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要幸福……就让他们都默默的祝福。
楚律紧了紧手臂,转身迈步,林小容在盖头遮挡下,牙齿咬着下唇,将头埋在楚律胸口。
爆竹声震耳欲聋,喜娘打起了帘子,楚律抱着林小容上了花轿,将她轻轻放下,待她做好,才返身上马。
“起轿——”
一拍马尾,楚律与门口送嫁众人抱拳告别,率先掉头离去。八个轿夫同时使力,轿子轻轻一晃,便被稳稳抬起。
王府的丫鬟跟着便递了一碗水到岳梦影手中。他抬眼望了望那正在离去的红彤彤的轿子,默念了句什么,便伸手将碗中的水泼了出去。
嫁出去的女儿犹如泼出去的水。
愿他是你那对了的人。
※※※
却说楚律与林小容的婚事,本就是皇帝赐婚,因此按律,迎亲队伍需得绕城一圈,以彰显皇帝恩德。于是京城里一时万人空巷,百姓都夹道来蜂拥围观天朝第一名将的婚庆大典。一路上鼓乐吹奏,敲敲打打,百姓们热烈的指指点点,京城道路几乎被围得水泄不通。
等队伍终于到了楚律的府第门口,已是下午。
林小容盖着盖头被七喜扶着下了轿,楚律下马上前,背起林小容,又在震耳欲聋的鞭炮声中进了大门,直往内堂而去。
楚家大堂内张灯结彩,红色双喜大字处处皆是,红色装饰铺天盖地。宾客们早已齐聚内堂等待,楚律背着林小容一入内,众人便连道恭喜。楚律一边回礼,一边走到堂上,才轻轻把林小容放下。大太监李全福早等在那里,笑眯眯地宣了旨表达了皇帝关切之意,楚律与林小容双双拜谢之后,便开始拜堂。
礼部尚书李明昌亲任礼官,待两人站好,李全幅点头示意,他便高声道:
“一拜天地——”
楚律牵着林小容转过身,两人朝着堂外深深一拜。
“二拜高堂——”
李全福手握圣旨在上首坐定,楚律与林小容再拜。
“夫妻对拜——”
林小容握紧了手中红绸,低头一拜。楚律轻轻一笑,也同时下拜。
“新郎新娘入洞房——”
在众人的起哄声里,林小容略有些不知所措的被七喜扶着,跟着楚律往后院走。她昏着头走过了好几个回廊,才终于进了一间房。
七喜扶着她在塌上坐定,便听楚律说:“你先歇着,我去宴上。若是饿了这里有些果子点心,你先吃了垫垫饥。”
林小容有些木然的点了点头,楚律便转身出门。
“吱呀——”门关上了,林小容才略松了口气。
等到门外的脚步声远去了,她问着空气里淡淡的有些凝神作用的薰香味儿,才渐渐安下心来。
七喜左右看了看,问道:“庄主这也饿了大半天了,要不要吃些点心?”
林小容摇了摇头。
此刻她哪来的胃口?虽然面上镇定,但其实她的一颗心还在七上八下。虽已做了无数心理建设接受了这桩婚事,但今夜该如何度过,她还没有想好。
成亲又不是过家家,不是说一句“我对你没那感情,你别碰我”,就能解决的问题。这一点上,她还没那么幼稚。
男人们并非个个都是柳下惠,何况她与楚律的关系,早就不清不楚了。
只是,今晚,她真的准备好了吗?
