鹅毛小说网 > 历史军事 > 陌路自风流 > 陌路自风流第33部分阅读

陌路自风流第33部分阅读

    如此,救人如救火,她替他先行一步!

    只是,这些士兵,是否愿意听从她的调遣?

    两枚白玉虎符被林小容高高举在手中,火光下,折射出与此时气氛既不符的柔和亮光。林小容站得笔直,仔细的盯着台下众人的一举一动。

    霎那间,高台之下,一片寂静无声。林小容的手心已冒出了冷汗。

    然而,很快,她便长舒了一口气。

    夜色里,不知是谁,大声喊了一声,“得令!”

    紧接着,便有几个小队长,领头道:“得令!”

    最后,五万人齐声高呼:“得令!”

    林小容忍住一瞬间里从心底迸发的激动,高声道:“我林想容,在此谢过诸位!既如此,诸位将士,请随我即刻出发!”

    说着,她纵身一跃,跳下高台,正落在小白背上,扭头振臂一呼:“走!”

    五万士兵齐声一喝,大队人马直奔平凉!

    ※※※

    林小容心中清楚。若不是这支军队原本就属边防军、与西秦有着源远流长的刻骨仇恨,若不是她手中有虎符,若不是她是大家都认得的楚律的妻子,她绝对,得不到今天这样的局面。

    迎着风,纵马狂奔,五万士兵唯她马首是瞻。离平凉越近,林小容神色越发坚定。一天一夜的急行军之后,军队于傍晚时分到达平凉城外。

    早已得了消息的孟寒朝,一身银甲,跨骑着枣红色高头骏马,率领亲兵在城门处等候,头盔上的白色绒穗随风飘扬。见到满脸风尘仆仆的林小容,他难得没有调笑,迅速道:“想容辛苦,请回庄休息,本王这就领兵赶往边境增援。”

    “不行!”林小容在路上便已想得清楚明白,这时斩钉截铁道,“他们我虽然交由殿下指挥,但,我也要去边关!”

    是,她知道,即便加上这五万人,他们的兵力依然处于弱势,这一去,很有可能就是以卵击石,恐怕这些战士心中也是明明白白。这个她虽然没有办法,但至少,她带他们来,决不是让他们单独去送死!

    孟寒朝冷静劝道:“林庄主,行军打仗非你所长,而平凉必须有人坐镇,军备物资都要人调度,这些才是你的长项!去了边关,你又能做什么?”

    “我如今还不知道能做什么,但我必须去!平凉的事,还有王先生和言平他们可以担待。”林小容说着,回头一望。

    身后的战士们一张张满脸土灰的面孔上,都是坚毅表情。

    她心中更暖,再次坚定道:“我——必须去!”

    孟寒朝眯了眯眼,犹疑不过一瞬间,便道:“好!那么便随想容意,我们这就走吧!”

    他擦着林小容身边而过,尔后,高举令旗道:“全体听令,向阳谷关——进发!”

    ※※※

    林小容并不后悔自己因为一时冲动,行了越俎代庖之事。

    由于军队调遣及时,他们抵达阳谷关与顾铭欢会合之时,西秦军尤未到达。顾铭欢已做了诸多准备,而孟寒朝一到,便亲自下令,全体士兵都立即投入挖战壕、筑防御的任务中,他则与顾铭欢闭门讨论战术,将林小容抛在一边。

    林小容却不计较这些。她并没有闲着。该如何打仗、如何行军,她的确不在行。但是,她也有只有自己才能做的事情。从前,她潜意识里,不愿意过于投入这个世界,总怕破坏了什么。而现在,因为有了责任感,她没得选择。

    坐在自己的营帐里,她绞尽脑汁,然后奋笔疾书,将所有她想到的那些,一条一条的写下来。

    “将伤病营建在下风处,远离水源,以免瘟疫横行。记得伤病营务必通风,保障干净卫生。”

    “勤用烈酒消毒,伤兵用过的物品,必须全部用热水煮沸才能再次使用。”

    ——他们兵力本就不足,务必最大可能的保障伤病能够顺利恢复。

    “搭建土台斜坡,备热油,点燃倒下,可不废兵卒而御敌。”

