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陌路自风流第25部分阅读

    小容道:“楚夫人,大将军已经无碍,他身子底浑厚,接下来只需缓缓进补,不日便可痊愈了。”

    “多谢陈太医,”林小容行了个礼,“那接下来还要仰仗您了。”

    陈太医温和的笑了笑,便随着后面的顾铭欢等人出去开方熬药。于是,帐篷里就剩了楚律和林小容两个人。

    “小容……”多日不曾开口,楚律的声音显得低沉而嘶哑。

    林小容转过头,看了他一眼,又飞快的将头转过去,“醒了就醒了,还骗人!”这么说着话,她的侧脸还是保持着可疑的红晕。

    楚律轻轻的笑了笑,还没答话,就先咳嗽了几声。

    林小容一听,也顾不得别的,连忙转身就去端水。然后她一手将楚律的头微微抬起,另一手把碗凑到了他的嘴边。

    然而楚律却扭头不合作。“喂……我。”

    林小容闻言就如同炸了毛的猫,叉腰便跳了起来,将碗往桌上一拍,“你休想!”接着她转身便去找了根麦秆回来,递到楚律面前,“自己看着办,爱喝不喝!”

    “咳、咳,”楚律又咳嗽了两声,林小容耳朵动了动,斜眼偷瞄,听到楚律断断续续的说:“原来……还是……受伤好。”

    林小容心中啐了一声,又在楚律床头坐下。她慢慢将他的头挪到自己身上靠着,重新把麦秆递给他,咬着牙,尽力温柔的道:“乖……自己喝。”

    乖?要不是口干,楚律相信自己一定会被口水呛到。他笑着摇头轻叹了口气,终于还是妥协,自己低头喝水。过后,他侧过脸,盯着林小容看了好一阵子,直看的林小容又不自在起来,才问道:“你怎么……来了?”

    “当然是怕你……出事。”林小容顿了一下,终究是没有将那个“死”字说出口,正了正脸色,她低声道,“好了,你昏迷了好些日子,刚刚醒来,一定还很虚弱,就先别操心了。再休息一下,等你好些了,咱们再慢慢讲。”

    楚律望着林小容,嘴角微微牵起,听话的慢慢闭上眼。

    ※※※

    “弟妹果然是一剂灵药,你一来,大将军就药到病除喽!”

    听这打趣的话,便知道又是顾铭欢。

    楚律这时候已经可以稍微起身,此时便正靠在床头,与几位将军兼好友说话。林小容也坐在床沿上,手中正拿着一只梨慢慢的削皮。

    经过了这些日子的相处,林小容也了解了楚律这些手下的性情,所以对顾铭欢的话,她已经可以脸不红心不跳的回应。于是她瞥了顾铭欢一眼,淡定的回嘴道:“顾将军既然这样想,不知何时也给自己找一剂灵药来?战场上瞬息万变,也好以防万一哪。”

    顾铭欢听了连忙摆手道:“不行不行,天下好女子太多,我又不像大将军一样专心一意,没得辜负了人家姑娘的青春。”

    林小容翻了个白眼。虽然这里的男人大多三妻四妾,但像顾铭欢这样,时时刻刻标榜自己是个花心大少的,也还是少见得很。

    谢承添在一旁接口道:“还好容姐姐你来了,楚大哥要是出了什么事,我真是万死难辞其咎。”

    祁虎也点头道:“我也是!”

    楚律听了,却轻轻摇了摇头,“这是我的安排,怨不得你们。”

    “的确。”林小容扭头瞪了楚律一眼,“某人硬要逞强,是他自己的问题。”

    接到林小容的白眼,楚律只好笑笑。

    这一次的受伤,自然是他的安排。蒙阔为人狠辣多疑,绝不好骗,如果他受伤不够重,他们怎能佯败而引得秦军上钩?其实他事先当然将所有计划都告知了祁虎和谢承添,只除了没有说,他打算要受如此重伤以外。

    如果真的不治,那要怎么办?林小容自然问过这个问题。

    “我没那么容易死。”这是他的回答。而他心中还有一句未出口的话,“在没等到你之前。”

    “幸好大将军吉人天相,这一次击退了秦军,我们也算对李昌礼那厮有了交代。”提到这个,祁虎依然是心中不忿,“不过,下次那厮若还敢如此,老子定要叫他好看!”

