笨蛋丫头”。他当时看见想容的脸色有些绿。
想到那时的情景,孟寒朝微微扬起嘴角。
他当时问起,这外号从何而来。那女孩张嘴欲答,想容几乎要扑过去掐住她脖子。
结果那女孩竟道:“笨蛋丫头,逗你的,这是我们俩的秘密。”说完了,还俏皮的眨了眨眼。
其实他是有些好奇,不过,来日方长,也不急于一时。
那女孩来了也好,山谷里热闹了不少。想容、她的使女还有那女孩,三个人在一起时,想容才会显得活泼开心些,倒有些像时下许多无忧无虑的大家小姐。
“这就来了,等我装好这个样品。”
是想容的回答声。
他可以想象她现在一定又是一身短打粗布衣,说不定还是挽着袖子,灰头土脸。有时候,她真不像个女子。不过,这也是她的特异之处。
从他与她相识至今,她总是做出一些让他觉得出乎意料之事。也许,正是无数的意外,才让他慢慢受了吸引。然而,他对她的示好,虽说的确若有似无,不够明确,但她竟真的浑然不觉,也算是种本事。
孟寒朝略有些无奈的笑了笑。他本来觉得楚律这人是顽石一块,如今却发现,在这方面,他竟比自己要来的有本事。
窗外传来门合上的声音,耳中听到两个女子一面说笑,一面走远,他的视线又移回了眼前的地图上。这是羊肠山附近各条道路和山洞的分布图。他定要将它们牢牢记住,以防万一。至不济,也要能顺利脱身,还要——护她周全。
作者有话要说:关于琵琶叫林小容笨蛋的缘由,的确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不记得的同学们,可以参照第25章(= =)
劫难
新鲜的战术和先进的武器带来的优势,并没能维持太久。
承元二十年六月,在秦军的地毯式搜索和杀光政策之下,游击的十万离军遭遇重创,终于在将战事拖延了八个月之后,撑到了极限边缘,西北战局,开始全面逆转。
隐藏各地的离军小队,不断的被扫荡出来,无数人喋血沙场。成片成片的村庄变成空无一人的不毛之地,局面越来越被控制在秦人手中。
屠杀使得孟寒朝辛苦建立的联络网遭到了严重破坏,命令不得传达,其后果就是许多仍在奋力坚持的小队处于无人指挥的游荡状态。形势变得极为恶劣。
更为可怕的是,饶是孟寒朝处处小心,然而秦军在经过了半年的寻找,终于不知从何处得到确切消息,孟寒朝等人的营地,就在羊肠山西南麓某山中。于是,蒙阔亲自率军二十万,将羊肠山团团围住,开始进山层层搜捕。
很快便有许多山中哨卡被废,孟寒朝手下士兵不得不越来越缩小活动范围,小心翼翼的与秦军周旋。低气压笼罩在众人头顶。
然而外界风云变幻,有一个地方气氛却总是不变,仿佛战事与他们完全无关,只因为那里的人,个个都是技痴。即使是此刻,他们仍在孜孜钻研。
“林庄主?”玄尘原本与一群工匠正在作坊的桌子上讨论图纸,抬起头,就见到林小容十分难得的在发呆。
“啊,哦,什么事?”林小容回过神来。
候在一旁的琵琶噗哧笑了:“笨蛋丫头想什么哪,主人在问你这雷火弹七日后出样行不行呢。”
玄尘眯着细长的双目,似笑非笑的望着林小容,墨黑的眼中全是打趣和了然。这样的目光,让林小容脸上一红,有种被看透心思的尴尬。
玄尘弯起眉眼,笑得媚到了极致:“林庄主,这么热情的目光,本座可不敢担当。”
“噗——”旁边有人喷笑出声,又连忙捂住嘴。
林小容脸上一黑。想回嘴,又有些疲倦惫懒,所以她便若无其事的低下了头:“我们继续吧。七日怕是慢了些,如今这形势,我们急需……”
见林小容如此反应,玄尘微挑了挑眉,也不再多言。
临近傍晚时分,大家都忙着收工造饭,林小容独自一人,悄悄的离开了营地,登上了营地后方的山巅。
夕阳下,千里峰峦如浪,放眼一片郁郁葱葱,镀了金的景致显得格外温暖。可是,谁能想到,这样美丽的景色外面,是二十万军队的层层包围,也许不日,便会找到他们的所在?
