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林小容想也不想,便斩钉截铁的否定。张定玉的意思她明白,以梁月桥的身份背景,对于内幕,如果他有心去打听,必然会有办法有一定程度的了解。可是,如果梁月桥还是以前那个纨绔子弟样的梁月桥,她定然会去想办法,但如今的梁月桥,不仅是她的伙伴,更是她的朋友。
而且自从进了林家庄,梁月桥就并没有再把自己当作丞相家的公子,虽然世家公子哥的娇纵气息有时难改,但他却也是在认认真真的努力学做事。她在和他相处后才渐渐明白,原来他来这里,只是想要摆脱身份的束缚,做自己愿意做的事。
既然他从没有对不起她,也没有对不起林家庄,那么,她也不想他搅进这摊政局的浑水。
张定玉跟了林小容多年,闻弦歌便知雅意,于是便也不再提这茬,只是问:“那么庄主打算怎么应对?”
林小容想了想,说:“陛下到底病情如何,一定要尽力去打听。但眼下既然我们还不清楚,也不要太过担心,说不准是虚惊一场。这些日子,叫大家都小心低调些便是,若真出了什么事情,便按着以前安排的紧急方案行事。我也再想想别的门路去打听此事。”
“是,庄主。”张定玉点头答应。
林小容又想起什么,连忙补充道:“另外这件事,少在月桥面前提起。他年轻气盛,我不想他为此事背上什么包袱又惹出什么事情。对了,他今天人呢?”
“这两日是‘想容’的特价酬宾日,他应是在店里坐镇。”
“好,我有空去看看他。今日刚回京,我得先回府去。”林小容说着,便与张定玉告辞而出。
※※※
与张定玉的对话虽没得到什么关键性的消息,但也包含了不少信息,林小容一边在脑子里试图理顺这些事情,一边抬脚踏进楚府的大门。才刚一进去,就听到楚黎高八度的声音:“少夫人,您可回来了!”
林小容暗叫一声“糟糕”,什么想法都先抛到九霄云外,赶紧挤出笑脸相迎道:“黎叔,我回来了。”
“少夫人,少爷他怎样了?”
望着楚黎纠结到一团的表情,林小容暗自抹了把汗:“黎叔您放心,楚律他已经好多了,我猜,等和谈结束。他不日便能回京了吧。”
楚黎一听便长吁了一口气,放下心来,就开始滔滔不绝:“少爷没事就好。我一早便听说少夫人您进城了,可左等右等,都没有等到,就怕您出了什么事情,少夫人,近日里陛下重病不起,京城怕是不太平,您就不能……”
“陛下重病不起?”林小容一瞬间就抓住了关键字,“黎叔,您怎么知道的?”
不能怪她大吃一惊,她一直以为楚黎是那种以楚律为天,只活在楚府里的老人家,怎么张定玉废了那么多工夫都打听不到的内幕,他就知道了?
楚黎眨了眨眼皮:“我听说的啊。”
“听谁说?”
“李全福啊。”
林小容懵了:“李全福?陛下身边的大太监?您怎么跟他有交情?”
“这有什么?老爷从前是陛下的伴读,我和李全福从小就认识啦,那小子除了我便没什么朋友,所以没事儿便与我一起喝酒,可没人知道,那小子喝完了酒就爱说胡话。”
林小容猛地一拍大腿,这真是得来全不费功夫!太监的怪癖她管不着,她只猛地一把拉住楚黎,急问道:“黎叔那您知道陛下到底是什么病?凶险吗?”
“什么病……听说是吃了什么道士进贡的仙丹,就病倒了,凶险倒不至于,李全福说太医给开了药,最近慢慢的好转了,过不了多少日子便能恢复上朝。”
“呼——”林小容长长的舒了一口气,跟着就腿一软,想要坐倒在地上。天知道她人生里就属今天最担惊受怕,头一次真切地感到有许多人的前途乃至性命,正压在自己肩上。在这个世界的时间久了,她终于明白了皇权的力量会让多少人不顾生死趋之若鹜,这种追求就像一个硕大而□的车轮,会撵压一切挡在路上的东西。平心而论,她的确,害怕,怕得不得了,怕自己掌不好这舵。幸好,皇帝会康复!那只要等到楚律回来,她便不必担忧了!善哉善哉!