作者有话要说:编编跟我说我的笔名太复杂~于是修改了,以后就变成苏少了,请诸位继续多指教。
洞房
大红双喜贴在白纱窗上,窗外天色已渐渐黑了下来。窗内,烛影摇红,两床绣着银色并蒂莲的朱红锦被整整齐齐摆在床帐内,整个洞房内都是一片喜庆的艳红。
林小容此刻正安安静静的坐在床沿,七喜侍立在一旁,见主子如此,她也不敢吭声。听得见远处隐隐约约的觥筹交错之声,正与屋内的一片静寂形成鲜明的对比。
林小容手拽着衣角,还在犹豫不决苦思对策,就听到一阵杂乱的脚步声由外面静谧的花园里传了来。
“啊,将军来了!”七喜有些惊喜,连忙往门口走去。
果然,很快便有人走到门边,礼貌的敲了敲,便推门入内。
领头之人正是一身喜服的楚律,后面还有许多个喜娘。七喜给楚律行了个礼,楚律摆了摆手,示意免了。那些个喜娘跟着便鱼贯而入。
“新郎倌,请揭开盖头。”说着,便有一个喜娘给楚律递上一柄玉如意。
楚律看了看那通体晶碧的玉如意,伸手接过,便走到林小容面前。
林小容听到楚律靠近,但眼前红彤彤的什么也看不见,心中更是怦怦乱跳。接着便看到地上近处多了一双靴子,鼻子里闻到些酒气。她心内一紧,更是低下了头。接着,便有东西挑起了她的红盖头,亮光从一角透了进来,然后,眼前忽然大亮,盖头整个被揭掉了。然而她依然不敢抬头。
“恭祝新人称心如意。”喜娘们说着吉祥话,接过了玉如意,又按着顺序,给两人递合欢酒。那两只酒杯也是翠玉制成,两个玉杯上面连着一根红线,楚律接过一杯,将另一杯亲手递给林小容。
林小容依旧是低着头接过。
楚律握着酒杯,看了眼前人半晌,笑道:“小容,你若不抬头,这酒要怎么喝?”
林小容一僵,才抬起头,楚律举起杯,她略有些无奈,只有低下眼睑,与他胳膊交错着,各自喝下杯中酒。
如此便算礼毕,那些喜娘们一边嘻嘻哈哈打趣着说些吉祥话,一边在屋内撒了些红枣桂圆之类,便退了下去。七喜也跟着走出房去,将房门掩上。
屋内屋外都静了下来。这么一来,林小容更觉尴尬。
洞房花烛夜,与一个……曾经发生过关系的男人。纵使当初鼓足勇气做出了这个选择,如今事到临头,她依然是不知该如何是好。
一面静默中,还是楚律打破了沉默,他侧脸看了看桌案上一点也没动过的点心,说:“小容,今日忙了一天,怕是没有进食吧,你饿不饿?”
林小容仍是摇头不语。
楚律顿了片刻,点头道:“既如此,多半是累了?那么……便早些休息吧。”
一听到“休息”二字,林小容便更加的神经紧绷。她僵着身子,眼睁睁的看着楚律在她身边坐下,慢慢的,如同慢镜头放松般,将手伸向她的脸……
林小容两眼猛地一闭,仿若视死如归。她感觉得到楚律的脸慢慢贴近她的,终于两人极近的面对着面。楚律的呼吸带着些热力,以及淡淡的酒气,喷在她脸上,让她全身的汗毛都站了起来。她屏住了呼吸。
然而楚律却并没有将手抚上林小容的脸。他望着她微微颤抖的睫毛,手在空中停了一会儿,转移了目标。
林小容感到头上一轻,一头长发便跟着披散下来。却原来是楚律为她拔下来了脑后的几只珠簪。
带着讶异,她睁开了眼睛,就见到楚律放大的俊脸近在咫尺。
望着林小容的一脸惊讶,楚律轻轻一笑,乌黑的眼睛里却有些不易察觉的苦涩:“你不必紧张。”他笑着道,“我知道你本不愿嫁给我。我已用了手段迫你一次,但我楚律今日愿以楚家声名立誓,从今往后,定不会迫你第二次。”
他的手轻轻抚过林小容的乌黑长发,将它们服帖的拢在她身前,才继续道:“去年八月十五,我在平凉曾说,我等得。虽不得已食言而肥,但如今,我依然是那句话,我等得。”
林小容惊讶得张大了嘴,问道:“你……去年……难道你……”
楚律笑了笑,道:“去年?是。只可惜去年时我还不明白自己心意,若非如此,也不至于弄到如今这境地。”
“可是,我实在不明白,你看上我什么?”林小容已经惊得完全忘记了尴尬,“我又不美,也不特别聪明,家世背景都没有,你却是要什么有什么有的天之骄子……”
楚律摇了摇头,道:“何必妄自菲薄,你自有你的好。至于我,原也不是什么天之骄子。”他一边说着,一边起身走到案前,端了一碟点心,到林小容面前,继续道,“你既已嫁进了我家来,无论为了什么,也需要知道我楚家的来龙去脉。你若是不累,我今日便一点一点说与你听。”
