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其它的一概没讲。此刻距离当日他们在曲家村落水已经过了好几个月,不知道他还要不要去梦京上任,又打算如何安排谢承添?
她如今与楚律已经很是熟捻,心有疑问,便直接问了出来。
楚律听了,马不停蹄,只侧头答道:“若我所料不错,到了山阴,朝廷便有安排。”
……结果还不是等于什么都没说,林小容嘴角一撇。
楚律望着林小容的表情,乌黑的眼睛闪过一丝笑意:“当日在山中相遇之时,林庄主与在下说要去苗地;不想此次还真完成了心愿。”
林小容一听便哽住。当时说要去苗地,不过是她突然被楚律逮到,随口乱编来搪塞的一句借口,以楚律的才智自然明白。没想到这家伙现在还提那茬,没想到楚律也会笑话人!
林小容脸上颜色变了又变,正待说什么,楚律却忽然发问,一双眼里是她看不分明的亮光:“那么如今小容要去哪里?”
去哪里?林小容不假思索道:“自然是回平凉林家庄了。”
“哦。”楚律点了点头,俊颜上不见什么表情,只默然转过脸去。
※※※
拉布海到山阴的路程,是四百余里上上下下颠簸起伏的山路,这一带山势险峻,山坡大多陡峭难行,四人走走停停,便过了三日。
这次行路,虽然带路的是谢承添,但一路上拿主意的还是楚律,要走要停,都由他决定。
头两日,楚律似乎颇有些着急赶路的意思。
林小容自然明白,他们与世隔绝了这么久,连她自己也不知道林家庄里有没有乱成一团,是不是上上下下都在担心,楚律皇命在身,自然更要烦恼。所以她也不多言,只跟着他赶路便是。
然而到了第三日,楚律却忽然气定神闲起来,似乎并不急了,于是这一日他们竟然多休息了好几次。林小容心中好奇,便问楚律,哪知楚律只是笑而不语,好像藏着什么秘密。
这秘密在第四天揭晓了。
第四天清晨,林小容四人纵马穿过一片坡上的青翠竹林时,忽然林中鸟鸣疾止,气氛有些异常。
林小容心下有异,立时拉住了马,四下望去,却没有发现什么动静。
谢承添面带谨慎,右手按上了身上银枪;刃玉则不动声色的驱马靠近林小容。
楚律却神色颇为轻松,只见他坐直了身子,在马上向林中高声喊道:“既然来了,何不现身?”
他话音刚落,就听一阵琵琶声响从竹林中传出,那曲声清脆流畅,如珠玉落盘,疾风骤雨。接着,便有两人一前一后,从竹林中缓步走了出来。
林小容一听那架势,便撇了撇嘴,已猜到来人是谁。
果然定睛一看,那两人,一个姿态优雅,举步在前,一个怀抱琵琶,追随在后,两人均是一身白衣,纤尘不染,不正是玄尘和他的使女之一的琵琶?
林小容人生到此最大的转折,说来都是拜琅缳仙府内的一番折腾所赐,因此她其实对玄尘殊无好感。此刻见到此人,她便是心里一奚,为什么琅缳仙府的人,什么时候都这么喜欢穿白衣?自恋么?
玄尘还没说话,后面的琵琶却先探出头来。她今日发辫侧梳,余下的青丝披散,显得颇为灵动可爱,然而她一见到林小容,便眨着一双妩媚的眼睛,叫道:“嘿,笨蛋丫头,咱们又见面啦!”
林小容一听到“笨蛋丫头”四个字,便是眉头一皱。这外号怎么来的,她还记得清楚。但她与岳梦影,在那个大殿里发生的那件事,怕是她此生都不能宣之于口的秘密,终生,也只能烂在心中。
趁着这片刻工夫,玄尘已经走到了楚律面前。只见他用那双细长凤眼,上下打量了楚律两眼,便是扭头一哼:“好端端失踪了四个月,还以为你缺胳膊断腿了,却原来好端端的,真是无趣。”
玄尘今日这一袭白色绸缎长袍,不改其本性,绣满了大片大片银色花纹,不显眼,细看却是华丽十足。然而林小容却眼尖的看到那白衣下摆处,几点细细的泥点。依玄尘的武功……林小容颇有些意外。
楚律坐在马上与玄尘对视,微笑道:“因着大雪封山,不便传递消息,失踪了些日子,抱歉。我前些日子看到你的翠鸟,便知你来了,近来可好?”
