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出了警报!城墙上的战士们悚然振作,掩藏在城墙垛口处,警惕的望着远方。
一开始,还只是零星的人影在山头闪动。然后,不过顷刻之间,黑压压的军队,列阵整整齐齐,像源源不绝的黑色蚂蚁一样,压过了山顶,铺满了山坡,然后,洪水般侵入了阳谷关前的平原!
而此时的阳谷关下,空无一人。
立在山巅之上,西秦元帅蒙阔右手举在头上遮着晨光,正在眺望阳谷关方向。
“这情况有异啊。”他自言自语道。
“元帅,您说什么?”一旁的属下问道。
蒙阔眯着眼想了想,大声道:“速速传令呼延靖,停止进攻!”
蒙阔一声令下,四十万士兵原地立正。不一会儿,银盔白马的呼延靖回马赶来,高声喊道:“元帅,为何下令停止进攻?”
蒙阔道:“楚律虽尚未返回,但听说这位定西亲王也并非易与之辈。按理他们定当早已由探马得知我军今日即到,却为何无人应战?”
“莫非他们怕了我们,弃城逃跑?”这话一出口,连呼延靖自己也不相信,“末将立刻派人去关下探个虚实。”说着,他拍马而走。不一会儿,便有一只百人小队冲出了阵营,直往阳谷关方向而去。
蒙阔远远的望着他们的动向。却看见,才刚刚奔出了几步,那领头的几匹马便忽然嘶叫着,纷纷倒地,后面的也紧跟着倒了不少!落马的士兵们才刚挣扎着要爬起,然而转眼,便抽搐着、挣扎着、乃至渐渐不动了。后面的人马连忙快速折返。
蒙阔略略一惊。不一会儿,呼延靖便来禀报:“元帅,这些离人好歹毒,竟在这戈壁草丛之中放了无数毒蛇!”
“原来如此。”蒙阔听了反而放下心来,嗤的一笑,很是不屑,“本帅还以为孟寒朝有多大的能耐,原来是高看了他。雕虫小技,这有何难?去后面把营妓都带上来。”
转眼功夫,便有几千名女子被赶了过来,个个面带惊惶之色。
蒙阔道:“交给她们每人两只火把,叫她们去前面戈壁上放火烧了草丛,蛇虫自然驱散。”
他话音一落,女子们立刻哭喊挣扎起来,有一人转身就跑。后面的士兵手起刀落。
一颗脑袋落在地上滚了几滚。几个女子尖叫起来,哭声立刻小了。
蒙阔笑了笑:“你们这些人,谁能活着走到前面的城墙下面,本帅就放你们回家。”
一只只火把被交到这些女子手上,然后她们便一个个被推搡着向前。蒙阔在后面高声道:“快走!上了戈壁滩,谁敢停下,立即放箭!”
呼延靖见状,面上微露不忍之色。
但谁让她们不是犯人之后,就是附近村庄抓来的女子,比士兵们低等一万倍。这种时候,军心最重,自然不能让自己的士兵去送死。
还未踏上戈壁,便又有人转身欲逃,蒙阔冷笑一声,由身边手下处接过了强弓,一箭射了过去。那女子尖叫一声,在地上打了个滚,便不动了。
“还不快走!她便是你们的榜样!”呼延靖大吼一声。
哀号哭泣声很快便响彻戈壁上空。一个又一个女子倒了下去,在戈壁滩上排出一条长长的尸路,一直延伸到几百米之外。而她们所过之处,火势蔓延,草木皆烧成了灰烬。
等到火势渐小,已不需蒙阔吩咐,呼延靖立即下令道:“全体听令,继续前进!”
此时的城墙上,与孟寒朝并肩而立的林小容,早已把一切都看在眼中。她几乎睚眦迸裂。西秦人,竟如此对待手无寸铁的女子!
孟寒朝轻拍了拍她的肩膀:“秦人嗜杀,本性暴虐,你无须自责。”
她怎能不自责?在戈壁滩上放蛇本是她的主意。她偶然听说这种毒蛇,在进入冬眠之前格外暴躁,略有侵扰便会对人畜展开攻击,于是她灵机一动,想到了这个办法。
她本来打的算盘,是蒙阔必然派士兵来送死清场,这样就可以在阵前动摇他们的军心。却原来,她终归是太过幼稚,不知西秦向来尚武惜兵,也忘了他们的军中还有女子!
