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想容觉得本王三妻四妾就是应该的。”
林小容正欲点头。
孟寒朝继续一字一顿道:“可惜本王暂时——无、心、娶、妻。”
林小容莫名的感觉到空气中多了一股捩气。她本能的换了话题:“好吧,既然殿下不愿,那只好——我来想办法,斩断这流言。”
“你打算怎么做?”
林小容咧嘴一笑,“当然是——”
作者有话要说:不能让孟狐狸太得意了~用某方面无敌迟钝的小容虐他一把~叫他翘尾巴~哦呵呵呵~~~~~
一鸣惊人
楚律自接了林小容的飞鸽传书,便早早做了安排。八月二十九日一早,除有职务在身者,营中所有剩余兵士,齐聚营前大校场。楚律一身黑甲戎装,笔直的站在队首,各级副将在其身后一字排开。这阵仗,正是为等待劳军使者。
此刻跟随楚律多年的部众心中都有些疑惑:大将军本不是爱好兴师动众之人,怎么这一次,如此郑重其事?
而楚律正抿着唇,眺望着远方的地平线。
他自然明白部属们心存疑惑,但其实,连他自己也并不是很清楚,他那个脑子里总是奇计百出的小妻子,这一次,又要搞什么花样。
小容只在信中语焉不详的说,为了要平息最近的留言,让他带越多越好的观众来看她唱戏,却没有说到底怎样唱,神神秘秘的,一副要给他惊喜的样子。
她兴之所至的时候,就爱玩这一套。
想着林小容每一次阴谋得逞时的诡异微笑,楚律微微翘起了嘴角。
朝阳正散发出璀璨的金光,照耀着秦河沿岸的广袤平原。迎着日头站立,刺眼的光芒让众人都有些睁不开眼。
就在这时。
一匹白马,如平地冒起一般,越出了地平线。白马上,有一人,纤瘦身材,穿着一身飘逸的水红色衣裙,策马疾驰而来!
那人略微伏低身子,马速飞快,有些看不清脸面,只见长长的衣摆在风中轻盈飞舞,划出跃动的流畅弧线。而那人的一头长发,束成一条乌黑的发辫,三千青丝,迎着风,飞扬而昭彰。
耀阳、白马、红衣、乌发,一瞬间,摄去了所有人的目光。
那人那马快如闪电,向楚律直奔而来,距离瞬间便已是极近,却无丝毫减速之势。
楚律却不闪不避,直挺挺的站立着等那人靠近。
离楚律还有八步远,那马上之人忽然如鸟般腾空而起,至半空之中,像是长出了羽翼!
所有人情不自禁的张大了嘴,目不转睛的盯着那人的动作。
那人在空中连续转了五圈,裙摆飞扬,潇洒如风——然后,张扬的大笑着,打开双臂——
这一瞬间,楚律一跃向上,在空中接住了那人,横抱着那人转了一圈。那人的长发在空中划出一个美丽的圆圈,而她的双手,就这样,顺势搂住楚律的脖颈。
两人平安落了地,楚律的目光宠腻的落在怀中人的身上,语气是让跌破下巴的温柔:“小容,你又顽皮了。”
没错,这如此招摇之人,正是林小容!
在楚律怀中,她向他挤了挤眼。
军营中原本多是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平民百姓,如何见过这样的表演?他二人的这一番动作,让所有人都有些回不过神。
而大庭广众之下,他们又听到仰慕的大将军继续问道:“你怎么来了?”
林小容狡黠一笑,道:“殿下派王先生前来劳军,准了我随行跟来。只是王先生的动作实在太慢,我见已是不远,便骑马先赶来了。怎么,你不高兴?”
“怎会。”楚律微微一笑。
列队里又是窸簌一片。
这时才有一支队伍,携着许多车大大小小的箱子与麻袋,由远处慢慢而来,领头之人,正是骑着毛驴的王朗。待到他们走近,楚律依然横抱着林小容,道:“王先生远道而来,辛苦了。请恕在下不便行礼。”
王朗抚着他的山羊胡,提高了声音道:“大将军与夫人久而未见,连殿下都体谅,特地让夫人前来劳军,在下怎敢计较?呵呵呵。”他又向诸位军官一一抱拳见礼,然后对着黑压压的列队道:“这里是亲王殿下赐下的黄金一千两、白银一万两、粮食三万担。各位将士作战辛苦,殿下有令,一定论功行赏,每人都有份!它日跨过了秦河,殿下还有重赏!”