    “祁兄,无论如何他终究是主帅,不可无礼。”楚律缓缓说道,“西秦此次大败,主力虽已覆灭,但蒙阔却并非容易死心之人。我们仍须提防他们死灰复燃,再来袭击。”

    “大将军放心。弟兄们早已做了准备,他们若是敢来,定然要叫他们再次有去无回!”祁虎说着话,顾铭欢与谢承添都坚定的点头。

    等到几人都退下,楚律才对林小容说:“我已经没事了,小容,你还是尽早……回京吧。边关总是不大安全,此刻我却无法保护你。”

    林小容又瞪了楚律一眼,“为何我要你保护?看你此时这样子,我保护你还差不多。别忘了,我也是有武功的,剑法我可是一天也没有拉下!”

    楚律却不赞同的摇了摇头,道:“你不知道战场的残酷。武功在临敌之时并非第一重要,上阵杀敌,靠的是坚强的意志。还记得当年在离江边上的曲家村见到那些村民的尸首,你是什么反应?想想看,若是整个山谷里都堆满了尸首,哀号震天,你还能否握的住剑?小容,你此生可有杀过人?……何况,我也不愿让你的手,染上血腥。”

    回想起当年见到的惨状,林小容不禁打了个寒颤。的确……那时候就算是面对赤狐穷凶极恶的手下,她也只是砍那些人的手脚,却不曾伤过人命。

    楚律拉过她的手,淡淡的笑了笑,“这双手这么白,这么纤细,不该是杀人的手。男人的事,留给男人做就好,小容,你肯千里迢迢来看我,我已经心满意足。回京城,继续好好的做你的事业,管好家里,让我没有后顾之忧。等我回去。”

    林小容咬了咬嘴唇,“至少……过些日子。等你能下床了,我再回去。”

    “好。”楚律笑着,将林小容的身子拉近,在她脸上亲了亲。

    这一次,她没有躲避。

    ※※※

    不知道是不是军人常常受伤,所以恢复能力特别好,总之没有过多少日子,楚律便可以下地走动。所以,也到了告别的时候。

    林小容与陈太医一道回京,来送别的人,自然不止楚律一个,大庭广众之下,也不便做什么,所以林小容瞅着没人注意的时机,凑近楚律耳边,悄声说:“你多保重。若是你能毫发无伤的回京,我便……送你一个礼物。”

    礼物?楚律闻言,略有不解的看林小容,却见她的脸已经红了。啊!

    一时心中大喜过望,楚律简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只能愣愣的望着她。直到听到旁边顾铭欢嗤笑一声,他才回过神来。“你放心,我一定会平安回去。”这么说着,他紧紧地握住了林小容的手。

    林小容一行人回程最初的一段,由鹰军护送。楚律派了谢承添带了三百人,准备将他们送至阳谷关内。

    林小容其实觉得楚律有些大惊小怪,他们一行人,不过是她、刃玉、陈太医,再加上陈太医的药童,四个人而已,快马加鞭不出半天就能入关,哪用的着三百骑兵护送,如此兴师动众?她与谢承添说起,谢承添的乌亮的大眼里却尽是对楚律的信服:“容姐姐,大将军自有他的顾虑!”这么说着,他依然是陪着她小心的赶路。

    从楚律的军营到阳谷关这区域里,是几百里戈壁,一马平川,林小容跟着谢承添的队伍,很快便行出了一百多里,正来到戈壁中央。入目的是满地碎石夹着黄沙,到处荒草枯枝,地缝里偶尔露出的一点绿芽,都显得如此的难能可贵。风伴着沙砾,打在脸上有些痛,林小容略感不适的皱了皱眉。

    正走着,忽然,地平线上刮起了一股旋风。谢承添和刃玉对视一眼,两人同时停了下来。林小容心头疑惑,还未及发问,就见到有一队人马,以极快的速度,跃出了地平线,所过之处,皆卷起一片狂沙。那领头之人,正是银衣白马。

    “不妙,是呼延靖!他怎会在这里?”谢承添低叫了一声。

    刃玉难得开口,声音里也有了几分紧绷:“看样子有千人以上,我们得撤回大营!”