    “冬季严寒,滴水成冰,戈壁中,可以碎土沙石、掺水流,速成冰冻堡垒。”

    ——如何最大限度的提高作战效率,减少士兵损耗。

    “待到雪满旷野之时,可以雪橇托运物资,快过车马百倍。”

    “以少数兵力对抗大股敌人的良方——游击战。可适时灵活用之。”

    ——将她所有的一切现代知识,记录备用。

    ……

    密密麻麻的写满了几张纸,她深吸一口气,站起身来。她很清楚,这些东西有的也许浅薄、也许根本没有用处,有的却也有可能掀起滔天巨浪。

    但那都不重要。她写下这些,只求尽力而为,无愧于心。

    不过,这也还要看孟寒朝他,是否能够相信她、接纳她的意见。

    夜深时,她走向孟寒朝的营帐。

    烛火果然还亮着。她知道孟寒朝这一天里也必是马不停蹄的忙碌,毕竟这一次大敌当前,任谁也无法安心。

    不知是不是人手都调去挖战壕的缘故,他的帐前竟无人看守,于是林小容径直走了进去。

    “谁!”孟寒朝极为警觉,林小容才刚一踏进去,他就猛地抬起头来。

    见到是她,他放松下来,问道:“想容,这么晚了,有事?”

    “是。我写了一点东西,想给殿下看一看。”她一面说着,一面递上那几页纸。

    “这是什么?”孟寒朝挑了挑眉,往纸上扫了一眼。起先,还有些不以为意,然而,越看,他越抿紧了好看的薄唇。

    “这些,都是你写的?”孟寒朝紧紧捏着那纸张,抬起头紧盯着林小容问道。

    “没错。我想,我既将人带了来,就必须为他们负责。这些都是我的一些主意,殿下看,是否有可用之策?”

    孟寒朝眯着眼,“何止可用。简直太可用了。”说着,他对着其中一张纸,念道:

    “游击战,以奇袭为主,以攻击代替防御,敌进我退,敌驻我扰,敌疲我打,敌退我追,以少数兵力战胜大股敌人。这……”

    他抬起头,以一种从没见过她般的眼神盯着林小容,“原来本王从前,真是屈才了。”

    “殿下说笑了。”林小容只当这是恭维话,完全不以为意,“如果有用那是最好不过,当下情况危急,西秦大军不日就到,还请殿下早些裁决,有什么我能做的,我一定全力以赴。”

    “好!”孟寒朝也不推辞,“想容这几张纸,价值无限。今夜本王会好好研读,明日一早,本王会再与你商量。”

    由孟寒朝帐中退出来,尤听得到远处传来哐啷哐啷的声音,是士兵们趁着月色,在彻夜赶工。九月下旬的西北边境,夜里已是寒风刺骨,他们,却仍在劳作,在历尽辛苦的长途跋涉之后。

    一阵寒风吹来,林小容裹紧了披风。为了让他们中更多人能够活下去,做什么也是值得的。这么想着,她更坚定了步伐。

    作者有话要说:呃~如果文中有任何令人贻笑大方的bug,欢迎指出~毕竟对于计谋战术之类,虽然我是认真想过可行性的,但是个人菜花总是有限滴 ><

    最近的情节真的格外耗费脑细胞,写得很慢,鸭梨真大……

    定计

    次日清晨。

    林小容打着呵欠爬起身来,就看见微微的晨光透过天窗射进来,天色似乎尚早。昨夜她心中一直思索盘算,直到后半夜才得以入睡,然而这时下,却偷懒不得。

    将头发用一根银色发带随意绑了个辫子,换上短打提起淬雪剑,她正要出去练武,一出门,就见到一个男子背对着她,就站在她的营帐门口,一身银色衣裘,背影潇洒挺拔。

    “殿下!你怎么在这里!”林小容吃了一惊。

    听见她的声音,孟寒朝回过身来,对林小容展颜一笑:“昨夜本王彻夜研究想容的手稿,深觉其中大有深意可挖,以至夜不能寐,特来向想容讨教。”

    “既然如此,殿下为何不叫醒我?”林小容有些意外。天将明未明之时,正是一天中最冷的时刻,孟寒朝此时的发丝上都微有寒霜凝结,显是已等了一段时间。以他亲王之尊,何须如此这般?

