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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谋小计五十年:诸葛亮传第26部分阅读

    骂错!”

    两人一路闲话,那青衣仆役领着他们穿过宅院前三进,直走入花木繁盛的后院,一弯曲水掩映在苍青修篁间,一座重檐亭榭压水而建,蒙蒙的水汽在水榭周围盘桓。

    “请贵客稍后,家主人随后便到!”青衣仆役恭敬地一请。

    二人登上水榭,榭中凿有石墩石案,早有仆役捧了茶果奉上,二人便端坐亭中,倚阑瞻望着四面景色。

    清澈水波在脚下轻流,修长的竹叶交叉错生,挡住了一夏酷热,凭栏而坐,和风绕榭,霎时清凉遍体。

    刘备捧茶轻啜了一口:“好香!”

    “是蜀茶。”诸葛亮细细品味,觉出了其中的滋味。

    刘备叹道:“以蜀茶待客,果然是极富豪门!”

    汉末,食茶尚是奢侈享受,北方不产茶叶,只有南方部分地方如巴、荆一带有少量茶林,这其中尤其以蜀茶为贵,因其产量少。有时一升茶贵值千钱,若非财禄充裕,根本不能购置。

    饮茶等待间,那水榭延伸出去的游廊上走来一人,两人以为是主家到来,忙立身起来便要行礼。

    那人慢慢地踏上了水榭,刘备正要道礼,抬头与那人打了个照面,却吃了一惊,话也忘记说了。

    “刘将军好?”那人不咸不淡地说,乜了眼睛不经心地从头到脚扫了刘备一眼。他年约三十出头,轮廓软绵绵的像一团和了水的面摔在地上,再用力拉起,那面便烂成了稀泥,表情总是懒洋洋的,看人时爱挑起眼角从上朝下打量。

    怎么是他?!刘备感觉被人当头狠狠敲了一棒,打得他无力反抗不说,还砸沉下一股子憋闷火气。

    这个人正是当日他在襄阳酒馆教训的灰绸男人,果真是冤家路窄,走哪一家不好,偏要投到仇人门里,原来这个跋扈的纨绔子弟便是荆襄赫赫有名的晁门主人么?

    “主公……”诸葛亮很小声地叫他。

    真是被逼上绝路了,刘备憋着满肚子的不乐意,双手一拱,口里也不说话,任由诸葛亮代他说:“晁公子好!”

    “还好吧。”晁公子漫不经心地说,目光摇晃着在刘备身上逡巡,“刘将军久违了。”他吊起嘴角阴森森地笑了起来。

    刘备浑身都难受得如同被火烤,面对这张阴阳怪气的脸,可让他如何说出借钱的话来,他心底刹那闪过一个念头,也许将白白跑这一趟了。

    晁公子旁若无人地在水榭中一坐,眼瞅着曲水里游弋的鱼影,随口问道:“刘将军来此有何事?”

    刘备怎能说得出话,胸口闷闷的像塞了棉花般堵得慌,他真想立刻冲出去,奔去没人的旷野上,大口呼吸空气。

    “特寻尊父有事!”诸葛亮的声音轻飘飘的,很有礼貌,但也很得体地封住了晁公子的口。

    刘备烦躁的意识忽然一警,原来这个晁公子并非晁门主家,他想起诸葛亮告诉过他,晁门主家名叫晁焕,年已过半百,绝不是眼前这才过而立的公子哥。不过父子连心,谁知道晁焕会不会为给儿子寻仇而凌辱自己。

    晁公子挑眼盯着诸葛亮看了很久,慢慢地,竟露出了古怪的笑:“怎么,寻父亲有事,就不能告诉我?”

    诸葛亮不说话,他不喜欢晁公子的眼神,但他向来内敛慎重,喜怒不形于色,即便心里有很大的反感,也不会轻易流露出来。

    “什么大不了的事,居然不肯透露半分?”晁公子转过身体,跷足而坐,一双鱼泡似的眼睛翻上翻下,满盛着令人厌恶的轻蔑。

    刘备蓦地腾起勃然怒火,两手狠狠一拽,霎时生出一个念头,便想要冲过去将那晁公子的双眼抠出来,再一拳打倒,踢飞入水中。

    忽地,有笑声缓缓随风传来,一个浅灰色的影子越走越近,待得行到水榭上,晁公子跳了起来,很是谦卑地拜下:“父亲!”