    就在这片刻里,谢承添胸中已经转了几个念头,他斩钉截铁低声道:“来不及了。快,容姐姐,你和太医立即调头,我率兄弟们抵挡一阵!”

    “不行,我怎能撇下你们逃跑?”林小容直觉的拒绝。

    “你是大将军的夫人,若是被他们捉住,大将军就麻烦了!”谢承添说完了这句话,就振臂一挥,高声吼道:“兄弟们,跟我上!拿住呼延靖小贼!”

    鹰军三百将士齐声一呼:“诺!”一个个便越过了林小容,跟着谢承添冲了出去。

    “喂!”林小容还待说什么,刃玉却就地跳下马来,不待林小容反应,就拉转了她的马头。林小容一把按住刃玉的手。

    她心中清楚得很,三百人对上千人,谢承添与呼延靖武功也相当,这胜算,实在微小,虽说加她一个,也扭转不了,但这时候,她怎能抛下他们?所以她按住刃玉,就想要掉头回去。却听刃玉道:“姑娘,这不是迟疑的时候,你的马快,回去找楚律搬救兵!谢承添那边,我去帮忙,我定会撑到你赶回之时!”

    这时正有一箭射来,刃玉眼疾手快,长剑一挥,便斩落了它,接着也不等林小容再说什么,便在小白的屁股上狠劲一拍!

    小白长嘶一声,撒开四蹄便跑了出去。刃玉则扭头翻身上马,朝着谢承添的方向狂奔而去。

    林小容心中还在拔河,小白却跑得飞快,转瞬之间,身后的刀剑交接声已经越来越远,但她仍然依稀听到远远的传来一个男声说:“抓住楚律的女人!”

    林小容再不敢有调头的想法,只有不停的往前疾奔,后面传来追逐的马蹄声,她也不敢回头去看,只能不停的跑、跑、跑。小白这时候终于显出千里神驹的潜力,等到她一口气跑出了五十多里,终于鼓起勇气回头,身后已经没有任何人,不知是被她甩脱了,还是一开始便被刃玉他们拦了下来。

    望着一片荒芜的戈壁滩,林小容咬了咬牙。幸而她记路的本事极好,这时也不至于不辨方向——再狠狠地抽了小白一鞭,听着大风由耳边疾掠而过,林小容握着缰绳的手指掐进手心,留下深深的印记。

    再快些!承添,刃玉,等着我!

    作者有话要说:我是第一次写文,也是第一次v文,业务还不熟悉……要分的同学吼一声,别忘了登陆,字数超过25,因为25字才是1分。不过我手里能送的分有限,长评优先~

    初战

    “禀大将军!夫人又回来了!”传令兵冲进大帐,单膝跪地迅速禀报状况。

    楚律一愣,也顾不得自己还在养伤,大步走出营帐。边走边问道:“什么状况?”

    那传令兵乖觉的跟在后面继续禀报说:“哨兵在箭楼上望见夫人正单人独骑向大营而来,约摸还有三里地到达。”

    “不妙。定是出事了。”楚律低头自言自语了一句,又高声道:“立刻点龙骑营第一旅准备随我出营!”

    鹰军一共五万人,分为三营:龙骑营一万人,是楚律嫡系,由他亲领;顾铭欢和祁虎分别统领玄甲营与虎偾营各二万人,但仍由楚律总领。各营下以两千五百人为一个旅,旅下又分小队,这里不必细表。

    林小容骑着小白还未到达鹰军大营门口,楚律已经率领一个旅两千五百名龙骑营士兵迎了出来。林小容远远的便已望见了他们,还未冲到楚律身边,她便在马背上急切的大喊:“承添遇到了呼延靖的伏击,对方人马在一千人以上,快!快去救他们!”

    楚律这时也来不及问别的,只是斩钉截铁两个字:“带路!”

