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准备,也被足足骇了一跳。
接着,人群便发出一阵欢呼!
梁月桥情绪最是外露,这时候干脆搂着林小容的肩,一边使劲儿摇晃一边道:“老板,我们成了!成了!”
“去去去,光天化日之下搂搂抱抱,你成何体统!”
林小容心中也是欢喜,脸上却摆出一付不耐烦的神情,硬要推开手舞足蹈的梁月桥。但她手上并没有用十成力,梁月桥又在狂喜之中,力道实在不小,她推了几下,还是没能让他松手。
这时却有人伸出一根手指,勾住了梁月桥的衣领,硬是将他拉离了林小容身边。
梁月桥回头正要瞪眼,看清了来人是谁,只好自认倒霉,偷偷撇了撇嘴。
林小容向那人拱手笑道:“多谢殿下。”
来人正是孟寒朝。
孟寒朝向林小容笑了笑,又望向了远处的大坑。
那里原本是一块巨石,这时却被炸得完全看不出原来的形状,碎片散了一地,原本平坦的地面也成了一个硕大的坑洞。
若是从前,他必定又要惊讶许久。然而与林小容相处得久了,又见过了从前的地雷,他此时兴奋欢喜已经远远大过了惊讶的心情。
“这火炮果然威力十足,想容的本事真是越来越了得。”孟寒朝走到了那门火炮前面,轻轻抚过炮身,入手微微的发烫,正是炮弹射出高速摩擦留下的余温。
林小容笑了笑,说:“这是庄里所有工匠们齐心协力的结果,我并没有多少功劳。”就连这火炮的制法,都是她从那穿越时携带的小说里看来的。
孟寒朝早知道林小容会这样讲,此时便也不失时机的笼络人心,顺势高声道:“今日事成,各位功不可没,本王已备下了重赏,所有出力的匠人,每人赏白银百两!”
“谢殿下!”众人齐声应答,皆是喜形于色。
孟寒朝回头道:“依想容看,这火炮何时可送上战场?”
林小容答道:“我早已命众人备好了材料,此次试验既然成功,便可开始大批生产,相信不出两个月,即可制造出一百门大炮。”
孟寒朝拍手道:“好极!如此我们便再不怕秦人的阵法了!”
林小容闻言,脸色稍稍一暗。
若是她早日下定决心,不要那么犹豫,岳梦影便未必会被卷入其中,凌迟迟也并不会死。
孟寒朝立刻便察觉林小容心情有异。他略一停顿,已想到她为何色变。
“想容,你那时自告奋勇调查凌迟迟的死因,如今已过了一个多月,可有何斩获?”
林小容沉重的摇了摇头:“那时候正巧下了大雪,偷袭者的踪迹都被积雪掩盖,看不出什么。死者身上的伤口和留下的刀剑也都是极为普通,查不出来历。”
孟寒朝与凌迟迟也是故人,更不用提两家父辈曾经交好,凌岳山庄在江南又极有影响力。只是如今的形势下,他每日里有太多事情要做,并没有亲自插手调查此事。但这不代表他毫无关心。这时候听林小容这样讲,他摸着下巴想了想,道:“即便是普通的马贼,他们所用的刀剑也必定查得到出自何人之手。若是完全查不出……”
林小容接口道:“若是完全查不出,只说明一件事——他们刻意隐瞒自己的来历,决不会是马贼!”
梁月桥一直站在一旁听着,这时也是眼睛一亮,“若是秦人所为,他们又何必怕暴露身份?除非——”
孟寒朝与林小容对视一眼,面色都有些沉重。
林小容缓缓道:“除非这些人,是我们的‘自己人’!这些我已想到。可是,却无从查起。毕竟回江南之路只有一条,任何人都有可能在路上设伏。只要是知道凌迟迟此行所带人数、战力之人,都有嫌疑,可这知情人实在太多。”
孟寒朝眯了眯眼,道:“偷袭之事,最要紧便是保密,刺客人数越少越好。可本王听说,想容是在最后一日,才决定派兵士去保护凌迟迟。那些士兵个个都是精英,并非易与之辈。若是那设伏之人一开始只考虑了凌迟迟所有的卫士,定不容易一击即中。这设伏者,怕是那少数知道想容最后安排之人。”
林小容闻言一愣。
孟寒朝说得有道理。知道她最后改变的安排的人,这范围的确小了许多。除了她身边的楚律、梁月桥、孟寒朝、刃玉等人,就是中间传令调遣的几个军官。难道——
她还没说什么,孟寒朝已当机立断下令:“将所有接触过这命令的军官,全部捉起来!”