眼见众人面上都不自觉地露出满意喜悦之色,王朗这才道:“多谢大将军百忙之中特地前来迎接在下,在下颇为过意不去,大将军还是早些安排将士们休息吧。”
“王先生既如此说,在下恭敬不如从命。”楚律说着,向传令官使了一个眼神。传令官一声令下,众人原地解散。
楚律抱着林小容,直入自己大帐内,先屏退了账外士兵,这才将林小容小心的放在塌上。“怎么了,哪里不妥?”
林小容刚才的笑容,远了以为是笑得很灿烂,近看实际上是笑得龇牙咧嘴。他一早便觉得不对,才从头到尾都没有松开手。
林小容按着大腿,咬牙道:“那不厚道的机关师傅,简直想要害死我!我的腿,抽筋了。”
“机关?”楚律恍然大悟。本来他就在想,依小容的轻功,怎能在马上跳起,还在空中翻滚?他当时心中隐约觉得不妥,才迎上去接她,这时才知,原来是靠着机关。
“ 对啊,就是机关。”林小容痛得咧着嘴点头,“为了让出场更有戏剧效果,我真是费尽了心思,哎唷。”
楚律轻咳了一声。林小容瞪他一眼。楚律恢复了一本正经的表情。
林小容继续道:“我算了太阳的角度、算了风的方向、算了骑马什么动作最帅、连转圈都在地上试转了几百遍。那弹起的机关我也试了几回,不知怎么今天力道格外大了些,要不是你接住了我,我一定脸着地。这回,腿上肯定青了。”
“你辛苦了。”楚律一面说一面由怀中取出一盒药膏。“我给你上药。”
“啪。”林小容打掉楚律不规矩的手。“别装了,狐狸尾巴都露出来了。”
“哈哈哈——”楚律刚才便憋得辛苦,这时终于不顾形象,大笑起来。
林小容等他笑了个够,才问:“你觉得,今天的戏,效果如何?”
“很好。”楚律微笑肯定道,“大将军夫妻恩爱,天作之合;殿下成|人之美,千里送妻寻夫——可传为一桩佳话。”
林小容狠狠地点了点头。她就是为了这个,才受了这么多罪,安排了一个可以称为“无敌狗血”的久别重逢桥段。
就像看过的无数电视剧里面,惊艳的出场之后、男女主角空中转圈圈,即便已经泛滥成灾,但仍然让无数观众兴起羡慕而激动的心情。她有理由相信,这里没有看过狗血电视剧的无数纯朴士兵们,一定会对这样的情境印象深刻,进而津津乐道。而新的话题,一定会很快便取代旧的。
“那这一次,你打算逗留多久?”楚律一面给林小容揉着腰,一面问道。
“呵呵呵,我现在爱留多久就留多久。”林小容趴在塌上,托着腮乐陶陶的回答。
“哦?后方的事情你竟不管了?”楚律有些意外。
“反正孟寒朝本事大得很,还有言平对他惟命是从,让他自己忙活去吧,我前段日子操心的要死,也该休息两日了。”
楚律稍微沉默了一瞬间。
“殿下,他……”
“什么?”林小容等不到下文,回头问道。
“不,没什么。”楚律笑了笑,又道,“听说你从凌岳山庄借了许多粮食?殿下是该好好谢谢你。”
林小容心中一动。然后她若无其事的道:“是啊,幸亏义兄和嫂子肯帮忙。”
楚律轻轻的拍了拍她的脑袋。
“既然没有期限,那便好好住着吧。决战将近,我操练水军,闲暇不多,你无事便自己逛逛。相信经过你这一番表演,无人不识得你,也无人会对你不敬。”
“好。”林小容点了点头。
※※※
让流言停止传播的,始终是另一则流言。
果然,那一日之后,所有关于孟寒朝和林小容的不利传言都偃旗息鼓。取而代之的是将军夫人果然飒爽英姿、武功高强、女中豪杰,与大将军天生一对的传言。