    “刘将军,孔明!”来人笑呵呵地召唤道。他年过五旬,形貌清癯,轻袍飘飘,不像个豪门望族,倒像是河边的垂钓老儿。

    这人应该就是晁焕了,刘备压了怒火,礼貌地拱手道:“晁公好!”

    晁焕满脸是笑,热情地招呼:“坐坐!不必拘礼!”他侧头对诸葛亮笑道,“你岳丈一向可好?”

    “谢晁公惦念,他老人家身体尚还硬朗。”诸葛亮虔敬地说。

    晁焕笑叹了一口气:“我与黄公是故交,虽同处一州,却少见面。你下次见到他,让他来我府上把酒,他若懒得动,我定去他家里抓了他来!”

    “是!”诸葛亮应诺。

    晁焕缓缓坐下:“前日黄公的信我已阅过,所言之事大部知道。你二位既然今天来了,我们不说闲话,就说说信中之事!”

    刘备本来还想着该怎么开启话头,慢慢深入主题,未料晁焕即来便不涉废话,他正是巴不得,当下说道:“晁公爽快人,备也不虚言,备想请晁公略贷薄财,以为抚民之用!”

    “你要借钱?”晁公子叫道。

    晁焕挥手止住儿子的呼喝,笑道:“信里说,你们安抚流民垦荒,我是个生意人,百事只为趋利,既要借贷,我能得何好处?”

    “岁末赋税,三分之一归晁公!”诸葛亮说。

    晁焕点头笑道:“三分之一,真不是个小数目,如此算来我倒占了不少便宜。不过,”他话音一转,“我已富甲一方,田土遍布,还要荒田赋税做什么?”他语带笑意,即便是冷冰冰的质疑听来也不觉得刺耳。

    “土不嫌大,财不嫌多,若晁公应允借贷,有三利而无一弊!”诸葛亮沉稳地说。

    “有何利,你且说说看。”晁焕仰首注视着诸葛亮,笑意始终不去。

    “晁公所辖田土每年赋税不过十一,而流民开垦荒田则可得三一,此为一;晁公散财安抚流民,收民心,得信义,此其二;我们若得晁公借贷,心存感念,荆州大势想来晁公定知,若然南北相争,我等定当知恩而有重报,此其三!”

    晁焕微笑而不言语,良久,他拍手大笑:“好,怪不得黄公择你做女婿,果然一张巧口!”他缓缓敛容,“借贷可以,但我收利很高,不知你们受得起么?”

    “不知晁公收利多少?”诸葛亮问。

    晁焕慢慢伸出三个指头:“三分利!”

    刘备瞪大了眼睛,三分利!真是赤裸裸的高利贷,若是本金一万,岁末便需还给他三千六百钱利息,也就是说,若借贷期为一年,便得拿出本金的三分之一还要多用来偿付利息。

    “可否少收一些?”刘备恳求道。

    晁焕掸掸衣袖,和气地说:“这是我的规矩!”

    “可是……”刘备想再争持一番。

    晁焕的笑容未消,语气却柔中带刚:“规矩不能破,若是将军有忧虑,自可再择其他!”他缓缓地站起身,竟做出了一副送客走人的姿态。

    诸葛亮在刘备身后悄声道:“主公,罢了。”

    刘备不想屈服,可思想来去,除了晁家,他又能去哪里借钱,茫茫天下,财富滚滚,却都不是他刘备的。一个人身处穷困,只能低下头颅做人。

    “三分利就三分利!”刘备豁出去了。

    晁焕抚掌:“将军爽快!欲借多少?”

    刘备冥想了一会儿,想了个能让自己接受的数目:“五百万钱?”

    晁焕却不回答,刘备以为是要多了,正想降低一些,那晁焕却说:“五百万哪里够垦荒抚民,我借你五千万钱,三年为期,如何?”

    五千万!刘备觉得头要炸了,数都数不清的铜钱砸下来,把他闷在一座坟墓里。他提出五百万是粗略计算了自己的偿付能力,那已经是他的极限了。而晁焕居然要借给他五千万钱,他刘备就是变卖家产,再把自己典给人家当奴隶,卖身三辈子也还不起。

    他想回绝,可诸葛亮已是深深一拜:“晁公大手笔,谢晁公贷钱!”