猛烈的山风,吹起林小容的衣袖。她张开双臂,迎着风,闭上眼,幻想自己长出了翅膀。
如果有翅膀,就好了。
下午那个时候,玄尘低着头认真和众人讨论的样子,从她的角度看过去,真的和楚律很像……害她一不小心,心思便飞了出去。
楚律。从去年九月,他帅军渡河东征之后,就再也没有见过。树梢落了白雪,白雪化做春泥,春泥开出夏花。半年多的时间,只有鸿雁传书。
想念吗?还是……想念的吧。
起码有楚律在的时候,她不会在冬夜里觉得冷,也不会回到房间发现是一片漆黑。他总是紧紧搂着她睡;总是无论何时,无论他人在否,都为她留灯。明明那时候,她也并没有觉得什么特别;可分别之后,她才发现,许多的细节,从前都被她忽略。
原来她是如此粗心。
越是明白这一点,越是无法抑制那淡淡的思念。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淡淡的思念开始发酵,已成了一壶醇酒。以至于,那时候看着玄尘的侧脸,竟然发呆起来。
从前也不是没有分别过,却不知为什么,都没有过现在这样的心情。她竟有些不习惯起来。
想来,聚少离多,这似乎是她和楚律的宿命。自成亲以来,一直如此。
而此时时刻,虽然利器坊里的众人对外界情形都不甚关心,她却不能不去想。并非她悲观,只是如今的情状,确实不妙,孟寒朝虽未多说什么,但她已连续多日见到他房里的灯火通宵达旦。莫非连他都在愁么?
其实,她的命本就是捡来的,如果真的要怎么怎么样,倒也罢了。只是她会遗憾,自己不能再见到楚律一面。
她终究并没有翅膀。
想到这里,林小容颓然放下双臂,脸上露出一丝苦笑。
孟寒朝运了轻功无声无息的上得山来,看到的,就是一个欲乘风而去的背影。
他本来想开口叫她。可不知为何,又忽然不敢打扰这样的情境。于是,便只是静静站在她身后,眸色深沉。就这样,夕阳在地上,拉出两个长长的影子。
直到绚丽的太阳被地平线吞没,霞光变淡,林小容才回过身,想要下山。一回头,便险些与身后的人撞上。
她看清是孟寒朝,连忙后退一步,拍着胸口,问道:“殿下,你怎么来了?”
孟寒朝淡淡一笑:“忙完了,本来是玄尘让我来找你一起用晚膳。谁知……”
林小容笑了笑。孟寒朝有时候是真的很绅士。“殿下站了很久?”
“没有。刚到而已。”
“哦,那就好,别让玄尘和琵琶他们久等,我们这就下去吧?”
孟寒朝往山下指了指,笑道:“不用急,他们现在‘忙’上了。”
林小容不解的往下看,本来还有些阴郁的心情瞬间有些转晴,跟着便露出一个“果然如此”的j诈笑容。
只见一身白袍的玄尘此刻正和琵琶正站在院子里说着什么。虽然看不清表情,但琵琶也难得露出些小女儿的姿态来,她甚至看见玄尘举起扇柄敲了敲琵琶的脑袋,琵琶不依的拉着玄尘的袖子。
“我就觉得这两人一定有□。好吧,既然如此,殿下,我们就再呆一会儿好了。”林小容说着,索性在山顶上坐了下来。
孟寒朝笑了笑,也跟着坐下。
“想容刚才在想什么?”
“我在想啊……我们能不能逃过此劫?”林小容右手托着下巴,状似随意的道。
孟寒朝听了,便沉默下来。
林小容心中有些失望。她说这话时,对孟寒朝是有着隐隐的期望,也许潜意识里,她早已把他当成了无所不能的人,这时候,就盼望着他能够给她一个肯定的回答。
“如果……”孟寒朝缓缓开口道,“如果我们都死在这里,想容,你甘心吗?”