    孟寒朝闻言笑道:“本王可不希望西秦未至,率先兵变。”

    林小容一愣,这才想起她和他两个月前还传的轰轰烈烈的“绯闻”。虽然流言风头已过,但在这紧要关头,他二人再独处一室,确有些不妥。于是她了然的笑了笑,问道:“殿下有何要问?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孟寒朝抬起修长的手指,指了指前面的方向,道:“那边有个临时监工的帐篷,我们去那里说话。”

    林小容反手利落的将淬雪剑入鞘,言道:“好。”

    孟寒朝见状,挑了挑眉:“想容习武还真是勤奋不怠。”

    林小容耸肩,表情有些无奈,“虽然如此,却没有内功,进境也是有限的很。不过既到了战场,总要尽力不拖人后腿。”像是忽然想到什么,她又道:“要是我功夫再好些,当时在船上遇上杨蔚云时,也不至于弄得那么狼狈。”

    孟寒朝闻言,身形微微一顿。显然他也回想到了那一天的惊心动魄,以及,后来……

    在林小容看不见的角度,他微微眯了眯眼,才道:“你已经做得够好了,比许多人都好。即便是武功高过你的,却也未必有你见机得快。”

    “殿下缪赞了。”林小容想了想,还是问道,“飞廉他们的后事……”

    “他们的家人都得到了丰厚的抚恤,你放心。”

    两人一路说着话,走到了孟寒朝说的那个临时工棚。这里为监工方便,门户大开,两人即使坐得很近,倒也算光明磊落。

    一落座,孟寒朝便由怀中取出那几张折得整整齐齐的纸。

    “想容的主意,本王全部仔仔细细看过,其中大有可为,不少都可实现,稍后也许便要托付想容亲自负责去办。”

    “没有问题。”林小容答应的毫不犹疑。

    “但本王最有兴趣的,还是这个——游击战。”孟寒朝对着那几行字点了点,“想容的描述虽少,但本王昨夜仔细联想,却深觉其中奥妙无穷。你可知,自古以来,行军打仗,皆是两军对垒、互相叫阵,然后主将较量、胜方再行掩杀?但想容此间形容,却是完全不同,行的倒像是响马之道。”

    “响马?”林小容一呆,然后便是一笑,“殿下要这么说,也行。总之,就是灵活机变,神出鬼没,有时甚至要将大股兵力拆成小股,才好便宜行事。就是要让敌人想打你找不着你,想躲你你又无孔不入。哦,如果有群众基础,能遍地开花,那就更好啦。”

    “想打找不着?无孔不入?群众基础?遍地开花?想容,你的用词……还真是标新立异。”孟寒朝说着,又习惯性的摸着下巴,沉思起来。

    孟寒朝也许只是随口一说,林小容却意识到自己又“出位”了。她连忙将心中的小小得意收敛起来,小心的等着孟寒朝再说话。

    然而孟寒朝这一沉思就是半个多时辰,动也不动。林小容头一次有了时间长久的盯着他的侧脸,她这才发现,这人原来也是好看的紧。

    从前她每次看见孟寒朝,心中除了一半安心,就是一半提防。他总是话里有话,一不小心就给她挖坑,害她紧张得很,难得能有这样平静的时候,让她好好的观察这个人。

    孟寒朝的眉目都很修长,微笑的时候会觉得好像很和善,但她很清楚这人的狐狸本性,坑死人不偿命。

    他还有一双茶色的琉璃眼珠,好像一瓮深泉,高深莫测。不过她好象从前也听说过,眸色浅的人,都比常人无情……

    他的鼻梁挺直如刀,薄唇永远都有微微上翘的弧度……的确,是很有魅力的长相,对女人一定很有杀伤力。

    不过,比楚律还是差那么点儿。林小容心中略感得意。对了,不知道楚律是否已经接到消息,是否将要回师救援?

    林小容已经将棚内可以打量的地方都看了一遍,孟寒朝还是维持着沉思状未动。于是她百无聊赖,便将目光投向外面工地。

    一队士兵正随着号子声,动作整齐的掘着陷阱。天气虽冷,他们却一个个都将袖子挽到最高处,露出长期风吹日晒变得黝黑黝黑的皮肤……慢着,怎么有个人特别白嫩?