    刘备拼命使眼色给诸葛亮,可诸葛亮仿佛视若无物,害他只是一味干着急。

    “拿券契来!”晁焕吩咐道。

    “爹,你想清楚,五千万钱,他们能还得起么?”晁公子急切地想阻止父亲。

    晁焕毫不在意地一摆手,仆役捧了笔墨和一片竹板、两张麻纸轻放在石案上,细细研了墨汁,把笔递给晁焕。

    “诸位,我可是立约了!”晁焕提起笔,对刘备和诸葛亮晃了一晃。

    “请晁公立约!”诸葛亮朗声道。

    晁焕濡了濡笔:“贷方是我,借方是——”他睃了目光去看刘备,“刘将军?”

    刘备呆若木鸡地“啊”了一声,他的头脑还处于混乱的状态。

    “借贷需要保人,”晁焕环顾四周,“榭中只我们四人,我和犬子自不能作保,刘将军为借方,更不能自家作保,那……”他意有所指地停了口。

    素白羽扇轻轻落下,一只手伸过来,握住了案上的另一支笔:“我作保!”声音沉凝无杂质。

    “你作什么保!”刘备从铜钱的包围中惊醒。

    诸葛亮平静地濡着笔:“借贷必有担保,主公无忧!”

    晁焕落笔在麻纸上轻写:“孔明作保可得记住,若是刘将军到期不能还债,你得给他偿还全部债务,只是,孔明拿什么抵押凭据担保!”

    诸葛亮静静地说:“抵押么……”他略一停,振振有声地说:“五千流民为晁家作佃农,这可足够还债?”

    不等晁焕开腔,晁公子抢着道:“你凭什么能保证五千流民听你调遣,将来为你还债!”

    诸葛亮不浮不躁地说:“我招募流民耕战之前,会与他们签契约,三年自耕自养。三年后,他们得了耕养好处,倘若我们还得起债,他们的去留不由晁公决定;倘若还不起,他们便入晁公府门,只当我们这三年是白为晁公做农务。”

    晁公子纵算不学无术,也听出这是诸葛亮空手套白狼,可他却反驳不得,只好去看晁焕,晁焕却全不在意,反而笑眯眯地说:“如此也好,我花五千万钱既能获田赋,将来或可白得五千佃农,何乐而不为。只是将来若债务清不了,五千流民又入不得我府中,孔明该怎么办?”

    “晁公放心,亮不做无信之人,我以性命担保,绝不负信。若是债清之日有悖盟誓,亮愿肉袒负荆,亲赴府门谢罪请死!”诸葛亮信誓旦旦地说。

    “签吧!”晁焕把毛笔递给诸葛亮。

    诸葛亮稳稳地拿住笔。刘备脑子里五千万山呼海啸的钱串还没消退,又添上五千流民的债务负担。将来若债务不清,又遣不动流民,不慎闹出民变来,说不定就是人财两空,他想去扯诸葛亮的手,却抽不出力气,眼睁睁地看着诸葛亮把自己的大名落在保人的位置。

    “刘将军,落名吧!”晁焕道。

    刘备握着笔,手腕轻轻颤抖,眼睛里一片潮湿,麻纸上的字也变得模糊了。他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把“刘备”两个字写完整,那最后的一横拖出去,手腕却没了力气,收尾时飘远了,抖成了一条波浪。

    仆役捧上红印泥,三人各自在麻纸上摁了手印,晁焕再将竹板一剖为二,把一半竹板与一张麻纸自己收好,余下的交给刘备,“券契各持一半,三年到期,合契而债清!”

    刘备持着半边竹板和麻纸,半晌也没有说一个字,视线里还是迷蒙如观大雾,那轻巧的麻纸和竹板握在手里,沉甸甸的让他几乎不能承受。

    “明日我便遣人送钱过去!”晁焕笑呵呵地说。

    “谢晁公!”诸葛亮清声道,他扯了一把刘备,刘备浑浑噩噩地给晁焕道了谢,又听见诸葛亮给晁焕道了声“叨扰”,拉着他走出了水榭。

    刘备感觉所有的一切都在旋转,亭台楼阁、繁花绿树全失去了色彩,情绪是乱糟糟的,不知是愤怒还是悲伤,或者二者兼而有之,或者比这两种感觉更加复杂。

    直到走出了晁门,听见髹漆大门迟滞干涩的关闭声,他才从迷梦中惊醒,一眼看见默然走在他前面的诸葛亮。

    他爆发出剧烈的怒火,大吼一声:“五千万钱,五千流民,诸葛亮,你疯了不成!”