    林小容也顾不上喘口气,猛地一拉缰绳,小白长嘶一声,立马而起。她迅速调转了马头,便又开始向来路狂奔,楚律骑着奔雷率领士兵紧随在后。

    林小容的脸上是掩不住的焦急,楚律也是神色严峻。谢承添手上只有三百人,这又是在没有任何遮挡掩护的戈壁滩上,纵然鹰军士兵个个神勇,呼延靖率领的败兵却也是穷途末路必定拼死一搏,这是何等的凶险,他们都不难想象。只有尽全力再快、再快一分。

    “就在前面!”顶着狂风沉默的疾奔了半个多时辰,林小容终于开口。她的话音刚落,地平线上便出现了一些散乱的黑点儿。林小容心中一沉。

    楚律一行人行至那里,只见那片戈壁滩上,正躺着上百士兵的尸体和倒毙的马匹,那些人有的身上插着刀剑,血迹未干,有的缺了四肢,脸上仍保持着凶狠的拼斗之色。两方人马皆有,但幸运的是,西秦服色的居多,而且,并没有看到林小容熟悉的面孔。

    林小容此时已顾不上乍见血腥场面的恶心,只是焦急问道:“承添他们去了哪里?”

    楚律安抚她道:“莫慌,承添已不是初出茅庐的毛头小子,定是见寡不敌众,拉长了战线以便以少敌多,此时一定转移到什么地方去了。我们这就去找。小容,你且先……”

    “我不回去!”不须楚律开口,林小容便知道他要说什么,“找不到承添和刃玉,我怎能回去!”

    楚律暗自思量了下,便也不再坚持,望着地上尸体倒毙的方向,他点头道:“那便一起去救人吧!”

    一路追踪着地上的痕迹,又走了半个时辰,他们来到了一片丘陵,地上的尸体再度密集起来,林小容紧张的望了楚律一眼。

    “不必过于担心,这里到底是我大离的土地,承添对这里比呼延靖熟悉的多,定是靠着地利躲了起来,我们快找便是。”说着,他一马当先,后面的士兵自动自发将林小容围在队伍中心保护起来,队伍继续前进。

    又往前走了一阵,便隐约听到喊杀之声,楚律更加快了速度。果然越过一个小土包,便见到那银衣白马的呼延靖。彼时他正指挥着几百残部,向上猛攻一座小土包。那小土包上,林小容看见谢承添和刃玉带着一百多士兵弃了马,蹲伏在坡上不停的放箭。

    楚律迅速估计了一下形式,便回头道:“小容,在这里等着。兄弟们,跟我上!”

    呼延靖此时正杀的性起,口中还在高声呼喝,却突然听见后方传来一阵噪杂,他扭头一看,正是一支兵力远过他的黑甲军队由背后袭来,对方人多势众,他的后方已经便乱了。还未待他做出反应,谢承添已经站起身来,振臂一呼:“救兵来了!兄弟们,我们杀下去!”

    “哦!”一百多残兵此时虽已多半是伤痕累累,肮脏不堪,却是精神大振。谢承添和刃玉带头,一百多人冲下小土坡,满身血污宛如厉鬼,杀气震天。

    刚才还处于优势兵力的呼延靖此时被两面夹击,顷刻便成了弱势。他虽然年少气盛,却不是鲁莽之人,见此情景,他当机立断道:“快撤!”

    西秦几百士兵虽是败兵,却也斗志不减,很快便组成了撤兵阵势,一边在夹击中死命求生,一边向后面的山口退去。

    等在楚律身后的林小容此时心思却全然不在那边,楚律有优势兵力,她并不担心他的安危,所以从刚才,她便一直盯着刃玉。本来见他还活着,她才刚刚松了口气,此时却发现他的情况极为不妙。

    刃玉与其他鹰军士兵不同,身上没有护甲,虽然是一袭黑衣,但已被割破了多处,腰上背上胳膊上在动作间都看得见极深的伤口,每一道都在渗血,割成了布条的衣服蘸着血迹粘在身上,透出暗红之色。而他大腿上的几道伤口里血液更是如喷泉般往外流,她眼睁睁望着刃玉的裤腿越来越湿,越来越帖服在他的腿上。他一脸惨白,全不像个活人面色,牙齿咬着下唇,仍在和人殊死搏斗。

    他每动作一下,林小容便惊心一分。他怎么会成了这个样子?

    眼看着刃玉又极惊险的躲过了一击,林小容又生生出了一身冷汗。终于,她狠狠的一咬牙,从腰间抽出了淬雪剑!

    戈壁上方的太阳光如此耀眼,淬雪剑一出鞘,便反射出刺眼的七彩光芒。

    林小容最终望了那剑鞘一眼,决绝的将它远远的扔在一边,犹如某种仪式。

    然后,她猛地一拍小白,便冲进了乱军之中!