    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林小容一张嘴张成了“o”形。

    像是感受到了有人长期的注目,那人扭头过来看了一眼。与那人的眼神对上,林小容拍案而起!

    倒把沉思中的孟寒朝吓了一跳。

    林小容这时候已经无心去顾及孟寒朝了,她快步走了出去。

    见她迎面而来,那人显然扭头想跑,但不知怎的,又停了下来。林小容上前一把揪住了他的耳朵,怒道:“你!怎么哪里你都敢来!”

    总算她还有理智,没有当众吼出他的名字——梁月桥。

    “痛痛痛!”梁月桥被林小容拉着,一路拖进工棚,一路在不停的叫唤。

    一直到了孟寒朝面前,林小容这才松开手问道:“你怎么跟来的?”

    梁月桥站在棚子的一角,扭着头道:“你们部队迁徙,牢中无人看管,我偷了件士兵的装束就混进来了。”

    林小容只觉得自己头痛欲裂:“少爷,当时叫你回去你不走,如今竟还跟到了这里,很危险你知不知道?你究竟是想怎样?月桥,我还以为你早已比从前成熟多了!”

    梁月桥不说话,只是低着头。

    孟寒朝先前都没有插嘴,这时,他才将手中纸张收进了怀中,慢条斯理的道:“二公子,许久未见,一向可好?”

    梁月桥没有理他。

    孟寒朝扭头继续对林小容道:“想容,你也别急,二公子他怕是确比从前成熟多了,你该欣慰。”

    林小容疑惑的看着孟寒朝。孟寒朝轻轻一笑,“二公子,你是怎么向想容说你来的原因的?”

    回答他的是林小容:“他说他被他爹赶出了家门。”

    “赶出家门?”孟寒朝噙着微笑摇了摇头,“二公子是丞相大人的心头肉,怎会被赶出家门?呵,据本王京中探子来报,自二公子不辞而别,离家出走之后,丞相大人派人多方查找未果,想必是丞相大人也没料到二公子的本事竟远超他的想象,能独自成功来到这边境苦寒之地。”

    “不辞而别?离家出走?”林小容猛地转头瞪视梁月桥,“你为什么跟我说是被赶出家门?”

    被孟寒朝戳穿了谎言,梁月桥反而站的更加挺直了些,却依然倔强的不说话。

    “二公子,你一定要让关心你的人着急吗?”孟寒朝淡淡的一句话,却让人听了心中一抖。

    梁月桥看了林小容一眼,又飞快的收回眼神。“我听了我哥哥嫂子的谈话。”

    “什么?”林小容有些不妙的预感。

    “嫂子说要与西秦联手,我哥哥说……说好,他来办。嫂子说,即使损失些土地,也……”

    “可是,无论怎么样……这是不对的!我知道之后,就想渡河来告诉老板小心。”

    “可是,逃出来,见了面,却又说不出口……”

    “只好说我是被赶出来。”

    “我哥哥他不是那样的人!我想他终究不会做的!却没想到……”

    “这么说,你早已知道西秦会来进攻,却没有讲?你可知你这一念之差,会害死多少人?”孟寒朝眯着眼问道。

    “等一下!”林小容打断道。

    孟寒朝扭头望向林小容。

    略微踌躇了一下,林小容说:“虽然月桥是有错,可是,对方是他的亲人,他能这样已经很是不易了。再说,现在说这个也为时已晚,倒不如想想以后该怎么办。”

    “以后?”孟寒朝微微一笑,“想容说的对。呵呵。二公子的到来,到底不是一无是处,至少,我们知道了这一次的确是长乐和西秦联手合作。”

    林小容附和着点了点头。

    “既然如此,西秦此时用兵,必然是算好了时机。本王猜测,他们本来的用意,是相信楚律必定回兵救援。长乐必有定计,可在楚律回师之时,进行追击掩杀。楚律若受挫,到时我们这一边也无力御敌,两边皆不能相顾,则我军必败。”

    说到这里,孟寒朝又笑着看了林小容一眼。

    “只可惜,他们没有料到……本王这里还有一朵奇葩。”

    孟寒朝猛地站了起来。“本王已经决定,送信与楚律,请他不必回师,继续向京城进军!”