    诸葛亮把缰绳递给他,他恶狠狠地扯在手里,气得满脸扭曲,拉着马一阵急走,鞋底狠命地蹭着地皮,似乎和那土地有天大的仇恨。

    “故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增益其所不能。”

    诸葛亮的声音顺风送入耳中,他扭头一看,诸葛亮静静地望着他,目光柔和而坚定,没有一丝一毫的怨怼,一如既往地冷静。

    “你这时还背什么书!”刘备瞪圆了双目。

    羽扇在诸葛亮的胸口轻轻滑过:“主公还记得来晁家之前,亮曾对主公念过这些话么?”

    刘备的暴躁在他的柔和下慢慢平息,他放慢了脚步,马鞭缓缓垂下。

    “为谋大事,必忍人所不能忍,区区五千万钱算得什么!”

    刘备担忧地说:“你可是以性命相保,我怎能不忧心。”

    诸葛亮悠然一笑:“主公有无远志?”

    刘备一怔,诸葛亮凝视着他,羽扇挥向前方:“主公若有天下之志,天下皆在掌握,还缺这区区五千万钱么!”

    “你信我能还得起?”刘备稍有忐忑。

    诸葛亮很确信地点头,刘备一股豪气勃然充沛,他一挥马鞭:“好,你等着,总有一天,我不仅还清借贷,我还要送给你五千万!”

    他用力一扬手,鞭梢飞上天空,划出了凌厉的弧线。

    ※※※

    秋草枯黄,连绵生长到天边,三骑快马踏草疾奔,犹如狂奔在汹涌的浪潮中。秋阳在地平线尽头缓缓沉沦,绚丽霞光从天幕后渗出,渲染出远方一座军营的轮廓。

    三骑扬鞭不停,很快赶到军营的辕门前,哨楼上的士兵看清来人,令旗一展,四个士兵一起用力拉住碗口大的绳索,拖着竖立成辕门的战车向后靠。

    三人从马上跃下,进入军营不再乘马,只是持了马辔缓缓而行。

    “大哥!”张飞跑得满头是汗,领口也没系,敞露着半个胸膛,腰带歪垂在屁股后,甩来甩去似乎一条尾巴。

    “猴急劲!”刘备笑着埋怨道。

    张飞呼呼扇风,瞧见刘备背后的诸葛亮和徐庶:“哟,两个书生也来军营?”

    徐庶笑道:“我可不是书生,这里只有一个书生!”他挤对似的拐拐诸葛亮。

    张飞用力招手:“走走,二哥和子龙都在校场,今天校场大练兵!”

    四人一行绕过中军战旗,走到一个硕大的广场前,那广场周围插满了鹿角,场中铺满黄尘,场子的一半排列着密密麻麻的士兵,另一半则空了出来,尽头处插着一排箭靶,靶心染了红点。不时有一队士兵出列,弯弓射箭,有的射中红心,有的射在心外,凡射中红心,满场皆爆发出热烈的欢呼声。

    关羽和赵云正立在士兵阵列前,见刘备等进了校场,两人便迎了过来。

    “这些士兵还行么?”刘备笑问。

    关羽摇摇头:“够费神!”

    “如何说?”

    “他们大多是流民,只有极少曾有从军经历,全得从头训起!”

    刘备笑道:“云长怕麻烦么?”

    关羽昂起头:“何所惧!”

    刘备满意地点头,背了手看士兵射箭,不禁叹道:“久不上战场,甲胄生虮虱,如今又闻号角金鼓,匣中剑也自呼应!”

    张飞怂恿道:“大哥索性试试手吧!”

    刘备连忙摆手:“不行不行,你不要出我的丑!”

    张飞从一个士兵手中取过弓箭,不由分说递给刘备:“试试!怕甚,纵然射不中,我看谁敢笑话你!”

    “试试!”关羽也附和道。

    刘备掂了掂弓箭:“罢了,试试而已!”他一开手臂,深深呼了一口气,大踏步走向校场中央。

    “刘将军射箭了!”士兵们兴奋地呼喊着,纷纷让了道,一个个踮足翘首,无数的目光齐刷刷聚集在刘备身上。

    刘备稳稳站立,提起一股力量,双臂奋力一伸,那弓竟自拉开,箭在手指间轻轻颤抖。他瞄准靶心,凝气深沉,手掌只一放,弓箭“咻”的一声离弦而出,只听见空气被撕破的碎裂声,刹那光芒刺眼,一声“嘣”的撞击声,箭头正中红心,嗡嗡地在靶子上来回摇晃。

    “好!”校场一片叫好声响彻天宇,刘备如释重负,拖了弓满脸堆笑。

    “大哥不减当年!”张飞啪啪拍巴掌。

    刘备揉揉膀子:“不行了,老了,才射这一箭,竟自手臂酸痛。”他抬起弓一递,“你们也来试试手。”

    “我来试试!”徐庶拿过弓箭。

    张飞瞪大眼睛:“书生也射箭?”