“生死有命,甘心不甘心有什么办法?只是有些遗憾罢了。”
“遗憾什么?不能再见到楚律?”孟寒朝仔细的看着林小容,分辨她的面色。
林小容也望了孟寒朝一眼。这个人是不是永远都能看穿她的想法?她想了想,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见林小容如此,孟寒朝轻轻笑了笑。林小容却觉得他这笑容与平时不大相同。但一时间,也说不出哪里不同。
“要逃过此劫,并非没有办法。”孟寒朝的神情很快就恢复了正常。
“真的?”林小容有些惊喜。
“对。只不过……”孟寒朝拖长了声音。
“不过什么?”
孟寒朝看着林小容,茶色的桃花眼里闪过些东西:“也没什么,不过是较为危险罢了。”
林小容想要继续追问,就见到孟寒朝扭过头去,眺望着远方,显然是不欲多说的意思。这么看着,他束发的银色丝带在风中飘扬,英挺的侧面在余晖下稍显柔和了些,有说不出的神秘韵味。
林小容稍微愣了一下。
“倘若我们成功突围而出,也仍会面对秦人的层层追捕,想容怕不怕?”
“怕要是有用,我就怕一下好了。”林小容故作轻松的吐了吐舌头。
孟寒朝笑了起来,再开口时,也是半开玩笑的语气,“那好,带我们离开此地,想容大约是又要和我一起亡命天涯了,再扮一次亡命鸳鸯,也颇为有趣。”他着,他转了过来,与林小容对视,茶色的眼眸里是莫测的光辉。
对孟寒朝时不时就会冒出的玩笑话,林小容此时选择了忽略,因为她更关心别的问题: “看来殿下已然成竹在胸?那是什么时候?”
“大概五天后吧。仍需做些准备,应该没那么快。”
林小容还想继续问下去,孟寒朝已站了起来,“走吧,再不走,他们真要等急了。”
“哦。”林小容答应着,也就忘了刚才的念头。
接下来的几日,林小容留意到,孟寒朝一直命人在山中多处故意留下人迹,看样子又是在故布什么疑阵,尹良也带着士兵们加紧操练,一切如常。她便也没有特别留心。
第四日的晚上,七喜忽然拉着她说了许多话,她只当是小丫头在这局势下有些紧张,便陪着她聊天。谁知聊着聊着,她便不能控制的昏昏欲睡。
睡着之前,她还听到七喜在说:“庄主,能遇见你,七喜真是太幸运了,这一次,总算可以报恩……”
说这个干什么?这是她最后的念头。
醒来的时候,她睁开眼,入目是一片漆黑。初时还以为是天黑,但等她借着火把的光看清了周围,却发现自己身在一个山洞里。
山洞?林小容连忙爬了起来。七喜呢?其他人呢?
“你醒了。”突兀的声音让林小容吓了一跳。回头一看,是孟寒朝慢慢走了进来。她松了口气,又赶忙问道:“殿下,这是怎么回事?这是哪里?为什么我会在这里?”
火光中孟寒朝的表情更显得高深莫测。
“这里是羊肠山中的一个山洞,秦人放火烧山,我们是进来避风头的。此时秦人已退,你既醒了,我们便该走了。”
“秦军撤退了?这么容易?”林小容一时之间有些懵。
“他们此时多半以为你我已死,自然是撤了。”
“为什么他们会这么以为?”林小容心中忽然生出一种不妙的预感,“现在是什么时候了?我睡了多久?”
“……你已睡了五日。”
“我被下药了?”林小容猛地醒悟过来,“是七喜?她人呢?”
孟寒朝没有说话。
“孟寒朝!”心中强烈的不祥之感让林小容激动起来,“你告诉我!七喜人呢?”
孟寒朝站在阴影里,声音没有一丝起伏:“秦军二十万人围困我们,若不使诈,我们毫无胜算。”
“我们手中虽有四千人,但我事先已命人作出了只有两千的假象。”
“五日之前,这两千人,前去突围。昨日已全军覆没。”
林小容愣愣的听着。
“我一直都有替身,那替身便代我而去。至于你……”
“秦人只知道我军中有一女子,却无人亲眼见过你。所以……”
“犹是如此,秦人还不放心,最后仍放火烧山。如今火势已灭,我们可以离开此地了。”
林小容低下头,好一阵子,才握紧了拳头,声音低低的:“是你让七喜替我去送死了?你让她去?”
