一字一顿地重复:“但前提是你和你家人的忠心!用一条命换你们的忠诚,值还是不值,你自己好好考虑一下!”
已经没有多余的时间考虑了,刚才已经浪费了那么多时间,现在说不定人牙子已经进府,领走了姐姐呢!思及此,石绣便不再犹豫,在地上磕了一个响头:“奴婢今后愿听五姑娘的差遣!”又抬头坚定地看着爱羊:“虽然奴婢的爹娘不在这里,但奴婢担保他们为了姐姐,也是愿意的!”
愿意倒不一定,但是你们那个猴精似的父亲定是愿意进王府享荣华富贵的!
爱羊轻轻地笑了:“我信你!起来吧!”她朝外提高声音:“画菊!”
画菊忙掀开帘子走了进来。
她守在门外,刚屋内的谈话她自然全都听见了,心里正惊疑不定时便听到爱羊喊,便忙收拾好情绪走了进去。
“姑娘!”
“嗯。”爱羊点点头,站起身:“你二人陪我去太太那里一趟!”
二人皆知这就是要去为石纹求情了,心里都不由自主紧了一分!
顺着抄手游廊,当中是穿堂,当地放着刚刚爱善截住爱羊的那个大理石插屏,转过插屏,小小的三间厅,厅后便是正房大院芜菁院了。正间三间上房,两边各三间厢房,只见金珠、银珠并大太太的||乳|娘赵嬷嬷两个守在正屋门前,整个院子里静悄悄的!
金珠见五姑娘来了,便朝她摆摆手,爱羊知屋里必定是大老爷和大太太在商量事情,微一迟疑,脚步一拐便进了左厢房的一间茶室内!
室内珍珠正和于妈妈说着闲话,见五姑娘进来,忙笑着起身相迎:“五姑娘来了!”一边说一边请爱羊坐在铺着大红褥子的炕上。
爱羊笑着坐了,珍珠忙又倒了一盏茶过来,双手递给她:“五姑娘尝尝,这是用旧年雨水甄的白茶!”
爱羊起身接了,又含笑道谢,心里却在奇怪,于妈妈昨日是受了自己的赏,但珍珠这般热情又是为了什么。
往日里大太太身边的四个大丫头,除了金珠,剩余的银珠、珍珠、宝珠都是眼睛鼻子高高在上的,今天怎么会这般谦和起来!
于妈妈问:“姑娘这个时辰来是有什么事?”
爱羊捧着茶放在膝上,一副局促不安的样子:“我听说太太要把石纹卖了,便想来求个恩典……”她有点不好意思地看着二人:“她毕竟服侍我了半年……”
于妈妈和珍珠对视了一眼,爱羊身后的石绣等不得,忙问:“怎么了?”
珍珠便含笑说:“刚四姑娘已经给老爷太太求了情,因四姑娘说的恳切,老爷便准了!太太便降了石纹一级,又罚了半年月银,让她先出去养伤,等伤好了再回来当差!”
爱羊三人俱是一呆,画菊先反应过来,问:“这什么时候下的令?怎么我们从居然院到这里,这么远的距离,都没听说?”
居然院之所以为“居然”,便是因为它是李府最偏僻幽静的院落,当时大老爷声称“此等居然之所,乃是修身养性的绝好之处”,所以才有了这个名字!后来爱羊到了分院子的年龄,一不是长女、二不是嫡女、三不是幼女,何况她与四姑娘只隔三个月,大老爷心里眼里满是嫡女,哪里看得到她,大太太便让她住了居然院!
爱羊也看向珍珠,的确,这么远的距离,若真有这件事,那她们必定早就听说了!
珍珠便笑着解释:“就是刚刚下的令,还没传开呢!四姑娘前脚刚走,五姑娘您后脚就来了!这会儿石纹可能还在柴房里呢!”
爱羊便转头看向一旁焦急的石绣:“那你就先陪你姐姐回去,明个儿再来!”
石绣忙屈身施礼:“是!谢谢姑娘!”
爱羊点点头:“去吧!有什么事打发人来和我说一声!”
石绣便忙抽身去了!
爱羊也起身道:“既然这样,那我就先回去了!老爷太太那里麻烦你们替我说一声罢!”
于妈妈笑着挽留:“五姑娘再坐会儿吧!这么早回去也没事!”
珍珠也道:“是啊!姑娘再坐会儿!”
爱羊温婉地笑着:“不了!昨个儿绣了个荷包,得赶紧回去结尾呢!再说石纹石绣都不在,只画梅一个,我不放心!”
二人便不好再留,俱送着出来。
爱羊回头笑着:“于妈妈和珍珠姐姐留步,万不敢劳烦你们相送!”
