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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家四姐妹之四:谍医谋第8部分阅读

    盈泪,朱唇委屈的抿着,阿尔多看得一阵一阵心疼。

    “说什么傻话,我就是你的依靠。”他将她揽过来,紧紧抱在怀里,“听着,三天之后,我阿尔多就会成为草原上最大部落的酋长,南王将亲下诏书封我为王,你——就是我的王妃。”

    乌兰抬起头来,诧异地看着他。她没想到他会有这样的殊荣。

    在双盛国,除了南王和北王,还没有哪个酋长敢称王,而他阿尔多灭了古达,成为双盛最强大的酋长,想必南王不敢驳斥他当王的请求吧。

    乌兰猜的不错,事实上,南王看了阿尔多语气强硬的上书之后,根本没敢说半个不字,御笔一挥,就允了他像命令一样的请求。

    阿尔多将乌兰的诧异理解为惊喜,他抚着她的脸,傲气一笑:“王妃,你想做什么都可以,就是不要委屈了自己。”

    乌兰羞涩地垂下头去。

    阿尔多放声大笑,高声召唤府医来给乌兰治疗冻疮。

    乌兰的脸紧紧贴在他胸口,勾起嘴角,无声一笑。

    狐媚

    封王仪式将在三天后举行。

    三天是吗?乌兰冷笑。那么要加快行动了。

    他想在三天后获得无上的荣光,她便送他一个惊喜。

    府医在她手上轻轻涂抹药膏,手劲拙劣,弄得她又麻又痒,刺鼻的药味冲进鼻孔,她打了一个喷嚏。

    阿尔多在一边摆弄腰刀,闻声转头对她笑笑。

    他的笑容映在雪亮钢刀上,乌兰觉得那刀真亲切。她怀念她的小匕首。虽然没派上什么用场,但终究是个安慰。

    “我的小刀呢?”她没头没脑地问。

    阿尔多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她在找那把小匕首。

    第一次拥有她的清晨,他将那小刀捡起来,本来想随意丢掉,不知怎么却舍不得丢,鬼使神差地插进自己的靴筒里。

    如今见她问,他拍拍靴子:“在这里。算是你送我的定情信物吧。”

    乌兰嘟着嘴扭头,是小姑娘闹别扭的神态。阿尔多哈哈大笑。

    “既然你不还给我,那我用其他办法报仇好了。”过了一会,她忽然说。

    “报什么仇?”阿尔多诧异。

    “收拾木扬错呀!”她神色比他更诧异,甚至还有些责怪,“你该不会反悔了吧?你说我想做什么都可以的。”

    他不肯还给她匕首,她摸不准是他还没彻底相信她回心转意,防止她自尽,还是真要留着做什么定情信物。索性,她把要报仇的事情说出来,让他笃定她心思简单好了。

    “哦,收拾那个女人呀。”他点头,“她在暗室里关着,早晚是死,用不着你亲自动手。”

    乌兰赌气:“哼,我偏要自己动手。她如何折磨我,我就如何折磨她,我也要将她吊在柱子上挂一天。”

    阿尔多哑然失笑,似乎十分受用乌兰的撒娇赌气:“随你。”

    乌兰得意地晃晃脑袋,十足的小女孩作态。

    狐媚

    她心里却是凉的。

    木扬错再怎么跋扈,终究是他的原配。如今为了自己这个刚来不久的女人,他便可以如此薄情寡义,乌兰不禁为木扬错惋惜。

    可是惋惜归惋惜,仇总是要报的。

    在她离开之前,所有力所能及的事情,都要有个了结。

    乌兰低头看看自己被纱布包得肿肿的双手,叹口气。

    “这冻疮膏真有效吗?”她歪头问府医。

    府医跪着回话:“回四夫人,这是咱们最好的药膏,夫人好好保养着,不出半月就能痊愈。”

    “可会留疤痕?”她问出这句,阿尔多笑了,终于明白她在担心什么。

    府医有些呐呐:“这……夫人冻伤太严重,奴才不能保证没有疤痕,不过肿肯定会消……”

    乌兰皱起眉头。

    阿尔多不耐烦了:“必须不许留痕,否则我……”

    “算了,阿达。”乌兰打断他,“不要为难她。”她让府医下去。

    府医感激地看了她一眼,行礼退出。

    乌兰轻叹:“当日我在古达受过很重的伤,不过那里的军医会配一种药,可以驱痕的。如今……只好听天由命,希望不要留下疤痕吧。”

    她心里忽然一疼,脸上的神色也黯淡了一下。阿尔多以为她在惋惜自己的手。

    他怎么会知道她想起了什么人呢?

    “什么药?我找人给你配。”阿尔多问,他自信没有办不到的事。

    “人家那位军医的祖传秘方,岂是谁都能配的。”乌兰终于说出了重点,“要是能找到他就好了,用他的药,我的手肯定会好。”

    阿尔多揽住她:“这有什么难的,找到他不就好了,我这就着人去找。他叫什么名字?”