此刻警报已解除,林小容立刻便有了胃口。碟子递到面前,她便顺手抓了一只做成了兔子形状的可爱糕点,咬了一口,道:“你说吧,我边吃边听。”
楚律含笑点了点头。
“我大离开国的世宗皇帝,手下有三位功臣,便是后来的三大世家,这你是知道的。”
“嗯。”林小容一边吃一边望着楚律,示意他继续。
“世宗皇帝是个极有胸襟之人,他壮年时,对功臣极为大方,那时的三大世家,便极为风光。只是世宗皇帝晚年时,众皇子为争夺皇位,便各自极力拉拢世家支持。我楚家家祖,抱定中立立场,不肯参与党争。”
“哦,很有先见之明嘛!不过那种状况下,往往身不由己,不支持便是对立,你家祖……嗯,应该是你爷爷吧?是怎么做到的?”林小容停下咀嚼问道。
楚律盘腿坐在床沿,望着林小容,有些赞赏的笑了笑:“这于当时确是极为不易。幸而世宗皇帝极有眼光,支持当时家祖的做法,才使我楚家得以保存,于是这也成了后来我楚家家训,绝不参与党争,只忠于最终上位之人。”
“后来得登大宝之人,是世宗皇帝的第七子,便是先皇了。他是在梁家的极力支持之下得以上位。那时谢家因与当时的五皇子有姻亲,便支持了五皇子,后来斗争失败,受了牵连。”
林小容不禁放下了手中食物:“原来承添他家是这样败落的!那他家到底有没有谋反?”
“依着我父亲之意,应是没有。承添的父亲谢晋阳将军,是一员猛将,只是并不十分懂得经营。先皇登位后,谢家也曾极力示好。然而先皇心中怕是早已留下了怀疑的种子,否则也不至凭借着一点证据,便将谢家满门抄斩。但这也多半是因为谢家兵权在握。事实上,即便如今多年之后,谢家也依然隐隐有余威在军中。”
林小容听到满门抄斩便打了个寒颤,摸了摸自己的脖子,道:“幸好你家不参与这些事。”
见到林小容可爱的动作,楚律嘴角微翘,继续道:“皇家与朝臣的关系,向来都不过求‘平衡’二字。所以谢家后来式微,先皇为表对其它世家的安抚,便将我母亲韶华郡主赐婚于我父亲。而梁家拥立功高,却反而只是寻常联姻。所以丞相梁蓦然大人当时娶的便是太师的女儿,后来生下二子,便是梁月湖,与梁月桥。”
林小容眨了眨眼,问道:“梁月湖,不就是新驸马么?都说他有残疾,到底是怎么回事?还有梁月桥,我听说他名满京城,是个人人头痛的纨绔子弟,每天闹事儿,是不是真的?”
“这个,你将来总会见到,到时候便知道了。”楚律并没有正面回答。
林小容“切”了一声:“卖什么关子!”
楚律笑了笑,继续道:“我要说楚家的事,你还要不要听?”
“要听啊,真是的。”林小容奚了一声道,“朝堂上真是危险,一不小心就脑袋搬家,不听我怕是到时候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嗯。我父亲曾道,这三大世家中,梁家世代皆是文臣,手中没有兵权,纵然功高,皇上多半还忍得。我楚家兵权在手,定要谨言慎行,以免惹祸上身。幸而我父亲是当今皇上小时候的伴读,两人感情甚佳。但即便如此,先皇赐婚之时,父亲明明心有所属,却不敢抗旨。”
“所以才会有玄尘流落在外啊。”林小容点了点头。
楚律叹了口气,继续道:“所以我小时的记忆,多半便在父亲的军营中度过。有时回家,便见到母亲闷闷不乐,偷偷垂泪。我小时没有什么玩伴,所以偶尔父亲带我去琅缳仙府探望玄尘之时,我便很是开心。只是想到母亲在府中郁郁,便又有些难过。只是我从小便在军营中长大,没什么与女子相处的经验……也不知如何安慰她,直到她离世,我也没有为她做过什么。”
林小容正想要说几句安慰的话,却见楚律此时猛然盯住了她的双眼,道:“有了母亲的事情,我便想我此生定不要像父亲一样,若遇上了……遇上了心爱之人,无论如何,定要只与那人共白头。”
呃,怎么突然……林小容猛地脸上一红。
楚律忽然拉住了林小容的手,道:“此次不经你的同意,便请旨与你成亲,即是我怕错过了这一次,便要像父亲一样,错过一生。小容,”他乌黑的眼坚定地望着她,“请你原谅我。”
“你……”林小容人生哪里遇见过这种事?好大一枚帅哥在眼前,深情款款说着言情的台词,她的脑袋乱成一团浆糊。纠结了半天,她吐出了一句驴唇不对马嘴的回答:“你当初那么容易害羞,怎么现在这么厉害了?”