立刻便有人应声而去。
孟寒朝转头安慰林小容道:“想容不必过虑,我们慢慢审问便是。”
林小容点了点头。她其实心中也是同样的想法。楚律和刃玉决不会是j细,孟寒朝当然更不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至于梁月桥——
她看了梁月桥一眼。
他的脸上虽然仍是一派吊儿郎当的神情,但她与他相识许久,怎能看不出他的紧张。
没错,梁月桥虽已在军中多年,但他的身份终究敏感。所以至今他依然是隐姓埋名,除了几个亲近之人,没有人知道他就是驸马的亲弟弟、梁丞相的二公子。
但,她相信,决不会是他。不需要什么理由。
所以,这j细只能在其他人之中。
这时候,自然宁可错抓不可放过,毕竟,这关系着前线几十万将士的安危。
很快便有人回禀,那些人中,仍在平凉的都已关押待审,但,有几人已随着楚大将军上了战场。
孟寒朝心中一凛,看向林小容。
林小容倒吸一口凉气。这岂不是——
火炮试验成功的喜悦,被蒙上了一层阴影。
作者有话要说:前面有娃提出为什么我们都看得这么明白了,楚律他们都不知道有j细,那是因为他们没有我们的上帝视角。先前林小容的确遇袭过,不过那已经是三四年前的事,那件事用别的理由也能解释,而且后来再没发生什么意外,于是他们忽略了,就是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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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局
承元二十一年五月。
已是盛夏时节,戈壁滩上烈日炎炎,炙烤着龟裂的黄土。灌木丛上的叶片干巴巴无精打采的垂着,连地上的蜥蜴都似乎懒得爬行。却有一行人,正拖着长长的车队,在这酷热的环境里顶着日头,极快的行进。队伍中的男子们都打着赤膊,领头的女子却只能穿着一身整齐的单衫,阳光直射,汗滴由她的额际不断流下。
一个青年见状赶上前面的女子,劝道:“老板,就休息一会儿吧,这日头实在太烈了。”
听这称呼,便知这两人正是梁月桥和林小容。
林小容侧过头。
接连赶路加上风吹日晒,她本来极为白皙的皮肤也变得略显暗沉,只剩下那双眸子,如同蒙了一层淡淡的温润水气,熠熠发光。
“不行,不能停。我们必须用最短的时间将这批火炮送到前线。j细一天没有抓到,我就一天不能放心。”
“可是老板不是已经给楚律送信,让他小心提防了么,那些嫌疑人等他也已命人捉拿起来,也该安心了吧。这段日子,你日以继夜的催大家赶工,硬是把两个月的时间压缩了一半,已是很不容易了。”梁月桥的表情难得如此正经。
林小容抿了抿唇,“可不知为什么,我还是没法放心。总觉得一定漏掉了什么重要的信息。上一次凌迟迟走的时候,我也有这种感觉……”
听到她提起这茬,梁月桥有些语塞,想了想,他又恍然大悟:“难怪老板这次的行动连楚律都没有事先通知。”
“是,”林小容一面继续策马前行,一面道,“这次行动事关重大,除了殿下和队里的这些人,谁也不知。但我们仍须尽快赶到前线,以免夜长梦多。”
“老板你不要这么严肃,我真不习惯。好罢,”梁月桥耸了耸肩,“你要拼命,我们舍命陪君子就是。”
林小容闻言终于笑了起来,“少爷,我就说让你不要来吧,你还非要跟。”
“我不来怎么行,老板你可是没看见刃玉临走前那眼神,就差没用眼刀杀死我,若是我还不把你照顾好,等他回来我就惨了,我可打不过他。”梁月桥摊手,一双明亮的眼睛里全是无辜的笑意。
林小容也轻轻笑了一声,接着便沉默了下来。
