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陌路自风流第46部分阅读

    手的两人,都褪去了所有的伪装。

    孟寒朝望着对面换了一身银色便服依然风采不减的楚律,冷道:“燕山王今日可真是春风得意了!连带着也胆大包天起来,谎报军情不说,还敢从前线溜走,这任何一条,可都是死罪!”

    楚律面不改色,毫不客气道:“若不是摄政王殿下忙着打我妻子的主意,我怎会如此着急?何况我也并未谎报军情,不过稍稍延迟而已。”

    “哼!你竟还真敢认!”

    “不敢。比起我在前线作战,殿下在后院算计我妻子,我的行为不过只是小恶中的小恶。”

    他言谈中反复提起“我妻子”,还真是故意刺孟寒朝的痛处。

    就见孟寒朝冷笑一声:“楚律,你以为本王当真拿你没有办法吗?如今百官皆以本王马首是瞻,本王若是放出风声,弹劾你的奏折就能将你淹没!就算你兵权在手,也未必能够安然无恙!”

    “只是人人皆知殿下能有今天的地位,与我的出力支持都是大有关系。殿下要治我,不怕百官离心?尤其是那些暂时被殿下以怀柔之策安抚的墙头草,若有变故,他们必然反复。如今长乐公主虽殁,他们却也不是没有别的诸侯王可以选择……听闻殿下的堂弟裕景侯年方九岁,若是由年幼易掌控的他上位,怕是有人更为乐见,不是么?”

    孟寒朝脸色更冷,正要发作,忽然楚律话锋一转:“殿下别忙。我此来并不是为了与殿下算旧账或要挟殿下。我是来谈条件。”

    孟寒朝深吸一口气,微眯双眼,示意楚律继续讲。

    “殿下如今离登基只差一步,看似前方坦途一片,然而在京城殿下根基不深,兵权又不在手,那位子只怕不那么好坐。想必殿下也是因此才需借助靖南王等人之力。但我以为,殿下应当并不愿意今后都处处受制于人。”

    “……所以?”孟寒朝右手习惯性的摸着下巴。

    “我愿意全力支持殿下登基,虎符也会交回殿下手中。殿下有了兵权,便再无人敢有它图。而我唯一的条件,就是事成之后,请殿下放我与小容离开。放弃她,换一个殿下盼望已久的天下,极划算的买卖。”

    孟寒朝面无表情,心中却是千回百转。

    别人都以为楚律为人沉默寡言、坦荡大度、虚怀若谷,却极少有人知道他长了怎样的一颗心一双眼。真真好笑,他们为何不想,若没些本领,为何立国之初的三大世家,只有楚家从来屹立不倒?若没些算计,又如何逼得想容当年奉旨来嫁?其实某些方面来说,楚律和自己根本是同一类人,只不过所求不同、又带了不同的面具,如此而已。这也是为什么,自己始终会对楚律心存防备,并不是仅仅是因为功高镇主鸟尽弓藏。

    若是他肯离开朝堂,自己当真可以放心?……只是,想容……

    楚律见他沉默,便道:“殿下不必急于一时,我等殿下的答复。”说着,他便头也不回的转身离去。

    楚律走后,王朗由书房的侧间走了出来,向孟寒朝拜倒:“殿下,楚律开的条件极好,殿下为何还犹豫不决?”

    孟寒朝不语。

    王朗眼中精光一闪而过,又劝谏道:“殿下,楚律人如潜龙,就算没了虎符,在军中依旧一呼百应,我们断无放虎归山之理。既然此时他开出条件,我们不如趁此良机,先正殿下之位,再图后事不迟。殿下若是还放不下那林想容,也犹有余地……但,臣冒死提醒殿下,帝王身侧,岂能容情!”

    良久之后,孟寒朝淡淡地说:“……本王知道。”

    用情

    很快,楚律便收到孟寒朝的回话,短短四个字:“如你所愿。”

    他收起信纸,从容一笑。

    林小容双手支着下巴,在一旁问道:“怎么了?”

    他们两人自重逢以后,再没有什么顾忌,几乎时时刻刻都粘在一起。楚律顺势将她搂入怀中道:“他答应了。”

    “真的!那我们可以走了?”林小容忍不住欢呼雀跃。

    “暂时还不行,等他登基罢。”

    “可是……”林小容闻言又有些忧心,“一旦他真的当上了皇帝,身份就截然不同了,不会再有什么变数么?”