“噗哧!”
粉红色的气氛一下子被破坏殆尽,楚律猛地笑了起来,“我总不能一生都老样子吧。当初遇见你时,我甚少与女子相处,所以才有些不知该如何是好……如今都过了这么久,我若还没有一点长进,这将军岂不是白做了?”
“这样啊……”林小容有些犹豫,“说不定,你就是因为没见过什么女子,才觉得我好,若是过些日子……”
“你当我楚律是什么人?”楚律说着,脸上便有些严肃,皱起了两道飞扬俊眉。
林小容有些畏缩,仍是喃喃道:“就像猴子走进了瓜田里,看到第一个瓜就觉得很好,但是前面也许还有更大的瓜……”
“我是猴子?你是瓜?”楚律的表情有些哭笑不得,“好吧。便是如此,我也只要我第一眼看上的那个。”说着,他又正色道:“小容,给我个机会,我定会让你相信。”
林小容叹了口气,望了望天,道:“我都已经嫁了,好死赖活,咱们也要相依为命了,我还能跑到哪去?”
楚律的嘴边牵起一个大大的弧度,眼中流光轻闪,最终,他只是道:“天色不早了,早些睡吧。明日还要进宫谢恩。”
“嗯。我去洗把脸。”说着,林小容一跃下地,就要往出跑。
“你去哪里?”楚律一把拉住她的手。
“去外面打水啊!”林小容有些疑惑不解。
“有下人,你不必自己去。”楚律说着,就要叫人。
“别!大晚上的,你想让人家都知道我们在洞房里聊天聊到半夜啊!”林小容连忙拽住他。
“你还知道这是洞房啊!”楚律此时心情不错,竟开起了玩笑。然而笑归笑,他站起身,道,“好吧,你等着,为夫去给你打水。”说着,他走到门边,推开门走了出去。
望着楚律挺直的背影,林小容舒了一口气。
楚律的用意,她也明白。新婚之夜,却特意讲了这么多煞风景的官场秘辛,其实只是为了安抚她的紧张情绪吧。
无论如何,今夜算是平安度过了,而且,这总是一个不错的开端,不是吗?
只是她越来越看不清,楚律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刚见面时的黑白印象,正变得色彩丰富起来。
她歪着脑袋,回想着他们从相识到如今的点点滴滴,华行山悬崖上的从天而降,离江边上遇险时的从容不迫,那一个混乱夜晚的滚烫热力,以及在这所有一切背后琢磨不透深浅的睿智,似乎正应了孙子兵法里的一句话:“其疾如风,其徐如林,侵掠如火,不动如山。”
真的,用来形容这个人,刚刚好。
她想了想,站起身子,走到案边,自己给自己斟了一杯酒,然后对着窗外一片没有月亮的漆黑夜空,抬起了胳膊。
就敬往事一杯,与之作别。从今日起,便是新的人生。
作者有话要说:其实我的会议报告还没写完……周一是deadle,但是为了良心,为了读者,我爬上来更文了~表扬我吧~
新婚
“小容,早。”楚律一边打着招呼,一边用手巾抹着汗,从园中踏进屋内。他的一身深蓝色的劲装上,有几处被汗水浸透,倒显得更有男人味。
其实楚律的长相怎么看也应该是略偏向阴柔的,毕竟与他长得有七分相像的玄尘在林小容看来就是彻彻底底的妖孽一枚。但是很奇怪的,见到楚律,却没有人会联想到“阴柔”两个字,只能说,这人天生有军人气息在身上。
“早啊,你还真是闻鸡起舞,”林小容打着呵欠,从床上坐起来揉眼睛,“我练武也算勤快的,没想到你比我还要勤快得多。”
楚律随手放下汗巾笑道:“战场上瞬息万变,武艺便是保命的根本,身为军人,练武岂可不下苦功?”