武功高强的女中豪杰什么的,倒也是林小容没有想到的。她这样做,其实只是因为她不够美;所以她才设计了帅气的角色扮演,来吸引人的目光,没想到倒也暗合了军人尚武的习性。不过,这些都没有关系,只要主要目的达到,那就可以了。
于是如今的林小容,可以在营中的任何地方来去自由、畅通无阻。不过她过得却没有没有想象的惬意。
从前林小容一直以为自己是个懒人。然而真到了这里,真的休了假没事做,她才发现自己早已习惯了多年忙忙碌碌的日子,早就变成了闲不住的性情。
楚律正如他自己说的一般,每日从早忙到晚,只有在夜里见到。顾铭欢被留在西北边境驻守,她在这里相熟的人只剩下谢承添和祁虎。可他们也总是没空。自王朗返回平凉之后,真是连个说话的人都没了。
她懒散了几日,觉得自己闲得都要生出虱子了,便决定出去走走。军中无人阻拦,她便直往秦河岸边而去。
楚律在这里兴建了水寨。木质结构的水寨,地基立在河中,下方可通过轻舟小船,上方有箭楼,最高处是瞭望塔,攻守皆宜。
信步登上水寨顶层,林小容极目远眺。只见天气晴朗,秦河上下浩浩汤汤,一碧万顷,波光粼粼,惊涛拍岸。无数战舰在河面上一字排开,楚字大旗迎风招展,气势恢宏无比。
俯瞰船只,她在一艘战舰上,望见了楚律的身影。他正指挥不习水战的西北边防军在颠簸不定的河面上进行演习。虽然看不清表情,但她也能想象到他在士兵面前一本正经、一脸严肃的样子。那些士兵看样子已经过了许久的训练,如今一个个也都似模似样。
林小容托着下巴。照这样的形势下去,果如楚律所言,不用多久,便可迎来河面上的决战。而她相信,他们一定会胜利。
下了水寨,林小容牵了马,打算到附近河堤上走走。楚律曾告诉她,这附近安全无虑,她若想出营也可。既难得秋高气爽,艳阳高照,她便策马狂奔,沿着秦河岸边草地滩涂而行。
欣赏够了河边风景,她在一个河水缓流处停了下来,坐在一块大石上歇脚。
河岸边正有几个邻近村庄的妇女在结伴洗衣,孩子们在她们身后玩耍。林小容见状,不禁微微一笑。如此平静的乡村生活,想来倒也舒服惬意。
那几个孩子最先发现了她。林小容眼见着他们向她这边张望着,叽叽喳喳了半天,就有一个扎着两个羊角辫的小女孩跑了过来,眼睛亮闪闪的,问她:“姐姐,你是楚夫人吗?”
林小容一呆。眼前这个不过三四岁的孩子怎会认得她?
脑中瞬间转过许多个念头,她蹲下身子,和颜悦色地问道:“小妹妹,你为何说我是楚夫人?”
小丫头回头指了指岸边的一个年轻妇人,“娘的故事里面,楚夫人是骑白马、穿红衣的。”
原来她的传闻流传的如此之广。林小容哑然失笑。
她真是已经习惯把事情往复杂了想,倒是忘了孩子们的世界,是如此简单。于是她笑着问:“难道每一个骑白马、穿红衣的女子都一定是楚夫人吗?”
小丫头眨吧着眼睛,认真的道:“娘说,楚夫人这样的女子,可厉害了,几万个里面也没有一个!”
林小容正欲说点什么,岸边那年轻妇人已发现了这边的情形,匆匆赶了过来,一见到她,便将那小女孩护在身后,诚惶诚恐地说:“这位夫人,小孩子不懂事,有什么得罪的,请您千万别和她计较!”
这是一个粗布衣衫、朴素至极的年轻妇人,一身褐黄的皮肤,没什么姿色,再普通不过。她拉着孩子的手,还在微微的颤抖。
她有这么可怕么?