林小容自吃了楚黎的定心丸,心中虽仍难免有些尘埃未定的惴惴不安,但也总算是有了些心思,来恢复自己的日常生活。离京日久,所以这第一件事,自然是去巡视店铺。而在‘想容’后面的帐房里,果然,她遇见了梁月桥。
一段日子不见,坐在案前看帐的梁月桥虽然衣着还是那一贯的华丽,但气质似乎倒显得稳重了些。林小容才刚在心里暗赞了一声,梁月桥抬头看见她,一咧嘴,就露出了原型。只听他嗤的一笑道:“哟,咱们的大老板,终于舍得回来了!这店竟还没倒,啧,都我劳苦功高啊!是不是该赏点儿什么?”
这人,还真是没个正形,这就自吹自擂起来了。林小容翻了个白眼道,“好好,是你的功劳,说吧,这回你又看上了什么?”
梁月桥闻言,清澈的双眼眯成了一条缝:“知我者,林老板是也,也没什么,就是咱们店最新出的限量款首饰,我想多拿一套。”
林小容眼神一挑,往椅子上一靠:“说吧,你又勾搭了哪家姑娘了?”
“啧,不要说得这么难听,”梁月桥瞪了林小容一眼,“明明是本公子玉树临风、风度翩翩、手腕高超,才引得无数女子仰慕……”
林小容干脆捂起了耳朵,直到梁月桥停下来,她才瞪他说:“好了好了,我不管你的私事,你要拿便拿,记得按老规矩,员工价,七折!”
“知道了,财迷大老板!”梁月桥脸上灿烂的如同盛开的桃花。
玩笑话说完,林小容想了想,还是问道:“最近你还好吧?”
“我很好啊,好得不得了!”梁月桥本来是眉飞色舞的回答,看清了林小容脸上的认真神情,他才收敛了神色,“放心吧,我爹和嫂子的事情一概都不告诉我,我现在是无事一身轻啊。”
“这样也好。”望着面前这张从里到外都十分年轻的脸,林小容心中忽然有些感慨。
梁月桥才正经了一秒就恢复了原形,只见他斜着眼道:“大老板,你这是什么眼神?不要看上我啊,爱慕我的女人够多了,我忙不过来的!”
“皮痒是不是!你活得不耐烦了!”林小容顺手抄起一本书就砸了过去,梁月桥大笑着跳起来,闪身躲开,嘴里还不知死活地说:“不要恼羞成怒啊,我知道我是比楚律长得好看那么点儿……”
“你去死吧!”林小容这次干脆扔出了茶杯。
离开‘想容’的时候,梁月桥还在门口欢快的向她挥手告别。林小容骑在马上频频回望,心中有几分温暖。虽然有时飞扬跋扈又没个正经,但月桥他,却有颗难得的赤子之心,比他出身的那个污浊的世界干净百倍。但愿但愿,他能一直都活得这样纯粹。
※※※
林小容日日安安分分的做自己的生意,同时翘首期盼楚律能够早日凯旋归来。以前没觉得,如今她才发现,原来楚律竟是一个能让她安心的存在,以至于他不在身边,她独在京城,便有些不安。尤其最近,她的眼皮总是在跳,虽然不迷信这个,可她也还是有些忐忑,总觉得有什么事情正在悄悄的发生。她尝试说服自己是杞人忧天,可是日复一日,这种感觉反而越来越强烈——直到,一天夜里,她从梦中惊醒,嘈杂混乱的声音传来,有人踹开了楚府的大门——
牢狱
“奉贵妃娘娘懿旨,捉拿反贼楚林氏、林想容!”
林小容匆匆披着外衣出来查看,还未迈出房间,便听见有人高声喝斥,然后便看见了一大片明晃晃的火把,闪得她有些眼晕。院子里满是黑压压的御林军士兵,她认得那为首的一身铮亮铠甲之人,正是贵妃的堂侄,御林军副指挥使陈克羽。那些御林军一个个都握着铮亮的大刀,陈克羽身后正有几个士兵押解着楚黎楚洛父子俩,他二人虽强作镇定,却也看得出一丝紧张,尤其是楚洛年纪尚轻,头回遇上这场面,身子还有些发颤。
林小容懵了一瞬间便清醒过来,她大步走到陈克羽面前,与他面对面道:“陈将军,我便是林想容,敢问出了什么事?为何要捉拿我?”