安排刃玉跟了岳梦影去,是最合适的。毕竟刃玉也是凌岳山庄出身,对岳梦影十分尊敬。而且,刃玉懂她的内疚,定会全心全意相助山庄的一切,再把岳梦影的近况一五一十的报给她。
所以,她知道岳梦影如今的情形很不好,甚至一度病发,险些……
她是担心岳梦影。
无论是因为以前的情份,还是现在的牵系。
虽然担心,但是她相信,他绝对不会真的过不去这道坎。因为——他是个孝子,而且,他其实从来不是一个软弱的人。
只要有师傅在,他绝对不敢撒手离开。总有一天,会振作起来。
只不过,人还活着,心呢……
※※※
同一时间,阳谷关下正在激战。秦人死守关上,离军猛攻城墙。
那一日秦军围困玄尘所用之阵法,称为雁阵。雁有双翼,须得同时断绝,才可解危。他们正是看出玄尘落单,才使此种阵法,意图消灭离军的这一大助力。
所以楚律与玄尘双剑合璧,两人各破一边,仅凭着三万人马,趁夜杀出了包围,又正与赶回救援的祁虎和顾铭欢遇上。于是一个回马枪,趁乱重创了曾经包围他们的秦军。之后,楚律更是招齐了二十五万军队,与玄尘分别各领一头,大破秦人阵法。
在两人的默契合作以及优势兵力作用之下,秦人节节败退,终于退到了离国边界关卡——阳谷关。
两国军力如今已略有差别,但秦人据守雄关,倒也不曾吃了大亏,离军先前的两次强攻,都已被挡下。
这当下,就是离军发动的第三次攻城。
祁虎在前线指挥正面进攻,云梯一座座架上城墙,无数离军奋不顾身、争先恐后攀上,秦军却也不甘示弱,滚油、火把、巨石不停坠下,也令人没有奈何。
后方的离军营地旌旗招展,有两人正站在营前,掠阵观战。
楚律一身玄甲,站得笔直如刀,手时时不离剑上。玄尘却还是老样子,一身白衣,也不着甲,一手摇着扇子,嘴角带笑,怡然自得。两人一黑一白,一正经一自在,面庞却有七分相像,倒也有趣。
看了一会儿,玄尘忽然道:“你有没有想过,秦人向来在马背上讨生活,本是擅长攻击远多于防守,却是何时学会了守城?”
楚律一愣,点了点头,“确实蹊跷。纵观秦军这几次战役的表现,守城一板一眼,极有条理,倒像是我离军的作风。”
“秦人是如何学会穆子遗阵,也是令人不解。”玄尘顿了一下,又道,“先前你未来之时,秦人一直分两路进军,一路的统帅,是蒙阔;另一路,你道是谁?”
“拓跋宏。毕竟呼延靖仍被关押在平凉地牢中,西秦也只有这员大将勉强可用。”楚律答道。
“那……你不觉得奇怪么?那拓跋宏,不过一介武夫,脑筋可比呼延靖差得多,若说他都学会了阵法,那真是母猪都能上树了。”玄尘说着,不屑的撇了撇嘴。
“你的意思是?”楚律心中一动。
“你看那里——”玄尘微微一笑,抬手一指。
顺着玄尘指的方向,楚律抬起头,就看见——那里有一个人影。一身土色衣衫,身穿普通百夫长的铠甲,面目十分平凡。
不仔细看并不会特别注意到他,这时玄尘一指,他便觉得不妥。
这个人,姿态太过从容,身为百夫长却也并不动作,只是站在拓跋宏的身边,似乎是守卫。但是细看之下,却会发现,他似乎一直在向拓跋宏说着什么。
“他是何人?”楚律抿着唇问道。
“先前本座便在对阵中见过他,他一直跟在拓跋宏的身边,如今日一般。”
两人究竟是兄弟,楚律立刻便明白了玄尘的言下之意。
“你是说……这人可能才是真正的指挥之人?拓跋宏竟是听他的命令?那他的身份……”
“本座也很想知道。他多半便是那位真正懂得穆子遗阵之人。”
楚律脑中灵光一闪。“难道……”
“不,不可能。”转眼他便否定了自己先前的猜想。
“是不可能,梁月湖此时应在京城才是,何况梁月湖双眼俱盲,如何能突破重重封锁,独自来到这西北之地?这面貌也……”玄尘摇了摇头。
转眼他便一挑细眉,神情傲然,“管他是谁,待我们攻下阳谷关,捉住他便知!”