    徐庶诡秘地一笑:“看了再说!”他将袍子掖进腰带,大步流星走入校场中央,也不多话,手臂猛鼓起强力,弓弦乍开如满月,那箭便如一束飞出月亮的光芒激射而去,目力才及弓弦,箭已上靶,居然也是红心!

    士兵们更是叫得起劲,看徐庶虽然姿容伟岸,然而形貌仍不褪文气,没想到居然膂力过人,箭术精湛,当真是人不可貌相。

    “如何?”徐庶提弓回身,得意地笑问张飞。

    张飞服气了:“服了服了,你这书生竟也有武力,文武双全,比老张厉害多了!”

    “张将军也试试吧!”徐庶把弓箭递给他。

    张飞扬起弓箭:“试试是试试,不过,立地静射太没劲,我得加点难度!”他扭头对关羽和赵云说,“二位,比比?”

    “谁怕你,比就比!”关羽跃跃欲试,赵云只是静笑不语。

    “来啊,竖旗杆!”张飞高声命令道。

    片刻,一队士兵跑入半边空场,每人手里扛着一支旗杆,朝场中稳稳一插,每根旗杆上皆悬吊着用红绳系缚的铜钱,随风摇摆不定。

    有士兵牵来战马,张飞抓紧弓弩,飞身上马,一拍马尾,战马疾驰扬尘。他侧身一搭弓,扭头便是一射,弓箭飕飕激飞,但见电光石火,那箭头扎中铜钱眼,带着铜钱飞出去,将铜钱牢牢地钉在旗杆上。

    “好!”士兵看得热血,又是跺足,又是拍巴掌,满校场霎时喝彩声不绝于耳,震得地面黄尘起起落落。

    张飞在马上长笑:“如何,二位还敢不敢比?”

    关羽轻视地哼了一声:“何足道!”

    他也取来弓弩,照样跨马飞奔,马蹄踏尘越奔越快,似乎要奔出这校场。他却忽然一声轻喝,微向右侧,未等人们反应过来,弓已拉满,箭如星驰电走,正中铜钱眼,带着铜钱也钉上了旗杆,因射力过大,冲得那旗杆摇摇晃晃。

    “哈哈,张老三,我岂会输给你!”关羽放声大笑。

    场中的士兵几乎要了,几个将军个个身怀绝技,武艺卓绝,让他们又是佩服又是羡慕。

    “子龙,该你了!”关羽把弓箭扔给赵云。

    赵云推让道:“我还是不要比了。”

    刘备笑劝道:“子龙箭术一流,怎能不比?你去露一手,杀杀这两人的威风,灭了他们的张狂!”

    赵云踌躇一阵:“罢了。”

    他也牵马跨上,却从捧箭士兵的箭袋里抽了三支箭,扬手一拍马尾,战马清亮地一声嘶鸣,蹄飞如浪,在场中奔驰如风。赵云不慌不忙,拈弓搭箭,蓦地仰首后射,三支箭似飞云掣电,飕飕破空,刹那,两支射中铜钱眼,一支射中红绳,皆将其死死钉在旗杆上。

    士兵们都看呆了,一刹愣怔后,满场爆发出震天动地的吼叫。赵云同射三箭,两箭中铜钱,一箭中红绳,这精湛箭术果真天下无双。

    赵云跃下战马,脸上却无半分得意,谦恭地捧弓一拱:“献丑了!”

    “乖乖,服了服了!”张飞大声喊叫,一拳捶在赵云胸口,“子龙箭术过人,老张不如,输得心服口服!”

    刘备哈哈一笑:“总有人能收拾得了你们两个!”

    张飞毫无妒忌之容,抓着赵云一连声地说佩服,回头瞅了大家伙儿一眼,忽地满脸坏笑地说:“大家都试手了,还有一个人没射呢!”他挤眉弄眼地瞟诸葛亮,“军师也试试手?”

    刘备水了脸:“扯你娘的淡!军师是文士,他射个鸟箭!”

    张飞笑嘻嘻地:“军师是龙,龙呼风唤雨都会,还不会射箭?试试手有何妨?”

    “混账,你再扯淡,我揍你!”刘备愤声吼道。

    张飞撇撇嘴巴:“偏心!射箭而已嘛,大哥就是护短,平白就骂我,真个委屈!”