陈克羽是一个三十岁上下的精瘦汉子,一双眼里满是精明,他上上下下打量了林小容一番,开口语气倒也还有两分客气:“楚夫人,多有得罪,只是事关皇家机密,不便细说,还请楚夫人跟我走一趟吧!”
他话音一落,便有两个士兵上前欲绑林小容。
林小容猛地往后退开几步,闪过来人,大声道:“陈将军!天子脚下,你要捉我,也要有凭有据!现如今我连为什么被捉都没有权利知道吗?请恕我不能心服!陈将军,你可记得我总还是大将军的夫人!”
陈克羽闻言略微一愣,握在剑柄上的手紧了紧,终于他还是道:“好!便是告诉楚夫人也无妨。定西亲王孟寒朝谋刺陛下,我等正在捉拿,楚夫人与定西亲王近日来往过密,有嫌疑在身,请随在下暂往天牢小住!”
“你说什么?孟寒朝行刺陛下?”比起自己被捉,这消息更让林小容惊讶,以至于她连称谓都忘了。瞬间她便反应过来,连忙问:“陛下怎样了?”
“此事在下并不知情,楚夫人也无须知道,请!”陈克羽说着便示意人来押解林小容。
“且慢!”林小容大吼一声,这才想起为自己辩驳道,“我与定西亲王不过是同路返京,来往过密云云,从何谈起?”
陈克羽眯着眼睛道:“楚夫人,在下并非刑部官员,只管拿人。楚夫人若有冤屈,日后刑部自然能够为你洗刷,只是此刻——请楚夫人莫要为难在下。”
林小容此刻才明白什么叫做祸从天降、有理说不清。她心中掂量了一番,大声道:“好!我跟你走,但这是我一人之事,嫌疑也只是我一人,与我楚府上下无干,请你放了我府中下人!”
“这——”陈克羽有些犹豫不决。
林小容继续温声道:“陈将军,此刻我不过是略有嫌疑,但我自知自己清清白白,不日便能回来,我夫君他与陈将军同朝为官,要知京城地方不大,日后总还要打照面,陈将军——”
“好!我放人!”陈克羽看来也是个痛快之人,不待林小容说完,他就是一摆手,那些士兵便放开了楚黎和楚洛。得了自由,楚黎张了张嘴欲说什么,林小容已抢先一步道:“黎叔,切末轻举妄动,在府中等我!”
陈克羽已经被拖延了许多时间,这时候也不再给林小容再多言的机会,总算他对林小容还有两分恭敬,也不捆绑她,只是带队将她围在中心,一路往天牢而去。
“咣啷”一声,铁锁落下,震得林小容身子一颤。待那狱卒面无表情的转身离去,她定了定神,这才开始打量四周。
这便是离国关押谋逆重罪犯人的天牢。它与一般衙门的牢房不同,是一座面积很小的地牢,牢房只有几间,里面光线很暗,只有稀疏的火把照明。窗户不是没有,只是在墙上开的很高很高,从外面地面上露出些微的光线下来,透过窗,也看不见外面的星星。地上隐约是铺着稻草,连床像样的被子也没有,空气中有腐朽发霉的味道,阴冷刺骨。
林小容走了两步,在牢房中间不太潮湿的地方把稻草铺厚了些,盘腿坐了下来。
这一趟牢狱之灾,来的还真是莫名其妙,她自嘲的笑了笑。本来还没睡醒,正好这里这么冷,刚好让她清醒一下,理清楚思路。
从陈克羽寥寥几语提供的信息来看,“谋刺皇帝”,结果如何,是这件事的关键。
这消息虽然来得突兀,但是,十有八九,皇帝果然是出了什么事。当今皇帝的皇后早已避居深宫,吃斋念佛,不问世事,贵妃便是后宫的实际掌权者,所以这时候,才会由她来颁旨。