于妈妈和珍珠便原地屈了屈膝,目视着主仆二人远去了。
这里爱羊和画菊走在青石小路上,画菊满腹不解:“姑娘,为何四姑娘要救下石纹?这样石绣一家子岂不是……”会感激四姑娘,连刚和姑娘达成的协议也会作废!后面的话她不敢直接说出来,便又说:“看大老爷起先的架势,石纹这次必难逃厄运了,可谁知四姑娘竟有这么大的脸面……”
爱羊偏头想了想,笑着摇头:“那倒未必!”又正色说道:“四姐姐乃是正经的嫡女,况没有两年就出嫁了,是娇客!老爷太太必不会轻易驳了她的要求!况且她读过书,心机又深了一层,你在她面前凡事小心点!”
画菊忙郑重应了。
回到居然院,爱羊便从放银钱的小匣子里拿出五两银子,又让画梅从十锦屉里翻出半小瓶上好的金疮药和两支有簪挺粗细的人参,一同递给画菊:“这些你待会儿亲自送去石纹家里,就说这金疮药是南国过来的,用着极好!人参是我上次配药剩下的,只有这些了,也别嫌弃不好,就熬了让石纹补身子吧!比买了的强!这五两银子让他们去找个好大夫,别心疼银钱,要将人完全治好才是!”
第十二章 恩威并济
更新时间2012-4-11 20:19:05 字数:4242
筒子们,有票的多支持下吧,白盐今天落枕了,歪着脖子码的字……好可怜……
画菊接过东西,犹豫了会儿,才心疼地说:“这些还是您上次受伤时大太太给的,究竟没舍得用多少,这会儿给她送去……”
爱羊不在意地挥挥手:“东西重要人重要!况且也不是什么上好的,她家还不知能不能看得上呢!你不用多说,去罢!”
画菊只好屈屈膝,退了出去!
这年头外面卖的人参必截做两三段,镶嵌上芦泡须枝,搀匀了卖,吃了效用大打折扣!五姑娘这儿的虽只簪挺细,离手指头粗细的还差的远,到底是纯的,用来补身子也算好的了!
画梅眼红地看着屉子里还剩下的两根人参,想起家中体弱多病的母亲,寻思了会儿,到底不敢直接把话说出口,只笑着奉承爱羊:“姑娘您真真是心善!体恤咱们下人!”
爱羊并不知她的打算,只随口吩咐道:“到午时了再叫我!我去隔壁绣点东西。”说着,便掀了帘子出去。
画梅的话堵在喉头,愣了半晌才“哦”了一声。
爱羊来到绣房,转过屏风,在里面的十锦格子架上翻出那个放着颜料的小匣子,一个个打开看了看闻了闻,这才皱着眉放了回去。
至午时,画菊便回来了,先是简单说了一下石纹的情况:“已经请了大夫来看过了,说虽没伤着筋骨,但毕竟天热,女孩家又娇气,怎么也得养上两个月才会无碍!”又转述了石纹一家人的道谢:“石绣当时就哭了,直说那是姑娘您仅有的东西,给了她姐姐用太浪费了,推着不要!还是石纹爹接了过去,说谢谢您和四姑娘的恩情,来日必还等等……”
说到这里,画菊偷眼看了一下爱羊的脸色,见她并没有不高兴的神情,便又说:“石纹娘送了些自己腌制的小黄瓜片和咸萝卜干儿,说您胃口不好,吃了这个开胃!奴婢看了都是极新鲜干净的,便把它们放在小茶房里,等您吃饭时挑上一小碟尝尝!”
爱羊便点点头:“辛苦了,今天就让画梅服侍我用饭,你下去休息会儿吧!”
画菊道了声“不辛苦”,便施礼下去了。
爱羊歪在炕上,冷笑,既然有闲情送腌制的小菜,那石纹必定伤得不重!他们说“要养上两个月才会好”,那一定是不想摊这趟浑水了……也或许是太忙,石纹没来得及转告自己的话……
下午,爱羊便让画菊进绣房帮忙,先是在小粗白碟子内调了几种颜色,才让画菊把宣纸铺在平日画花样子用的小桌上,蘸了墨,在纸上勾勾画画起来。
画菊在旁看着,只觉不大一会儿纸上便出现了一支极美的颜色古朴的簪子,簪头上方是一只立在一片荷叶上的开屏孔雀,口中衔着宝葫芦;下方则是另一片荷叶,上怒放着一朵芙蓉,孔雀的一只腿正好下伸到芙蓉花蕊上;簪挺上有着细致的荷叶花纹,整个看着颜色亮丽,栩栩如生,非常漂亮。
画菊看了看爱羊的脸色,在一旁叹道:“姑娘的画工真好!这簪子造型也这么别致,看着孔雀似是从荷花心里飞出来似的,奴婢可从未见过!”