这是她的错。但,她还有第二招!
眼见敌军前锋已逼近城下,孟寒朝微一点头。林小容握紧了拳,一声令下:“拉!”
垛口后面一排排士兵早已蓄势待发,此时得令,便齐声一喝,拉起绳索!城墙外原本已安放了一排经过特殊定制、比城墙还要高大的木板,此时众人一拉绳索,门板立时搭在城墙上,变成了一排滑梯。
林小容再喝一声:“放!”
无数个巨大的圆球被放在了斜坡上方,士兵们举起火把。这些圆球中间是木头,外面包裹着纱布棉花秸秆等易燃物,又浸泡过菜油,火把略一靠近,刷的便窜起几丈高的火苗,火球顷刻间便顺着滑梯滚了下去,所过之处,火海一片!
最前锋的西秦士兵首当其冲,躲闪不及的立刻便被压倒,而只被火焰撂过的那些侥幸之人,还未及扑倒打滚灭火,第二轮火球已滚了过来!一时间,先锋队阵型大乱!
掠阵的呼延靖挥着宝剑大吼:“继续上!冲上城墙!”
但林小容可没有给他这样的机会!火球数量有限,放尽了却也无妨,因为经过了几轮火攻,木板浸了菜油又经过高温,这时已逐渐熊熊燃烧起来。
林小容高声喊道:“推!”
于是,士兵五人一组,将一面面着火的木板用力竖起,然后,猛地推倒下去!高大的木板刹那翻倒,将城下密密麻麻的士兵覆盖其下,一时间哀声遍野,但很快,一切声音皆被火舌吞噬不见。
而同时,借着尸体和木板为燃料,冲天的火焰在城墙前面画出了一条长长的阻隔带!阻隔带外面,西秦士兵面面相觑,一时拿不定主意该如何前进,便都回头望向呼延靖。
就在这时,千百万西秦士兵,却清晰的听到城上传来清晰嘹亮的女声:“放箭!”
一声令下,便是箭雨密布!西秦士兵连忙挥剑格挡,却又是伤者无数。
呼延靖见状连忙大吼一声:“暂时撤退!”
今日连逢怪事,西秦士兵早有退却之心,这时得令,便如潮水般迅速退去。
城墙上,望着有秩序的退散着的军队,孟寒朝微露笑容:“想容的办法果然奏效。今日到此为止。我们该走了。”
“是。”林小容点了点头,跟随孟寒朝,快步走下城墙。
※※※
戈壁滩向来水源不足,所以当整个阳谷关城墙被火势包围,就算是身经百战的蒙阔和呼延靖,也只能眼睁睁的等大火烧尽了一切可烧之物自动熄灭后,才能再次下令进攻。这竟已是大半日之后。
这一次,西秦士兵个个摩拳擦掌,做足了准备,就要大干一场!
然而兵临城下,他们却发现自己竟未遇任何阻拦!如此诡异的顺利,倒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一样,令人万分泄气。
圆木撞开了城门,呼延靖一马当先,领着前锋冲入城中!然而,紧接着,众人便像是遭遇了恶作剧一般,齐刷刷的掉进了一个硕大的陷阱,原来,城门下,半径二十米内,都被挖空!而陷阱内,闪着寒光的木刺又尖又细,无数人掉落下去,立时便穿在上面,变成了肉串。后面的士兵不及勒马,又将前面的人撞了下去,一时间,惨叫声声连天。
呼延靖回过头,见此情景,也惊出一身冷汗。亏得他的战马十分神勇,硬是在力竭之前跃出了陷阱边缘。这也有几分是因为这陷阱伪装得十分良好,无比结实,若不是几十人同时踏上,也不会陷落,而他一马当先,反而是最靠近陷阱边缘之处。然而,这后面的士兵,许多都是他的子弟兵,此时许多人都被刺穿了心肺,不死即残。这一下的打击,让他实在心痛难当。
然而这能怪谁?并非他不够仔细,只是他打了这许多年的仗,却没见过有人将陷阱挖在城门下,就像是从来没有想过己方要出城迎敌一样。
这一仗,打得好窝囊。呼延靖想。
“这一仗,赢得太窝囊!”坐在一座空营里,蒙阔怒不可竭,一掌几乎拍裂了桌子。
初战赢得如此难看也就罢了,但当数过了营中留下的灶头,发现刚才与他们作战的不过是数千人马之后,这简直成了一场笑话!