    “那些你都不必管。”楚律笑着打趣道,“你只要把心思都放在为夫身上就好。”

    林小容歪着头,仔细的盯着楚律,认真的目光让他情不自禁的摸了摸自己脸上,“有何不妥?”

    “我觉得……我以前怎么没有发现,你这么腹黑呢?”

    “负黑?那是什么?”

    “不是什么。”林小容狡猾一笑,“对了,你不是说,今天要带我去什么地方么?”

    “是。”楚律点了点头,“你将那个带上,我们这就走吧。”

    京城二十里郊外,碧草池塘中,有一座庄园。那正是楚律昔日好友、曾经的兵部尚书裴宣的居所。

    裴宣与楚律交好,因此长乐公主操纵朝政之时,他自知才能将不再有施展之地,便辞官在此做起了闲云野鹤。当年裴宣曾于林小容危急关头助她出京相救楚律,这一番恩情,林小容和楚律自然都记在心上,如今好友重逢,彼此都是喜不自禁。不过楚律带林小容来此,却是为有目的。

    两盏薄酒之后,楚律问道:“裴兄,我记得离京那年,令妹尚在豆蔻之年,不知她现下可好?”

    裴宣本来谈笑自若的脸微微色变,显得有些尴尬:“惭愧,她如今仍是小姑独处。”

    楚律又道:“冒昧一问,不知令妹她……是否有个孩儿?”

    “楚兄是如何得知?”裴宣大惊,随即又叹道,“唉,想必也是纸包不住火。此事当真是家门不幸呐。五年前,我那妹妹不知与何人交往,竟至珠胎暗结,我苦劝不听,她后来便独自生了孩儿,离群索居,搬到了僻静之地……”

    林小容来时便抱着疑问,此刻也顾不得裴宣惊讶,连忙问道:“你妹妹和那孩子住在哪里?”

    “他们就住在离此处不远的山中。”

    “我能不能去看看?”林小容急切追问。

    裴宣见他们的反应已知其中有异,立刻点头道:“好,我这就带弟妹过去。”

    山水之间,半亩田园,一间小屋。围起的木栅内,一棵参天槐树,正随着微风轻摆树叶,细碎的阳光由树荫中洒下,静谧中自有诗情画意。

    林小容一见房屋便快步走近,到得门边,忽听得一声清脆的童音:“你是什么人?……啊,舅舅!”

    这声音从头顶传来,林小容抬头去看,正对上一双如秋水般熟悉的眼眸。

    只见一枝粗壮的树杈上,骑坐着一个四五岁模样的女孩,她忽闪着剪水双瞳,眼波流转,显得慧黠灵动之极。见到生人,她也毫不扭捏,立刻转头喊道:“娘!舅舅带客人来啦!”

    很快便有一位二十来岁的端庄女子,应声推门而出。见到楚律身边的林小容,她顿有所悟,本来沉静的气韵也忽然有了波动,“莫非,您是楚夫人?”

    林小容望了望对面的美丽女子,又看了看树上的孩子,“裴姑娘,这孩子……”

    那女子全无羞恼之色,只露出一个了然的笑容:“是月桥的孩子。”

    林小容呆住。那年月桥随口的一句话,她还以为是敷衍她的谎言,没想到,竟真有这荒唐事!这……能算作意外之喜么?

    那女子犹疑了一瞬,迟疑着开口:“他果然……死了?”

    林小容不知该怎样回答,只好沉默着,由身后的包裹里取出一只白瓷罐子,轻轻向前递出,“这个,应该给你。”

    那女子望着那罐子,向前踏了一步,又退了回来,摇头轻笑:“不必了……从前他便不把我放在心上,如今我又何必执著?他并不会想在我身旁。”

    这……?怎么与她的想象并不相同?林小容诧异。

    那女子见林小容困惑,坦然一笑:“当年我爱他便是我的事,与他何干。如今他既已死,我又有了小月儿,便更无所求了。这罐子,楚夫人留着吧。想必,他还是最愿意跟着你。”

    这时树上的女孩已经顺着树干溜了下来,几步跑到林小容身边,有些好奇的看了看那罐子,又抬头问林小容:“这里面就是小月儿的爹么?”