    “殿下!”林小容大吃一惊。

    “楚律手中有三十万人马,而长乐在秦河这一役,虽旨在诱敌深入,却也损兵折将,如今人马与楚律相当。相信凭他的本事,不须一年半载,便能拿下京城!”

    “至于我们……”孟寒朝回头傲然一笑,继续道,“想容,你可愿与本王一起试试看,究竟十五万兵马,能不能与西秦的四十万大军周旋到京城平定之日!”

    林小容这还是第一次强烈的感受到什么叫做“王者之风”。那是一种极为强横的气场,让人感觉到鼓舞、压力、信念……等等等等,好像,跟随着这样的人,就有无限的可能,以至于她在这时候,只能说得出:“好!”

    她说了好。

    孟寒朝的笑容里有淡淡的温柔,虽然被压在许多东西下面,极不明显。然后,他走近梁月桥身边,道:“二公子,时至今日,你准备如何?本王知道,以你立场,必定极难选择。但本王这里容不下骑墙派,还请二公子早作打算。若你要回京……看在二公子将重要消息透漏给本王的份上,本王必定派人好生护送。若你要留下……”

    “我要留下!”梁月桥抬起头,答得毫不迟疑。

    孟寒朝笑了笑:“若你要留下,你须得隐姓埋名,不能让他人知道你的身份,扰我军心。”

    “可以!”

    “本王不会给你安排任何军衔,你只能由一名普通士兵做起!”

    “可以!”

    “既如此,你去吧。”孟寒朝挥了挥手。

    梁月桥没有回头,大步走回了工地。林小容看着他远去,才扭头望向孟寒朝,问道:“殿下当真放心他?”

    孟寒朝笑了笑,“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他的性情,相信想容比本王更清楚。”

    “是。”林小容点了点头,“多谢殿下。”

    林小容远远的看到梁月桥返回工地拾起了铁锹,与众士兵一起继续挖掘。他一身粗布军装,头发散乱,装扮与其他人完全无异,也只有仔细看他的举手投足,才看得出贵公子的影子。

    林小容心中暗自叹息。这场权势之争,已经将越来越多的人卷了进来,她本来希望,至少月桥他,能够简简单单的生活,却原来,这一切根本由不得人。

    “想容?”

    孟寒朝一声轻唤,林小容回过神来。

    “这可不是你感慨的时候,”孟寒朝早就看透了她,“我们还有许多的布置必须完成,走,随本王去见顾将军。”

    幕启

    “殿下的意思,是弃守阳谷关,令敌人深入我境?”听了孟寒朝的话,顾铭欢朗朗眉目里全是止不住的惊讶。

    连已对孟寒朝的打算猜到一两分的林小容,也有些吃惊。

    “没错。”孟寒朝答道,“阳谷关虽是一道重要隘口,却并非天险,关下乃是一马平川,利于集结兵力大战一场,却毫不利于设伏。如今我军兵马远少于敌军,应当避免与他们硬碰硬,便宜行事为上。所以倒不如虚晃一枪,退入关内,借着地利人和之便,诱敌深入,拉长战线,对敌实施消耗拖延战术。”

    “殿下为何不等大将军前来救援?”顾铭欢问道。

    “他不会来。”孟寒朝稳坐上首,像是一点也不在乎这一句话会造成对方多大的震惊,“本王刚才已派人送出了消息,让楚律继续向京城进攻,不必回头。”

    “这怎么行!”顾铭欢面色微变,“殿下,我们只有十五万人!这十五万里,还有两万是最近才由西北各地募集的新兵!而秦军可有四十万!”

    “原先本王也认为这些兵力无力拒敌。但,”孟寒朝了林小容一眼,道,“如今本王却相信,我们还有可为。”

    顾铭欢游侠出身,性子最是放荡不羁,便是与孟寒朝说话,他也有一说一,毫不客气:“殿下,不是我不敬你,但这可是十五万人的性命,不能等闲视之。此次西秦领军之人,可是经验老道的蒙阔。上次大将军让他铩羽而归,此次他必定是全力反扑,殿下如此信誓旦旦,可当真有把握?”