    破神十三式,林小容苦练了两年多,早已是融会贯通于心。再加上她体力充沛,场上的西秦士兵却早已是人困马乏,一时间,她冲入场中,竟如入无人之境!

    纷飞的血肉进不了她的意识,砍下的断肢残臂也没有什么可怕,一剑飚血,溅了她满满一脸,没关系,没什么了不起。她的眼中此时只有刃玉。身后似乎传来什么声音,但她完全没有听见。

    刃玉的确是伤得极重。事实上,他此时已完全是机械化的在打斗,完全没有意识。这次的百里奔逃,为了实现给姑娘的承诺,为了掩护谢承添,他承担了大半呼延靖和他手下的围攻,最后拚着一口气将谢承添送上了山头,他便有些因为失血过多而恍惚,所以此刻的冲锋,他已完全是强弩之末,然而他知道自己不能停,若停下,等待他的,便只有死。

    其实他不怕死。只是……

    想再看她一眼……他的脑中只剩下这件事。

    “刃玉!”

    ……

    “刃玉!”

    莫非这是神迹?

    刃玉恍惚的抬起脸,就看见一片模糊的视线中,有一个红色的影子,骑着一匹白马,嘴里喊着他的名字,正向他飞奔而来。

    “别停手!”林小容不知道为什么她才一叫刃玉的名字,他就像傻了一样的愣住不动,然而刃玉的对手却没有放弃这样的天赐良机,一刀就向他的脖颈砍了下去!

    “不!”林小容再也顾不得别的,纵身便从小白身上跳了下去,一招破神第五式“玉石俱焚”,不假思索便使了出来。顷刻间,那西秦士兵的脑袋刷的一下便离了脖子飞起来,伤口如此平整,鲜血如井喷般射了出来。

    林小容打了一个寒颤,仍是快步冲上去抱住摇摇欲坠的刃玉,一手仍握剑厮杀。

    “退到一边去!”楚律带着怒气的吼声这时终于清晰的进了她的耳中。

    林小容也知道自己刚才的确太过鲁莽,再不敢停留,掺着刃玉,随着楚律为她杀出的血路,退到了战场外围。

    楚律极快的扫了一眼刃玉的状况,扭头向身后的传令兵道:“退兵!”

    呼延靖此时是一头雾水。他本来与楚律厮杀的正欢,眼看也许就要不敌,却不知为何楚律突然舍他而去;本来以为今日在夹击中必然无幸,此时鹰军竟然先他而退兵?然而无论是发生了什么事,总不能错过这大好良机,于是他迅速收拢残部,向着西北方向逃了去。

    楚律将收拢士兵之事托付给了谢承添,便扭头对林小容道:“将刃玉交给我,咱们快马加鞭赶回营中!”

    楚律难得对她有些疾言厉色,林小容心中微微一颤,仍是坚持道:“我可以,我抱着他。”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要这样坚持,也许她的骑术的确不如楚律,只是,她总觉得,这件事非她不可。

    楚律知道这不是争辩的时机,也只有按着林小容的想法去做。于是他将刃玉放在林小容马前,林小容翻身上马。刃玉的伤口虽然已经简单的包扎,奈何血流不止,包扎的布条很快便被血渗透。林小容望了那布条一眼,低吼一声:“刃玉,你给我撑住!”小白撒开四蹄便跑了出去。

    等到了鹰军大营,已是一个时辰后,楚律跳下马,接过刃玉便一路狂奔冲进营中。陈太医这时已经在等着。

    这陈太医也是个聪明有眼色之人,虽然他的马不如林小容快,但也在林小容之后赶回了大营,知道过一阵必有伤兵,他早已联络了营中军医做好了一切救治准备。见到刃玉的样子,他也不由得面色一沉,“快!将他抬到榻上去!”

    陈太医能被皇帝派来给楚律医治,就是因为他是治疗外伤的圣手。林小容在一旁焦急的看着,就见陈太医迅速的隔着刃玉残破的衣服,出手如电,用银针扎入几处止血的大|岤,又用绷带紧急绑住了几处血脉必经之处。果然,渐渐的,那血便不再淌了。

    陈太医吩咐了小童,取来研好的止血药,这才慢慢拨去了刃玉的衣物,将止血药敷在他的伤口上,又用绷带包扎起来,这才开始诊脉。林小容耐着性子等了半天,直到他松手,才终于忐忑的开口问道:“陈太医,怎样?”