林小容微微一笑,道:“这位大嫂不必惶恐,只是我见这孩子可爱,才和她说几句。小孩子最是童言无忌,我怎会怪罪?”
那妇人见林小容的确一脸和善,这才稍稍放下心来。
而憋了多日没人说话的林小容,见这妇人谈吐尚算清晰,便与她攀谈起来。于是知道这村人都姓黄,以打鱼和摆渡为生。
“那黄家嫂子,你们近日的收成可好?”
“战火连天的,还哪来的收成。河面上如今没法打鱼,两岸的渡船也全给停了,咱村全靠了去年的存粮在勉强过日子。不怕夫人笑话,我家相公是个秀才,开了间私塾,教三十来个孩子念书。可这小半年里,已有四个孩子交不起费用,退学回家去了。”那妇人面上带了分忧愁之色。
“那你们的日子可还应付得来?”
那妇人悠悠一叹道:“如今战事初起,赋税勉强还算公道;最怕就是打得久了,苛捐杂税全摊到咱们头上,又要重演我爷爷他们当年十室九空的世道啊。”
林小容微一皱眉,问道:“我听说亲王殿下一向爱民如子,徭役甚轻,而楚大将军军纪甚严,也有严令不许军队扰民,为何嫂子还如此忧虑?”
“虽说殿下与大将军名声都算好,可……”那妇人像是回忆到了什么遥远的过去,忽然有些愤愤,继续道,“当官的人说话最不作数,就像那河上的风向,说变就变,他们倒是揽了好名声兴旺发达,最后受苦的还不是我们这些平民百姓。”
话音一落,她便捂住嘴,面色惊慌的看向林小容。
林小容向她安抚一笑,“黄家嫂子不必忧心,今日的对话,只有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我向你保证,这场战事一定会很快结束。亲王殿下与大将军,都是真心实意为百姓着想之人,定会让你们早日过上安居乐业的生活。必有一日,你的女儿,也能像林想容一样,活得潇洒自如。”
那妇人惊疑不定的望着林小容,她身边的女儿吃着手指,紧紧拽着娘亲的裙角,一双圆滚滚的眼睛好奇的盯着林小容。
林小容站起身来道:“今日时辰不早了,黄家嫂子早日归家吧,我也该回去了。”
说着,她傲然一笑,动作熟练的翻身跳上马背,一抖缰绳。小白展开四蹄,飞奔而去。留下岸边一群妇孺,看得目瞪口呆。那黄家嫂子攥着女儿的手,嘴里轻声喃道:“原来真的是……”
※※※
当夜,月明星稀。楚律卸了甲,翻身上塌。林小容猛然睁开眼。
楚律抱歉的笑了笑:“我又回来晚了,怎么,吵醒你了?”
“没有。”林小容摇了摇头,“是一直没有睡着。”
“哦?”楚律略有些意外,“有事?”
“今日下午,我出营去逛了逛。”林小容答道。
楚律点头,并不意外。事实上林小容的行动他虽然不管,却有人时时刻刻报之于他,她出营,他是一清二楚。“莫非遇上了什么意外?”
“也不算意外。”林小容不继续说话,只是望着楚律。
“怎么了?”楚律有些奇怪,抬起身子望着林小容。
“没什么。”林小容说着,向楚律肩头靠了靠,“就是有些感触。”
楚律倒有些受宠若惊。林小容私下里主动亲近他,这好像还是第一回。他伸手将林小容揽进怀里,口中笑问道:“你又想了些什么?”
“就是觉得——”林小容顿了顿,“我的夫君真的——是个英雄。而我——很幸运。”
楚律有一瞬间没有说话。林小容继续道:“希望这仗能赶快结束。将来——我们也去过放马南山、东篱对饮的布衣生活,好不好?”