    孟寒朝站起身来,负手而立道:“十五万对四十万,战胜的把握,本王没有,也不奢求。但本王有信心将此战拖它个一年半载,直到楚律由东边凯旋归来!”

    见孟寒朝主意已定,顾铭欢也知道自己身为下属无法再坚持,于是他只好说:“既然如此,便请殿下早做安排。”

    孟寒朝望着面前两人,微微一笑:“本王已有定计,只是还须顾将军与想容的配合……”

    ※※※

    两日后,夜。

    自接了孟寒朝分派的任务,种种事情使得林小容几乎忙得脚不沾地。这一日,按着计划,她跟随孟寒朝,来到阳谷关不远处的一处隐蔽山谷。

    山林中影影绰绰,谷内的篝火烧得极旺,迎面她便见到顾铭欢带着几百人等在那里。

    顾铭欢简单明快的向孟寒朝抱了个拳,便抬头道:“殿下辛苦。你交待的事情已经办妥,这里便是我由军中选出的一干头领,请殿下示下。”

    孟寒朝点了点头,快步走到那群人面前。

    这几百头目,有的在军中只是个小队长,最多也就是掌管千人的偏将,官阶皆高不过六品,都是第一次近距离面见孟寒朝这等身份之人,心中不免都多少有些紧张。孟寒朝一走近,他们便齐刷刷单膝跪倒行礼。

    孟寒朝快步上前,俯身搀起最前方一人,口中道:“诸位请起。今日本王请诸位至此,乃是有要事要与诸位商议,我们坐下说话。”

    众人刚站起身,听到孟寒朝这话,便是面面相觑。坐下?在这里?

    见这些人没有反应,孟寒朝微微一笑,刷的撩起衣摆,率先盘腿坐在了地上。

    众人见亲王殿下如此不拘小节,心中怯意便稍去了两分,也不再犹豫,一一坐下。林小容倒也毫不扭捏,说坐便坐,与顾铭欢各自落座在孟寒朝左右两边。

    孟寒朝环视过众人,朗声道:“危机当前,本王便开门见山。诸位,西秦大军压境,我军只得十五万人,该如何抗敌,诸位心中必有疑虑。今日本王请顾将军召集大家至此,便是为了此事。眼前的形势,诸位想必都有所了解。攘外必先安内,大将军东征逆贼,暂时不会回师;我军要以十五万之兵抵挡秦军四十万,诸位以为,我们可有胜算?”

    林小容早已知道孟寒朝的打算,这时对他的话也并不在意,便顾着探看众人面色。只见孟寒朝此问一出,有的人似有些不知所措,悄然低下了头,有的人面露沉思之色,有的则面无表情,但没有人敢接话。

    片刻后,才有一年轻偏将道:“末将以为,胜算并非没有。昔日前梁大将韩凤,曾以十万士兵立敌三十万秦人,我军如今以十五万对四十万,比韩凤的境况还好些。”

    孟寒朝面露赞许之色:“这位说得有理。”

    见有人带头发言,便有个别大胆的接着道:“但韩凤将军那时是背水一战,还使了偃月阵,我军此时的境况,可是大为不同……”

    “此时领军的蒙阔,也不似那时的秦军元帅般轻敌……”

    “……”

    孟寒朝听到这里,笑道:“诸位说得皆有道理。以少胜多,史上早有先例。昔日韩凤将军有偃月阵,但今日我军却也有我军的优势。”

    “优势为何?”

    “——西北三郡,我军熟门熟路,而秦人却对地形毫不了解,所以我军占了地利,此其一也。这广大的西北三郡百姓与我们一样厌恶秦人,必能与我军齐心御敌,所以我军占了人和,此其二也。”

    “有了这两点优势,难道我们还比不上古人?”

    “更何况,如今,我军的目标,并非一举歼灭秦军,而是留给出大将军讨伐逆贼,消灭内乱的时机。”

    “最不济的情形,我们仍有大将军的三十万人,随时可以回军援助!所以,形势看似危险,实际对我们乃是及其有利!”

    听了孟寒朝的话,众人的面色都好了很多,有的人面带喜悦之色,有的人沉稳些,只是眼中微露放心之意。

    可孟寒朝的下一句话,却是在静水中,投入了一块巨石!