“这也是没有办法。”孟寒朝淡淡的道。
“她才十七岁!”
“她若是不去,无法骗过秦人,我们都无法脱身。”
“孟寒朝!”林小容咬着牙,死命瞪他。
“难道你还有别的办法?”自始至终,他的声音都是一样的冷静。
林小容什么也不能做,只是死命的瞪他。
是,她是没有办法。她甚至都想过了这一次大概难逃一劫。所以当孟寒朝说有办法,她便选择了全心依赖他。她原先还曾想过,孟寒朝其实并不是她原先以为的那样冷血。可是,他竟然……
七喜!想到七喜往日里俏皮活泼的样子,她只觉得眼前朦胧,眼泪顺着脸颊滑落下来。
孟寒朝叹了口气,终于走出那片阴影,向林小容走了过去。
“我迷昏你,便是因为你知道了,定不会同意。”他一面说,一面轻轻的将她脸上的眼泪拭去,“只是,你想,她若是不去,这里的所有人都要死。她去了,我们还能保存一部分人马。至少,你利器坊的人,都能活下来。”
“他们还在?”林小容连忙问道。
“是啊,都在其它洞|岤中避难。你出去便能见到了。人总要死的,若是死的有了价值,救活许多人,不是好事一件么?来世定能投个好胎。”
“别提来世!你自己都不相信来世!”林小容这才反应过来孟寒朝在干什么,猛地挥开他的手。
孟寒朝自嘲的笑笑,将手收了回去。
“好罢。你是怨我也好,恨我也好,总之既成事实,不可更改。我劝你还是赶紧振作起来,我们速速离开此地,另寻落脚之处,别让那两千人白白牺牲。我先出去,你想通了便出来吧。”
孟寒朝离开以后,林小容发了一会儿呆,才慢慢清醒过来。
刚才没有注意,此时才发现这山洞里也是仔细布置过的,想是孟寒朝早就计划好了一切,看来许多人都知道他的打算,却独独瞒着她。
七喜。以前只当她是个叽叽喳喳无忧无虑的漂亮丫头,知道她吃过不少苦,就想让她过上好日子,甚至打算给她牵红线。却没有想到……
她捂着脸,慢慢躺下,指间都是泪。
※※※
走出山洞,外面是明亮的天光。孟寒朝背对着她,负手站在洞口处。听到脚步声,他回过头。
林小容却不看他,径自擦过他身边走了出去。
阳光刺得她眯起了眼。入目之处,皆是一片狼藉。连续几座山头全是光秃秃的一片,泥土烧焦的痕迹随处可见。外面已经聚集了一些人,她看见一些熟悉的工匠,正向她挥手招呼,身后的竹笼中,尤自不忘背着满满的器材和原料。
林小容咧了咧嘴,不知道该哭该笑。
“时间不早了,我们走吧。”孟寒朝说着,已迈开了步子。
林小容又站了好一会儿,才慢慢挪步,却始终与孟寒朝保持着一丈那么远的距离。
重逢
与孟寒朝及其两千部众离开了羊肠山时,林小容不过避免的路过了那曾经大战一场的地方。
或者不能称之为大战。二十万人对两千人,就算是借着地利之便,机关用尽,也不过是一场拖延了时间的屠杀而已。
而此时,那些流血牺牲的痕迹,不过是焦土一片,只有偶然山坡上零散的烧焦残骸,会提醒她,这里曾经是一个惨烈的战场。眼中所看见的一切,让她心中那微弱的寻找到七喜的希望,也暗淡下去。
林小容抬眼望了望孟寒朝的背影。目睹这样的惨状,那身形依然挺拔,脚下毫不犹豫。这就是孟寒朝,这的确是他会做的事。她明白,却恐怕永远学不来,也无法原谅他那样的做法。
不过,也许孟寒朝也懒得理会她怎么想吧。林小容这样想着,更自嘲的笑笑。
出了羊肠山,便踏上西北广袤无垠的戈壁。昼伏夜出的行进,荒烟蔓草的苍凉,都使得他们一路都没有遇到什么危险。一直走了三天,林小容还不知道他们现在是要往哪里去。若是往常,她定会毫不犹豫的去问孟寒朝他的打算。可现在,她不想和他说话。