一个万夫长也怒道:“元帅,这些离人太过分了!不按规矩打仗!”
“没错!又是放蛇、又是用火、还挖陷阱!这分明是小孩子的把戏!毫不光明磊落!”另一人附和道。
众人七嘴八舌,抱怨纷纷。呼延靖坐下蒙阔下首,一言不发。
发泄过后,蒙阔冷静细来,反而咧嘴笑了:“哼。这些人倒有意思,知道兵力不敌我军,便想些弯弯道道出来。好,本帅倒要看看,他们弃守了阳谷关这西北第一要塞之后,还有什么打算!”像是又想到了什么,他继续道,“不过,这定西亲王倒是好胆识,数千人马对四十万人,他也敢亲临城墙观战。”
“是啊!但若不是他在城墙上,我们怎会以为他们是准备大干一场?”
“果然离人狡猾!”
蒙阔颇为遗憾的道:“可惜与我们结盟的不是他,不然,本帅倒愿意和这位亲王殿下结交结交。”
“可是,”呼延靖忽然发声,“今日的主将不是那个亲王,倒似乎是位女子。”
众人闻言全部噤声。
当然不只呼延靖一个人听到了那时的城墙上,有一个女子下达命令的声音,但是他们都不愿意主动提起。在女子地位卑下如奴隶的西秦,一群大男人竟输给一个女人,实在是无比丢脸之事。众人的脸色都有些难看。
“女子?此话当真?”蒙阔问道。他离得远,对当时具体情形并不清楚。
呼延靖沉默着,略点了点头。
“如果真是这样——”蒙阔粗旷的笑了起来,“管她是谁,我们抓到她,就把她扔到最下等的窑子里面去!”
虽然今日的胜利来的有些莫名,但总也是一场胜利,尤其对方以千人大挫己方士气,此时更需提震军心,夜里的篝火庆功宴自然少不了。
美酒、佳肴、歌舞、女人,一场狂欢。酒酣耳热,男人们的眼睛里又充满了野心与斗志。望着火光阴影里看不见尽头的人群,蒙阔端起一碗酒,豪迈的声音几乎传出数百丈远:
“祝我们的皇帝陛下,一偿夙愿,顺利拿下离国山河!”
而同一时间,孟寒朝与林小容一前一后,骑两匹快马,率数千轻骑,已赶到了百里之外的羊肠山。
作者有话要说:修改,这一章和上一章换了一下顺序,因为时间先后是这章在后。没看过这一章原来内容的同学,请看上一章,不用重复买~
夜谈
羊肠山绵延百里,是一条横贯西北的狭长山麓,因山势险峻、山中多为羊肠小道而得名。
正因为此,大股军队无法施展,少量兵马反而显得灵活,隐藏与防守都相对容易。孟寒朝正是看中了这一点,才选中了这里,准备作为根据地。
林小容跟随孟寒朝进入山中时,已是子夜时分。
白天的一场奋战,看似她从头至尾只是站着施发号令,并没有消耗什么体力,但是她却觉得前所未有的疲倦。只有她自己知道,虽然之前向身后的几千士兵们信誓旦旦,但其实,她在那一刻,心里有多么深的恐惧。
害怕计策失败,害怕试验过多次的装备临时出现问题,害怕自己的构想无法顺利的实施。更害怕——那可能无法承担的后果。
当看到如同地毯一般的秦军铺天盖地而来时,她没有变色,是因为强自镇定。
当那些秦人让几千名女孩子来送死、当看见那些无辜的人倒在自己的计策之下,她没有退却,是因为没有退路。
当秦军攻城之时,如果不是孟寒朝在身边,她也不确定自己是否能够抓住战机。
尤其,虽然早已预见,但当亲眼见到惨烈的死亡,即使那是敌人,她也并不能无动于衷。
她以为自己早已经融入了这个世界,和身边人没有多少差异,但直面这□裸的死亡,她才又一次意识到,从前活在和平年代、活在另一个世界的自己,原来还是不同。虽然,她别无选择,已经走上了这样一条无法回头的道路。
结束了战役,紧接着又是长途跋涉。
骑在马上大睁着眼,林小容却觉得眼前事物都有些模糊。她连忙在马上用力甩了甩头,想要打起精神。
这样的动作,孟寒朝自然注意到了。
“累了?”