“我早知道你没事,”玄尘斜眼瞪了一眼楚律,细长的眼里尽是水光潋滟,“你这人从小便有九条命,怎么折腾也死不了。我是好得很。若是你不要失踪,孟寒朝不要派人来请我找你,我便更悠哉了。”
“是么,”楚律笑道,“多谢。”
林小容在一旁看着这两人,忽然发现这两人长得真得很像。从前她只觉得有五六分像,如今看来少说也有七分。若不是气质完全不同,眼睛不大相似,还能更像几分。血缘,果然是个奇妙的东西。
玄尘这时不知从何处摸出了一把白面纸扇,慵懒的展开,轻轻扇了扇,继续道:“孟寒朝让我找到你时转告,皇帝已经撤了你的调令,恢复了你的将军衔,让你速速进京复命。”
楚律闻言正色拱手道:“是,谢陛下。”
玄尘轻嗤了一声:“我就讨厌你这一本正经的样子。”说着他不再理会楚律,反而转向林小容,眼神颇有些玩味:“林庄主,好久不见哪。”
林小容一面暗骂玄尘大冷天扇纸扇故作风雅,一面心中防备,然而嘴上却只淡然道:“确是好久不见。府主阁下有何赐教?”
玄尘眼中闪过了些讶异,似是对林小容的反应有些意外,口中仍是道:“赐教?不敢当。只不过孟寒朝也让我转告林庄主……”
“转告什么?”林小容听到孟寒朝的名字,心中更是绷紧,不禁竖起了耳朵。孟寒朝这人一向花样百出,最难捉摸,这次又有什么了?
“孟寒朝请林庄主也往京城一行。”
“京城?”林小容颇感意外,“要我去那里做什么?”
“孟寒朝在京城等着林庄主,你去了便知。”玄尘说完,也不再解释,他又瞥了楚律一眼,转身向琵琶点了点头。
于是琵琶十指轻动,便又是一阵乐曲流泻而出。玄尘一边扇着扇子,一边信步走远。两人的动作看似极慢,然而一眨眼便已在几丈之外。
楚律转过头去,看着还有些迷惘神色的林小容,笑道:“看来小容与我还要同路一段了。”
“嗯。不知道那位殿下又在搞什么鬼。”林小容回过神来,点了点头,“既然如此,便一道去京城吧。”
作者有话要说:话说周五为了赶报告,我熬到凌晨5点,开完会坐在火车上,摸出笔记本想码小说,结果抱着本子睡着了……
京城
离朝都城平京,地理位置略偏离国东北,曾为四朝古都,历史极为悠久,怕是一砖一瓦都写着故事。
虽然平京也曾几次历经战火,然而自离朝建国五十多年来,一直是国泰民安,盛世繁华,所以天子脚下的都城里,如今更是一派繁荣景象。
林小容来到这个世界虽已两年,在林家庄时也有出外做生意的经验,但却从未到过京城。好在她从前的老家在古都西安,因此在城门口见到那些厚重的青砖城墙,朱红高大的城门,以及雄壮威武的城楼时,也不至于被那种庄严的气场完全震慑。
四人先后牵马走过护城河上的吊桥,来到城门之下,那守城门的士兵们竟似是个个都认得楚律,一见到他,便口呼“大将军”,倒地拜伏,于是四人便毫无阻碍的入了城。
一进城门,入眼的景象让林小容也不禁赞叹非常:那一条入城大道几有三丈多宽,怕是二十辆马车也可并行,大道笔直漫长,遥通禁城。大道两边的建筑格局十分开阔,楼台几乎接近两两对称,建筑多以三层小楼为主,飞檐雕窗,连成一片,放眼望去,几乎看不到哪里才是尽头,古风古韵在高塔飞檐中尽显无遗。
别说这一切超过林小容的想象,就连谢承添也颇有些傻了眼。
直到楚律叫唤,林小容才收起了那副惊叹的表情,回头问他道:“你说什么?”
楚律左手牵着奔雷,微笑道:“小容又走神了。我是说,我要立即进宫面见皇上,不知小容作何安排?”