    陈太医叹了口气,又摇了摇头,“他失血实在太多,能撑到此刻已是个奇迹。只怕再多半个时辰,他便要无血可留了。”

    林小容的心里“咯噔”一声。以前上生物课,她记得说人若是失血超过百分之四十,便有生命危险。无血可流?这岂不是!

    “太医你一定有办法的!”林小容拉住了陈太医的袖子。

    陈太医叹息了一声,“若不是他,我也无法安然返回营中,我自然会尽全力。只是失了半身的血,还能不能活,全靠他自己了。”

    林小容听着,一颗心沉到了谷底。

    等到陈太医离去,林小容一屁股坐在了榻上,呆呆的望着刃玉。

    他的脸是白色,嘴唇是白色,身上裹满了的绷带……也是白色。他就这么静静的躺着,仿佛已经完全没有了生命力。林小容忽然感到恐惧,急忙摸上他的脖子。还有脉动……她如获至宝,眼泪却忽然涌了出来。

    这时,一只手扶上了她的肩。“别怕,知道你这么担心,他定然会活下去的。”

    林小容心中一酸,就势往后面温暖的胸膛靠了过去。

    楚律右手拥着林小容,左手轻轻拍了拍埋在他肩膀上的她的头,渐渐感到自己的肩膀湿了一片。

    “我果然是扫把星,穿越女主角个个都是扫把星。”林小容闷闷的说了这么一句。

    “什么?”楚律没有听懂。

    林小容却没有再重复。

    楚律抚上了她的头发,“你不是扫把星,你看,你一来我不就好了。他也会好的。”

    “他十五岁就跟着我了,”林小容不理会楚律,只是继续轻轻地说,“他今年才十八岁。他一定不会死的。”

    “嗯,不会死的。”楚律重复着林小容的话,将她更往怀中揽了揽。

    作者有话要说:刃玉宝贝儿,请相信妈是真心爱着你的……

    挣扎

    楚律陪着林小容坐了一阵子,就有传令兵来报,谢承添率兵归营。

    林小容连忙坐直身子笑了笑,“你去吧,我没事了,马上就会振作起来的。”

    楚律却仍是面有忧色。面前的这个笑容实在太勉强,让他很想再好好陪她一阵子,然而,职责所在,不能不顾。这么想着,他再度用力紧紧抱住林小容,道:“我处理完了事情,立刻便再来看你。”然后他也不敢再看她,转身便走了出去。

    林小容又在榻边呆坐了一阵子,才强打精神,站起身来。想了想,也没什么事可做,于是她走过去,拾起地上刃玉染了血的脏衣,想拿去处理掉。才刚拿起那团已成了破布的衣衫,就有一样东西,从里面掉了出来。她连忙抚下身去捡。

    这是什么?

    她将那小小的事物凑到眼前。这淡蓝色的布料,还绣着金色的并蒂莲花,分明是个荷包。

    荷包?她有些意外的回头看了床榻上一动不动的刃玉一眼。没想到,他也会暗藏姑娘家的东西?

    这荷包看起来像是常常被抚摸,布料上已起了淡淡的绒毛。而刃玉也不知原先是把这荷包藏在了哪里,竟没有被血迹弄污了,此刻仍是干干净净的,

    哦,不对。

    她又仔细看了看,这里,金色的并蒂莲花的一角上,似乎有一滴血,染红了半个花瓣,可是——血迹颜色这么暗淡,不像是新染的啊?

    等等!突然意识到什么,林小容只觉得浑身的汗毛都站了起来。

    这东西——为什么如此眼熟?依稀,曾经——这分明是她的作品!去年二月,成亲之前,她——她那时明明让刃玉把这东西丢掉!为什么刃玉还留着?

    想到了那个惊悚的可能性,她将那荷包更凑近眼前,仔细的辨认。没错,那劣质的针脚,形状不匀称的花瓣,的的确确是那一个!

    为什么会这样?