“极是!”楚律重重点了点头。
※※※
攻城一事,向来都是极费工夫,何况这阳谷关本是大离西北雄关,两面的工事都建得极牢靠,更是不同一般,所以一时间攻不下,也在楚律意料之中。战至天黑,他便命令鸣金收兵。祁虎和在侧面攻城的顾铭欢都应声而归。
大营里,祁虎一进来便哇哇叫道:“大将军,我们这样一直进攻也不是个办法,秦人如今成了硬骨头一块,兄弟们损耗太大啦!”
顾铭欢也跟着点头。
楚律端坐案上,没有说话。
他何尝不知近几次攻城每次都死伤不少。本来自古以来,攻城都是且攻且困,双管齐下,慢慢瓦解消耗敌人,可眼下的状况,阳谷关易守难攻,若非有绝对悬殊的力量差距,并不好拿下;而出了阳谷关便是燕然山,翻过去就入了西秦领地,西秦的补给可以源源不绝运到,他们也无从困死秦人。
他更明白,秦军如今是骑虎难下,一定会拼死抵抗。因为本是捞油水的一场战争,如今已定然无法善终。
秦军即便此时认输撤退,他也会率军一举侵入西秦。如今离国内政局不稳,更要消除一切外患,所以此次定要将秦人打得再无还手之力,至少十年内无力马蚤扰离国才行。
就算他不想这么做,西北上下自开战至今死伤无数的百姓们也都不会答应。
秦人也是深谙这一点,才会固守阳谷关,试图折损离军的战力,阻挠他们倒过来翻过燕然山,将战火烧到西秦国土。
这已是不死不休之局。
虽然明白局势之险峻,楚律此时却也不惧。他从不是那种过分自卑或自大之人,相反,他的头脑一向都很清醒冷静。
阳谷关的争夺是此战的关键,却也意味着——只要胜了,从此西北百姓便可以彻底的放下心来,安居乐业!这,是他楚家人代代相传的心愿,到他这里,也定会护住。
这么想着,他又抬头看了玄尘一眼。
他这个哥哥,最是别扭不过,却终归,还是楚家人。所以此刻他们兄弟才会在此地,并肩作战。自他七岁以后,他们便没有过这样亲密的日子。
玄尘此时正斜靠着椅子,一只手用两只修长的手指托着茶碗,低着头静静的品茶。琵琶照旧寸步不离的守在他身后。喝了口茶,他抬起头来,淡淡的道:“若是城墙难攻,我们便诱他们出来,如何?”
“诱敌出洞?”楚律想了想,道,“只怕秦人从前吃过苦头,不会再如此轻易冒险。”
顾铭欢却赞同道:“只要饵下的重,总有人会铤而走险。”
“正是。”玄尘轻轻一笑,在场所有人都头皮一麻。祁虎更偷看了楚律一眼,心想两人这么像,怎么笑起来能这么不同……
玄尘手上一晃,纸扇子展开摇了摇,颇为自得的道:“如若大将军本人只带了一只小队去偏僻之地观察地形,你说秦人会不会放弃这个偷袭良机?”