将来?楚律愣住。今天,他是不是在做梦?他的妻子,第一次主动亲近他、第一次向他提起了他们的“将来”。
等到他猛地回过神,想说点什么,扭过头,才发现他的妻子,已经在他身旁睡着了。
作者有话要说:周末因为私事出门了,偏偏笔记本的电池被我摔坏了,于是没能在周末多更一点。本周一到周五,我尽量日更,更新应该是北京时间每天早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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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感谢大家的抚摸~于是我周末评论和收藏都涨了不少~~~爱你们~么~啊~
疑云
军营生活虽有些无趣,但林小容权当休假,而天生善于自得其乐的她,很快便找到事做。
用布帘扯一面旗子,又搬一张小桌,她往士兵大营门口一坐。
“代写书信”四个大字,在风中招展。
然而,“大将军夫人”这头衔余威尚在,一群士兵装作路过,在她身边来来回回几次,就是不敢上前。林小容咧嘴一笑,“怕什么?我只是帮忙写信,又不吃人。”
她这一笑,面向着她的几个年轻士兵脸上都是一红。几个人你推我搡,最后终于推出了一个打头的壮汉。他走过来,一双手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好,结结巴巴的道:“夫、夫人,你真的肯给俺们、俺们写信?”
“是啊,不用怀疑,不要钱的。”林小容眯着眼笑道。她昨日才听说因为军中识字之人甚少,士兵们找人代写书信十分不便,今日便来摆了铺子,既算是做件好事,也好打发白日里的空闲。
那壮汉继续结巴道:“那、那俺要给俺娘报平安。”
“好啊。”林小容提起狼毫笔蘸了蘸墨,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家住哪里?信中要说些什么?”
“俺叫牛三碗,家住晋阳城北六十里外的牛家村,俺要告诉俺娘、先别忙给俺说媳妇……”
“别忙说媳妇?你娘不急着抱孙子吗?”林小容笑着随口问道。
“俺娘是急啊,可说媳妇还要下聘,俺娘和俺妹两个人,就指着养的那两口猪过活,可不能当聘礼送了。万一俺有个三长两短,那猪还能给俺妹做嫁妆……”那壮汉呵呵的笑着。
林小容一愣。这……她没有想到,这战士,竟是如此纯朴而乐观的直面着可能发生的一切。
略略想了想,她以通俗易懂的句子写道:“母亲大人在上,儿子如今身体康健、一切都好,您与妹妹都务必多多保重,家里的两只猪,切莫轻易予人,待儿子平安归来,再作打算。”
那壮汉接过写好的信,乐呵呵的捧着离开。林小容没有太多时间去多看一眼他兴高采烈的背影。因为有了这第一个,便有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一拥而上。
“俺也要给俺媳妇儿写信!”
“我要写给我兄弟!”
“夫人,咱要给咱爹写个。”
“别急别急,都有。”林小容安抚道。
信纸一张又一张极快的消耗,她的手腕写得发酸,心中却越来越暖。
这世界上最质朴而浓郁的感情,都在她的笔下。
父母、兄弟、夫妻、子女。最伟大而平凡的那些感情。
甚至还有个身材瘦小的士兵,希望她写信,给一个不知名的姑娘。
林小容抚着额道:“你都不认识人家,就要写信给人家?”
那又黑又干巴、看起来不过十六七的士兵眨巴着眼,说:“俺从前在村里替人放羊的时候,老路过村里那大户家,就看见那家的小姐在窗口读书,侧脸可好看了。”
“这……”林小容有些啼笑皆非。
那士兵挠了挠头道:“俺是孤儿,也没啥亲人,有了这封信,就是有天死了,也还有个人知道俺活过……”
林小容忽然觉得眼眶一酸。她手脚极快的铺开纸张,低下头,狠狠眨了眨眼。“你等着,我这就替你写。”
太阳就快要下山,求信的队伍依然大排长龙。林小容趁着落日余辉的亮光奋笔疾书,直到有人影遮住了光。她抬起头一看,“咦?今日这么早?”
楚律就在案前,微笑的望着她。
所有士兵都刷的立正行礼,然后自动散去。林小容在后面大声喊:“明日我还在这里,有空就来啊!”
等人都走光了,楚律这才说:“巡逻兵在河上捉了个j细,须要你去见见。”
“j细?”林小容一脸迷惑,“为什么要我见?”