    “所以,这一次,本王已经决定,弃守阳谷关,而将战场转移至广大西北腹地!”

    众人一片哗然。

    孟寒朝继续道:“本王明白,诸位定然有所疑虑,但请少安毋躁,听本王细细道来。”

    “诸位都明白,我军人少,所以我们不能硬拼,必须取巧。本王拟定的新战术,就旨在将我军化整为零,潜入西北各地,对西秦军队分而袭之,实施拖延与侵扰之策。使秦军战线拉长、补给不遐,让他们陷入西北腹地,却又进退两难!所以,弃守阳谷关,这绝非撤退,而是新战术的一环!”

    说这话时,孟寒朝面上始终带着自信的微笑,虽然这一番简略介绍中毫无具体操作之法,却让众人莫名的觉得此法大有可行。

    然而这时,孟寒朝却话锋一转:“但是,这种战术,如今却有一个极大的缺陷。这缺陷便是——我军目前,将领数量严重不足!有单独带领大股军队经验的,只有顾将军与本王两人!”

    众人闻言,有的皱起眉头,有的却神色恍然。

    孟寒朝这时已微笑起来:“这便是为何本王请诸位至此——事实上,这虽为我军的劣势,却也给了诸位千载难逢之机——你们都是军中头领,是否有人自觉身怀一身本事,却因出身低微,不得施展?那么——本王即将实施的新战术,会让你们每个人都有单独领军的机会,只要谁做得出色,它日平定中原,你便有可能——列土封疆,荫及子孙!到时要官拜国公,也并非白日做梦!”

    从头至尾,林小容只在一旁静静的听着。她心中明明白白,己方此时明明就是处于危机四伏的状况,孟寒朝却能将这劣势撇得一干二净、让人信心倍增,大大提振了士气。然后他又点出机会,予以鼓舞和利诱。这,便是孟寒朝的手腕。总有些时候,让她觉得不得不服。

    果然,众人的心情一直都随着孟寒朝的话起起伏伏。而今听到这样的前景,许多人都面露摩拳擦掌、跃跃欲试之色。

    孟寒朝见状,趁机道:“话说到这里,诸位应已明白,诸位的前程,全在你们自己手中;而我军的成败,就都在这新战术上。届时,谁能将这战术运用得好,谁便多一份加官进爵的筹码。这战术,乃是本王与林庄主商议所得——所以,这战术该如何操作,即刻便请林庄主向大家说明。”说着,他扭头望向林小容。

    突然被点了名,林小容一呆。孟寒朝的确仔细询问过她关于如何实施游击战的方法,她也事无巨细的进行了举例说明,然而,她以为她只需藏身幕后,做个隐形人,却没想到孟寒朝竟这样将她推到了台前!

    众人见状,也免不了一番交头接耳。

    脑袋稍微空白了一瞬,林小容转眼便发现,自己竟然并不觉得怯场。孟寒朝望着她的那双眼中,是满满的鼓励与信心。

    孟寒朝总是有这样的力量,当他表示出相信你的时候,你就会觉得自己确实做得到。于是,略想了想,林小容挺直了脊背,侃侃而谈:“我们即将实施的战术,简单来说叫做游击战。它的做法,简单的来说,只有八个字——快速合理、因地制宜。我们要发动百姓、扰乱敌人、集中突击、攻其不备、在局部集结优势兵力歼灭小股敌人。现在,我就为大家举例说明——比方说,如何扰乱敌人?很简单,他们打,我们就跑,跑到敌人不熟悉的地方去,让他们找不着;等他们休息时,我们就上去打,让他们没法睡觉……”

    这些话,在与孟寒朝讨论之前,她就已在脑中过了千百遍,此时不过是重新再说一遍,对她也毫不困难。

    “至于如何挑选战斗的场所……”

    “还有……”

    “……”

    “……就是这样。谁有疑问,这就可以问了。”说完了最后一句话,她才发现面前的众人都是惊讶。

    “呃,夫人。”有人怯怯的举手,“您说要动员百姓,要怎么动员?”