林小容这才想起关键所在,忙说:“孟……我是说,亲王殿下叫我来京城找他,但不知他住在何处?”
楚律想了想,说:“殿下应是住在他在京城的府邸。不过此刻时辰尚早,我看小容不如先到我府上稍作安置,再去拜见亲王殿下不迟。”
林小容本就没多么迫切想见到孟寒朝,便点头说好。于是她与刃玉、谢承添,一起跟着楚律,去往楚律的府邸。
楚律的府邸,乃是开国皇帝钦赐给第一任镇国公的,所选位置为表先皇信任之意,就坐落在最接近禁城的东二条胡同里,站在府中,便可看得见禁城的围墙。
楚律如今身兼镇国公爵位与将军衔,其中镇国公爵位比将军衔高一品,又是世袭罔替,因此他的府邸所挂的匾额上,也是“镇国公府”四个开国皇帝孟广陵亲题的大字。
林小容几人等在一旁,楚律自去叫门。
只见他拍了拍朱红门板上的鹰头铜环,便有一个年轻的声音从里面传出:“谁呀?”说着,门便开了一条缝,一个看来十五六岁的年轻面孔从门缝里探了出来。
那人一见楚律,面色大变,不向楚律说话,反而是大叫着向院里道:“爹!爹!将军!将军回来了!”
几乎是眨眼工夫,便有一个头发斑白的老人,一边叫着“在哪里?在哪里?”一边几乎是哭了从门缝里扑了出来。一见到楚律,他便大叫道:“少爷!你可回来了!”
林小容在一旁目瞪口呆的看着,只见那老人双手颤巍巍的抚上楚律的肩,嘴唇也因为流泪而颤抖:“少爷,你一走便是四个月没有音讯,黎叔我真是担心哪!少爷,你要是出了什么事情,叫我可怎么跟老爷夫人交代啊!”
“我怎么会出事呢,黎叔。”楚律连忙搀住那老人发抖的身体,“您不是说我从小就吉人自有天相么。”
“是啊,是啊!少爷您不在的日子里,黎叔我天天在老爷夫人的灵位前烧香,就盼着他保佑您早日归来,啊!我得赶紧去告诉老爷夫人这好消息!”那老人说着,便返身要走。
“等等!黎叔,不忙!”楚律连忙拉住他,“先来见见客人。”
“客……客人?”那老人呆了片刻,才扭头看到林小容三人。刃玉还好,林小容和谢承添的表情,此刻都有些扭曲。
楚律招了招手,林小容凑了过去,就听楚律说:“让你们见笑了。这是我府上的管家,楚黎。他从小看着我长大,我都叫他黎叔。”
林小容乖觉的行了个礼:“见过黎叔。”
“不敢,不敢。”楚黎连忙俯身还礼。
楚律继续道:“黎叔,这位是平凉林家庄的庄主林想容,那两位是谢承添和刃玉,他们……”
楚律话还没说完,就听楚黎一声惊叫:“您就是林庄主!”