“你去看看就知道了。”
林小容随着楚律返回大帐,一掀开门帘,就看见有个人坐在餐桌前,对着食物狼吞虎咽。他的衣衫上满是泥巴,衣摆上还有些撕裂的痕迹,一身狼狈,头发也弄得像团鸡窝。
林小容一时间根本没有认出这人是谁,直到那人抬起头,露出了脸庞。
“月桥!”林小容大叫出声。她根本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是那个轻衫贵气的世家公子?是那个飞扬跋扈从不肯消停的梁月桥?
她忽然气不打一处来,于是大步迈上前去,走到梁月桥的身边,揪住他的衣领恨声道:“怎么回事?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梁月桥扔掉手中的肉骨头,一双油光光的手使劲拽开林小容拉着他衣领的胳膊,道:“本少爷为了过河吃了多少苦头,大老板,你能不能等少爷我吃完了再问。”
“不行!”林小容一拍桌子。发觉自己反应过于激烈,她吸了口气,才继续道,“我好心把你留下,就是希望你能过简单些的生活,你怎么就不肯消停些?”
楚律拉着林小容,在圆桌的一角坐下,道:“你别急,等他慢慢说。”
梁月桥瞥了林小容一眼,然后继续低头吃饭。等一桌饭菜都进了他的肚子,林小容道:“现在该说了吧。”
梁月桥转了转眼珠:“也没什么。就是本少爷做了些坏事,被我爹赶出家门了,只好来投奔老板你。”
“别一口一个老板,我已不是你的老板了。”林小容皱着眉,“到底是什么事,这么严重?”
梁月桥低着头,好半天才道:“也没什么,就是……搞大了裴宣他妹妹的肚子。”
“裴宣?”楚律率先有了反应。这事确实有些意外。裴宣是他的好友,他的妹妹,他也偶然见过,秀外慧中的大家闺秀。可……
“你还真是……”林小容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裴宣虽已不再是兵部尚书,他家却也还有些背景,你竟然!”
“不过,我不管,我不能收留你,你给我立刻回去!”
“我不走!”梁月桥头一扭。
“你都多大了,别孩子气!这种时候,你身份尴尬,留下不是白白遭人白眼?”林小容与梁月桥很是熟络,她也不怕实话实说。
梁月桥低下头。“反正,我不走。”
林小容看了楚律一眼,想让楚律说点什么。楚律却没有开口。
于是她又一拍桌。“好!你不走,就去监牢里面呆着,也免得被当成j细,让我难做人!”
“去就去!”梁月桥说着,竟真的转身大步走了出去。
林小容目瞪口呆。这位少爷,还真是……
楚律轻轻的摇了摇头。
“他这是什么意思?”林小容无奈苦笑。
楚律拍了拍林小容的头:“罢了,决战将近,此时送回去也是麻烦。先随他去吧。”
※※※
承元十八年,九月十九日晨。
阳光透过天窗射进帐内,无数细小的尘埃在空中飞舞。在这一缕阳光中,林小容仔细地为楚律绑紧了头盔的绳结。
“就是今日了。”这么说着,她退后两步,与他面对着面。
眼前这一身坚毅、英俊挺拔的男人,就是她的丈夫。而他今日,就要驾驭三十万水军、数千艘战船,与敌人在河面上,决一死战。
就算先前她如何放心、对他如何有信心,这一刻,也情不自禁的紧张起来。
然而,她本不是婆婆妈妈、絮絮叨叨的性格,这时候,也并不会说过多叮嘱的话来。反正,她想要叮嘱的一切,他必定都明白。
倒是楚律,轻轻的握住了她的手。也没有别的话,他薄唇轻启,不过两个字:“等我。”
然后,迎着清晨的阳光,他转身迈步而出。
林小容没有去观战。但远处河面上不断传来的炮火隆隆之声,她虽在大帐里,依然听得一清二楚。她的心纠得死紧。虽不是第一次如此靠近战场,虽然她也杀过人,但,她依然不能习惯。
每一声炮响,都要夺去多少性命。这些,她没办法去想象。她没办法想,也许某一张从前请她代写过书信的脸孔,今日起便再也不会露出那憨厚的微笑;也许某一个引颈期盼丈夫归来的女子,今天之后,收到的就只是一张薄薄的纸。而她,其实也是这样的一个女子。
她甚至开始怀疑,自己一开始便不该来,不该与那些士兵靠得太近,有了惦念,再看他们经历活生生的生死离别。她无法想象,那些经历过这些还能微笑的将士们,心底究竟要多么坚硬?