“是有些。”林小容简短的答道。
孟寒朝点了点头。今日的一战,他当然明白林小容身上的压力有多大。而接连颠簸,身为女子,又没有内力,她自然是十分辛苦。
“再坚持一小会儿。前面进了山谷,我们便停下来休息。”
“我不要紧,”林小容向孟寒朝露出笑脸,“别耽误了殿下的计划。”
孟寒朝眼光闪了闪,道:“只要进入山中,我们慢慢寻找地方驻扎便是,不急。”他一面说着,一面放缓了马速。
林小容发觉了孟寒朝这样的动作,微微笑了笑。没想到他倒是很绅士。
很快便到了孟寒朝说的山谷,他率先勒马,后面的士兵也都跟着停下。孟寒朝回头道:“今夜我们便在此地歇息,尹良,命人速速给林庄主搭一座草屋出来。”
“是。”亲卫队长尹良得令便要去做。
“不必了。”林小容抢道,“我和其他人一样露宿即可。”
“不妥。”孟寒朝斩钉截铁的否决,“今日轻骑来此,未备帐篷,但冬夜寒冷,你抗不住的。”
“这乌漆抹黑的,怎么搭草屋?我不要紧,睡在篝火旁边就好。”
孟寒朝看了林小容一眼,“……好。尹良,起篝火,在篝火旁铺好两张草席。”
“是。”尹良得令而去。
林小容今日的确是累得狠了。孟寒朝下了马,便忙着吩咐众人做事,她本来还强大精神坐在一旁听着,不知什么时候竟脑袋一点一点,就这么睡着了。
直到有人拍了拍她:“想容,用些食物再睡。”
她迷迷糊糊睁开眼,发现自己……正靠在一个人的肩头?
等等,肩头?她猛地弹起来,就见到孟寒放大的脸。
“醒了?”孟寒朝眯着眼笑道,“醒了就吃东西。”
“你……你……”林小容张口结舌。
“我怎么?”孟寒朝神情自若,似乎毫不在意自己的肩膀被当了许久的枕头这一事实,平静的道,“我让他们熬了些清粥,趁热喝了。”说着,他从尹良手中接过碗,递到林小容面前。
林小容用力眨了眨眼。这里男女大防虽然没有严得像中国的宋朝一样,但好像……女子也不能随随便便靠在男人肩头吧?为什么他一点都不在意?
……不过,既然他不在意,她好像也没必要这么在意?
双手接过碗,她挤出一个有些僵硬的笑容:“多谢。”
简单用了膳,走到篝火边上铺好的简单床铺,她就要躺下,回过身,却吓了一跳。孟寒朝一脸闲适的在她身后。
“殿下,你这是……?”
“我也要睡了。”孟寒朝指了指旁边的另一份铺盖。
两床铺盖都是围着最大最暖的一丛篝火,这个,她勉强可以理解。可是,谁来告诉她,为什么要这样安排,这样她躺下之后,岂不是要和孟寒朝头对着头?
“……殿下。”林小容犹豫再三,终于硬着头皮开口,“你不觉得……咱们还是保持距离比较好,你不怕再生什么流言?”
孟寒朝连眼睛都不眨的答道:“这里都是我的亲兵,没有人会乱嚼舌根。何况没多久天便要亮了,就不要再让将士们挪动了。只此一晚,想容暂且委屈一下吧。”
“……”好一个孟寒朝,把她所有的念头都给封死了。林小容只好吞下这个哑巴亏,默默的躺下。
本来她还很渴睡,这一番折腾之后,她却睡不着了。尤其是孟寒朝的头距离她好近,虽然他们头对着头,她看不见他,但是呼吸近在咫尺的感觉,让她心中实在觉得有些怪异。
一个姿势维持了好久,她终于撞着胆子翻了个身,就听见孟寒朝开口问道:“怎么还没睡?是不是冷?”