“啊,没错,正是我。”林小容不知楚黎为何有此惊叹,但也还是有礼作答。
却见楚黎转向楚律道:“少爷,原来你失踪四个月,是去追少夫人去了!都怪黎叔没有用,求亲求了大半年,还毫无成效,累得少爷您亲自出马……”
林小容只差一口就喷了出来,她很想知道自己脸上此刻是否有三条黑线。为什么堂堂将军府的管家,会是如此之……有趣……的一个人?难怪……会发生那么乌龙的媒婆事件。
楚律在一旁丢给林小容一个抱歉的眼神,林小容轻轻摇了摇头。反正她在拉布海和楚律装情侣也装了很久,再被误会多一次,她也不那么在意。
于是楚律转向楚黎,道:“黎叔,请您安排一下客人们的食宿。我要去换一下官袍,立刻进宫一趟。”
“哦,好,好,”楚黎连忙答道,“少爷放心,我一定好好招待少夫人他们。”
“……”林小容彻底没了语言。
楚律与林小容三人报了个拳,便径自往主屋而去。楚黎一面絮絮叨叨的与几人,尤其是林小容说话,一面领着他们三人向厢房走去。
林小容自然感觉得到楚黎一直在偷眼瞄她,这种被人当成儿媳的感觉,让她不禁开始怀疑自己答应楚律到他府上来住,是不是一个错误的决定。
镇国公府其实占地甚广,然而如今因着楚家人丁稀少,空屋甚多。但一路上林小容发觉那些亭台楼阁、庭院花草都被打点的妥妥当当,毫无荒芜之相。总算楚黎这管家还有可取之处。
楚黎将谢承添安排在了东厢一间客房,却让林小容和刃玉住在一栋府内小院中。差别待遇十分明显。
林小容一踏进那小院,便感到此处气氛不同寻常,花园里鲜花盛开,主屋里纱幔处处,装饰也多为女子所喜。
果然楚黎在一旁解释道:“这是夫人以前住的院子。少夫人,你……”
林小容无奈道:“黎叔啊,我不是你们少夫人。”
“啊?”楚黎睁大了那一双长满了细纹的眼,片刻他反应过来,连忙道,“是,是,此刻还不是……”
林小容再次无奈了。
等见过了孟寒朝,她得赶紧走人。林小容这么一想,也就不再多做解释,任由他去。
楚黎又细细交待了一番,说要给两人备膳,才转身退下。刃玉放下包袱,就去取茶壶,给林小容泡茶。
林小容接过茶杯,望着径自收拾行囊忙个不停的刃玉道:“行了,咱们也不会在这里呆很久,东西就随便放吧。”
刃玉顿了一下,答道:“是。”说是这么说,手中却还是不停。
林小容抱着膝盖窝在椅子上,脑子里还在盘算如何去找孟寒朝。忽然听到叩叩的敲门声。她还道是楚黎如此有效率,这么快就送饭来了,连忙正襟危坐道:“请进。”
话音一落,就见一人推开房门,撩起纱幔,走了进来。
“咦,你怎么……”林小容一抬眼,忽然住了嘴。
眼前人,正是楚律。只不过,不再是这四个月里,林小容看惯了的那一身窄腰蓝袍的布衣打扮。
他的一头青丝,此时整整齐齐一丝不苟的用紫金冠箍住,身上是那一件材质上乘的银紫双色官袍,官袍上,绣着一只黑色飞鹰,鹰眼凌厉,栩栩如生。楚律身材颀长,本就是穿什么都好看的衣架子,这一身官服上身,又多了一份说不清道不明的气势。而他的脸生得又极为俊秀,那一双眼深邃如电,林小容与他对视的瞬间,竟有些说不出话来。
楚律望着林小容的表情,微微一笑。
林小容忽然醒了过来,就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连忙端起茶杯,掩饰道:“你不是要进宫?怎么过来了?”
楚律答道:“只是来告知你,定西亲王殿下的府邸在此处不远,你若是要去,只须跟黎叔说一声便是。”
“哦,好。呃……你进宫去见皇上,不会有什么问题吧?承添的事情,你预备怎么办?”
楚律望了林小容一眼,道:“承添的事,我会与皇上禀报。皇上若是知道谢家仍有后人,必会封赏,此事你不必担忧。我此次进宫……”
“嗯?”林小容不明白为什么楚律会突然停下不说。她右手放下茶杯,奇怪的看向楚律,然而一接触到他的眼睛,她就忽然撤回了目光。
那一双眼睛里有一种奇怪的神情……她不知道是不是她过于敏感。那种神情,让她有一种不妙的预感。他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
楚律继续缓缓道:“我此次进宫复命,只是例行公事……你也不必担忧。”
“哦,”林小容有些不敢抬头,“那你去吧。我吃过饭就去找亲王殿下。”
“好,”楚律慢慢的点了点头,“京城达官贵人众多,你出外还需小心。”
“嗯。”林小容答应着,埋头喝茶。
楚律走后,林小容不知怎的,忽然觉得有些忐忑。楚黎送来了饭菜,她心不在焉的扒了两口,便有些吃不下了。
刃玉在一旁察言观色,道:“姑娘,今日是否要去见亲王殿下?”