所以,她不敢出去观战。幸而,她听得到的炮火声,是越来越远——那意味着,楚律的水军节节胜利,越来越往河的那一边。
从清晨到黄昏,因为楚律的体贴,不时便有人来向她报告最新的战况——
“我军已击沉对方十五艘战舰!”
“对方副将战船着火撤退!”
“我军已过了河面中点!”
“对方战舰损失过半!我军战船损毁仅三成!”
“谢将军射倒了对方帅旗!”
“祁将军已放下小舟、率军登陆!”
“大将军上岸了!”
每一条消息,林小容都凝神屏息去听。一直到夜色沉沉,她才踏出了帐篷,点了火把,到河边去眺望。隔着起了夜雾的茫茫河面,依然看得到无数还在燃烧的战船残骸漂浮在水面,将河水映的通红。而河的另一边,还有无数移动的火把。她知道,那其中的一个,就属于她惦记的人。
她正呆站着,忽然朦胧的看到一个影子由河面而来,直直向着她的方向。
难道?
林小容奔了几步,更靠近岸边,看清那果然是一条轻舟!她心中忽然有些惊喜。
那轻舟到了水浅处,便有一人跳了下来,淌水跑了过来,迎面便喊道:“容姐姐!”
林小容一愣。
来人果然是谢承添。他的身上有些血污黑灰,一张脸却也还看得分明。奔至林小容面前,他略行了个礼,便道:“容姐姐,大将军让我告诉你,我军大获全胜,但他今晚要在河对岸休整部队、明日乘胜追击杨蔚云余党,请你自己好好保重。就是这样!我也要回去了!”话一说完,他就匆匆返回船上。从头到尾,林小容都没来得及问一句。
林小容在岸边站了好一会儿,直到谢承添的小舟不见了踪影,才无奈的笑了笑。性子还是这么急。不过这也够了。起码,知道他们都平安。最终的胜利,似乎,也已经在不远处?
她举步回营,一抬头,就望见漆黑的天空中,一片阴云飘过,遮住了下弦月。
作者有话要说:我错了我虽然承诺本周五前日更,但是我不该在精神不济的时候匆忙码字,都怪今天太多事情了……
作为杯具的时差党……我的感官已经睡了,于是我的身体也要去睡了…… ><
入局
楚律率兵渡河后的第三天半夜里,林小容在睡梦中被惊醒。
“急报!紧急军情!”
什么?林小容一骨碌翻了起来。紧急军情?
顾不上穿好衣服,她随手披上外衣便大步走了出去,对着外面半跪那人劈头就问:“发生什么事?”
林小容的出现显然出乎那人的一料,他瞪大眼问:“你是何人?”但那人看来也是个机灵的,转眼他便说:“您是楚夫人?夫人,大将军他人呢?”
林小容闻言一愣。这人知道她是谁,却不知道楚律去向,莫非,并不是从前线赶来?
谨慎起见,她并未明言,只回道:“大将军今日还未归,有什么紧急军报,给我也是一样。”
那人明显有些犹疑,拿着装军报的竹筒举棋不定。林小容可没时间让他犹豫。她毫不客气的夺过了竹筒,顺手便拆开对着火光读了起来。一看之下,她倒抽一口凉气。
军报中的霍霍大字,都指明了一个意思——
西秦尽出举国之兵四十余万,由西秦都城出发,正欲翻过燕然山,向阳谷关而去!
西北三郡,面临两面夹击!
好阴险!林小容一声暗骂。
纵然她对行军打仗是完全的外行,却也知道,此刻楚律刚刚渡过秦河,若要稳定对岸局势,最少也需要十天半个月的时间。并且,他若是刚刚渡河便要折返,这渡河一役,岂不是前功尽弃?而西秦,竟像是早已知道了楚律作战的时间表一般,挑在这个时候出兵!就她所知,如今西北边境,只有顾铭欢统领的不足十万人,何以御敌?