    林小容呆呆的蹲了好一会儿,才极慢极慢的站起身,抱着那一团染血的衣物,颤抖着,死死捏着那荷包,又重新坐回了塌边。然后,她轻轻伸出一只手,抚上刃玉的脸。

    很冰凉。是他一贯的温度。

    仔细想想,她似乎有很久很久,没有仔细看过刃玉的脸。记忆中,总还是那一年的凌岳山庄里,那一双黑暗无边、却又暗藏光亮的眼睛,那一个雌雄难辨的美少年,犹如一把未打磨的宝剑。

    什么时候,长成这样子了呢?那细长的眉,像羽毛一样浓密的睫毛,如主人的性格般挺直的鼻梁,还有光滑的像玉一样的皮肤。

    那一年她挑中了他,不是在挑下人,而是给自己,挑了一个家人,后来,也的确得到了很多很多的回报,可是她从没想过,那里有除了家人以外的因素。而今……到底是什么时候,他变成这样子的?

    其实,回头想一想,并不是无迹可循——

    从她离开山庄时的追随,到离江边上的纵身一跃,再到他在苗寨时对楚律的敌意,然后,他誓死不肯踏入楚府……

    想到这里,林小容痛苦的弯下腰,抱住了自己的头。为什么她会这样迟钝?而迟钝之余,这些年里,她又对他做了多少残忍的事情?

    过了好一阵子,她才松开了抱头的双手。接着,她慢慢的抚下身,轻轻的趴在了刃玉的胸口上,轻声的说,“你一定要好起来,只要你好起来,我一定……”后面的话,呢呢喃喃,听不清晰。

    楚律再回到营帐的时候,已是入夜时分,一走进去,却发现营帐里面却是一片漆黑。

    “小容?”他叫了一声,却没听到回答。于是他返身去找了火炬,将营帐里的火把一一点燃,再回过头,却吓了一跳。林小容就坐在黑暗中,仍然是刃玉身边的位置,她紧紧地握着他的手,像在发呆,一动也不动,不知道已经那样坐了多久。

    “小容?”楚律有些迟疑的叫了一声。

    这一次,林小容抬头看了楚律一眼,“你来了。”说完了这无意义的招呼,她又低下头,继续盯着刃玉。

    楚律略感不对,但仍是说:“你一直就在这里坐着?今日你也累得不轻,早些去歇息吧。这里我会让人照看着。”

    “我不要。”林小容的嗓音听起来有些低哑。

    楚律更觉得不对劲,“你怎么了?”一边问,他一边走到林小容的面前蹲下,看着她的脸。

    “怎么,又哭过了?”楚律轻轻的叹息着,伸出手,想要抚上林小容肿起来的眼泡。然而林小容却将脸转了过去。

    楚律一愣,手僵在半空中,就听见林小容说:“我不休息,我要在这里等着,一直等到他醒过来。我要是走了,他一定就不会醒了。”一边说着,她一边更攥紧了刃玉的手。

    楚律闻言,慢慢收回了悬在空中的手。望着林小容沉默良久,他忽然没头没尾的问了一句:“你……知道了?”

    林小容却明白他在问什么。于是,她轻轻的,点了点头。

    “原来如此……”楚律站起身来,稍微往后退了几步,在火光的阴影里,紧紧地握住了拳头。然而林小容的视线一直在刃玉的脸上,并没有看他。

    楚律立在阴影里,好半天才出了声音,“可……”你答应我的事呢?

    他终是没有把这句话问出口。最后他只是说,“那,你要保重身体,我回头再来看你。”说完,他就掀了帘子,走了出去。

    风从帘子掀起的空档里吹进来,火焰摇曳,照的眼前的事物都有片刻恍惚。林小容咬了咬下唇,终于还是没有出声挽留。她自己此时,脑子里已经够乱的了,实在没有办法,去分心顾及别人的心思。而她现在唯一能顾念的事,也只有希望刃玉能够醒来。

    ※※※

    刃玉昏迷了两天两夜,林小容的心情也轮换了几回。这两日里,她一直衣不解带的在旁边照顾他,为他喂水擦身,断断续续的跟他说话,若是她累了困了,就趴在塌上小憩一下,再醒来,还是一切照旧,陈太医来换药施针,她也不肯离开,照样握着刃玉的手。

    楚律中间也来过几次,每日里都亲自来给林小容送饭菜,每次也并不多说什么。

    第三天,再次送走了陈太医,林小容又返回塌边坐下。有时候伤心,有时候害怕,这几天她也被折磨得不轻。然而她还是照旧为刃玉按摩手脚,一边按着,一边照旧自言自语着说话:

    “刃玉啊,你太大牌了吧,我都已经给你按摩了三天,你还不醒……”

    “……今天,说点什么呢?”