孟寒朝显然也十分明白林小容心中所想,所以并不主动欺近林小容身边,只暗中派人小心关照她。
好几天后,林小容终于意识到孟寒朝是在四处聚集散落在西北各地的军队,沿途一路都有散落的小规模武装队伍来奔,孟寒朝便将那些残部重新编制,融入队伍。虽然在秦军的扫荡下,游击军遭遇重创,但总还有部分力量留存,很快,他们身边便汇集了三万人马。
林小容心中如被猫抓,很想问问孟寒朝到底想干什么。但她拼命忍住。然后,与一个人的久别重逢,也转移了她的部分注意力。
望着眼前渐渐走近的这个眼睛锐利明亮,皮肤黝黑的年轻男子,林小容有一瞬间说不出话。实在是他,变化太大。她都有些不敢认。
“月桥?”林小容问得有些迟疑。若不是那眉眼还是一模一样的精致,她简直不能把眼前这一身粗布衣衫的年轻男子和当年京城烟华里的贵公子联系起来。
直到那男子咧嘴一笑:“老板。”
纵然当年的细皮嫩肉经过大半年的风吹雨打留下了些风霜痕迹,纵然曾经的白玉十指如今已有了久握刀剑留下的硬茧,可这一笑,依稀还是旧时模样,里面暗藏的狡猾和淡淡的纯真骄傲犹在。
“月桥真的是你!”林小容扑上前去,上上下下仔仔细细的打量,“你怎么成了这样!”
“什么样?”梁月桥笑得有些贼,“难道不是更有男子气概?我从前经过村庄里,姑娘大妈们都要偷看我好多眼。”
“切!”林小容送他一枚白眼。现在她相信这的确是如假包换的梁月桥,说话依然是那没个正经的调调。
“这半年里你过得可好?军中的生活适应吗?”
“那是当然,”梁月桥答得毫不谦虚,“我可是天纵英才,什么学不来?如今我已是一只三千人队的头领啦。”
林小容抚额,彻底发现了这人除了自称从原来张开闭口的“本少爷”变成了“我”,别的就再也没长进了。
久别重逢,自然少不了一番嘘寒问暖再加问长问短。
原来梁月桥当日听了孟寒朝的话,当真从一名普通士兵做起,变成了十万游击军中的一员。后来秦军越迫越紧,将他所在的小队逼入了极危险的境地,连领军的头目都被射杀而亡。这时候,是梁月桥召集了残部,突出了重围,从此,他就成为了那一只队伍的头领。而后来,他率部辗转各地,收集了许多残兵游勇,手下便汇集了如今的三千人。
个中经历经梁月桥口中道来,那是精彩万分,他本就好口才,再加上刻意的自吹自擂,经历便显得越发传奇。
林小容时不时泼他两瓢冷水,他再争辩两句。恍然间好像就如同昨日在京城时一般。
林小容看他讲得眉飞色舞,面上作不屑状,心中却是淡淡温暖。
经过一路杀伐决断,这孩子真的长大了。
说是孩子也不为过,毕竟梁月桥今年也不过二十,比她年轻些,而且他天生的唇红齿白,一张娃娃脸,从前做事又张扬放肆,林小容心中总觉得他年纪尚小。
不过,他那些经历,虽然刻意夸大之后,让她难觅真相,却也听得出他曾历尽的艰辛。
其实她从不曾怀疑梁月桥的能力。从前他虽放纵些,做起事情来却是头脑清晰,毫不含糊,若非如此,梁丞相也不会一直想要培养他而非驸马梁月湖作为自己的接班人。而若非他当年的刻意躲闪、不学无术,如今的成就,怕也不弱于他的哥哥。
可如今……林小容望着手舞足蹈的梁月桥,心中有些感慨。好好的两兄弟,竟到了壁垒的两边。
两人诉过了别情,林小容问道:“月桥,可知殿下这一次为何召集你们来此?他是什么打算?”