    “这个简单。”林小容点了点头,“对百姓,什么最重要?是土地、是粮食、是性命。我们要做的,就是对他们晓以利害。如果对秦人的厌恶还不足以让他们反抗,那么当危及性命之时,他们必定不会坐以待毙。百姓可以做许多事情,我们也不需要他们真刀真枪的拚命,只要他们愿意消极抵抗,通风报信,对我们都是极好的。”

    “夫人,马蚤扰敌人的办法具体都有哪些啊?”

    “刚才我已经说了一些,不过具体的,就需要大家只要想想自己小时候都怎么调皮捣蛋,让邻居不得安生,想出来的主意一定比我还要多。”

    “……”

    “……”

    林小容为人没有架子,说话向来不打官腔,所以即使这些人多半都没什么学问,却也听得明明白白。尤其这战术与自己的前程息息相关,内容又新奇,许多人便不停的发问。林小容耐心的解答,一直说到口干舌燥,众人还意犹未尽。

    是孟寒朝最终作了收尾:“天色已经太晚,诸位,许多细节,还需你们各自去琢磨,如今时间紧迫,事不宜迟,你们这就返回各自的部队,领军离开阳谷关,分驻各地,准备听本王的调度,联合御敌。本王已选好了根据地,到时会在那里统一指挥。至于,顾将军——”孟寒朝转向顾铭欢道,“请你率领四万人马作为主力,吸引秦人的视线,多做伪装、且打且走,让他们以为,你带领着我军主力。”

    林小容闻言一惊。这样,顾铭欢岂不是成了不折不扣的靶子?秦军必然时刻紧逼,想要将他们歼灭,这有多么危险!

    然而,顾铭欢毫无惧色,反而笑道:“得殿下交托如此重任,我实在荣幸之至!殿下放心,我顾铭欢定然会竭尽所能,一定拖死秦军!”

    接着他又转向林小容,爽朗一笑:“弟妹不必替我担心,只要跑得够快,我自会平安无事。”

    也是。林小容想了想。以顾铭欢的本事,要保自己平安总是没有问题。

    话到这里,已经说尽。孟寒朝忽然站了起来,面向下首众人,行了一个大礼!

    众人皆是一惊。

    孟寒朝躬身良久,才直起来道:“诸位,建功立业、加官进爵固然是军人一生所求,但保护百姓、驱除贼寇,更是我大离男儿的责任!此一去,山长水远,请诸位务必珍重!待到与大将军东面会师之时,我孟寒朝定与诸位痛饮三百杯!不醉不归!”

    “殿下!”“谨遵殿下教诲!”众人齐刷刷的跪了下来。

    林小容在孟寒朝身后,轻轻长叹一声。她本来并非离人,却都快要被孟寒朝的一番说辞弄得热泪盈眶,更不必说眼前这些热血汉子。无论孟寒朝是真心也罢,笼络人心也罢,他都已做到了极致。

    明月照山岗,风吹过林梢,宛如长歌。众人一一走到孟寒朝与林小容面前躬身行礼,然后昂首阔步,走出山谷,马蹄声渐行渐远,终于消失。

    “风萧萧兮,易水寒。”林小容轻轻的说了一句。

    等待着他们的,会是什么?今日之后,有多少热血,将要洒满西北沃土?

    “先别忙着感慨。”等到身边只剩几名亲兵,孟寒朝对林小容道,“明日阳谷关便将只余千人,秦军即将大军压境,临走之前,可还有一场硬仗。想容,你可有信心?”

    林小容抬起头,就见到星光在孟寒朝的眸眼中闪烁。

    “我自然有的,准备都已做足。你不是早就知道了么。”她斜了他一眼。

    孟寒朝笑了:“我是怕你临阵怯场。”

    “放心吧,我可不是第一次上战场了!”……虽然,是第一次担任指挥。

    两人说着话,身影渐渐融入夜色。

    就在这样的夜色中,无数小股军队悄然调动,入村庄、进戈壁,上山岗、下乡镇,揭开了承元年间,离秦之战里,最艰难的一年。

    啼声

    作者有话要说:修改,这一章和上一章换了一下顺序,因为时间先后是这章在后。没看过这一章原来内容的同学,请看上一章,不用重复买~

    十月二日,黎明时分,守在阳谷关城墙上,瞭望悠悠燕然山阙的哨卡士兵,发?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