    “……对了,我倒没有问过,你家原本是什么样子的?看你长得这么好看,又能读书识字,多半也是位公子哥吧?”

    “……在山庄的时候,被当作下人使唤,你怎么适应的?”

    “……跟了我这个主子,有没有觉得自己很委屈?”

    “……有我这样倒霉催的主子,你也的确该郁闷的。”

    “……所以,才不醒过来吗?”

    “……我都说了,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呵,我们这样,好像回到了当初在山庄的时候,我总是和你说话,你一个字都不回答我。”

    “……你怀念不怀念过去的日子?”

    “……你再不醒,我就在你的脸上画乌龟……”

    “……你怎么还不醒?”

    “……喂,我真的要画乌龟了。”

    “……喂。喂。醒一醒……拜托……”

    “……醒一醒,你醒过来,我们就还过山庄时那样悠闲的生活,好不好?”

    “好。”

    “……?”林小容有些呆住。

    像是了解林小容心里的不敢置信,那个声音又重复了一遍:“好。”

    林小容终于,这一刻发现不是幻觉。塌上的人,依然是素白的脸色,却还是那无比认真的眼神,那漆黑如墨染一般的眼睛,正牢牢的盯着她。“啊!”林小容呆呆的,只能够发出一声短促的叫唤,“啊,刃玉!”

    愣了几秒钟,她忽然“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姑娘。”

    林小容不理他,仍是哭个不停,一边哭一边抽噎着说:“你让我吓死了!怎么现在才醒!我差点以为要去买棺材了!好棺材很贵你知道不知道!”

    “……”刃玉听着,隐忍着,渐渐低垂了眼帘。

    “你敢笑我!”林小容抹了两把眼泪一把鼻涕,“害我担心了好多天,你还笑我!”

    “……”

    刃玉一向是沉默得很,林小容也不计较他没回应,等她终于哭够了,才想起来正经事:“对了,得赶紧找太医来。”

    “只要能醒过来,就无大碍了。”陈太医说着,微笑着摸了摸胡须。这段日子里,将军夫人的样子实在把他吓得不轻,似乎大将军受伤时,她也没紧张成这样啊……总算现在雨过天晴了,就是不知道大将军那边的阴霾,什么时候才能散了?不过,心里虽然这样想,这样的话,他却不会说出来。

    松了口气的林小容千恩万谢的送走了陈太医,才回过头对躺着的刃玉恶狠狠的道:“不许再给我一睡不醒!好好养伤听到没有!”

    “是。”刃玉答应着,轻轻的扯了扯嘴角。

    林小容深深吸了口气,站起来,伸了个懒腰,“总算是太平了……我要去睡一下。”

    “是。”

    听到刃玉千年不变的回答,林小容忍不住翻起白眼,临走她频频回头,出门还不忘嘱咐道:“我回来的时候……你不许又睡了。”

    “……是。”

    走出了刃玉那里,林小容呵欠连天,然而走到楚律的大帐门口的时候,她忽然莫名的紧张起来。

    她的床仍是支在楚律的帐篷里没错,只是这些天为了照顾刃玉,她从来没有回去过。而且这些天她对楚律的态度……十分不好。可是,那并不是楚律的错。那只是她不能原谅自己,竟然在那样长的时间里,那样的伤害着……那个对自己非常非常重要的人。所以,她怎么能毫无芥蒂的和楚律、和她现在的丈夫相处?她甚至觉得,那时候,只要刃玉能够醒来,就是让她发下任何的毒誓,就是再也不和楚律相见,她都会愿意。而在刃玉已经平安了的现在,她却突然不知道,该如何去面对楚律。

    帐外的卫兵冲她行礼,她勉强笑笑,站了好一会儿,才鼓起勇气,掀开了帘子。

    竟然没?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