梁月桥笑道:“老板不是一向聪明绝顶嘛,怎么如今倒要问我?”
“你爱说不说。”林小容斜眼瞪他。
“好好好,”梁月桥答应着,正色反问:“老板可知当前是什么形势?”
“自然知道,秦人以为殿下已死,却不知道他还好好的在这里。”
“那如果老板是蒙阔,知道亲王殿下已死,没有了后顾之忧,下一步会做什么?”
“如果是我……”林小容的头脑迅速的转了起来。蒙阔是与长乐公主有了约定,为消灭孟寒朝而来,如今愿望达成……“莫非他要渡河夹攻楚律?”
西北战局愈紧,楚律在东部对长乐公主和杨蔚云的逼迫便愈甚,如今已到了距离京城不过百里之处。想必当初长乐公主他们也未料到孟寒朝会宁可自己冒险,也做出让楚律不要回师的决定,才会弄得自己一身狼狈,现如今京城局势已很是危急。
梁月桥点了点头道:“如果是我,定然稳定了西北局势之后,立即渡河夹击楚律,便可解京城之围。”
“可是,如果是我,”林小容想到一个念头,心中微惊,“我会坐山观虎斗,等楚律和公主斗个两败俱伤,再一举拿下离国!”
“老板说得也没错,只可惜秦人如今有个软肋握在哥哥他们手中。”梁月桥说这话的时候,眼中闪过的情绪复杂难辨,都不像是以往的他。
林小容虽看到了,可也无法,只有顺着他的话问道:“什么软肋?”
“行军打仗,最重要是物资和银子,老板是最清楚不过了。”
林小容点头。
“西秦本非富庶之地,可秦军上次被楚律大败之后,元气未复,便已匆忙出兵,老板可知,他们的物资从何而来?”
“难道……”
梁月桥证明了林小容心中猜测:“是哥哥他们,一直补贴着。”
林小容此时也有些顾不上梁月桥心情如何了,“难道他不怕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哥哥做事一向周密,当然不会一次给秦军太多甜头。我看哥哥他必定是定期少量的供给,吊着秦军。秦人如狼,想吃更多肉,就必须一直依仗哥哥。”
“好,即便如此,若有一天楚律真的败了,难道秦军还会乖乖撤退不成?”林小容觉得,如果这真是梁月湖的决定,那他还真是匪夷所思。
“我想,哥哥他一开始,定然没有料到亲王殿下会做这样的决定,造成如今这样的局面罢。”梁月桥难得有些颓唐的叹了口气,“目前确是骑虎难下。不过,我相信若真有这么一天,哥哥他一定有他的对策。”
怕林小容不相信,他又补充道,“这可并非我自吹自擂,只是我哥哥他……因他天生眼盲,我爹对他虽无期待,却也不曾亏待……他自幼师从高人,确有些不得了的本事,如今都还没有用上。而且,而且哥哥他虽然为了嫂子什么都做得出来,但我相信他一定也不希望秦人占了我国的国土,到时他定有办法的。”
梁月湖努力的解释,脸上的表情有些急切。
林小容却觉得他不是在试图向她说明,反而是在向他自己解释。见他如此,让她有些不忍心再提到梁月湖之事,于是她转移了话题:“好罢,说了这么多,你还没有告诉我,到底殿下叫你们来是要做什么?”
“老板居然还没有明白么。”梁月桥收起了刚才略显得有些脆弱的表情,一晃便是一张得意洋洋的脸。
“话都说到了这份儿上,我当然知道他是希望能阻止秦人渡河。”毕竟以孟寒朝的立场,当然是希望给楚律制造机会,让他早日攻下京城,这样他们便能迅速重整旗鼓,一举反击,将秦军赶出国土。“问题是,怎么阻止?”
“秦人要渡河,就要造船;要造船,就需要在秦河边逗留。所以,当然是烧毁他们的粮草,掐断他们的补给,让他们无力前进喽。殿下这一次,怕是打算大动一场了吧。”
“可我们的人马这么少,能应付的过来么?”