看来皇帝此刻多半是凶多吉少了。最好的结果,是重伤未醒;最坏的结果,就是皇帝已经过世——但若是如此,她也还没有听到皇帝驾崩的丧钟。
而陈克羽说“正在捉拿”孟寒朝,说明至少此刻,他还没有被捉住。以她对孟寒朝的了解,他若是当真行刺,必然是想好了万全的对策,最不济,也有安全的退路,所以倘若他当真干了什么,一时半会儿反而是肯定不会被擒的,最怕的倒是——有人混水摸鱼,诬陷他,攻他个措手不及。
想到这里,林小容眯了眯眼睛。虽然她与孟寒朝的关系说不上多么好多么亲近,但是平心而论,在孟寒朝和长乐公主之间,她还是更希望孟寒朝能够登上那个位置。孟寒朝钥匙就这样倒了,那会让她觉得——非常的可惜。
不过,无论孟寒朝会不会被捉住,她此刻进了天牢,对长乐公主而言,都是——太有用的一颗棋子。她似乎没什么好急的。尤其,如果捉不住孟寒朝,那么相信很快就会有人来找她了。在他们提出什么交换条件之前,她都会很安全。
这么想着,林小容反而安了心。天牢里虽有些冷,她缩着身子,虽然注定睡不安稳,但也勉强蜷缩了一夜。
第二天午时,当看见步入天牢的那个身影的时候,林小容心中只有四个字——“果然不错”。
狱卒打开了锁头,那人便弯腰低头走了进来。林小容拍了拍屁股上的灰,也站了起来,低头的瞬间,她的脸上飞快的闪过一个微笑,然后,她仍是恭恭敬敬的行礼道:“见过公主殿下。”
长乐公主没有带任何手下,脸上的笑容依然是如旧日那么爽朗,她快步走上前扶起林小容,道:“楚夫人可好?父皇突然出事,母妃一时心急,才会匆忙颁了这旨意,本公主也是刚刚得知。委屈楚夫人在这天牢呆了一夜,真是罪过罪过。”
“岂敢岂敢。”林小容摆出一脸惶恐的表情,“贵妃娘娘也是公事公办,我确实有些嫌疑,这牢狱之灾也是应该的。”
“楚夫人真是宽宏大量。”长乐公主叹道,“但本公主知道楚夫人定然不是那种人,此事定然与您无关。本公主回去便秉明母妃,请她放您出去。”
林小容露出一脸喜色道:“当真?多谢公主!”
“这是应该的,何足言谢。”长乐公主说着,表情忽然一变,睚眦几欲迸裂,恨恨道:“只可恨,走脱了那意图行刺的反贼孟寒朝!”
听到孟寒朝走脱的消息,林小容心中倒是略有一丝开心,但她仍作出忧心忡忡的样子问道:“昨夜陈将军只说孟寒朝意欲行刺,但不知陛下怎样了?”
“父皇,父皇他——”长乐公主咬牙道,“父皇他前些日子重病体弱,那孟寒朝竟买通下人,趁了这机会,给父皇下药,幸而驸马发现得早,父皇才没有……唉。然而父皇此刻依然是昏迷不醒,生死难料。哼,本公主定要捉住这无耻之人!”
“竟有此事?那孟寒朝确是可恶之至——但愿公主殿下能早日捉他归案。”林小容一面说,一面暗地里观察长乐公主的脸色。
只见长乐公主低着头悲戚片刻,又抬起头恳切地道:“此事倒正要夫人帮忙。”
果然来了!林小容心中暗自嗤笑,面上仍作不解道:“哦?我只是一届商人,不知有何事能帮忙?”
长乐公主道:“昨夜御林军忙了一夜,却仍被孟寒朝逃出了京城,本公主猜想,他必然要逃回其西北封地,因此还请楚夫人修书一封于楚将军,请他与我们两面夹击,共同捉拿反贼!”