“嗯,去吧。”林小容急切的想找件事打断心中那奇怪的预感。
“是。”刃玉答应着,默默地收了碗盘。
※※※
定西亲王府也在京城东面,与楚律的镇国公府不过两条巷之隔。这一带大约就是京城的高干区。楚黎原本要与林小容配车,被她婉拒了。她此刻只想走走,好散散心。
这一路上所见都是高墙大院,不知两边都是些什么人家。巷弄里几无行人,只偶尔会有一两架豪华马车经过。林小容带着刃玉,顺着一道道青色围墙,终于走到了定西亲王府。
林小容在那大门口仔仔细细的打量了一遍门前的两只石狮,又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才终于让刃玉上前叫门。
那门房应声而出,只看了林小容一眼,便什么也没问,利落的请林小容入内。又有下人不消吩咐,便领着林小容与刃玉到了花厅。
林小容才刚在椅子上坐稳,就听到门口下人唱道:“亲王殿下到。”
她想了想,还是站起身来。
孟寒朝今日穿着一身天青色便服,大步踏进花厅。一见林小容要俯身行礼,便道:“免了。”
林小容自然是顺势就站直了。
孟寒朝眯着茶色桃花眼,在林小容身边来来回回走了两圈,才道:“林庄主……别来无恙啊。”
奇怪。林小容心道。今天怎么连孟寒朝都有些不一样?说不上哪里不同,但就是不同。
孟寒朝一撩衣摆,在主位上坐下,才道:“请坐。林庄主,为何这么久毫无音信?”
林小容顺势坐下,答道:“殿下莫非没得到消息?我在离江边上遇险,掉进江里,机缘巧合到了苗地的山寨。因着受了点伤,又有大雪封山,才没能及时返回。”
孟寒朝右手支着头,眼角若有似无的瞄了一眼林小容的腿:“你的伤……没事了?”
林小容有些受宠若惊:“机缘巧合遇上了位神医,早就治好了。多谢殿下关心。”
孟寒朝似是轻轻哼了一声。
林小容想了想,问道:“不知道殿下为何会在京城?”
“诸侯王每年必有三月要在京城驻守,本王以为林庄主早该知道才是。”有丫环进来上茶,孟寒朝顺手接过。
林小容这才想起离国的确是有这么条规矩。去年孟寒朝也有一段日子不在平凉,只是她不那么关心孟寒朝的动向,竟然忘了。“那么不知殿下召唤我来此,有何吩咐?”
孟寒朝此时低着头,手指轻轻敲打着桌面,半天才道:“没什么要紧事。”
这?林小容有些糊涂。
孟寒朝忽然抬头,道:“本王没什么要紧事,不过,别人却有。”
说话间,忽然有下人求见。孟寒朝叫传。
那人在院中高声喝道:“殿下,镇国公府上有人求见林庄主。”
孟寒朝一愣,眯起眼睛,脸上表情有些莫测高深。半晌,他才转向林小容,道:“你的事情来了。”
赐婚
却说楚律辞别林小容,跨着奔雷,一路疾驰到了禁城门外,将马交给守城卫兵,便自去上书房外小间,等待通传。
皇帝的贴身太监李全福走进屋内,就看见楚律怔怔的望着窗外的才发芽的柳树,不知在想些什么。
李全福清咳了一声,楚律才惊觉,猛地转过头来。
李全福弯腰行了个礼,道:“楚大人,皇上召您入内。”
上书房内,有淡淡的龙涎香气味,一排排满满的书架摆放的整整齐齐。一身黑色常服龙袍的皇帝,正端坐在书案前面。楚律一入内,便单膝跪地,俯身行礼。
“爱卿平身。”皇帝淡淡的开口,声音里却有一丝暖意,“近来可好?此次委屈爱卿前往梦京,路上竟出了这等差迟,幸好爱卿平安无事,否则朕真是愧对爱卿的父母了。”
楚律站起身来,低着头道:“皇上言重。若是臣的双亲尚在,也必是明白皇上的难处的。”
皇帝闻言,轻轻笑了笑,又道:“爱卿放心,此事朕会给爱卿一个交代。呵,朕虽有了些年纪,却也还没有老眼昏花。”
“哪里。”楚律连忙道,“皇上正值壮年……”
皇帝摆了摆手,眼角可见淡淡的笑纹:“这一番套话,不该由你来说。不如与朕讲讲爱卿此次的苗地之行,有何收获。”
“是。”楚律答应道,“此次却有一件大事。臣在苗地的纳塔部落山寨,寻到了谢晋阳将军的遗孤,便将他带了回来。”
“哦?”皇帝眼中露出了玩味的光芒,“谢晋阳果然还有子嗣逃过一劫?朕记得……若是那孩子,今年应是十七岁了吧。”
“皇上好记性。”楚律抱拳道,“那人名为谢承添,臣看他武功得了谢家真传,为人也颇有胆识,恳请皇上妥当安排,既可为谢将军正名,显得皇上关切之意,也可为我大离增添一员猛将。”
“嗯,”皇帝点头道,“既然是爱卿带回来的人,便先跟着你,将他安排在军中,等有了些功劳,再大行封赏。”
“是。那么皇上可要见他一见?”