    “射箭小技耳,亮不为之。”诸葛亮轻轻地说。

    张飞瞪圆眼睛:“军师还瞧不起弓马战术么?这可是为将之本!”

    诸葛亮平静地说:“将有大将小将。小将者,强于弓马,争于角力,少则统千人,多不过万人,攻不过一城,辟不过百里;大将者,十万人之统率,居帷幄,坐车辇,不出门已知天下策变,不策马已令天下之将,何用亲尝刀弓乎?”

    张飞上下打量了诸葛亮一眼,他哈哈一声笑:“这么说,军师欲做大将?瞧不起小将的弓马之技?”

    诸葛亮偏不说了,摇着羽扇静默地微笑。

    诸葛亮越是讳莫如深,张飞越被激发起好胜心:“行,我今日不较弓马之术,我便和军师较大将之道!”

    “张将军想怎么比较?”诸葛亮淡淡笑道。

    张飞豪气十足地说:“你我各领一支百人队,效法战场对决如何?”

    诸葛亮微笑,很干脆地说:“好!”

    “来啊,”张飞当即高声道,“列队分之!”

    顷刻间,新军中分出两支百人小队,像溪流般东西分开,各自列阵以对。校场上的士兵眼见张飞和诸葛亮要效法战场对决,都兴奋起来,霎时旌旗招展,喊声雷动,活似真战场。

    张飞道:“军师尚需多久准备?”

    诸葛亮道:“一个时辰足矣。”他也不多话,径直走入百人队中,认真地排兵布阵,因彼此隔着百步距离,也不知他说了什么话,只见那百人小队迅速移动开来,有的跑向左,有的跑向右,却瞧不出诸葛亮到底在布什么阵。张飞麾下的百人小队却排列不动,只听见张飞粗声大气地鼓舞士气,喊声震得校场内尘埃飞扬。

    刘备被请至校场边的点将台上观战,摇头道:“这莽汉要触霉头了。”

    关羽却不以为然:“那不一定,翼德久经沙场,怎会输给没上过战场的一介书生!”

    徐庶亲操桴鼓,“咚”的一声敲在牛皮鼓上,朗声道:“校场对决开始!”

    张飞挽起袖子,挥起佩剑一荡:“勇者胜!”

    瞬间,杀声顿起!

    张飞的百人小队像狂躁的洪峰,呐喊着冲向敌营,而诸葛亮的百人小队却安静如山岳,似乎是承受海浪冲击的坚毅岩石,在默然无声间经历艰苦的磨砺。

    便在两军接近之时,诸葛亮的百人小队中站起一人,手中的三角旗用力一挥,高喊道:“分!”

    队伍像被安上齿轮般迅速转动起来,第一队忽然跪下开动弩机,因不是实战,弓弩都去了箭镞,头上包着棉布头,凡是被弩箭射中者皆算“阵亡”。当第一队弩箭射完,立刻卧倒装弩,第二队迅速起来开弓,后面的第三队又在积极准备,如此循环以复,待得三轮弓弩射毕,张飞的百人小队已有二十来人“中箭”。

    张飞的百人小队排列的是尖锥骑兵阵形,冲锋速度相当快,虽然丢下了二十几具“尸体”,仍然锐不可当,勇猛向前,在马上要与敌军正面交锋时,立即分成两支队伍,绕着诸葛亮百人队的两面侧翼杀将而去,这是战场上习惯的分割包抄,深入敌人最薄弱的腰腹处,几乎便扣住了敌人的死岤。

    诸葛亮的百人小队的中军小旗又一挥:“转!”

    瞬时,队伍像磨盘般旋转不休,形成流动的团圆状。奔跑的士卒腾起的尘埃迷蒙了队伍的轮廓,张飞的百人队竟寻不着敌方侧翼所在。

    忽然,张飞的百人队竟生生在磨盘边沿撕开了一个缺口,队伍像漏沙般流进了敌方阵营里。

    可这一进去,却觉得是进入了一座旋转的迷宫,周围的士兵一直在奔跑,尘埃高扬,嘈杂之声搅得耳膜生痛,想找人拼杀,只觉得头晕不辨方向,敌我也混沌了,一不留神,便被暗中伸出来的刀剑砍“死”,或者中了不知哪里飞出来的暗箭。

    张飞的百人小队仿佛掉进了绞肉机里,只见“磨盘”中“血肉横飞”,“惨声四起”,一具具“尸体”抛得横七竖八。

    不到半个时辰,张飞的百人小队“全军覆灭”。

    诸葛亮的百人小队终于停止了旋转,清点战场下来,也有二十来人“阵亡”,可与全歼的张飞百人小队相比,已是大获全胜。

    刘备看得哈哈大笑,他搡了一把关羽:“如何,我说莽汉必输无疑吧!”