爱羊小心地给孔雀润色,笑而不语。前世为了能赶上君易清的雕工,她在画稿上可没少下功夫,每日勾勾画画的不知画坏了多少支笔,为此还挨过父亲的训呢……
思及此,爱羊只觉心口一阵酸楚,不能再想了!她甩甩头,将思绪从回忆中拉回来,深舒了一口气,重新聚精会神地画着图稿。
画菊见她神情突然变得隐晦不明,便不敢打扰,只在旁帮着递笔递墨。爱羊完全画好后,她才大着胆子问:“姑娘,您画这么个簪子是要做什么呀?难道是要定制首饰……”
爱羊放下画笔,这么一大会儿已经一个多时辰过去了,她活动了一下已经发麻的双臂和脖子,笑道:“傻丫头,你家姑娘哪有银钱买首饰呀!”说着她又细看了看图样,满意地点头:“到底练了大半年,还好手没有生疏!”
画菊疑惑:“莫非姑娘是要做绣花样子?”
爱羊只笑着坐在椅子上,也不解释:“等晾干了,把它收起来!明个儿我用!”
画菊忙应了一声,转身为她端了一盏茶过来:“姑娘您累了这么大会儿了,喝钟茶润润嗓子吧!”
爱羊接过,也不喝,只望着碧色的茶汤幽幽出神,突又想起什么,便正色对画菊说:“如今你也算我的人了,我也不瞒你,这图样我有大用!你千万不能让旁人看见了!记住了,这可是你我二人今后的立身根本!”
画菊不知一幅画能给她们立什么足,但姑娘郑重其事的样子由不得她不重视,忙点头道:“姑娘您放心,奴婢定藏好了,不让别人瞧见!”
爱羊点点头:“这两天还好点,石纹石绣不在,屋子里能去的只你和画梅二人!你多提防她一下就是!”
画菊应了是,眼珠子转了转,笑道:“姑娘,要不这样!奴婢就把它放在您平日画的花样子里头,您画了那么多,谅谁也没那个耐性去翻!”
爱羊笑眯眯地看着画菊:“好主意!就依你!画菊越来越聪明了!”
画菊只抿嘴一笑,见爱羊懒洋洋地歪在椅子上,嘴唇动了动,欲言又止。
爱羊叹口气,对画菊说:“你想说什么便说吧!”自从早上请安回来,她就发现画菊有些异样,心知是为了什么,但画菊不提,她便只做不见。有些事情得自己想明白才行,尤其是在这吃人不吐骨头的后宅!
“姑娘,”画菊一咬牙,问出了徘徊在嘴边一天的话:“今天您早就看到老爷来了……是不是?”
爱羊抬眼望她,少女的神情已是惶恐不堪,她“嗤”的一声笑:“画菊,在后宅要想好好活下去,有些事情自己知道就好,不必说出来!”
画菊的唇蠕动着,结结巴巴地说:“可,姑娘……要不是……四姑娘……石纹……石纹她肯定……”
爱羊收敛了笑意,面无表情地看着她:“你记着,在后宅人命是最不值钱的,无论主子还是下人!你最好收起你的同情心,我需要的是一个会按着主子意愿去做事的心腹,而不是同情心泛滥、时时质疑主子的下人!”
画菊一个激灵,忙跪下:“奴婢不敢!奴婢一定什么都听姑娘的!”
爱羊看了她半晌,才幽幽叹了口气:“起来吧!记住你今日的话!”
画菊惨白着一张脸点了点头。
“你去把放银钱的小匣子拿来!”爱羊吩咐道。
画菊忙应了声“是”,起身出去,不大会儿拿来一个红漆匣子。
爱羊接过,随手翻了翻,便从里拿出一两银子递给她:“既是我的人了,以后你的月例除了府里的,另从我这儿支一两!”
画菊受惊地抬头:“姑娘……”
爱羊笑笑:“现下你姑娘我穷的很,等以后手头宽绰了,还给你涨月钱!”
画菊不是个笨的,见爱羊这意思分明是把她当成日后的贴身大丫头了,而且她现在只是个三等的,每月只有三百钱,石妈妈还要扣去一大半,最后到自己手里的连一百都不到!而五姑娘一出手就是一月一两,完全是府里一等大丫头的待遇。
时下米价一两白银就能购得两石,够一人吃上好几个月了,不可谓不多!