“自然是要见的。明日上朝,朕要在文武百官面前,替谢家正名。”皇帝捻着胡须道。
“臣替谢承添谢过皇上。”楚律俯身再拜。
皇帝笑了笑,道:“朕以为爱卿应当不止这一件事要说吧。”
楚律顿了一瞬,紧了紧拳头,才道:“皇上英明。臣确有一件私事,要求皇上恩典……”
※※※
林小容跟着楚家下人进了皇宫,还是一头雾水,搞不清楚状况。听说皇帝要召见她,她心中便有些不安。
踏过金水河上的白玉桥,穿过百丈宽广的青砖庭院,走过一层又一层厚重宫墙,一道又一道巍峨耸立的朱红宫门,林小容越往内走,越感到一股扑面而来的气势,压迫着她,让她心如擂鼓。
这宫殿是如此威武广大,也许比她从前所见过的故宫更甚。然而故宫在那时已只是一座占地广博的博物院,而在这里,林小容却感到了活生生的真龙之气。
李全福面上带着千年不变的微笑,不露声色的打量了林小容一番,神情中看不出什么变化,只客气有礼的引领着林小容进了上书房。
书房内没有他人,只有一人坐在一团烟雾中,看不清面貌。与孟寒朝那种若隐若现的威严感觉不同,这人周身弥漫着一股不同常人的强烈气势,让人不由得屈服其下。林小容匆忙的一瞥,只看见那黑色的龙袍上的云锦花纹正中,有一只金龙卷转身子盘绕正中,目朝前方,甚有威仪。
她心知这人便是皇帝,不敢犹豫,连忙俯身跪倒,低头道:“民女林想容叩见陛下。”
“嗯,平身。”那人缓缓道,“你便是平凉的林想容么,抬起头来让朕看看。”
林小容闻言便抬起头。虽然心知不妥,但多年的习惯,让她不由自主地望向眼前人的眼睛。
那是一双看不出喜怒的眼,茶色,深不见底,与孟寒朝一样。然而却多出了一种沧桑与看透的感觉。眼前人应是不到四十,然而不知是否皇帝这位置让人过于劳心劳力,这人的头发已有些斑白,脸上也有许多皱纹,脸颊上不正常的红晕,让林小容直觉的眉头一皱。
皇帝看着林小容的表情,微微翘了嘴角:“难得有人初次见朕,毫无惧色。”
林小容知道自己大约又是僭越了。正想着要不要请罪,就听皇帝说道:“无妨。人人都怕朕,也没什么意思,遇上个不怕的,倒也有趣。”
林小容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对,只好低下头,闭紧嘴巴。
皇帝笑了笑,问道:“朕听楚爱卿讲,你曾在江中救他一命,可有此事?”
“回皇上,确有此事。”听到这里,林小容倒是略松了口气。大概是楚律说了什么,引起了皇帝的兴趣了吧。怎么?要赏她?
耳听到皇帝声音沉稳,又问说:“你救人时不怕么?”
“回皇上,回头想想,倒是怕的。只是当时,想不了那么多。”
皇帝捋了捋胡须,道:“不错,你倒诚实。嗯,女中丈夫,……倒也合适。”
合适什么?林小容有些不明白。
她本来有些紧张。然而这皇帝接下来也不提别的,只是问了些关于她林家庄的经营问题。林小容对这些自然是熟捻得很,一问一答,倒也利落。
最后皇帝问道:“你以一女子之身,抛头露面,行男子之事,不怕人说闲话么?”