    关羽不好意思了,他不由得道:“这蠢汉子只知恃勇,输也是活该!”

    赵云却是看得津津有味,赞道:“好精妙的阵法!”

    当下里,张飞和诸葛亮已登上点将台。张飞哭丧着脸,又羞愧又佩服,因还顾着颜面,原来是急性子,偏这会儿落在诸葛亮后面。

    “孔明这是什么阵法?”刘备好奇地问。

    诸葛亮笑道:“源自黄帝丘井法,可惜还不甚精熟,待得他日精练,纵算有强敌,即使不胜,或者也会避免全军覆灭。”

    “那真是好,军师若练成此阵法,望不吝赐教!”赵云开心地说。

    “如何?”刘备故意对张飞挤挤眼睛。

    张飞无话可说,他把脑袋埋下。

    刘备偏不妥协:“现在服了没有?”

    张飞嘟囔着,他不肯在人前认输,觉得太丢人。

    “服了没有!”刘备用力掐住张飞的胳膊,“你不是自诩大丈夫么?大丈夫拿得起放得下,你连认个输也不肯,有什么脸夸夸其谈!”

    他伸出手挥向校场,意味深长地说:“再瞧瞧这些新兵,想想你和云长在校场上的威风,再想想当日我们一无财力,二无人力,会有这般景象么,你还不服么?”

    张飞甩开刘备的脖子,一抹脸膛,忽然吼叫一声:“服了!”

    这一声吼叫犹如雷霆过苍天,震开了漫天乌云,烧出烈火般的明亮光芒。

    第八章 未雨绸缪,操练水军

    柳条长了新芽,樊城的春天到来了,天空飘起了扯不断挥不起的棉白飞絮,宛若喜极而泣的泪,一片片为这个季节增添了一分初来乍到的温暖。

    刘备倚窗而站,手里握着一份刚收到的信,轻轻摸索着,说道:“公子刘琦请命去守江夏。”他缓缓转过身来,“他到底去做重耳了。”

    诸葛亮正用一方手绢轻轻擦着白羽扇:“出去总比留在襄阳好,公子这一阵子如坐针毡,寻不得个离开的法子,黄祖覆败倒给了他一个机会。”

    刘备抚额一叹:“江东动作太快,一战则定乾坤,江夏约有一半落在江东手里,荆州东大门洞然开放,江东必为荆州日后大敌。”

    诸葛亮从容地说:“亮却以为荆州的大敌不是江东,而是北方。”

    “孔明是说曹操?”

    “是,主公可听说曹操自北征乌桓复返邺城,凿玄武池以肄舟师,车船连轴,道路观睹,俨然有渡江南下之意!”

    曹操在邺城训练水军的事刘备自然知道,他忧心忡忡道:“如此,该当如何应对?”

    诸葛亮把手绢揣了,轻轻拂着羽扇:“几月以来,我们已募兵近两万,如今关张赵三位将军正日夜辛苦操练。亮的意思是,莫若分出一半以为水军!”

    “水军?”刘备不太了然。

    “正是,一为防曹操南下,肄训舟师以备大战之用,二为将来溯江取巴蜀,三为长江横亘天下,无论南吞北抑或北并南,不可不训水军!”

    刘备恍然醒悟:“对,我们困守樊城,无有江域之助,只是却去哪里训练水军!”

    诸葛亮黠然地一笑:“公子刘琦如今镇守江夏,可遣兵归附。”

    刘备瞬间像是被阳光照透亮了,他忽然明白了诸葛亮当初为什么劝刘琦离开襄阳,这不仅是救急,也是为他们自己将来计。他看着诸葛亮竟笑起来:“孔明好深的远谋,你是不是早就算到这一步?”

    诸葛亮诚实地摇摇头:“可亮并不知黄祖会败,只不过先布下局,再作对弈之算。”

    刘备指着他笑了一阵:“我们该怎么和公子说。”

    “公子与主公亲近,主公肄训水军,也可说为他充实军阵,公子地位在荆州岌岌可危,有主公鼎力襄助,他定不会拒绝。另外,把兵力暂归于公子帐下,如此也可暂掩了襄阳耳目,只是需遣一将专为水师统帅!”

    刘备咨问道:“你看遣谁去为好?”