    她的眼睛明亮,态度平静得过分,林小容有些意外,却还是点头,“是。”

    小月儿伸手轻轻摸了摸罐身,向后退了一步,对着罐子一派天真地道:“爹,你从没见过小月儿,小月儿也从没见过你,我们互不相欠啦。”说完她就跑回了娘亲身边,眨巴着大眼睛,没半点愁容。

    林小容哭笑不得。

    回京的路上,楚律见林小容沉默不语,便问道:“还在想不开么?不过裴家妹子向来就是个颇有见地的女子,连我也没料到她竟会如此反应。”

    林小容在马背上回给他粲然一笑:“没有。我早该想到的。能看出月桥的好处,又怎会是寻常女子。这样其实也很好。”

    在这个世界里,竟也有人能活得如此豁达。真的很好。

    他的生命得以延续,而他离去的悲伤,却并不需要再去多感染两个人。

    将军百战死,壮士十年归。

    承元二十二年四月,岳梦影与谢承添共领十五万大军,返回京城。十三日,孟寒朝一声令下,内城正门大开,迎接胜利之师!

    秦国皇帝慕容霆以及一众皇族被少将军谢承添生擒的消息,早已传遍了京都。当日,知道俘虏皆被关押在囚车内,随五千士兵入城,京城百姓一时便齐涌上街,共同围观这百年难得一遇的盛况!

    巍峨的城墙下,旌旗招展绵延十里不绝,将士们手中长刀明亮似雪,年少英俊的谢承添意气风发,仙人之姿的岳梦影风华绝代,而一身威武戎装的楚律、人们心中无可替代的大将军、燕山王,更是令百姓报以海啸般热烈的欢呼!

    那一日的景象,直到多年之后,仍有鹤发老人如数家珍的对子孙讲述着——

    舞阳门下,阳光绚烂到几近刺眼,孟寒朝身上银底金丝的摄政王锦袍略略反光,更有一种说不出的高贵庄严乃至神圣。文武百官在他的身边两侧依次站立,肃容以待,只为这一瞬间,空前绝后的荣耀!

    军队缓缓行近,楚律率先下马,孟寒朝带领众人走上前去迎接,于百姓欢呼之中,就见楚律忽然单膝下跪,抱拳高声道:“楚律不负殿下所托,今日终于踏平西秦!如今我大离一统天下,大业将成,繁华盛世,指日可待!皆是验证了殿下的洪福齐天!然而外贼已灭,内事犹存,国,不可一日无君!楚律今日便与我大离所有将士,恭请摄政王殿下登基为帝,以安民心!”

    “恭请摄政王殿下登基为帝,以安民心!”几千将士齐声跪下,大声高呼。

    “恭请摄政王殿下登基为帝,以安民心!”百官见势,连忙跪下齐声恳请。

    “请摄政王殿下登基!”

    “摄政王殿下登基!”百姓已纷纷跪下叩头、齐声呼喊起来。

    下跪的人群,由孟寒朝的脚边,延伸到看不见的远处,仿佛绵延无尽。这一刻,一向理智到近乎冷酷的孟寒朝,心中也一样的激荡不已。

    无尽的阴谋算计、无尽的明枪暗箭、无尽的铁与血,终于换来了功成名就的瞬间!从今往后,率土之滨,都将匍匐在他的脚下!

    眼望着九天之上的白云,孟寒朝深吸了一口气,高声道:“诸位请起!孟寒朝得此厚爱,何敢不从!今日,孟寒朝便随诸位所请,奉天命,择日登基!请诸位安心,孟寒朝必定不负众望,励精图治,以图天下大治、四海升平!”

    “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陛下万岁万万岁!”