“这,公主殿下,我一届女流,虽不懂政事,但也听说只要有陛下手谕与兵符,夫君他自会调兵啊?”林小容眨眼问道。
“楚夫人有所不知。父皇他昏迷不醒,此刻无法发出手谕,而兵符——唉。当今虎符分为三块,按我朝历律,若无皇帝手谕,须得聚集两块以上,方可调兵,而这虎符——宫中有一块,定西亲王府中有一块,而这最后一块,就在楚大将军手上。因此当下的状况,除非他愿意出兵,否则无人能调遣于他!所以,还请楚夫人以大局为重,尽早修书,只要局面稳定下来,楚夫人便可以早日回府了。”
林小容刚才还在敷衍着,顺着长乐公主的话来说以探虚实,此刻她心中终于冷笑起来。
有这么一块虎符,历代都由楚家保存的事情,楚律一早便告诉过她。这其实也是为什么当初贵妃一心希望长乐公主嫁给楚律的缘故。要知楚律手中鹰军纵然精锐,数量却也算不上多,够不上多么有吸引力,但是他手中楚家历代相传的虎符,必要之时,便可以扭转乾坤。林小容便是明白这一点,昨夜才如此笃定,若是孟寒朝出了京,长乐公主必然会来找她。而现在——长乐公主果然来了,说了一堆,其实还不是为了要她写信给楚律,换得自己的自由?
林小容低着头想明白了这些事,其实也不过瞬间,紧接着她便又抬起头:“公主殿下,此事着实事关重大,我一个妇道人家,夫君他怎会凭我一封书信就出兵呢?”
“呵呵,”长乐公主的笑容略有些暧昧,连头上的凤钗都跟着轻轻颤抖。“谁不知道楚夫人是楚大将军的心头肉,您的一句话,抵别人一万句……”
林小容却并没有等她说完便打断了她的话:“可是,殿下,我虽只是个商人,却也知道夫君他虽然是我的夫君,更是大离的大将军,国家大事,我妇道人家,实在不便参与,也不能左右夫君的决定。这信,我不能写。”
“你……”长乐公主睁了眼睛,不可思议的看着林小容。半晌之后,她轻笑了笑,道:“那好吧。楚夫人,请你暂时呆在这里,待本公主捉住了孟寒朝,再放你出来。或者,你何时改变了主意——”
那狱卒如同未卜先知般,忽然出现又打开了锁,长乐公主摇着头缓缓走了出去。
听到天牢铁门落下的声音,林小容扶着墙壁,慢慢坐了下来。
其实,在她看来,这信她写与不写,对长乐公主都没有什么关系。只要她还在这里一天,就是一个可以随时用来对付楚律的人质。她呆在天牢里面还是外面,也没有什么大的差别。只要她还在京城,长乐公主都有办法随时再把她抓起来。所以,她一点也不想顺了长乐公主的心意,反正出去了,也并不意味着自由。
只是作为人质,她反而比长乐公主更没有信心——她知道楚律是爱她,可是,这爱到底有没有比国家更重,她并不确定。
想着想着,林小容情不自禁的稍微打了个寒颤。于是她连忙换个念头,去思考当前的局面。
倘若派人行刺的真是孟寒朝,那么长乐公主倒不用着急——只需皇帝醒来一声令下,楚律自然会发兵围剿孟寒朝,但,若是皇帝不会再醒——孰是孰非,楚律要帮谁,他们就要各凭本事了。
不过,还有另一个可能,那就是这件事根本不是孟寒朝干的——那么,皇帝就绝对不会再有醒来的机会,又或者,他现在根本就已经是个死人了——那么楚律的态度,仍然是解开这纠结局面的关键。
皇帝跟她本就没什么相干,是不是孟寒朝干的,于她并没有所谓。而当前,她只知道她讨厌长乐公主,讨厌做人质——所以,很好,幸亏孟寒朝逃走了。只要他能第一时间顺利的回到西北,无论皇帝还会不会醒,他都还有一搏。
只是,她现在该怎么办?难道只能——等?
※※※
躺在地板上望着小窗口里那一方狭窄的天空,林小容知道自己已经在天牢里度过了一个昼夜,现在又是半夜三更。这里吃喝拉撒都极不方便,虽然看样子长乐公主并不打算怠慢她,但也是极不自在。即使如此,她也隐约知道,即使再来一回,她也依然不会愿意低头,拿一封信换取不算自由的自由。
她双手放在脑袋后面枕着,脑子里各种各样的念头停不下来,让她更加难以入眠。她刚翻了个身,忽然,听到一阵异常的风声。
凭着这几年练武习来的敏锐,林小容一跃跳了起来,贴着墙壁仔细去听外面的动静——噼呖乓啷,是兵器的交接声!而且,数量还不少!是谁?这么大胆量,杀到天牢重地来了?而且完全听不见任何人的喊叫声,想必是极专业的杀手,让人连声音都来不及发出。
兵器碰撞声的位置移动的极快,林小容心中还在猜测着,就听到“咚——”一声巨响,天牢的铁门被什么东西炸得爆裂开来!