思及此,画菊忙着推辞:“姑娘,您现下需要用钱的地方多着呢,不用再给奴婢月钱!”
爱羊笑着:“难道省钱是从丫头们的月例上省下来的?”她将银子塞给画菊:“拿着,不必推辞,这是你应得的!”
画菊接过去,心知即使发月钱也是月末了,姑娘这是怜惜自己手中无钱,特意提前给的。她含着哭腔福了福身:“奴婢谢姑娘体恤!这钱奴婢收下了,但这月已领了,姑娘月末不要再发了!”
爱羊点头:“依你!”她疲惫地揉了揉额头,苦笑,恩威并济,恩威并济!连身边唯一一个最信任的丫头也要时时耍着心计,这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
一想到画菊身上牵连的全哥儿的||乳|娘石妈妈,她又是一阵头痛!
不急,不急!李爱羊,一切终会好起来的!
次日早去请安的时候,在芜菁院门口,爱羊碰巧遇见也来请安的爱兰。
她心里一突,忙恭敬地纳个万福:“爱羊见过四姐姐!”
出乎意料的,爱兰竟含笑着亲自扶她起来:“自家姐妹,你看你还施什么礼,这不拿我当我外人嘛!”
爱羊纳罕,想起昨天珍珠的态度,便知一定有什么自己不知道的事发生了。心里如此想着,表面上却仍是一副唯唯诺诺的样子:“礼不可废,爱羊不敢不守规矩!”
爱兰的笑容僵了一下,立即笑道:“听妹妹这话,竟是还为前个的事生着我的气呢!那日姐姐不过说了你两句,也是为你好,妹妹可莫要使性子……”
话未说完,爱羊便忙惊恐地摇头:“爱羊不敢,请四姐姐明鉴!姐姐的教导我一直铭记在心,万不敢忘的,怎会心生怨言呢!四姐姐你千万要相信我,我……”说着泪已快流下来。
爱兰腻歪地看着她一幅要哭不哭的样子:“好了,我又没说你什么,你看你好端端的哭什么!”
爱羊忙不迭地点着头:“是我不对!四姐姐别生气!”一边又抹去眼泪。
爱兰不耐烦地挥挥手,一错眼看见爱羊身后的画梅,想起一件事来,便笑着问:“听说五妹妹昨个儿来给石纹那丫头求情来了?”
爱羊好像刚想起来似的,适时露出感激的笑容:“多亏了四姐姐昨日救了石纹,不然等我来,怕是一百个也不中用……”
“这算什么!”爱兰摆摆手:“总归是妹妹房里的贴身丫头,难道真要看她被卖出去不成,说出去你这名声也不好!”
什么名声?难道我名声坏了你就能独善其身了吗?爱羊权当没听见最后一句话,只陪着笑:“虽如此说,但到底是四姐姐疼我!等改日石纹好了,我让她们两姐妹给您磕头,谢谢您的救命之恩!”
“这算什么,小事一桩而已!”爱兰故作不耐烦,在面对庶女时的那种高高在上与优越又回来了!
爱羊只羞怯地低着头:“不管怎样,这是四姐姐您的心意!昨日老爷盛怒,只有您敢为石纹说句话,若是我,怕是连门都不敢进就吓回来了!”
“五妹妹可千万别这么说,”爱兰用帕子捂住嘴,娇笑道:“那只是老爷疼我,才容我如此放肆!若是在别家,见姑娘家竟插手这种事,不定怎么编排我呢!”
爱羊忙奉承道:“怎么会!四姐姐您是家里唯一的嫡女,分量最重,在外又有着贤惠端庄的名声,人人夸您还来不及,怎会说小人话呢!姐姐多虑了!”她适时地露出羡慕的眼光。
爱兰似乎挺满意她的上道,又见她一直毕恭毕敬的,便携着她的手:“走吧,该去给太太请安了!”
爱羊受宠若惊地笑了,跟着她往里走,心里却在盘算着李爱兰这样示好的用意。
进了正房,大太太一反常态地让爱羊坐在自己的身旁,取代了爱善的位置。
爱善眼里的凶光大盛,恶狠狠地瞪着爱羊,仿佛要生吞了她一般。一旁侍立着的吴姨娘没有爱善那般不知城府,只用审视的目光上下打量爱羊,表情深思,不知在想什么。
爱羊只作未见,聚精会神地听着大太太的讲话。
“昨儿个我与老爷商量了,虽说木雕也是木工的一种,但到底比寻常的高雅,且能修身养性!不说前朝,单说现在就有明南王府里的世子最爱木雕,原是恪靖侯嫡长女的欧阳仁姗也最喜木雕……”
话未说完,爱兰便不满地打断她的话:“太太,您又提那个反贼,她是哪门子的侯府千金,不过是个充了官做了妓女的死人罢了……提她多晦气啊!”她一直记着那天姑妈将爱羊比作京城第一美女欧阳仁珊的情景,对此耿耿于怀。
妓女!想到前世收监后的日子,爱羊心里一紧,恨意顿生,她死死握着双拳,害怕一个不注意就会冲到李爱兰面前,狠狠地揍着那张洋洋得意、骄傲自大的脸。
大太太完全没有注意这些,只是爱怜地摩挲着爱兰的脖颈:“好孩子,不提她!她算哪根葱,提了还污了我儿的耳朵呢!我们只说木雕好不好?”