    又是一片此起彼伏的高呼叩首,有人已被这氛围感染的热泪盈眶。孟寒朝走上前去,亲自扶楚律起身,目光相对之际,两人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离国的登基大典,是分为金銮殿成礼和太庙祭祖两个部分,将各取当日吉时分开进行,其中各种细则规范又是数不胜数,本来甚为繁杂。但是新任的礼部尚书甚为乖觉,为迎合孟寒朝,先前便早已在暗中筹备登基大典事宜,如今孟寒朝告知天下后,登基大典立即便定下了吉日,就在五月初三!楚府众人已打点好了行囊,林小容也做好了林家庄事宜的交割。所余之事,就只有等待那一天。

    五月三日,终于,登基大典如期而来。

    卯时三刻,正是吉时。

    声声礼乐之中,一身黑色龙袍的孟寒朝缓缓踏上红毯,走入金銮殿,踏上那九十九层台阶之上,普天之下最高的巅峰。

    礼官小跑着上前,高声道:“告祭礼已成,请即皇帝位!”

    百官中以楚律品级为最,此时便由他几番叩拜,由礼官手中接过传国玉玺,亲自双手递上,交给孟寒朝。

    登基诏书宣读完毕,三跪九叩,殿外广场上鸣鞭九下,金銮殿内礼成。

    礼官再次上前,高声宣告:“百官退下,午时初刻,皇帝陛下至太庙行祭天之礼!”

    孟寒朝径自回后殿,楚律随群臣退下后,便立即快步离去。此时他所要做的,便只剩最后一环,那就是由他代表群臣,按离国传统,去太庙中取先皇帝冠交给孟寒朝,以示传承之意。

    礼乐未歇,后殿内,却是一片肃穆,只因新皇陛下,正在闭目养神。

    虽是登基之日,大事已成,今日的孟寒朝身上,却看不出壮志得酬的喜悦,反而他格外沉默,以至于宫人们都屏息静气,不敢有丝毫打扰。

    忽然,有脚步声匆匆而来,打破了这片静默,是新任的御林军头领尹良大步入内,跪下高声报奏:“陛下,林庄主果然已离开了楚府!”

    “果然选了这一日。”孟寒朝冷声说罢,忽然站起身。

    尹良做了多年孟寒朝的近卫队长,早已明白他的心意,连忙劝道:“陛下,登基大典还未结束,您不能走哇!”

    “离午时还有一个多时辰,来得及。楚律若是回来,不管你用什么方法,留住他。”话音未落,孟寒朝已消失在宫殿门前。

    舞阳门下,林小容正牵马等在那里。她亦是京城名人,此时为避人耳目,她头戴斗笠,一身素衣短打,背影看来毫不起眼。

    正望着远方想着日后之事,忽然,有人拍她的肩膀。林小容猛地转过身,便吓了一跳!

    “你……”她颤抖着手指,指着眼前人。

    孟寒朝冷笑着站在那里。“我今日登基,你今日离开,祝福一句不留倒也罢了,竟连告别也无,还当真有情有义啊!”

    林小容微愣。这样一脸讥诮的孟寒朝,她没有见过。他现在不是应该在登基大典上,怎么来了这里?不对,他来了,难道楚律出了事?

    “楚律怎么样了?”林小容也顾不上他黑脸,急问道。

    孟寒朝眯了眯眼,“这么多天对我避而不见,一见面就只问他,想容,你再这样,我可要反悔了。”

    林小容明白楚律安然无恙,松了口气之余,心神也安定下来。“殿下……不对,现在该叫陛下了。君子一言,驷马难追,陛下怎么会对我这样的小女子反悔呢?其实我们并非不告而别,我有留下书信,等我们走了,陛下就会收到。”

    孟寒朝并不理会。他只是一直盯着她的脸,让她几乎以为自己的脸上开出了花来。良久,他说:“那一日你说……你无法生育。你可有想过,楚律已是楚家独子,一样有传宗接代的责任?”

    林小容一愣,复而微笑:“他不会在意这个。”

    望着她笃定的笑脸,孟寒朝只觉得隐隐胸闷:“你就如此有把握?”

    林小容用力的点了点头,“他是我丈夫,我当然知道他。”

    经历了重重艰难才在一起的两个人,怎会被这一件小事打败?虽然楚黎失望的表情会让她觉得遗憾,但,她怎能妥协。

    林小容勇敢坚定的眼神,终于让孟寒朝叹息出声。

    楚律单独去见他的某一天,其实他问过楚律相同的问题。

    “若是想容终生都不能生下子嗣,你会怎么做?”