林小容也不知哪里突然来的勇气,她抬起头来,直视着皇帝道:“人若是为别人眼光活着,有什么意思?女子能力若强过男子,为何便不能抛头露面?我做事,不求他人认可,只须对得起天地良心。”
“哈哈哈!”皇帝忽然大笑起来,“好!很好!嗯,林庄主今日先回去吧。明日朕再召见你。”
???
林小容头上顶着好多个问号,莫名其妙的退出了上书房,回到楚家。
当天晚上,楚律没有露面。林小容连着奔波了几日,也有些疲惫,吃过晚餐,便早早的休息了。
第二日清早,林小容还在睡觉,却听到刃玉在床前叫道:“姑娘,姑娘,醒醒。”
林小容睡眼惺忪,迷迷糊糊问道:“天不是才亮嘛,干吗起这么早?”
刃玉平平静静道:“皇上宣您入朝。”
……
“什么?”林小容一骨碌翻了起来。
“皇上宣您入朝,姑娘,快起来梳洗。”刃玉又重复了一遍。
林小容匆匆忙忙赶到紫宸殿门外,正听到里面有人在宣读圣旨:“……谢晋阳将军一门忠烈……今有其后人谢承添……特封为骑郎将,入鹰军……钦此。承元十七年二月十五日。”
承添受封了?
林小容还来不及细想,便听到紧接着又有人唱道:“宣林氏想容上殿。”
“宣林氏想容上殿——”
“宣……”
林小容连忙整了整衣摆,恭恭敬敬的走入紫宸殿内。
只见大殿之中,文武百官身着各色官袍,均低眉敛目,在大殿两侧分列,殿上自有一股森严气势扑面而来。昨日才见过一面的皇帝身着黑色蟠龙朝服,坐在殿前最高处,楚律和谢承添正立在大殿中央。林小容眼角瞥见孟寒朝也在队伍最前排站立。
看见林小容,孟寒朝没什么表情,只是淡淡转了头。
李全福上前一步,打开一张明黄圣旨,高声唱道:“林氏想容听封。”
林小容心中有些惶惑,却还是只有低头跪下。
就听到李全福尖细的嗓音,缓缓念道:
“奉天承运,皇帝敕曰:朔州女子林氏想容,聪颖大方,秀外惠中,堪为举国女子之表率,而今已至出阁之龄。今有镇国公、骠骑大将军楚律,功勋彪炳,仪表堂堂,正值纳娶之年。故朕下旨将林氏想容嫁与楚律,择日完婚。另赐林氏想容为一品诰命夫人。钦此!承元十七年二月十五日。”
什么?林小容猛地直起身子,张大了嘴巴,愣愣的望向高台上的皇帝陛下。
殿上的小太监小跑着上去从李全福手中接过圣旨,又噌噌噌快步由高台上跑了下来,将圣旨递到林小容面前。
林小容盯着眼前明晃晃的圣旨,不知道是该接还是不接。盯了好一会儿,她还是没有伸手,只僵硬的扭头,将视线挪到楚律脸上。
楚律此时正跪下抱拳谢恩,一张俊秀的脸上,看不出喜怒。什么表情都没有。
林小容握紧了拳头,手上的指甲狠狠地掐进了肉里。
那小太监举着圣旨被晾在一旁,等了又等,不见林小容接旨,便偷偷的伸脚轻轻踢了踢林小容的衣摆。
谢承添也在一旁小声叫道:“容姐姐!容姐姐!”
林小容依然没有反应,只是盯着楚律。
众臣中已有人轻轻的开始交头接耳。
忽然众臣队列的前排,有一个熟悉的声音,发出一声清咳。
林小容身子一震。她自然知道那是谁的声音,那人虽然难捉摸了些,却不至于害她。林小容忽然清醒过来,想起这里是什么场合。
楚律本已谢恩站起,此时,却忽然走到林小容身边,只见他一撩官袍下摆,就地双膝一跪,从小太监手中接过了圣旨,道:“想容她想是一时太过惊喜以至失态,请陛下恕罪。微臣代她谢过陛下。”说着,他毫不犹豫,俯身叩头。
只听高位上面传来一声爽朗的笑,皇帝道:“媳妇还没过门,爱卿就知道要护着啦,哈哈哈。嗯,惊喜自是难免,楚爱卿是我大离女儿争相要嫁的如意郎君,林姑娘失态也是正常。罢啦!”