“是的是的,将军大人!”林小容一边说着,一边披上外衣起身。其实往常她也不会睡到这么晚才起身,只是昨晚,她可是一夜没睡好啊!
本来要说与楚律共处一室,倒也不算新鲜,毕竟从前还在拉布海山寨的时候,他们装作未婚夫妻,也是同住一个屋檐下,两人也是从那时开始熟悉了彼此。不过昨晚,到底是同床共枕,大不一样,虽然楚律是个君子,虽然她的观念也算放得开,但还是难免不习惯。
听到房间里传来动静,七喜便领着两个小丫鬟送水给林小容洗漱。有楚律在,她不敢太放肆,只是稍稍跟林小容挤眉弄眼。两人打完了一场眉眼官司,七喜才问道:“庄主是要先用膳吗?”
“我说七喜,”林小容一边抹脸一边道,“你今天怎么糊涂了?我不是一向先练剑后用膳的吗?”
“哎呀,”七喜故作惊讶道,“庄主你昨晚不累啊!”
“噗——”林小容一口水喷了出来,抬眼就见到楚律脸上泛起了红晕,不知道是又害羞了还是憋笑憋的。
“好了。”楚律咳了一声道,“小容你早些练罢再用早膳吧。等陛下早朝过后我们一起进宫谢恩。”
楚律发了话,七喜便不再啰嗦,收拾了东西,就带着丫鬟们退了下去。
“哦,对了。”林小容猛然想起一事,伸手摸了摸,从昨日的嫁衣里摸出一样东西,“这个昨夜忘了给你。”
“是什么?”楚律伸手接过看了看,“荷包?”
“是啊,不是说成亲要送这个吗?”林小容歪着头道。
楚律举起手中这个天青色荷包,仔细的看。荷包的手工算不得多么精致,但也还过得去。那天青的底色上面,密密的用金线绣着一句词:“鹰击长空,鱼翔浅底,万类霜天竞自由。怅寥廓,问苍茫大地,谁主沉浮?”
“问苍茫大地,谁主沉浮?”楚律念了两遍,赞道,“好句!”
林小容一笑道:“这可并非我的原创,是别人写的,一整首词我也只记得这么几句啦。想着鹰击长空跟你挺合的,就绣了上去。”
“多谢,”楚律笑得有些温柔,“我会好好收着的。”
“嗯。”林小容点点头。事实上这并不是她绣的第一个荷包。不过她也不打算让楚律知道那一段小小的插曲。
“我去练剑。”说着,她从墙上取下挂着的淬雪,走了出去。
※※※
楚家的马车到了金水桥前便停了下来,楚律掀开帘子跳下,又回身要去扶林小容。
“不必啦。”林小容摆摆手,拎起长长的裙摆便要往下跳。
“小心!”眼见林小容一脚踩在了自己的裙裾上,楚律连忙伸手去扶。
“没事没事。”林小容却已站稳了抬头一笑,“好歹我也是练过的!”
楚律摇了摇头,道:“你啊!好了,赶紧进宫,别误了时辰。”
穿过厚重的朱红色宫门,林小容这是第三次进入皇宫禁城,然而无论每一次她的心情如何不同,让人无法忽视的那种庄严压抑的肃穆感总是不变。
李全福与他们行了礼,领着两人进了上书房。香烟袅袅中,皇帝正站在书架前,似在翻阅什么典籍。
楚律与林小容一入内便俯身行礼,皇帝笑了笑道:“免了。两位新婚燕尔,还记得我这做媒的老人家便够了。”
“岂敢,多谢陛下成全。”楚律抱拳道。
皇帝上下打量了林小容一番,点头道:“楚夫人虽是平民出身,但确有几分命妇的气度,难怪楚爱卿心心念念要为了你请旨。”
“多谢陛下缪赞,小女子实在愧不敢当。其实人靠衣装马靠鞍,只是这一身行头不错罢了。”林小容低头谦虚应答,心里却对于“楚夫人”这样的称呼感到有些不适应。
“呵,楚夫人不愧是女中豪杰,真会讲话,难怪能将生意经营的有声有色。不过,朕正要问问你,你可知按我大离例律,朝廷命官及其亲友不得参与买卖经营?楚夫人,不知你打算怎么办?”