“这个,就看殿下的安排了。我也不知。”梁月桥摊手道。
“月桥……”林小容终于还是问出了口,“你不为难么?与你哥哥为敌?”
梁月桥的眼光闪了闪,道:“……我是在帮他。他做错的地方,我帮他矫正过来,免得他来日后悔。”
望着梁月桥的背影,林小容也只有叹息一声。有时候人的感情真是很复杂,很多事情,其实连自己都很难说得清楚了。
※※※
果然如他们那日所讲,孟寒朝带着三万军队,一路开拔至秦河边上,便停了下来,于隐蔽处扎营。而探马来报的消息,果然秦军似乎以为西北大局已定,除了仍有少量兵马在与顾铭欢纠结之外,剩余便全军进驻秦河沿岸,四处征集船只,并大伐树木,准备渡河。
林小容心中清楚,秦军需要的并非精良的战舰,普通渡船足以,所以造船的过程,并不需要多少时日。一旦错过了这些日子,秦军过了河,楚律那边就麻烦了,毕竟,坦率地说,楚律此时征战日久,必有些疲乏;而秦军的主力虽被消耗掉了些,却仍算得上兵强马壮,若是交战,楚律的兵马并不占优势。
心中悬着担心,林小容犹豫再三,还是别别扭扭的去见了孟寒朝。
彼时孟寒朝正安坐在营中,与玄尘说话。
见到玄尘在,林小容倒是破天荒地觉得有些安心。因为梁月桥的缘故,她如今更能理解那些不能宣之于口的兄弟情谊。她相信,若说这里有人和她一样为楚律担心的话,那这人必定是玄尘。就算他面上说得如何勉强,他却实实在在的在这营中呆了下来。念及此,她对着玄尘友好的笑笑。
然而玄尘竟不领情。见林小容过来,他起身便走。摇着扇子从林小容身边擦过时,林小容听到他轻声说了一句:“笑得真难看。”
林小容瞬间黑了脸。她还没嫌弃他所过之处一片香气!到底是不是男人!
玄尘这一走,营中只剩孟寒朝和她两个人,林小容瞥了瞥孟寒朝。冷战了这些时日,这开场白,她一时还没想好。
上首坐着的孟寒朝,今日身着一件天青色银色滚边的衣袍,发上是一根蓝色丝带,几缕发丝低垂飘逸,显得有些不同以往。见到林小容,他倒是十分从容,脸上的笑意看起来好像也很诚恳,问道:“想容今日来见我,有事么?”
他竟然好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样!林小容心中有些愤恨。难道前些日子只有她觉得是在冷战吗?
但是想到自己来意,她压下了心中郁闷,冷声问道:“殿下可是要去劫掠秦军粮草?我来问问殿下的打算,免得自己被蒙在鼓里卖了还不自知。”
对林小容的不满,孟寒朝完全忽略,只是微微一笑道:“想容的消息倒是灵通。刚才我便是在和玄尘商量此事。”
“那殿下的计划是?”
“分兵两路。第一路,烧毁秦人的粮仓;第二路,截断秦人的补给。”
林小容一听,也再难淡定:“如今我们只有三万人马,秦人的粮草补给却必定都是重兵把守,太危险了!而且,我们一行动,殿下未死之事便会暴露,到时你不怕秦人渡河不成,狗急跳墙,反扑过来?”