“多谢陛下不罪之恩!”楚律说着,右手猛地攥住林小容的左手腕。
林小容已知道这里不是任性的地方,于是僵了僵,她仍是缓缓的,跟着楚律一起拜了下去。
皇帝摸着胡须点了点头,道:“很好,很好!”接着他又转向旁边道:“钦天监,我大离边境还少不了楚爱卿,最近的良辰吉日是哪一天?”
一个留着两撇八字胡的瘦小官员出列道:“启秉陛下,三月一日便是个百年难遇的好日子!”
“哦?”皇帝笑道,“百年难遇?那么楚爱卿可一定要赶上这一日。礼部张爱卿。”
“臣在。”又有一人出列应答。
“楚爱卿功在社稷,婚礼定不可轻忽。他府上人手甚少,便着你领礼部众人,比照诸侯王规格协助办妥,务必要赶上三月一日的良辰吉日。”
“是!请陛下放心,臣等一定尽心尽力。”那人说着,又返回队中。
皇帝这才低头看向还跪着的林小容和楚律。
“楚爱卿。”
“臣在。”楚律抱拳。
“朕听闻林姑娘是凌岳山庄岳老夫人的义女,虽然她出阁的日子有些仓促,但你也勿要忘了将其义母请来观礼。”
楚律顿了一下,又赶忙道:“觐尊圣命。”
“林姑娘在京城没有亲人,这从何处出阁……”皇帝又捋了捋胡须。
“陛下,”这一回竟是孟寒朝应声出列,“臣与凌岳山庄一向交好,若林姑娘不嫌弃,臣愿充一回娘家人。”
皇帝一瞬间微微的眯了眯眼,转眼便笑道:“好,好极了。那么就辛苦定西亲王了。”
他似是因为点成了鸳鸯谱而十分高兴,“楚爱卿,成亲乃是人生大事,朕就放你三月的婚嫁。三月后再回边关吧。”
“是。多谢陛下恩典。”楚律再拜。
此事一毕,众臣再无本启奏,于是李全福高喝退朝。等到皇帝率先离去,百官也是时候退出紫宸殿。然而楚家四代在朝,交游甚广,就有许多与楚律交好、或看在楚家面上的官员,纷纷前来恭喜,将楚律团团围在中间。
林小容瞥了一眼那拥挤的人群,便拍了拍衣摆,站了起来,也不再看楚律,转身就走。
楚律心中焦急,却不得不一一答礼。等到人潮终于散去时,他连忙四下寻找,已不见了林小容的影子。
※※※
林小容扶着宫墙,脚步不快不慢,静静的往外走。
有别的官员擦过她身边,间或好奇的看她几眼,似是好奇为什么这样一个女子能打败尊贵的长乐公主,嫁给楚律。
然而林小容也不管不顾她此刻的步伐是否飘忽,行动是否诡异。
殿上听封的时候她是有些懵了。
她曾经以为,不管她和楚律过去曾有过怎样的瓜葛,但经过那一场共患难,他们,也算得上朋友。然而,实际上竟然不是这样吗?她往后的命运,就这么不声不响的被他默默的决定了?
说不上这种感觉到底是什么,震惊、愤怒、迷惘、无奈……兼而有之。她不知道现在该如何面对楚律,只是想马上离开,离开这座宫殿,离开这乌烟瘴气。
于是她低着头,扶着墙,慢慢的走,好像这样,就不会有什么压迫在胸口。
“林庄主,宫门在这边!”
林小容还在往前走。
“喂!林想容!宫门在这边!”然后便有脚步声快速接近。
林小容低着头,发现视线内出现了一双镶银丝的靴子。再往上看,是银色的官袍。再往上看,是一张英俊的脸,以及一双茶色的桃花眼。
孟寒朝?林小容有一瞬间不知道此刻是什么状况。
眼前人轻笑了一下,道:“林庄主,别走岔了。宫门在那边。”说着,他指了指相反的方向。
“哦,多谢。”林小容转了个身,又要迈步。
“林庄主,”孟寒朝在后面说道,“按陛下的意思,你似乎该去本王府上待嫁,你……是不是该跟本王走?
电子书下载shubao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