林小容心里一惊,连忙道:“陛下,林家庄是小女子婚前的产业,若是、若是有违例律,我
……”她心中挣扎,那后半句话实在说不出口。林家庄是她人生低潮时的全部寄托,怎能说放就放?
“陛下,”楚律见林小容窘迫,便插口道,“臣请陛下恩典,我大离立此例律,原是为了防止官员贪腐,但臣多半时间皆在边境驻守,臣妻届时留守京城,其间实在谈不上什么利益牵扯,而且她既有此才华,若是因为嫁与微臣便要从此埋没家中,臣也心中不忍,还请陛下能法外开恩。”
皇帝右手捋过胡须,作沉思状,片刻才道:“若是如此,要破例也非不可,只是楚夫人需要答应朕一件事。”
见事情有了转机,林小容喜道:“陛下请讲!”
“别的也没有什么,”皇帝在桌案前坐下,继续道,“只是楚夫人如今既然是楚家人,便要做出楚家人的样子来。如何?”
这是什么意思?林小容一时没有明白。
皇帝见她不解,又补充道:“京城人心太杂,不相干的事情,别去理会。”
林小容猛然一惊。她与孟寒朝走得近,这位皇帝陛下怕是都看在眼中。这么一想,她忽然就感受到了一股压力在肩膀上,沉得要命,压得她只有低头道:“是。”
皇帝笑了笑,又道:“其实楚夫人的才华,朕都看在眼中,若是埋没了,朕也觉得可惜啊。楚夫人,把你的生意开到京城来吧,好好干。”
林小容抬起头,看着那笑容,只觉得有一点发冷。只怕他们今日进宫前,皇帝就已经做好了这样的决定吧?楚律便是不求情,事情也不会有多大的变化。结果皇帝拐了几个弯,也不过是为了警告她:做好楚家的媳妇,闲事少管。
出得宫来,林小容还有些惊魂未定。皇帝其实也没有说什么重话,但她就是感到了那种暗地里风起云涌的不安。
她不禁想到,孟寒朝似乎以为这一次是他胜了,但是事实却并没有他想得那么乐观。虽然她与孟寒朝的关系一直在冷热之间,非常微妙,说不上好,也说不上坏,但是这么一想,她仍是替孟寒朝捏了一把冷汗。通往皇位的道路,从来就不会是坦途,他怕是还有很长一段要走。
楚律轻轻的拉过她的手,打断了她的沉思:“不必多想。陛下肯明着说出来,反而是好事,这不过是未雨绸缪罢了,别担心。”
“嗯。其实刃玉已经去平凉准备林家庄的迁徙了。怪我没想周全,若是陛下不答应,还真是麻烦了。”林小容头靠在马车车窗上说道。
“哦?难怪这些日子没见到刃玉。”
“是,我成亲前两天,他自己请命去平凉的。”林小容仍在想别的事,答得有些心不在焉。
倒是楚律手上一顿,过了一会儿才道:“刃玉……可惜了。”
“是啊,”林小容叹息道,“这世上无奈的事情太多了。”
“嗯。还好至少……我娶到了你。”
听着楚律的感叹,林小容脸上一红,烦恼的事情,暂时抛到了一旁。
※※※
虽然皇帝应允让楚律三月后再回边关,但楚律的婚假也只有三天,三天过后,便仍要上早朝,去兵部议事。
第四天早晨临出门前,楚律道:“今日岳母大人和岳庄主离京,我走不开,便不去送别了,你代我问好。”
“嗯。”林小容点点头。
她在京城本就没有娘家,也不讲究什么回门之类的,不过成亲两天后,楚律仍是带着她去拜见了暂住在王府的她的义母兼师傅,算是还礼。
到今日,一切尘埃落定,岳夫人将要与岳梦影返回朔州。
为避人耳目,林小容骑马出城,去城外五里长亭与岳夫人和岳梦影告别。结果在那里,不但有要送别的两人,还有一些旧相识,以及同来送别的孟寒朝。
岳夫人脸上带着不舍与欣慰,道:“想容,我见楚律对你也是很好的,总算也放下了心。盼你过得好好的。记得常与我们通信。”
“是。我一定记得。听说武将的家眷不能随意离京,义兄若是成亲,我怕是去不了了,就在此先道恭喜了。”林小容说着,转头向岳梦影,眼中已没有了迷惘。
岳梦影轻轻的点了点头,道:“想容,多珍重。”
春风吹拂着,吹起了他束发的青色发带,在空中飞舞。
岳一仍是跟在岳梦影身边寸步不离,这时也跟着向林小容点了点头。她轻轻的笑了笑。
岳三在一旁接着道:“这次来的仓促,都没好好跟你喝酒,想容呐,下次见面,定要你请回来!”