楚律沉吟半晌,道:“或许值得一试。既如此……”
“既如此,散布消息,安排人手,包在我身上!”顾铭欢拍了拍胸口,潇洒一笑,浓黑的眉,漆黑的眼,五官更显得浓墨重彩般的风流。
※※※
五月十七日清晨。
夏季的日光总是来得特别早,不过卯时初刻,天色已是亮堂堂的。顾铭欢和自己的十几个亲兵,正等在大营门口。
过得片刻还不见楚律人影,便有一个兵士按捺不住,想要上前询问,却被其他几人用眼神瞪住。
顾铭欢正站得远远的,双臂抱胸,斜倚着自己的灰马。
说来这杂毛灰马还是自己当年由江南转来这西北边境时带来的。当年江南游侠之时,江湖朋友都说它不衬自己的风采,毛色不好,血统不纯。但他却偏偏看中它的那股犟劲。
果然经历了这几年的厮杀,当年不被人看好的小马驹,如今也变成了百里挑一的战马,如自己的密友一般。
虽然如今……它已是一匹老马。
顾铭欢抬起头,望向初升的朝阳。
万丈光芒璀璨的令人睁不开眼,若是一直直视着那明亮的光,就会让人想要流泪。盯了一会儿,他抬起手臂,阴影便覆盖在脸上,更难见其表情。
忽然有人叫了一声“大将军”。
顾铭欢转过头,就见到楚律骑着奔雷,迎着朝阳而来。
楚律一脸严肃的走近,顾铭欢却忽然觉得不对。
他走上前两步,正欲到“楚律”面前细看。却见那人冲着他潋滟一笑。
“果然还是瞒不过你。”
“玄……”顾铭欢皱眉。
“楚律”摆了摆手,示意他不要说破,“我们这就走罢。”
顾铭欢想了想,终于道:“好。”
兄弟
玄尘骑着奔雷,一马当先。
他今日身着楚律的衣物、披了楚律的铠甲,甚至还用易容之物略略改变了容貌,再作出一副严肃正经之相,看起来与楚律真是如一个模子里印出来的。
他冒充楚律出来,楚律自是不答应的。只可惜楚律被自己点了|岤,一时半刻绝对无法冲破。等自己离了营,他想追也晚了。
这次的事情,既然是自己提出来,自然也是由自己来完成最好。何况楚律的功夫再好,也好不过自己,还不如自己亲来比较稳妥些。
等到了预先说好的山坡,玄尘勒马停住,俯瞰山下。
这山坡下有一条河,名叫黔江。黔江是几千里戈壁滩上唯一的主干河流,源头是极北之地雪山融化的雪水,夏季正是汛期。阳谷关一带的供水都是靠了黔江。所以若说离军要在这里动什么手脚,秦人必定是紧张万分。
而秦人此时必定已经收到消息,楚律今日辰时会秘密前来勘查此地,以便出奇计攻下阳谷关,因此,他们定会出关来此地侦查与偷袭。
想到此处,玄尘微微一笑。凭秦人的本事,就算到得此处,想伤他那是绝无可能。何况楚律此时|岤道应已解开,自会调遣军队趁秦军出关偷袭之际,杀入关内。
他一面想着,一面眺望阳谷关方向。虽是距离甚远,但以他目力,却仍看得清清楚楚。此时,果然——阳谷关侧门大开,一队秦军行了出来,而后方密林中躲藏着的离军等待时机,扑了上去!
玄尘的嘴角还没来得及翘起,就忽然感到空气中,压力骤变!
他猛地回头,就见到丛林深处,不知何时,冒出了许多正向此地围拢的士兵,而一根根明晃晃的箭尖,正对准了他!
那领头之人,正是那个向来跟在拓跋宏身边的百夫长。
玄尘略微不屑的撇了撇嘴。就这些雕虫小技,想要制住自己?做梦!
他便是早有防备,怕有什么意外,才代替楚律来此,因为他自信以自己武功,这世上能伤了自己的,还没有几人!
正是艺高人胆大。玄尘优哉游哉的骑在马上,慵懒的问道:“在下一直很好奇,阁下究竟是何人?”
那百夫长模样的人面无表情的道:“你不是楚律。”
玄尘笑了笑,“本座如此伪装,阁下还能一眼看穿……果然是熟人罢。”
那人似乎嘴角微微上扬。
“在下是何人,不劳阁下关心。阁下临死前若还有时间,倒不如想想,我们已在此做好埋伏,为何还会有兵士出关?”
玄尘闻言,脸色微变:“你们将计就计?”跟着他便道,“哼!不自量力。既如此,本座便先拿了你去阵前示威!”
说着,他由马上一跃而起,如清风般疾掠向那人!