天牢虽是重地,把守的兵卒却都在外面,内里只有几个狱卒,所以大门一破,便有许多个黑衣蒙面人蹿了进来,手起刀落,几个狱卒便横七竖八躺了一地,接着便有为首一人,分辨了牢中方向,点着火把,一个牢房一个牢房,挨个的看了过来!
林小容此刻大气也不敢出。她不知道这些人是敌是友,来这里是为了她还是别的什么人,她只知道此时外面想必正是动荡不安,现在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她没有武器在身,武功绝对不是这些人的敌手,逃也无处可逃。于是她只有小心屏息,往黑暗的墙角里面缩了起来。
耳听得极轻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林小容看见火光已经照亮了牢门口的地面,她的一颗心完全提了起来——
就在这时,那火光稍有些后退。林小容以为那人是走了,一颗心悬在嗓子眼才刚落下了些,就听到“当啷”一声,原来那人后退,竟是为了用剑砍断锁链!然后,牢门便被一脚踢开!
那黑衣蒙面人举着火把进得室内,林小容已无处可躲,于是她一跃而起,想要抓住那千分之一的机会逃出牢去。然而,才刚从那人身后擦身而过,一只手猛地拉住了她的胳膊。
“啊!”林小容终于按捺不住,惊叫出声。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真是有点忙不过来,过年也没什么人 三八电子书的样子……不过本周还会再更新1w字。
春晚看小虎队的时候,只顾着跟着唱了,再看第二遍的时候,终于抹了两滴眼泪。青春啊~
祝大家虎年吉祥行大运。
抉择
“姑娘,是我!”那黑衣人快速的拉过林小容掩住了她的嘴,将她的尖叫声捂住。
听到这熟悉的声音,林小容惊讶得睁大了眼睛:“刃玉,怎么会是你!”
刃玉压低了声音道:“姑娘,隔墙有耳,出去了再说。跟我走!”接着他便不由分说拉着林小容闪身走出了牢房。外面放风的其他黑衣人见状也不多言,一个个有条不紊的退出了天牢。
一行人运起了轻功,在夜色中疾速奔驰,身上的黑衣与夜幕几乎都融为了一体。途经许多偏僻的小道,终于来到了城西的一家民宅。
这是一户普通富贵人家的宅院,面积不大不小,没什么特异之处。一群黑衣人进了院子便不声不响的四散离去,只剩下刃玉和林小容两个人站在院中。林小容心中还有些惊疑不定,连忙问道:“刃玉,那些是什么人?你怎么会来救我?”
刃玉刚拉下了蒙面黑巾张口欲言,就听到主屋里传来一个人的话语:“你要问他,不如来问本王。”
听到这个声音,林小容不由得大吃一惊!于是她也顾不上再问其它,推开门便径直闯了进去。一进屋,她便撞进了一双含着笑意的茶色桃花眼里。
林小容惊讶过后便忍不住大吼出声:“孟寒朝,你怎么还在京城!你不要命了!”
孟寒朝的脸上明显的闪过讶异之色,紧接着,他的嘴角便露出了笑容:“本王的名字虽跟了本王二十多年,却还真少有人当面叫过。本王今日才知,林庄主原来如此关心本王的安危。”
林小容这才想起自己老毛病又犯了,真是积习难改。于是她脸上不免是一阵窘迫:“殿下,请恕罪。”
“无妨。接下了的日子,恐怕要直呼姓名的时候还多得很呢。”孟寒朝似有深意的一句话,林小容一时半会儿却来不及领会,她只忙着追问:“殿下,为何你还在京中?我明明听长乐公主说你逃……嗯,出京了。”
“定西亲王的行辇是早已出京了没错。”孟寒朝说着,瞥了林小容一眼,“只不过本王还有些事情要做。”
明修栈道,暗渡陈仓?林小容心下明白,他又在耍什么花枪,却也没有心思和孟寒朝兜圈子:“可是殿下,京中对你太过危险!长乐公主这次定然是想要趁机铲除你,你为何还不早日回封地去?”