爱兰矜持地点点头,勉强应了。
第十三章 木雕(一)
更新时间2012-4-13 20:24:15 字数:4154
大太太便慈爱地笑笑,接着说:“所以我和老爷的意思,是等侧妃娘送来的木雕师傅到了,再让她统一教你们几个,也磨磨你们的性子!”
原来如此,怪不得这些人对自己这般友善,那木雕师傅李氏只说是送给自己的!爱羊冷笑,这胡氏和李益比自己想象中的更不着调,为了世子侧妃的那个虚位,竟连里子面子都不要了,要让全府里的姑娘都学木工!
不过依着胡氏的为人,必定希望只自己的亲生女儿能有这样的机会,剩余的庶女,巴不得滚的越远越好!
那这就是李益的主意了!
爱羊正思索着,忽听爱善的娇笑声:“太太,您要木雕师傅教我们木雕,女儿自不会有意见,可这师傅是姑妈特意给五妹妹送来的,还不知道五妹妹愿不愿割爱呢?”
爱羊抬眼望向爱善挑衅的目光,微微一笑,她要这个木雕师傅只不过是为了遮人耳目罢了,好为以后雕的物品做借口,有什么舍不得的!
大太太似是才想起来这一节似的,只笑吟吟地看向爱羊:“爱羊,你说呢?”
爱羊忙起身恭敬地施礼:“回太太的话,侧妃娘娘只是见女儿对木雕感兴趣才送来个木雕师傅,岂是专为我送来的?今诸位姐姐妹妹都有兴致,我多了伴儿高兴还来不及,怎会作那小气之人……”她笑看了爱善一眼:“二姐姐太多虑了!”
爱善愤怒地瞪了爱羊一眼。
大太太对她这番回答很满意:“可不是!娘娘只是为了关爱你们的一片心,哪有厚此薄彼的!”她嘴角含着笑意:“那就说定了,等木雕师傅过来,你们几个都一起学着!”
这几天府里发生的事,几个姐妹都有耳闻,自是知道侧妃娘娘让学木雕是做什么,哪个会傻乎乎的拒绝,全都一起应了。只爱羊看见爱羡一幅心不在焉的样子,眼神飘忽,似乎不太愿意的样子。
她心里忽来了兴趣,这个备受宠爱、生母地位高、却一直默默无闻的庶女究竟是个怎样的人?
回到居然院,正吃早饭的时候,画梅进来禀告说:“石绣回来了!”
爱羊便笑着让她进来。
石绣一进屋子,便先给爱羊磕了个响头:“奴婢谢谢五姑娘昨日的赠药之恩!”
别人不知道,一直近身服侍的她非常清楚,昨日送去的那金疮药还是半年前爱羊自亭台跌下后大太太特意送来的,仅一小瓶,说是从南国进贡的,治外伤效果非常好,很是珍贵!但五姑娘二话不说就赏赐给了姐姐,其中意味自然非同一般。
但想起昨晚父亲的话,她眼里闪过一丝黯然,父亲觉得姑娘心机深,又急功心切,偏没有一点实权与助力,石家一大家子不能冒然压在她一个小小的庶女身上!
爱羊坐在那里,自然将她神情的变化看在眼里,心里已猜出了大概,面上却不动声色:“快起来吧,不必谢我!再怎么说石纹也服侍我了半年,送她瓶药是应该的!”她笑着问:“你姐姐怎么样了?”
石绣道了谢,站起身屈了屈膝:“回姑娘,姐姐她已大好了!没伤着筋骨,大夫说将养几个月就行了!”
爱羊点头:“这样就好!姑娘家的这伤耽误不得!若是需要什么你尽管和我说,我能办到的定不推辞!”
石绣含泪点点头。
爱羊寻思了会儿,道:“你一大早就赶了过来,肯定没吃饭吧,不如你先下去填饱肚子再过来伺候!”
石绣抬头看了她一眼,想说什么终是没有说出来,只沉默地退了下去。
屋里只?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