“不冷。”林小容连忙答道。虽然说不冷那是骗人的。十月已是初冬时节,山里寒气逼人,她面向着篝火的半边身子微暖,背后却冰凉得很。
就听见孟寒朝一声轻笑,“你又何必逞强。”
林小容正欲辩驳,忽然一样东西从天而降,盖住了她的头脸。她手忙脚乱的拉下来,才发现是孟寒朝的披风。
接着脑后又传来孟寒朝的声音:“盖上吧。这是皮毛所制,总能抵些寒气。”
手中握着披风,林小容心中略微挣扎了一秒,终是没能抵挡温暖的诱惑,她把脖子以下都仔细的盖住,只露出一颗脑袋,“多谢啦。”
孟寒朝在那边微微一笑。
接下来便是沉默。
又过了一阵子,林小容屏息倾听孟寒朝的呼吸声,又开口道:“殿下,你还没有睡着?”
“没有。”孟寒朝快速的回答。
此时万籁俱寂,只有悠悠的风声,和篝火里偶尔发出的劈啪声。
林小容躺得很平,看得见漆黑的夜空、漫天的繁星闪烁。她忽然情不自禁的道:“我家乡有个传说,说人死之后,就会变成天上的星星。殿下,你说,今天死掉的那些人,是不是正在天上看着我呢?他们会不会怨恨我?”
“不会。”孟寒朝的声音沉稳,在夜色里格外动听,“我没有听说过普通人死后也会变成星星。我只听说善恶有报,因果循环。人死后会入轮回转世。既已转世,又如何怨恨?何况,成王拜寇,天道如此,你不必内疚;反而离国的百姓人人都会感激你。”
林小容有些意外。其实刚才说完了那句话,她就觉得自己做了件很傻的事,对孟寒朝说这种无聊的话。莫非是因为夜色太静太美?
可更让她意外的,是孟寒朝的回答,他是在试图安慰她?
“殿下竟相信轮回?”
“我信,也不信。”孟寒朝淡淡地说,“有没有下一世,与现世的我有何相干?即使有下一世,那也终究不是我。”
“这种事也很难说。这世上有很多不可思议的事情。”想起自己的来历,林小容心有所感。随即她便笑了笑,“怎么我倒多愁善感起来了。还是战局要紧。殿下,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在这山里建立指挥所,将捕鱼的大网迅速拉起来。上阵杀敌指挥千军万马虽非我所长,但运筹帷幄、规划战略,我当仁不让。”孟寒朝的回答听起来自信又冷静。
林小容悄悄的翻了个白眼。孟寒朝说得不错,论打仗他的确不如楚律,不过论这使心机算计别人,却无人比得过他。
“殿下,你真的打算在这里指挥,放弃平凉了?”
“不错。不是你对我说,少量兵力不利于守城,要搞什么‘农村包围城镇’吗?”
“我是这样说,可是秦军占领了那些地方,百姓们怎么办?”
“这个不必担心。我观秦人此来,并非为了劫掠,而是存了吞并我国土的意思,既然如此,他们不会做得过于难看。”
但他没说出的半句话是,如果秦军做得残忍,于他们反而更有利,因为更能激起百姓反抗之心。这样的话,没必要让心怀仁善的林小容听到。
“那王先生他们?”
“我会妥善安排。”
“那……”林小容问得有些犹豫,“殿下打算让我做什么呢?”
“想容想要做什么?”孟寒朝反问道。
“我啊……上阵杀敌我不行,我心肠太软。运筹帷幄我也不行,我不够大气。”林小容耸了耸肩。
孟寒朝噗嗤笑出了声:“今日才刚戏耍了那四十万秦军一把,想容这话也太谦了。”
“我这是实话实说,今日能让秦军吃亏,凭的只是我的一点小聪明,小聪明只有一时得力,却不能长久。”
“想容的小聪明,已经很了得。”
林小容笑了笑。表扬人人爱听,不过人还是贵有自知之明。
“我大概也只有小聪明胜过别人,所以我想,我要好好利用这些小聪明。”
“哦?”在林小容看不见的地方,孟寒朝挑了挑眉,“看来你已有打算了?”