“好的好的,没问题!”林小容眯起了双眼笑道。
车轮滚动,林小容频频挥手,直到一行人再也看不见。
孟寒朝忽然说道:“楚律竟放你单独来,他倒是好宽的心胸!”
“楚律为人坦荡,自然不会像某些人一样把别人想的很不堪。”林小容瞪了他一眼。
孟寒朝不以为意,只是笑了笑。
林小容想了想,还是说:“殿下,京中形势怕是没你想的那么好,你还是多小心吧。”
“何出此言?”孟寒朝抱着胳膊问道。
“皇上让我少跟你勾搭在一起,这还不够明显吗?”
“勾搭?”孟寒朝嗤笑一声,仍是那有几分玩世不恭的味道,“既然陛下警告过你了,你还这样告诉我,也不怕惹祸上身?”
林小容撇了撇嘴,道:“无论如何,你过去对我总算不错,我也没做什么,只是给你提个醒。言尽于此,我走了。”说着,她翻身上马回城。
长亭里只剩下孟寒朝一人。他敛起了笑,望着林小容远去的方向,眯了眯眼,脸上再没有表情。
※※※
林小容骑在马上,心里却在走神想着别的事情。
其实今日的分离,谁说她不难过?只是,人生就是这样,充斥着各种离散,由不得你决定。
她打马行过街道,因着天色尚早,路上行人不多,她便将小白驱得快了些。这些天一直阴雨不断,路上有些积水,一不留神,小白后蹄踏进一个水坑,溅起无数泥点。
几乎就在同时,听得一个声音怒骂道:“哪个不长眼的,溅得一身泥,弄脏了小爷的衣服!”
……
后来林小容也曾经想过。人生固然充斥着各种离散,但也时时刻刻有着等待拆封的惊喜。不知道什么时候,什么机缘,你就会遇见一些重要的人,而他们就会在你生命中,留下灿烂的火花。
萍水
后来林小容也曾经想过,人生固然充斥着各种离散,但也时时刻刻有着等待拆封的惊喜。不知道什么时候,什么机缘,你就会遇见一些重要的人,而他们就会在你生命中,留下灿烂的火花。
但是当时的林小容,还并不知道。
听到有人高声怒骂,自己似乎闯了小祸,她连忙用力一拽小白的缰绳,停下马来回头去看。
就见道路中央,正站着一位锦衣公子。那人个头着实不低,身材略显纤瘦,穿着一件朱红色的华贵衣袍,窄腰阔袖,襟口与衣摆上另有繁复的刺绣,细看之下,竟是大朵大朵花开繁盛的牡丹。
林小容一看便知,这乃是凌岳山庄所制的极高档的绘梦袍,因此足见眼前人身份非富即贵。只是这件衣袍虽是雅致华贵到了极点,这位公子却穿得实在有些不伦不类,那两只本来极有美感的阔袖,被他捋起到了胳膊肘上,他白皙的上臂□在外,两手正环抱着胸,挺起胸口,怒目瞪视着她。
林小容赶紧翻身下马,牵着小白走到那公子哥的面前,抱拳道:“这位公子,我一时不慎,弄脏了你的衣服,实在抱歉。若是公子方便的话,可以将衣服交给我,我带回去给你洗好,再送回府上……”
谁知那位公子不待林小容说完,便斜着眼极不屑的看着她,骂道:“谁稀罕你给小爷洗!小爷的衣服一件要一千两银子,你知不知道!万一洗坏了你赔得起嘛!”