    诸葛亮并不犹豫,他似已深思熟虑:“云长。”

    “好,就派云长去!”

    诸葛亮微微蹙了眉:“曹操南下指日可待,我们真要早作打算。”他认真地看着刘备,“主公,亮有个不情之请,望主公恩允!”

    刘备也敛了容色:“孔明何须顾虑,但言无妨!”

    “若刘镇南异日以荆州相托,望主公不要推辞!”诸葛亮声音很轻,意思却很明锐。

    刘备缓缓地沉默住了,他把刘琦写给他的信轻轻放在案上:“刘景升倘若有江河归海之日,尚有公子刘琦,公子承继荆州印绶乃天经地义,我怎能夺人之地。”

    诸葛亮劝道:“刘镇南自闻黄祖败讯,便自一病不起,若一朝不测,公子远在江夏,蔡氏掌控帷幕之内,公子即便闻丧报而奔,也恐为蔡氏所阻。主公近在樊城,又能常进出荆州牧府帷,莫若趁着刘镇南尚未撒手之际,先取下荆州印绶,以为安身之地。得荆州八郡,尚可抵挡曹操铁骑,不然凭区区一樊城,曹操一来,顷刻土崩瓦解,亮也束手无策。”

    刘备知道诸葛亮的话有道理,可他到底有不能做的道义理由,也有做不了的能力理由,他长叹一声:“取荆州谈何容易,孔明容我再想想吧。”

    诸葛亮不得已,他偏偏遇上一个仁德君主,舍不得卸下道义负担,若是曹操,一面和你推杯换盏称兄道弟,一面已把荆州上上下下换成他的人,一面已将不服顺的荆州旧人屠戮殆尽。

    诸葛亮在心底叹了口气,他起身道:“主公,今日事议毕,亮先行告退。”

    刘备忽然想起诸葛亮的家人今日接来了樊城,他不去看望家人,却被自己拖在这里说了大半日话,忙道:“孔明自去便是。”他又真诚地补了一句,“代问好。”

    诸葛亮笑着行了一礼,躬身走出了门。

    他和刘备住得很近,只有一条街,他因只一人,便觅了一所小宅。

    风起了,不冷,却很大,卷起了满地的尘埃,行人走在路上连眼睛都睁不开,躲躲闪闪地在房檐下踅来踅去。

    风幕遮盖了天地,周围的景物都变得模糊,像罩在一块纱布里,阳光也被这风阻挡出去,连太阳都被吹得无影无踪。

    “好大风!”诸葛亮叹道,把羽扇挡在头上,他艰难地朝前行走,头上的葛巾几乎要被风吹掉了,身体也随时可能被风卷到半空中。

    前面忽然冲过来一个人,两个人都没有防备,结结实实地撞在一起。

    “谁啊谁啊!”那人揉着肩膀,气不打一处出。

    诸葛亮也被撞得手酸脚软,羽扇挥挥面前的尘土,仔细一看那人,冷不丁吃了一惊,他失声道:“庞士元!”

    庞统唬了一跳:“你,是你……”

    “士元如何在这里?”诸葛亮惊喜地说。

    庞统朝旁边的房檐下走了两步:“我来此会一位朋友,才要回去……”他装作去挡风,却拿余光去打量诸葛亮。

    他想不到自己会遇见诸葛亮,这遭遇让他措手不及,他还没想好如何应对。

    “你如今在刘备处……”他有气无力地说,其实这恰恰是最令他困惑的一件事,他原来以为诸葛亮既追名逐利,和蒯家黄家攀上亲戚关系,总该借着他们的荫庇去荆州牧府中谋得要职,可诸葛亮数年之间竟不见任何入仕动静。待得庞统以为诸葛亮大约想当田舍翁时,他又忽然离开隆中,竟去投靠了潦倒寄寓的刘备,庞统也不得不慨叹诸葛亮屈才了。诸葛亮平生所举往往匪夷所思,非寻常之心可断可猜,庞统觉得自己仿佛从来不曾认识过诸葛亮,或者他以前认识的诸葛亮是错误的。

    “是。”诸葛亮笑道,他心里忽然不由自主地弹出一个念头,如果庞统也能来相助刘备,那该很好吧。

    庞统拱拱手:“天风太烈,我先告辞了!”

    诸葛亮追了几步:“士元去何处?”

    庞统略停了停,他回头凝望着那一片昏蒙的天空,风吹得他的头巾呼啦啦飞扬,如云般覆盖下来,遮住了一双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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