那百夫长模样的人也动也不动,只面无表情的道:“不知是谁不自量力!”说着便作了个手势。
他的身后惊传破空之声,正是秦兵万箭并发!
玄尘哼了一声,手中一晃便多出一把雪白的扇子。“刷”的一声,他将扇面抖开,以不可思议的速度舞了起来,将全身护得密不透风。
只听“乒乒乓乓”,射向他的箭矢全被打落在地。原来那扇子,竟是精钢铁骨所制!此时玄尘已闯到了对面那人的面前。他一把便纠住了那人的衣领,一把铁扇抵住了那人的喉咙!
秦兵见状都有所忌惮,再不敢放箭。
玄尘眉眼一挑,笑意盈盈道:“从头至尾,都未见阁下露出什么表情,想必这脸上,是易容罢?便让本座看看,你如此藏头露尾,可是见不得人?”说着,他右手铁扇依旧抵着那人的喉头,左手就去搜寻那人脸上的易容之处。
就在此时,忽然身后一阵疾风呼啸而来!
玄尘悚然一惊,急忙松手回头欲挡。
电光石火之间,他的铁扇已护在自己胸口。却还是,迟了。
他低头望了望,又抬头看了眼前持剑之人,神色变了几变。
“没料到,竟然是你……”
“风流剑客,十年前,江湖号称……天下第一快剑,果然……够快。”
玄尘再度低下头。
那一剑竟然将护心镜刺得裂开,长剑穿胸而过,血正透过铠甲,顺着剑身向外慢慢渗出,淅淅沥沥,越流越多,他轻轻一抹,便沾了一手鲜红。
顾铭欢此时已松开了握着剑柄的手,任由玄尘胸前带着剑,摇晃了两步退后。
顾铭欢此时眼睛并没有看着玄尘,而是望向他身后的人。
那人也望着他。
两相对视,顾铭欢的目光里是厌恶和……许多复杂的感情。那人却很平静。
顾铭欢正要开口说些什么,却感到一阵疾风,连忙跳起。原来是玄尘突然发难,使出了最后的力气,以电一般的速度,铁扇直劈向顾铭欢!
玄尘受伤极重,胸口插剑,众人都道他必死,所以并未防备他这一手。然而顾铭欢反应极快,立刻躲闪开来,而同时,那百夫长模样的人也由怀中抽出一把匕首,扎向玄尘背后!
在这惊变之中,玄尘身形以匪夷所思的角度一扭,硬是闪过了身后匕首,自己却因为长剑在伤口搅动,嘴角又涌出一口血来。他终没能击中顾铭欢,而是翻身一脚踢向了那人,将他踢出三丈远,自己的身形也飘到了山边。
那人被身后兵士接住,终是吐了口血出来。他望了望胸口插着长剑,嘴角淌血的玄尘,淡淡的道:“抓住他。”
顾铭欢一动不动。
却自有那人身后的秦兵上前几步,跃跃欲试。
玄尘此时已料到今日必然无幸。
顾铭欢,当年的风流剑客并非浪得虚名,那一剑刺得极准极稳,若是普通人,早已当场殒命。只他内力深厚,练功的法门也有些特异,才撑到了现下。而刚才那一击,他加深了伤口,也用竭了全力。但凭他还有半成力气,也不会令那人中了他一脚,却未肝胆碎裂。
奇迹,终究不会一直发生。
玄尘向后望了望。
身后便是一个极陡峭的山坡,一路延伸至黔江里头。江水滔滔,泛着白浪。
玄尘忽然大笑起来。
他的相貌本就极美,这染着鲜血的一笑之下,竟让众人生出了妖异到不敢亵渎的心情。
大笑之后,他又咳了几声,然后立定了,双手背后,硬生生,拔出了穿胸之剑!剑抽出的同时,伤口被带着抽动,他的嘴角紧跟着便淌出了大量的鲜血。
他将那血淋淋的剑拿在手上轻轻晃动,嘲讽的弯了弯嘴角,回手便将它抛下了山坡!
这情形实在太过惊悚骇人,一群士兵已没有一个敢继续上前。
玄尘此时却站直了身子,目光凛凛。只见他以手背狠狠将嘴角血迹抹掉,长笑一声,高声道:“尔等小人,也配取我楚家人的性命?我楚尘的命,只有自己可以收!”