    楚律那时微微一滞,然后便毫不犹豫地说:“没有便没有。只要两人能相濡以沫,一生足矣。”

    “原来如此,”孟寒朝叹息着,“原来,如此。”

    本来,除了感情之外,他还有许多必须留下她的理由。她神秘的出身、莫测的本领,可以是助力,也可以是威胁。所以理智告诉他,不能让她走。

    本来,连他都说不清,到底是爱她多一些,还是需要她多一些。

    然而这一瞬间,他却发现,一切忽然都没有了意义。

    望着他脸上那一丝难以察觉的萧索,林小容心中一动。她深深望着他,一字一句地说:“陛下,我留给你的书信,请你好好看一看。……陛下,今日一别,也许再难有相见之日,请你千万,保重。”

    孟寒朝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她,仔细的看着。他们就这样在街头对视,盛夏的阳光射进孟寒朝茶色的眼眸中,泛出星星点点的柔光。

    这一刻,时光瞬间倒转。一点一滴,全部回来。

    七年前的初次相遇。六年前的再度重逢。他给她机会,令她成长,终于成为今日的她。

    五年前的有心算计。四年前的生死一线。他将她送给了别人,却在自己心上,牢牢的刻下了印记。

    三年前的并肩作战。两年前的冒死相救。若没有她,他今日也许不会站在这里;若没有他,她也未必能安然无恙。

    一年前,至今。她的鼎力相助,帮助他度过了战后最难熬的时期,却也让自己陷入了更难熬的窘境。

    经历了那样多,以为一切都会紧紧握在手心。不只是天下,还有她!

    ……然而最后,竟还是要放手。

    明明是他,先遇见她!也许,连他们在一起的时光,也远远多于她与楚律的相聚!

    为什么,是他要放手?为什么,是他要放手!

    “啊!”林小容一声尖叫,是孟寒朝突然将她拥入怀中!

    “别动。”孟寒朝在她耳边轻声说。他的下巴抵在她的头顶,让她看不清他的表情。一瞬间有潮汐般汹涌的东西击中了林小容,让她动弹不得。她只能听到孟寒朝的声音,带着溢流而出的情绪,在她的头顶响起:“若是我不做这个皇帝,你是不是就能跟我走?”

    是什么让她泪流满面?林小容不知道。她只能让自己牙齿咬紧下唇,不发出一丁点的抽泣声。

    良久,是孟寒朝先回过神来。

    “怎么可能。”他终是云淡风清的笑了笑,放开了林小容,负手望向天边。

    “从今起,我,必须是九五至尊。你……走吧。”

    他转身欲走。

    林小容忽然出声:“陛下!”

    孟寒朝顿下脚步。

    林小容压下了声音中的颤抖,高声道:“陛下天生就是成大事之人,我这微不足道的一粒石子,怎能牵绊住陛下的脚步?陛下,我将在四海五湖中期待您造就的伟业,您开创的盛世,期待您成为千古明君,万世流芳!”

    孟寒朝背对着她,颀长的身躯那样挺拔,自有一股睥睨天下之势!

    “定不负所望!”

    他启步向前,忽又停下。回首时,已是一个林小容见惯的狐狸般狡黠的笑容。

    “想容,来世,你定是我的!”

    林小容一愣。忽然瞥见一个熟悉的身影飞快的疾奔而来。

    “不可能!”楚律说着,跳下马,当着孟寒朝的面,拥住林小容的肩。

    孟寒朝不以为然地笑道:“到时候,我可不会再度相让。”

    说罢,他便扬长而去。

    林小容噗嗤一笑,心中那一点点堵塞之处也通畅起来。

    果然,他还是他。

    不过,都要当皇帝的人了,竟还这样幼稚,她可没有忘记,他曾经说过,不信人有来世。说这样的话,是故意气楚律?而楚律还很当真。可见男人无论几岁都有孩子气的一面,这话不假。

    “别再看了。”楚律的声音毫无起伏。

    林小容心中好笑,却还是拉着他的手说:“好啦好啦,咱们走吧。”

    孟寒朝回到皇宫之时,已是急得团团转的尹良连忙上前道:“陛下,王丞相刚才派人来,说人手已备齐,个个都是绝顶高手,绝对万无一失,是否立即出发?”