孟寒朝笑笑道:“想容不必担心,之后的事,我已做好了安排。如今的当务之急,反而是我军该如何断了秦人的补给?这是秦军最大软肋,也是我们当前唯一有机会扭转局势之处。可兵分两路确实太过冒险,只是我们时日不多,这两件事必须同时进行,少了任何一件,都是前功尽弃。此事仍需仔细研究。”
林小容低头沉思了一阵子,抬起头道:“也许,烧毁粮仓一事,并不需要那么多兵马……”
“哦?想容有良策?”孟寒朝眼睛一亮。
林小容看起来有些犹豫:“我没有必胜的把握,但或许可以一试……”
※※※
时间紧迫,林小容便立即召集人手,做起实验。
这一次她的计划并不复杂。她曾在书中看过,有人用鸟雀口衔火种,点燃敌人粮草的故事,如果可行,根本不需要大量人手,只要照葫芦画瓢,在距离粮仓不远处放飞大量鸟雀即可。
然而在她自己实验之时,却发现根本没有书中所说那么容易,火种在鸟雀飞翔时便会熄灭,完全达不到点火的作用。在她苦恼之时,玄尘出现了,他负手而立,依旧是一身白袍,笑得倨傲无比:“这有何难,只要换一换火种即可。”
接下来玄尘亲自监工,两天之内便与工匠制造了一大批小型雷火弹。这东西个头不大,分量甚轻,鸟雀衔来也毫不费力,然而稍有碰撞,便会爆炸燃起火苗。
孟寒朝看过了实验结果,喜道:“既如此,此事就拜托府主了。”
林小容抗议道:“这是我的主意,我可以去。”这事只要放火,不需杀人,她还是很乐意出把力的。
孟寒朝与玄尘两人对视一眼。接着玄尘便道:“抢本座的功劳?休想。”
孟寒朝也跟着挑了挑眉:“还是府主阁下去吧。”
林小容抗议无效,气绝。
于是放火之事由玄尘领着两千人去做,而同时,孟寒朝亲自率领剩余兵马,去截断秦人由东面而来的补给物资,林小容跟随。
确如梁月桥先前所说,西秦军队的主要补给,皆是由东边定时定量运来每次一个月的物资。这个规律,孟寒朝已派人摸得透彻。
这伙人由东南而来,送上粮草与物资,秦军在东南边境的丘陵地带进行交接,再押送至秦军大营。负责押送的是一个叫拓跋宏的万夫长。元帅蒙阔带兵向来精细谨慎,并没有因为西北似已无大敌便掉以轻心,所以这个拓跋宏每次率领运送物资的,都带着五万人的兵马。
孟寒朝心中掂量了一下,己方的三万左右人马,虽然少了些,但攻其不备,加上武器装备先进,也并非没有胜算。
若是玄尘能烧毁秦人当下的粮草,他这边再成功,秦人必定断粮一月以上。没了粮草物资,秦军短期内便不能冒险渡河,楚律便又多了一个月的时间。待楚律东面大局一定,以后的事,谁胜谁负便难说了。
攻击补给队的另一个缘由是,己方在多次被歼击和迁移的过程中,也渐渐有了物资短缺的问题,若能将敌人的物资抢夺过来,倒也是好事一件。
所以,这一场是非打不可。
这战场,孟寒朝就选在了拓跋宏的必经之路上,一片不算高的丘陵中的峡谷。而他们到达之时,是在拓跋宏的前一天。
孟寒朝选择这里的打算,林小容如今耳濡目染也猜得到一二。峡谷里面,敌方即使占据优势兵力也施展不开是没错,可是为了获得这样的优势而挑选这个峡谷,她其实是不安的。因为这里虽然地理条件很好,可距离秦军大营并不算太远,若是时间久了发现补给队未按时到达,惊动了秦军主力,事情就麻烦了。但是,想要速战速决,又谈何容易?
林小容犹豫再三,还是去找了孟寒朝,现出了她如今的压箱宝底。
虽然当时为以防万一,利器坊造出了这玩意儿,但她曾经的想法,是最好一辈子也不要拿出用。
“这是干什么?”孟寒朝被林小容叫出来,还有些不明所以。眼前明明是一片很平整的地面,什么也没有,想容是让他看什么?
林小容也不说话,扯着他往后退了几步,然后朝着那地面,掷出一块地石。
“轰——”
一声震天巨响,飞沙走石,孟寒朝的耳朵也被震聋了一阵,好一会儿才清醒过来。他看了看地上的一片焦黑的大坑,又回头看林小容,脸上是难得一见的震惊神色,“这是什么?”
“地雷。”林小容尽量平静的吐出两个字,接着又道,“这东西受到触动就会爆炸。把这个埋在秦军的峡谷上,事半功倍,目前我手上有几十个样品。”
孟寒朝看了林小容好一阵子,眼中有不易察觉的迷惑。
若说从前林小容的那些个研究只是在现有的东西上发展进步,这最近的发明已经越来越令人惊叹、甚至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