言罢,他侧过身子,向着那不知身份之人恶狠狠的一笑,跟着便翻身一跃,顺着山坡滚了下去!
顾铭欢第一个冲了上去。却只见到那一条血迹划过山坡,连到了黔江边上,江中溅起一个水花,马上便归于平静。
那人也走上前几步,见此情景,轻声叹息一声。
只剩下顾铭欢与那人面对面。
那人捡回了匕首,望着顾铭欢道:“没想到有朝一日,我会与你合作杀人。”
顾铭欢不接他的话茬,只是皱了皱眉:“你是吃了哑药?声音好似破锣。”
“既要伪装,自是彻底些得好。”那人不以为然。
顾铭欢脸色微微动了动,叹道,“能做到此种地步,我也……佩服你。”
那人像是想到了什么,虽然脸上笑不出来,声音却还是变得很轻快,“……都是值得的。你也不易。但……今日来的为何不是楚律?”
“他们临时变了安排,我也不知。”顾铭欢道。
“来的不是楚律,怕是正合你意吧?”那人淡淡的道。
“不必试探我。到此地步,你我都无路可退。你不悔……我也不会后悔。”顾铭欢看了那人一眼,再不欲与他多说,“你好自为之。我还要回营中复命。”
“莫忘了将自己弄得狼狈些,免得受了怀疑。”
“不用你说。”顾铭欢返身便走。仿佛再多留一瞬,便会有什么可怕的事物由林中窜出来吞噬了他。
※※※
披星戴月赶至边关的林小容,迎接她的,便是这样的噩耗。
计划外泄、玄尘身死、顾铭欢身受重伤而回,前去伏击欲夺关门的离军遭遇埋伏、几被围剿干净。
这是楚律从军十多年来,从未有过的惨败。
她一到,便有极热心的士兵们一拥而上,纷纷诉说着大将军将自己关在营中,谁也不见。林小容心中一紧。别的都没什么……楚律并非那种受不了失败的男人,只怕唯一让他难以接受的就是——玄尘的死。
别说楚律,连她都不能想象。那样骄傲又妖孽的一个男子,才华横溢、性情扭曲,一副要活几千年几万年的祸水样,怎么会如此轻易……?
然而顾铭欢于重伤昏迷中醒来,一字一句说得清清楚楚,那个男人确是受了重伤、落入黔江而去。
明明往日里两人争辩的面红耳赤的情景还犹在眼前。
林小容站在营帐前,连着深吸了三口气,才撩起了帘子。
营帐里面光线昏暗至极。只有一扇小窗,稍稍透进一些光线。
直到眼睛适应下来,她才终于看见,朦胧中有一个轮廓坐在案前。他脊背直挺挺的,却是垂着头,双手也放在几案底下,不知道是在做什么。只有浓郁到让人为之心颤的悲伤笼罩了整个空间,让她的呼吸都为之一窒。
这时候,该说些什么话,才能安慰对方。
……我很遗憾?
……节哀顺便?
在进来之前,林小容想了很多。但是,一进来之后,触摸到了那浓重的黑色氛围,她的脑筋只余一片空白。
先于所有的思想,她的身体抢先行动了。
她冲了上去,由背后,用力的紧紧拥抱住那个悲伤的男人。
……
很久之后,楚律终于动了动。并没有说什么,只是轻轻的蹭了蹭身边人的脸颊。
林小容感到脸上有些湿意。她于是沉默着,双臂更加的用力。小手也伸过去,拉开楚律紧握的拳头,紧紧握住。
入鼻有淡淡的血腥味。她心中一凛,复又放下。能发泄出来,总是好的。
半夜里,林小容在吵闹声中醒来。身边的楚律还在沉沉睡着。
是她怕楚律睡不好,特意用了些安神的药草给他,幸好还派上了用场。
她侧耳听了听,翻身下塌,快步走出。
“是怎么回事?”她叫住一个小兵问道。
那小兵见到林小容,连忙立正行礼报告道:“是那琵琶姑娘……”
糟糕!林小容身形猛地一震。她只顾了楚律,却几乎忘了琵琶她,怕是比楚律还要难以接受这样的事实。
运起轻功一路狂奔,终于到了那喧闹之处。只见四周一片狼藉,显是经过了一场打斗。林小容一抬眼,正看见祁虎由帐中出来。她连忙迎上,“祁大哥,怎样了?”