    孟寒朝淡淡瞥了他一眼,尹良额际冒出一滴滴冷汗。

    “叫谢承添来见朕。”

    作者有话要说:有写长评意愿的同学可以酝酿了~现在写长评,送的分就基本够免费阅读剩下的章节啦~

    关于番外,其实我觉得一个第三人称的完整故事是不需要番外的,不过出于偏爱,我正在纠结要不要写一个孟狐狸的番外……

    完结前广告,我的:

    风流

    承元二十二年末。朔州,凌岳山庄。

    虽是腊月,但地处江南气候温暖,瀛湖并未上冻,仍是碧波千里,浩浩汤汤不减当年。

    这一日,临湖的洗碧阁中,传出许久不闻的欢笑声。

    岳夫人拉着林小容的手道:“想容终于想起了我这个义母,可真是太难得了哟!”

    林小容连忙撒娇:“瞧您说的,我怎么敢呐,义母大人,师傅大人,人家明明是怕太早过来会给您惹来麻烦,您呐,就原谅我吧。”

    岳夫人自然明白林小容的言下之意。

    这半年来,虽然林小容与楚律都已远离庙堂,但却仍有旧日牵扯在身,过得不算安稳。如今是确定了再没有麻烦,他们才会登门拜访,顺道来凌岳山庄过年。

    林小容挽着岳夫人继续说:“外面风光再好,山庄也是我娘家啊。若没有义兄是和师傅,哪里会有我的今日,我怎么敢忘本哪?”

    岳夫人拍了拍林小容的手,笑道:“我知道你是好孩子。你旧时住的那院落,我一直命人仔细打扫,陈设都未变,你稍后可以去看看。”

    林小容喜道:“师傅对我真是太好啦!唉,可惜我来的时候不对,不能见到那满院的栀子花开。那香气,这么多年我都没有忘掉呢。”

    接着她又问:“对了,师傅,七喜在你这里过得可好?”

    “她挺好的,孩子也长大了不少。唉,也是一个倔丫头啊。”岳夫人叹道。

    林小容也是心有戚戚焉。

    那时候她遣散林家庄的家仆,七喜便要求跟随辞官的岳梦影来凌岳山庄,说是要终生伺候他,好替小顾错的父亲赎罪。

    其实在她看来,这实在不是七喜该承担的,七喜还那样年轻,明明可以过崭新的生活。然而面对恳求,她终是答应了,毕竟七喜一个女儿家带着幼小的孩子,总需要稳定的生活。岳梦影和美人儿师傅都是好人,也不会无辜迁怒,定能好好照顾她。当然,另一方面,也是因为她的确有些担心岳梦影,报仇之后的他唯一的生存的动力,就是母亲。她也盼望,他能找到别的牵挂……

    两人正聊着,就见岳梦影与楚律由远处相携而来。

    楚律一身布衣蓝衫,英俊挺拔,虽然身上没了铠甲,却依然隐有肃杀英武之气,旁人一眼便可看出这决不是平凡人。也算是多年的积习难改吧。

    岳夫人远远看到便打趣林小容:“瞧,相公挂念媳妇,这就等不及了,我们母女才说了多久的话呀。”

    林小容嗔了一眼。这时岳梦影与楚律已走近,两人向岳夫人请了安,楚律与林小容四目相接,便递给她一个温暖的笑容。

    四人一齐落座,岳夫人道:“午膳还需时间才能备好,想容,我许久没有听过你的琴艺,如今可有进境?不如此时便来抚琴一曲吧。”

    林小容闻言大窘,连连摆手:“不要啊师傅,我半年多没有练琴了,一定是弹得乱七八糟,不要不要!”

    岳梦影笑道:“想容何必推托?你从前便极有音律天分,我昨日听你吹笛,颇有绕梁三日之感,想必琴艺也定不会差。”

    谈笑里,丫鬟双晴已送上了林小容昔日惯用的旧琴。

    林小容见了那乌木古琴,多年前的往事渐次浮上心头。从前她便也是在这里,学艺、谈天、小心的隐藏着那不成熟的思恋。

    嘴角轻轻上翘,她双手抚上熟悉的琴弦。指尖轻动,未成曲,已有情。

    一边弹拨着旧日旋律,林小容一边微笑道:“师傅可还记得,师傅与我结缘,正是由这一曲开始呢。”

    岳夫人眼中有粼光闪动,轻轻点头。

    正是一曲《牵手》。

    那时候,她还是懵懂的平凡女孩,刚刚遇见岳梦影,刚刚懂得爱,却一不小心,便弄得头破血流。

    后来的一步一步,几经辗转。她失去了一些,又得到了更多。也许,这就是命中注定?