“对。突然想到的。殿下,你可不可以将林家庄的技师们都接到这里来?我还想要越多越好的工匠!我要将我想的到的那些东西,全部实现!”林小容越说越兴奋,索性爬了起来。
“就好像你说的那雪橇之类的东西吗?”孟寒朝扭头看着她。
“是啊是啊。”林小容用力的连连点头。
真像某种小动物。孟寒朝心里这样想。于是他微微一笑:“这有何难。想容尽管放手去做吧。”
“太好了!”林小容欢呼。
“夜了,快睡吧。”孟寒朝说着,胡乱揉了揉林小容的头顶。
林小容一愣。想要说什么,孟寒朝已经若无其事的躺了下去。
来客
林小容向来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对于喜欢的、下决心去做的事情,必然投入十万分的执著。
这执著用在爱情上,其结果一个不小心,就是一把伤人伤己的双刃剑,可用在别的事情上,却是成事最好的催化剂。
这就是为什么,她当年在短短的时间里,就能带领林家庄成为北方商业龙头;也是为什么,她不过只接触了武功的皮毛,却能将它练到极限,多次在危急时刻化险为夷。
而如今,她把这精力用在了研究发明上,自然没有做不成的道理。
不过这一切当然也离不开孟寒朝的鼎力相助。
本来羊肠山荒山野岭,资料器材都不方便获取,可孟寒朝就是有办法躲过秦人的眼睛,千里迢迢,将林小容需要的人和物由西北各地运过来。所以,当山谷里的根据地建立的差不多时,林小容自己的研发中心,也已经初具规模。
林家庄里原本的一部分技师,和孟寒朝招募的许多工匠汇集一处,各种工具一应俱全,孟寒朝还为他们特地搭建了专门的实验棚。林小容一时兴起,给这个新团队起了一个名字,叫做“利器坊”,取得是“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的意思。起了之后,她还颇为自得。孟寒朝听了也挑眉笑说“有道理”。
从此,林小容更加两耳不闻战场事,一心只攻新器具。
一开始还很顺利。
然而,渐渐的,各种困难就暴露出来。林小容这才发现,武器与技术的革新,并非在林家庄时那样,凭借一些先进理念就能成事的小打小闹,而是真真正正的材料与工艺的研究。千年的差距所造成的生产技术和设备的落后,总有时让林小容觉得有心无力。
这种沮丧,她无法向别人诉说,于是,全都变成了一张张的信纸,飞向了远在千里之外战场的楚律。
她和楚律如今两人隔着崇山峻岭、茫茫秦河,无法见面,感情就靠着来来往往的信件来维系。楚律似乎也很明白这一点,所以即使战场厮杀忙碌,他也总是维持着每三天一封信的速度。薄薄的信纸借由信鸽的翅膀,翻山越岭而来,到如今,已有小小的一叠。
此时的林小容,正坐在自己的小屋里,翻看着这些信纸。
有的上面只有寥寥几个字,明显是在奔忙辗转之中匆匆而就;有的字迹有些歪斜,就不知是否当时他胳膊受了伤;有的用炭条而写,莫非是去了没有笔墨的荒山野岭?
而那些时间充裕时端端正正写好的,就无一提到“思念”二字,却能让她从心底里感到温暖。说起来,楚律也从未直接向她说过“喜欢”、“爱”之类的字眼,但是一切似乎,都尽在不言中了。
这时,有人敲门。
林小容抬头,就见到七喜走进来道:“庄主,殿下方才差人请您过去,说是有访客。”
“哦,知道了。这就过去。”说着,林小容站起身。
所以说孟寒朝确实很周到,除了她需要的技师,连她身边的人都接了过来,比方说七喜。而刃玉如今就负责将她的命令在平凉林家庄里传达,所以此刻并不在她身边。
一面走,她一面想。
最近孟寒朝很忙,根据地刚刚建设不久,还有许多事情需要安排指挥,她也不常有时间见到他。会是什么访客,需要让她来见?