祁虎突然见到林小容微一吃惊,但马上便反应过来答道:“那琵琶闹着要出营去找玄尘,可那里是敌军所辖之地,岂能容她乱闯,不得已,我们几个只得把她捆起来了,可现下……唉。”
林小容掀开帘子钻进去,果然见到琵琶正被五花大绑在椅子上。许是哀痛至深,她的面上已是一片麻木,梁月桥正围着她抓耳挠腮的打转,一见到林小容倒像是见到了救星,连忙挤眉弄眼。
林小容自然知道他的意思。可她又能有什么办法?
想了想,她蹲在琵琶的面前,道:“琵琶,是我,笨丫头来看你了。”
琵琶没有反应。
林小容不管,只是一面观察琵琶的表情一面继续道:“我已听说玄尘坠入了黔江……”
果然琵琶眼珠闪动了两下。
林小容心中有了数。“他们都说他已经死了……”
琵琶的面色突然狰狞起来,林小容吓了一跳,连忙道:“但我想他那样的高人,定然是不会死的。他怎么会还在清江里?一定是躲到什么地方,疗伤去了。”
“你说真的?”琵琶急切的问道。
林小容忽然有些后悔这一句脱口而出的安慰。此时此刻,任何一点点希望,都可以是琵琶信以为真的救命稻草。
但是。怎么可能。那样的重伤之下,那样的湍急水流……
只是此刻,要让琵琶安定下来,她也没有别的办法。
“我……没有证据。可我愿意相信他还活着,毕竟,他是那样一个神通广大的人,怎么会如此轻易死去?倒是你,如此哭闹不休,几日不进食,还要硬闯敌阵。怕是即便他历尽艰辛活下来,你也不会再有机会见到他。”
琵琶垂下眼帘。
林小容死死的盯着她,看着她的眼眸深处,由一片死寂,到几乎不正常的明亮,到平静下来。
“笨丫头,你说得对……”琵琶轻笑出声,林小容却觉得心里一缩。
“我要好好的,主上他一定没有死,他那样厉害,一定不会死……我要吃饭,我要养好自己,再去找他……”
不是她安慰了琵琶。是琵琶已经自己给自己绘出了一副幻梦,并已经沉浸在里面。
望着那样飘忽的笑容,林小容只觉得一股不可抑制的痛。她回头望了梁月桥一眼,见到他的眼中,也是同样的恻然。
作者有话要说:炮灰了……不过我还是没忍心,留了一点点希望供想象。小尘尘最后依然很拽很帅……
看在我被报告折磨得夜不能寐还在坚持码字的份上,臭鸡蛋不要过于猛烈!
剩下的每一章的大纲都已经拟好,接下来一边虐人,小楚和狐狸滴明争暗斗也要出场鸟。不出意外,剧情还有十二章左右,即使龟速慢慢更,六月本文也会结束了,终于看见了完结的曙光~~
爱情
楚律沉寂了十五天。
就在秦人以为玄尘的死亡与上一次的战败彻底击垮了这位年轻的统帅时,他们还不知道,对他们来说,真正的灾难,才刚刚开始。
承元二十一年,六月初二黎明。
天边刚刚泛起鱼肚白,光线在天空中描绘出由浅入深的渐层。
此时万籁俱寂,只有早起的飞鸟划过天际,留下一两声悠远的啼叫。阳谷关城墙箭楼上轮值的阿吉,正趁着无人注意,偷偷打着呵欠。
阿吉只是一名普通兵丁。随蒙阔入侵西秦的这两年多里,他作战不算英勇,始终没能升官,却因为打仗总是冲在最后,所以即使遭遇了无数次惊险无比的死里逃生,却依然活了下来。他现在的所有愿望,就是赶紧熬到辰时,那时就会有人来接班,他就可以回营去睡觉。
打呵欠流出了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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