    然而,感谢上天,因为无论怎样周折,她终于是遇见了对的人,牵住了对的手。

    她向岳梦影微笑点头,又将目光投向楚律。楚律也望着她。那一双漆黑如墨的眼,那样专注,那样深沉,仿佛能够包容一切。

    万般缱绻,忽然浮上心头。

    林小容微微一笑,朱唇轻启——

    “因为路过你的路,因为苦过你的苦,所以快乐着你的快乐,追逐着你的追逐。

    因为誓言不敢听,因为承诺不敢信,所以放心着你的沉默,去说服明天的命运。

    没有风雨躲得过,没有坎坷不必走,所以安心的牵你的手,不去想该不该回头……”

    你知道吗,遇见你,是我人生中,最好的事。

    ※※※

    新年后,二月。林小容终于来到她向往已久的南海。

    碧蓝的海水浩瀚无垠,在地平线上与天相接,无比宽广深邃。海边一层层的洁白浪花,反复拍打着沙滩,发出“哗——哗——”的声音,夹杂着一两声飞鸟的鸣叫。世界安静祥和的好像没有任何烦恼。

    林小容脱掉了鞋袜,赤脚踩在海水中,寻找着沙滩上的贝壳,回过头,就看见楚律坐在她身后不远处的岩石上,手中却在把玩一块玉佩。

    林小容忽然兴起,撩起海水泼向他,叫道:“喂!你怎么还在看那玉佩?”

    楚律露出一个阳光般的笑容:“我刚才在想,他当初让承添跋涉万里,把这玉佩送来的用意。”

    “有什么用意?”林小容歪着头,不解。年前谢承添跋涉万里,送来这玉佩时,她才知道谢承添为了四处寻找居无定所的他们,花了好几个月的时间。那时谢承添和楚律密谈了好一阵子,她猜测必定是在解释一年前的事,却也无心去理会,勾心斗角,如今已经离她很远。

    楚律招了招手,林小容踩着海水,乖乖走到他身边坐下。

    “我还从没告诉你这玉佩的来由吧。它本是母亲留给我的,七岁之前,我一直带在身上。直到承元元年,我弄丢了它,用它换了一斤糖炒板栗。”

    “用玉佩换一斤糖炒板栗?”林小容瞪大了眼睛,“你不会算账?”

    楚律伸手弹了林小容的额头:“不要乱讲。那自然是事出有因。那年,我随我爹去平凉的定西亲王府拜访,那是我初次见他……”

    一个并不长的故事,林小容却听得感慨不已:“没想到,你们竟还有这么一段。”

    楚律笑了笑,将玉佩交到林小容手上:“我娘当年将玉佩给我,说是要送给儿媳。如今就交给你了。”

    林小容握着那纯白玉佩问:“为什么不早给我?”

    楚律轻轻哼了一声。

    林小容轻晃他的手臂撒娇道:“为什么嘛?”

    楚律暗暗的道了一声“其心可诛”,脸上却是云淡风清:“是我有些事情还没有想通。但其实,也没什么。当日他让承添送来这个,无非是为了三个缘故:第一,让我知道他念着旧情,因此也不会再对我们有任何图谋;第二,给承添一个与我们重修旧好的机会,日后冲着这情份,我便不会为难他;第三,让我也看在昔日交情,他日朝廷若万一有任何变故,也能三思后行。”

    林小容想了想,叹道:“这弯弯道道还真多。其实承添当时那么选择,也是人之常情,任谁的家族蒙受了不白之冤,总是会想再爬上巅峰。他虽一时急功近利,但尚能悔悟就好。”

    楚律嘴角淡淡翘起,没有说话。

    林小容戳了戳楚律的脸,“说起来,你是不是早就笃定了他不会再为难我们?那时候离京,我还有些提心吊胆,你却老神自在,半点也不慌张。”