其实也难怪这位公子以貌取人,林小容今日为了骑马方便,穿的是极平常的布衣劲装,再加上她其貌不扬,看起来实在是有些普通。
林小容微微皱了皱眉,心想这人也忒没礼貌。但又一想,总是错在自己,于是仍是好声好气的回道:“我定会小心洗涤再给您送回去,请问公子府上何处?”
林小容不确定自己是否看错,但那公子竟瞬间微露尴尬神色。见林小容看他,他怒道:“小爷府上何处关你什么事!就不告诉你!”
林小容只好说:“那么公子希望如何?要么我赔些银子给您?”
“赔?就你?你有几个钱?赔得起吗!哼!女人不好好在家呆着,抛头露面到处乱跑,搞什么鬼你!”说着那位公子又细看了林小容一眼,头一扭,鼻子里“哼”了一声,“长得这么丑,难怪,是不是呆在家里嫁不出去啊!”
林小容心头怒火顿起,耐心告罄,冷道:“既然公子不要我洗也不要我赔,很好,那么,告辞!”说着,她牵起小白扭头就走。
“喂!你敢逃跑!”那公子竟然冲了上来,一把拉住了小白的缰绳。
林小容回过头来,这才从上到下仔细打量眼前这人。
这位年轻公子,看起来也不过十八九岁年纪,脸长得倒还颇为不错,唇红齿白,眼如秋水,鼻子也长得秀气,颇有些娃娃脸,长发乌黑发亮,在头顶梳成一条辫子,另外竟还故意留了两缕刘海在脸颊两侧,一看就很马蚤包,标准的纨绔子弟公子哥形象。
真是白白浪费了好皮囊。林小容心中腹诽,口中却说:“那么,这位公子你到底想怎样?”
“小爷想……”那公子摸着下巴沉吟片刻,忽然一拍手道,“哈,想到了!”只见他嘿嘿一笑,“小爷的贴身丫鬟前两天生了病被管家给辞了,不如你来给小爷做两天丫头,小爷就原谅你!”
“你休想!”林小容再不跟他啰嗦,扭头就走。
“你敢跑!你跑小爷就去报官!”那人在后面嚷道。
林小容才不理他,只管继续往前走。报官?他知道她叫什么名字?告谁啊?
“喂!你!”那人见林小容没反应,一捋袖子就要扑上来。
两人正在拉扯间,忽然有一个略显低哑的声音远远的传来:“月桥,你在做什么?”
那公子一听这叫唤,便停下手上动作,扭头去看。
林小容却是眉头一皱。月桥?这名字好耳熟……等等,那年纪,那衣服,那名字,还有那作风,莫非就是——三大世家之一的梁家、丞相梁蓦然的第二子,京城有名的纨绔子弟梁月桥?那还真是——名不虚传!这人根本就是一个泼皮无赖!
林小容思索期间,那出声之人已骑马来到了两人面前。那人坐在马上,皱着眉头道:“月桥,你怎么不带下人,难道是又自己溜出来了?还有,看看你那衣服,是怎么穿的?”
梁月桥鼻子里轻轻“哼”了一声,却也没有辨驳,只是拍了拍袖子,将捋起来的袖口放了下去。
林小容看得有些惊讶,刚才觉得这人,分明就是个纠缠不休有理也说不清的性子,怎么,纨绔子弟也有听话的时候?于是她不由得转头去看那马上之人是何方神圣。这一看,她就看出了些奇异之处。
那马上之人,虽然眉宇间有一股并非刻意装出的英气,一身男子劲装,头发也是按着加冠男子的模样用玉簪束起来,但是……她一看便知,这人没有喉结,分明是个女子!
梁月桥却也不避忌林小容,张口便说:“姐姐不也是不带下人自己跑出来了?”
姐姐?林小容一愣,就她所知,梁蓦然似乎并没有女儿?
梁月桥继续道:“姐姐都要和我哥哥成亲了,怎么,好不容易达成了心愿,不该是忙着准备亲事吗?”
听到这里,林小容大吃一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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