孟寒朝的屋子就在她隔壁,转个弯就到。走到门前,她高声道:“殿下,我来了。”
“想容,快进来。”孟寒朝似乎正在和什么人谈笑,这时候声音还带着两分喜悦。
林小容心中多了两分好奇。
走进屋子,就见到孟寒朝坐在上首,而他的左手边,坐着一个白衣男子。
林小容一眼看见,心中便是一震。
那白衣人坐在光线略有些暗的地方,乍一见他脸庞轮廓,她险些脱口而出一个名字。
然而紧接着就知道不是。她心中的那个人此刻不可能会在这里;而且,他也绝对不会穿白衣。只是相像罢了。
所以,这个人——林小容已经认了出来。
原来是他?他此时来这里做什么?她十分意外。
林小容张了张嘴,想招呼一声,却对称呼犯了难,一时间倒有些尴尬。
这时候那白衣人已经正面转向了她,细长的双目弯了弯,眼中是那熟悉的水光潋滟:“林庄主,你好啊。”
既然他先定了称谓,林小容也不再为难,向那人略略抱了个拳:“府主阁下,你好。你怎会来到此地?”
这人,的确是玄尘。
听了林小容的问题,玄尘微微一笑,手上的纸扇轻摇,眼中水光闪了几闪,林小容的头皮也跟着麻了几麻。她实在是不能适应这个一举一动都充满了招风引蝶意味的男人,尤其是这人的长相——还跟楚律很相似。一想到楚律的脸做出这样的表情,她就是一阵恶寒。
玄尘开口道:“本座近日在府中住得有些无趣,恰巧小楚公子来信,言道这里有些有趣的事物,本座便过来瞧瞧。”
小楚公子?林小容愣了一下便反应过来,他说的就是楚律。这人也真是诡异的很,明明就是亲弟弟,非要叫人家公子。不过这样也好。一想到她的身份竟是他的弟妹,她也是浑身都要起鸡皮疙瘩。
不过,楚律竟然为了她写信给玄尘。林小容心中淌过些淡淡暖流。虽然她对玄尘这个人始终是有些不爽,却也知道这人乃是机关暗器方面数一数二的行家。想必是她在信中向楚律抱怨近日种种不顺,他才特意请玄尘来帮忙。
眼见林小容一连串的反应有些僵硬,孟寒朝笑着打起了圆场:“多谢府主阁下亲来相助,这下我方可是多了一大助力。”
“哪里话。”玄尘向孟寒朝笑了笑,“你我多年相交,不过小事一桩而已。”
然后他又向林小容道:“林庄主,本座既然来了,事不宜迟,便将你的图纸拿来与本座瞧瞧。”
“哦,好。”
经过了一番探讨,林小容才发现,行家就是行家,与她这样只会想,不会做的梦想家大不相同。
“这弹簧装错了位置。若是往后一寸,必能射得更远。材质也不对,西南连夷山里有一座山中的铁矿石约摸更适合些,炼出的钢材才能耐久。”
“这构想倒是有趣。只是木板终究不够光滑,倒不如换为湘竹。”
“这是弩弓?什么?设计为十连发?林庄主的野心倒是不小,嗯……这插槽倘若换成这样……”
玄尘一面说,一面在图纸上写写画画,林小容初时的一两分不以为然渐去。最后,她终于抛却杂念,心悦诚服的道:“府主阁下,请你一定要留下来!有你在,我们利器坊一定能制造出更多的东西!”
玄尘摇了摇手中扇子,斜眼道:“林庄主这里若是有趣,本座自会留下。但若是哪一天无趣了,本座说走便走。”
林小容这时见猎心喜,也不再管他是否故作风雅,拍着胸口道:“府主放心,我还有很多主意,管保有趣!”