她还记得楚律离开阳谷关时,曾叮嘱顾铭欢说:“西秦新败,按理应无力匆忙再来进攻,但也不可不防。务必紧盯西秦动向、广挖战壕、高筑堡垒、小心行事。”
然而,毫无预兆、不可能中的可能,西秦竟还是来了,最坏的情况,竟让楚律料中!
为什么?偏偏挑在这时?
心中忽然闪过的怀疑,让林小容不寒而栗。
倘若,这并不是一场简单的趁火打劫?
如果,这一切,一开始便是安排好的?长乐公主早已与西秦联手?
莫非,杨蔚云的战败,是为了让楚律无暇西顾,然后,好借西秦之手,对孟寒朝来个借刀杀人?
又或者,西秦这时候出兵,是拿了什么好处,打算演一出“围魏救赵”?
难道,长乐公主为彻底消灭孟寒朝,竟不惜与敌国联手,将国土拱手让人?
这些皇家子弟,都在想些什么!
林小容站在寒风中,紧咬着下唇。虽然这一切只是猜测,她没有任何的证据,可是若真如她所想,那形势恐怕将不是一般的复杂。
她抬起头,举目东望,那是夜色中的茫茫秦河,楚律带领三十万士兵,正在河的那一边攻城掠地。然而,倘若这一开始便是诱敌深入的伎俩,他的前路也一定困难重重。
回头西看,阳谷关远在千里之外。边境只余数万人马,一旦西秦大军压境,顾铭欢双拳难敌四手,西北疆界危如累卵,孟寒朝便有天大的本事,也难逃一劫。
该怎么办?渡河送信给楚律,等他裁决?
可她记得从前楚律说过,由西秦国都到阳谷关,急行军只须十日。而这军报由边境而来,至少也用掉了两日!若是等信送到楚律处,他再估算形势,调兵遣将,回师渡河,只怕阳谷关早已沦陷!
但如今军营空虚,级别较高的战将都随楚律渡河而去,这封秘密军报,又能交给谁?
林小容猛地甩了甩头,要自己冷静下来。
那送信之人还半跪在地上。林小容沉声问道:“这消息可有人报给亲王殿下?”
在她紧紧凝视的眼神下,那人不自觉地答道:“顾将军遣了小人与另一人分头送信,这时亲王殿下应已收到了消息。”
闻言,林小容略略放心。她将那封军报塞回竹筒,交还给那人,道:“大将军此刻已率主力渡河,你可去河边找小船送你去对岸。快去。”
然后,不再理会那人,她大步返回营帐中,重重在床边坐下。
拳头紧了又松、松了又紧。林小容猛一咬牙。
她终于下定决心,冒一次险!
翻开床褥,她由床下暗格内,取出样东西。将那东西紧紧握在掌心,她穿戴整齐,系上披风,迈开大步,直往校场而去!
步伐沉稳,她登上点将台,深吸一口气,走上前举起鼓槌,向着那面巨大战鼓,狠狠击了下去!
楚律带兵一向谨慎仔细,此次渡河之后,军营中仍留守了五万士兵作为后备力量。而如今,林小容能一赌的,便是这些人。
鼓声雷动,于深夜里远远传开。紧接着,不到半柱香的时间里,校场中,已满满全是背负行装的战士!他们列队整齐,目光齐刷刷的望向高台上的林小容,眼中不是没有疑惑。
林小容仍是一袭红衣,披雪白的狐毛披风,稳稳的立在高台之上。环视众人,她缓缓开口,大声道:“诸位将士!刚才收到紧急军报,西秦虎狼之心,正欲趁我边境空虚,夺我土地!大将军行军在外,不及赶回,我林想容,欲引诸位将士,赶回平凉、听由亲王殿下调遣!虎符在此,诸位,可愿听我号令!”
这,就是她的决定。
不是不担心楚律的安危。但,他手上总还有三十万人马。而她盘衡再三,依然觉得,若是楚律,也定会选择先回师抵御外敌。他驻守边疆多年,心心念念都是大离国土,定然不会允许西秦长驱直入!既如?br />电子书下载shubao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