孟寒朝闻言,挑了挑眉道:“林庄主还真是叫本王感动非常,竟然只顾着为本王着想。你为何不问本王,是不是本王派人行刺陛下?”
“这……”林小容一时语塞,她不问,是因为在她心里这根本就不是问题。在她的世界里,很多事情都不重要,黑白也并不是完全分明,她认定的只有自己的道德标准,也只关心自己愿意关心的人,如此而已。然而这个理由,却不容易说出口。
孟寒朝继续道:“何况,本王若是走了,谁来救林庄主?”
“那些都是你的人?”林小容这才后知后觉想起来,“可是我即便呆在天牢里也没什么凶险,根本不用救我!”
“啧,本王为了救林庄主,冒着暴露的危险,精锐尽出,林庄主竟还不领情,真是让人伤心呐。”孟寒朝摇着头装模作样说完了这一句,见林小容皱眉呲牙,才又正色道:“若是本王告诉你,本王从没有派人刺杀陛下,你可还觉得,本王不该救你?”
“你说什么?”林小容愣住。孟寒朝没有派人刺杀?“那陛下他……?”
“宫里的消息,本王如今也不得而知。然而本王猜测,陛下此刻已是凶多吉少。宫中已完全被长乐和贵妃控制了。”
“难道他们要谋反?还嫁祸给你?”林小容被心中突然涌起的念头弄得有些发凉。
难道长乐公主是贼喊捉贼?那皇帝恐怕真是……如果这猜测属实的话,那她要是还在天牢里,就会变成逼迫楚律助纣为孽的人质。想到这里,林小容连忙道:“多谢殿下相救!不过,为何你会找到刃玉来救我?”这一点,她仍是不解。
“不是本王找他,是他自己送上门来的。”孟寒朝说着,看向一直站在一旁沉默不语的刃玉。
对上林小容的目光,刃玉才慢慢说出原委。
原来他自得知林小容被囚天牢后,为怕出什么差错,便赶到天牢附近守候,正巧遇上了孟寒朝派去探路的手下,两人一场误会,大打出手,后来才发现原来目的一致。
刃玉先见过了孟寒朝,听他说明了事情的前因后果,便要求参与这次的营救行动。而孟寒朝想到,刃玉是最熟悉也最容易取信于林小容的人,便准许了他和自己的人一齐行动。
“你……”林小容听了心中是又感动又无奈,“你真是,这事这么危险,万一你有什么好歹怎么办?”
刃玉倔强的抬着头道:“姑娘的事,更重要。”
林小容心中有些感慨,却也明白此刻不是想这个的时候,于是她扭头问道:“殿下,那么如今你打算怎么办?”
“自然是尽快出京回平凉去。你和本王一起走。”
“不行!我不能走。”林小容想也不想便否决。
孟寒朝早料到林小容会这么讲,他微微眯了眯眼,道:“不要有太多妇人之仁。本王明白你担心林家庄和楚府众人,但你要明白,你才是楚律最大的弱点,只有你脱离了他们的掌控,楚律才无后顾之忧。”顿了顿,他继续道,“更何况,你既然已逃出了天牢,本来无罪如今也成了有罪,留下来岂不是送死?”
“你……原来你救我是早有预谋!”林小容不敢相信的指着孟寒朝。
“预谋?哼。就算本王有预谋,也是为了你好。你要明白,这总是对你对楚律最好的一条路。”孟寒朝冷冷的说出这句话,林小容陷入了沉默。
没错,她清白不清白,此时根本没有人关心,因为从头到尾她的用处其实就是人质。更何况她逃狱了,就是授人话柄,坐实了罪名。然而这总还不至于到无可挽回的地步。但是,一旦她逃出了京城,就会真的再无退路。
此刻的形势很分明。如果真的不是孟寒朝动的手,那么贵妃能够控制了宫中,皇帝注定是已经凶多吉少。虽然她心中也还有疑点:她想不明白为何长乐公主一党要选择此时动手?难道与孟寒朝光明正大的争斗,她如此没有信心?