孟寒朝在一旁看着这两人,一个态度说变就变,一个明明就打定了主意要帮忙还在装腔作势,连连摇头。
这之后,有了玄尘相助,林小容如虎添翼。
她与技师们沟通不良的地方,玄尘只需三言两语便可说清;而她那些脱离实际的想法,玄尘往往有本事将它们变得适应当下的技术现状。于是,由林小容提出各种各样的方案,玄尘进行加工,画师们制图,工匠与技师们通力合作,源源不绝的新产品,就从这里不断的诞生,又不断的被应用于西北战场。
※※※
半年后。
蒙阔最近心情很坏。
秦军进入阳谷关已有半年之久,占据大小城镇无数,每到一处,都几乎没有遇到大规模的抵抗,然而,与此同时,却偏又有无数的坏消息接踵而来。
正在向晋阳城进发的一只万人队来报,随军粮草被人放了火。然而奇就奇在,火箭是从几百米外的一处山崖上而来,这根本就不是普通弓箭的射程之内。偏偏离人做到了!因为距离太远,当他们气势汹汹想要去追捕放火箭之人,那些人早已不知逃到了哪里。
驻守榆钱镇的一只千人小队,每日点兵,都会发现少了五十余人,这些人消失的无声无息,他们根本不知道人是怎样失踪的!怀疑是当地百姓所为,却毫无证据。如今千人小队已变成了百人小队,急需增兵相助。而这样的情形,许多地方都是一样。
派去截断通离人粮草的万人队回报,离人的粮草队神出鬼没,大雪封山,竟完全没在雪地上留下痕迹,不知道他们是不是长了翅膀!任务怕是还需一段日子才能完成。
与顾铭欢正面对阵的呼延靖派人送来的消息,离人兵器厉害,而且从不与己方正面对阵,只放冷箭。弩弓连发,不需多次瞄准,相比之下,己方毫无优势,每战死伤极大。
这样下去怎么行!蒙阔紧握着拳头。自进入离国以来,他以为离人势弱,定会顺风顺水,一举捉住孟寒朝,好完成皇帝陛下与离国女皇的交易。皇帝陛下甚至还暗示他,若有机会,一举拿下离国全境也可。而今,他堂堂四十万人马,竟连敌人身在何方都不得而知!
“啪!”蒙阔猛地一拍桌子,下首众将心中都是一颤。
“好一个孟寒朝!”蒙阔从牙缝里,一字一顿,挤出这句话。
“立刻给我专门派十万人马,将西北全境里里外外上上下下都搜一遍!定要找到孟寒朝的藏身之所!若还找不着,就把西北山林放火烧光!本帅就不信他们能躲在里面不出来!”
“各地若是还出现士兵失踪的,就将当地村民全部杀光!既然平安日子他们不愿过,好,那就成全他们!”
“除了呼延靖部,所有人都给我去找离军的藏身之地!本帅不管他们是不是能上天入地,给我找!找!找!找到了,不必回报,就地歼灭!”
“再有办事不力的,依军法论处!”
“是!”众人得令,一哄而散。
※※※
蒙阔的一番计较,孟寒朝虽然不得而知,却也感到近日秦军忽然变了方针,己方压力骤增。
一方面,秦人的杀光政策,的确起到了威慑作用;原本暗自帮助己方的一些村庄百姓,此时略有些退缩。而秦军的地毯式搜捕,也让许多藏身山林的小队曝光,损失着实不小。虽然,目前还没有威胁到这羊肠山指挥所的运营。
他当然明白自己才是秦人当前最大的目标。所以这指挥所的位置,自然是隐蔽到不能再隐蔽;而且,他还故布疑阵,真真假假,外界即使是己方的将领,也甚少有人知道指挥所具体的所在。山中路上还设了无数的隐藏哨卡,一有人入侵,消息便会立即传来,所以,敌方的探马只能有来无回。
这一切他都反复思量、也与部下探讨过,自觉并无漏洞。可不知为何,他总有种预感,危机,就在不远处。眼睛盯着面前的地图,他的心思却转向了别处。
窗外忽然飘过的声音让他回了神。
“笨蛋丫头,你怎么还在这里,快跟我到利器坊去,我家主人等着你呢!”
这声音从隔壁院子里传来,他听得清清楚楚。不用猜,也知道是谁。对想容的称呼如此有特色而且说话肆无忌惮,只有玄尘的贴身使女——琵琶。
那女孩也很有意思。玄尘只身前来不过两日,她便自己找上了门。若不是哨卡来报时,想容也在,听到来人是怀抱琵琶的女子,便让他查证一下,说不定倒要误伤。
那女孩一见到想容,便叫她“笨?br />免费小说下载shubao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