    楚律笑道:“我又不是神仙,如何知道他怎样决定。其实我也有做些准备。若是真要闹到鱼死网破,我也不惧。”他轻轻握住林小容的手,“……无论如何,我总护得你周全就是。不过,我的确猜想,以他的脾性,应当会放过我们。”

    “你说当时有准备?什么准备?”林小容抓住他的关键字,来了兴致。

    “都过去了,还提它做什么。你看如今这海阔天空,多么好。”

    远处天低海远,浩然一色,层层薄云,漫漫翻卷。

    “真的很好。”林小容叹道,“能看过今日的景色,就算他日你再为家国责任冲在第一线上,我也满足了。”

    楚律略有些惊讶,转过头来看着林小容。

    林小容轻轻一笑:“奇怪吗?其实我一直明白,人呐,就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像你这样人,若不是因为朝堂上不适合再有你的存在,你也不见得会随我来这江湖之远。所以,若有一日,你再回去,我也受得住。”

    楚律唇形微动,正要说话,林小容却伸手阻住了他:“不必着急辩解。也许这一天永远也不会来。但我只是想告诉你,若真有这样一日,你也不必为我顾虑。我林小容,从不是寻常女子,我自己也能照顾好自己,任何时候,都定能做你的后盾。”

    楚律拉下林小容捂在他嘴边的手,顺势将她带入怀中,“小容,既如此,我也有话想对你说。你的确不是寻常女子,面对困境,你总是独立思考、自己承担。我不知你这习惯从何而来。或许,我喜欢的,也正是这样的你。但是,当我们在一起时,你就多依赖我、多信任我一些如何?我既然作了决定,就决不会后悔。想容,无论将来如何、去到哪里,你定要记得,我绝不与你分离。”

    两人脉脉相视良久,林小容微笑着转过头去,“好啦。我知道了。嗯,我们回渔村去吧!看这架势,怕是马上要有一场暴雨。对了,说起来,上次路过泉州的时候,那皇榜上写了什么?我都没有看到……”

    楚律拉起林小容,转身向前。

    “为什么又不说啊?对了,我觉得刚才你好像有个问题敷衍了我……是什么来着?”

    大风吹起叠堆的灰云,暴雨倾盆而来。

    承元二十二年末,京城。

    崇政殿中,龙诞香气淡淡弥漫。侍立的宫人一个个低头屏息,小心翼翼,不敢稍怠。龙榻上,孟寒朝手中握着一卷札记,微微侧着身子。

    登基不过半年,这位皇帝陛下已有了不小的变化,虽只是静静的斜靠着,却自有一股威严沉敛的帝王之气环绕。

    孟寒朝正在阅读的,是一册特别的手札。那是他按照林小容留给他的信中所写,在林家庄的书房内找到的东西。当他粗略看过,就已惊为天人!那里面所记载总结的,都是他见所未见的技术与器具,一点一滴融合起来,连他都难以想象,那会创造出一个怎样的世界!

    手札的扉页里,还断续写着一些他闻所未闻的奇奇怪怪的思想与施政纲领,旁边有的还画着标记,注解着“→此法于此地或许行不通,但可取其精华,弃其糟粕,你懂的!!”

    每每看到这里,孟寒朝就会皱一皱眉,又是一笑。

    她最爱用些莫名其妙的符号和文法,但是奇妙的是,他却似乎总能明白那是什么意思。

    每当他细读着手札,就忍不住猜想,她这样写,是在很早前就已决定,要交这些手札交给他吗?

    一旦生出这样的念头,他的心中便是一阵热流淌过,那个想要将她追回来的念头,就更加的强烈。

    然而,不行。

    当她毫无顾忌的把这些秘密都交给他,就已经给了他最大的信任。她愿意承担他因为这些秘密将她捉回来的风险,他就必须忍下那任她自在遨游、陪伴另一个人的不甘。

    良久之后,孟寒朝略感疲惫,放下手札,按了按眉心。

    她现在应是要赶往凌岳山庄过年罢。总是那样念旧。楚律如今,定是欢喜得紧。哼。他送去的玉佩,也够他琢磨一阵子。

    那玉佩里不止有算计,更有私心。想必楚律以后每次看见它,就会想起自己,就会不痛快,呵。

    忽有侍从来报:“陛下,王丞相求见。”

    “宣。”

    王朗一入室内,孟寒朝便道:“丞相可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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