然而单论目前的局势,相信长乐公主很快便会掌握京中大权只待上位。孟寒朝回去封地之后,一场你争我夺的大乱便要一触即发。她如果留下,到时候她和楚家上下都捏在长乐公主手中,也必定会成为楚律的掣肘。以她对楚律的了解,他也绝对不会愿意相助谋反之人。
但她若是一走,不但是将林家庄和楚府的人都推入了危险境地,更是连带的,等于孟寒朝增加了一个重量级的砝码,因为楚律必定会考虑到她,而更愿意倾向于孟寒朝这一方。万一,她的选择出了差错……
她这么想着,抬头看了孟寒朝一眼。他正靠在椅子上,手指无意的敲打着桌面,面无表情的望着她,深邃的轮廓,修长的眉目,依稀还是当年初见时的样貌,并没有变过。
这个人,她已经认识了很久,虽然是一番阴差阳错,中间也有过不少大小矛盾,但总也算有了还不错的交情。所以在感情上,她更愿意相信,他才是正义的一方,但是事关重大,她不能草率决定。
该怎么办?走?不走?她忽然意识到,自己这一刻的决定,也许甚至会影响到一个国家的命运。
沉思良久,林小容慢慢的抬起头,直视着孟寒朝的眼睛道:“殿下,其实我心中,总把你当作朋友……所以,我决定跟你走。只求你答应我一件事。”
孟寒朝眼中精光一闪:“是什么?”
“林家庄的人,我自有办法,反正就当是豁出了京城产业不要,再搬回平凉。但是楚府的人,我力量不足,请你帮我,把他们全都带走。”
孟寒朝眯着眼,摸了摸下巴:“你还真是会给人出难题……”
林小容不言语。她也知道这很难,毕竟楚府的人,除了进门不久的七喜,剩下的个个都是京城的熟面孔。但是,不这么做,她便不是她。
在她心中忐忑的时候,孟寒朝忽然开了口:“好。不过,你也要答应本王一件事。”
“什么事?”
“出京到平凉的一路上,你必须全都听本王的安排。你可能做到?”
“好!一言为定!”林小容点了点头。
孟寒朝早就等着这一刻。听到了肯定的答复,他又摸着下巴,露出了一个狐狸般的笑容。
※※※
三月二十九的清晨,京城西门口的大道上,同时出现了一红一白两支办喜事的队伍。
红色的吹吹打打,新郎官歪眉斜眼长得十分寒碜,骑着马胸前戴着大红绣球,身后有一顶通红的八抬大轿。白色的披麻戴孝,一个素衣孝女举着招魂幡沿路嚎哭,后面的众人包围着一前一后两口棺材,一路挥洒着纸钱。两支队伍各由左右两个方向而来,正赶在城门口相遇,不知怎么就起了冲突,大肆吵闹起来,很快便聚集了围观的人群,在一旁指指点点,把城门围得水泄不通。
城门口的卫兵们正拿着林小容的画像一个一个面孔对照,见到那边争吵不休,一个小队长模样的人大步走了过去,怒骂道:“吵什么吵!要吵上别处去!别挡路!”
那边正吵得不可开交,那新郎官一把拉住那小队长,“唉呀官爷,你给评评理呀!小人家住城外十五里的赵家集,好容易二十开外了,家里才给说成了个京城的媳妇儿,这大喜的日子就遇上这些哭丧的给我堵路又堵心!”
这新郎官说话的样子手舞足蹈,路人都在一旁发笑,还有好事的大声道:“长成这样,能娶到媳妇儿,你也真是不容易!”
那披麻的孝女不依了:“官爷,明明是他们不对!恶人先告状倒打一耙!官爷你要给小女子做主啊!”她一面说一面抹泪,“呜呜呜,小女子的父母大人前些日子双双染了热病过身,算命先生说,今日卯时是吉时,最宜出丧,错过了时辰,小女子的父母魂魄便难以安息,下辈子也投不到好胎,眼看卯时将过,小女子心急难耐,他们还要挡路!”
那新郎官怒道:“你赶吉时,难道我们就不用赶吉时?”
“父母为大,你娶媳妇的急什么?”发丧的队伍里也有人回嘴,于是两边唢呐?br />免费小说下载shubao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