    “我只知道他姓温。古达人叫他温先生。”乌兰故意表示自己和温凉渊不熟,唯恐阿尔多想到别的方面去。

    可是这一个温字,说出口来,也叫她心酸难受。

    狐媚

    阴暗潮湿的牢房,腐败刺鼻的气味,沉重的铁门轰隆一声关上,光线便被隔绝在外。

    外面晴朗明媚的天气,对被关在这里的人来说就是梦中天堂。

    几个侍卫在前引路,婢女们小心提着灯笼,伺候乌兰在昏暗的甬道里前行。

    绝望的呼喊和濒死的呻吟从黑暗深处传来,乌兰的心不由缩紧。

    阿尔多说俘获的古达官员中有一些军医,可能会有温凉渊。他要派人去问,乌兰执拗着要亲自去找。

    “要是被人冒充了呢?给我配错了药,把冻疮弄严重怎么办?”她表示极度不放心。

    “找到了带来你面前,让你亲自过目还不行?牢房那脏地方岂是你能去的?”

    乌兰赌气:“我什么地方没去过!不让我去,就算你弄来药膏我也不用。”

    阿尔多对她的脾气十分无奈,他本是个非常没有耐心的人,却不知为何偏偏栽倒她手上。只要她执拗起来,他毫无办法。

    最终,他只得同意她亲自去牢中寻找。因为有事脱不开身,他派了极妥当的人保护着她。

    乌兰借着灯笼微弱的光芒,在潮湿粘腻的地上向前走。离关押古达俘虏的牢房越近,她的心跳越快。

    她希望能马上见到他,将他救出来。但又有些不希望在这里找到他——他受了那么严重的伤,被关在这里多日,肯定生死难料。

    “夫人,就是这里了。”狱卒禀报。

    “去问,有没有姓温的军医。”乌兰吩咐。“等等,”她又补充,“谁能说出他的下落,免去死罪。”

    狱卒领命,大声吆喝。乌兰心跳加快,紧张听着人群中的反应。

    小小一间牢房,挤着上百号人。古达城中的官员显贵几乎被一网打尽,褪去往日的光鲜,全都被扔在这个昏暗的地方等待行刑。他们身上名贵的香料味道,此时早就被腐臭取代。

    狐媚

    “夫人,没有。”狱卒很小心的禀报,生怕一个不留神,惹怒了这个酋长眼前的红人。

    乌兰当然知道没有。她那么仔细地辨认着每一个人,听着每一点动静,还是没有发现他的踪迹。

    他不在这里。

    她的心忽然空落落的。本是抱着满腹希望而来的,现在全都没了。

    在原地静默了一会,牢里呼救的声音吵得她心烦。她转身向外走去。

    不在牢里,会在哪里呢?

    她不敢想那个最坏的结果,却又忍不住不想。满胸满腹堵得厉害,她急冲冲走着,好想去山野间狂奔。

    铁门哐啷打开,猛烈的阳光射进来,晃得人眼前一花。

    阳光,黑暗,铁门的界限。

    乌兰忽然想到一个人。

    她在这样难受的时候想到那个人,只能说明,那人该倒霉了。

    她紧紧攥着拳头,指甲陷进掌中,掐得生疼。

    “去暗室。”乌兰面无表情吩咐。

    暗室里的情况比牢房还要糟糕。

    每日一次的饮食都是从室顶开口处吊下去的。被关在这里的人十有八九没有活路,看守才懒得发善心,每次都是草草将饭食坠下去了事。碗和杯子经常在下放过程中倾斜,汤汤水水泼洒出来,等落到地上,已经所剩无几。

    有人会在放下食物的时候,坐在开口下面等,饭食泼洒瞬间马上仰头将它们接住,飞速吞咽着。只有这样才能吃得饱一点。经常有人为了争夺那洒下的吃食,打得头破血流。

    这种卑贱的行为,木扬错鄙视到极点。可是她怎么会料到自己会鄙视自己呢,就像那天,她哪里知道自己一时气愤竟落得如此下场。

    自从被关进这个鬼地方,她就几乎疯了。

    年幼时,她是堂堂部落酋长的女儿。成年后,她是谕旨赐婚的府中正妻。骄傲跋扈如她,怎么会想到自己有朝一日被关在这种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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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文姐妹篇《宫医叹》《痞医乱》《毒医难》精彩进行中,欢迎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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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狐媚

    被关进来的第一天,木扬错整天都在吼叫发脾气,暗室里其他人嫌她吵闹,将她结结实实打了一顿。

    第二天,她整天哀哀地哭,又被打了一顿。

    第三天,她拒绝进食,没人同情她,自发将她不吃的饭菜拿去分掉。

    第四天,第五天……她终于开始和别人一起,提前坐在开口底下,等待泼洒下来的谷粒和水。

    室顶开口被打开的时候,外间充足的日光刷地一下灌进黑暗地牢,乌兰俯身向下望,赫然看见木扬错大张着口,和身边几个奴隶推来搡去。

    “他们在等上面扔饭食。”看守见乌兰有些疑惑,赔笑解释。

    乌兰被深深震撼了。

    那张扭曲麻木的脸,哪里还有当日飞扬跋扈的一点痕迹?

    她满腹的怒火一瞬间消失殆尽。

    木扬错,她好可怜。

    “将她放出来。”乌兰指指木扬错。

    看守有些搞不清状况,木扬错和乌兰之间的事,府里都传遍了,他以为乌兰今天来是要好好羞辱木扬错的,谁想到这位主子满脸不忍,竟然要放她出来。

    他看这些囚犯许多年,早就麻木了,哪里能理解乌兰的震惊。

    “这……夫人这……”看守为难了。下令关木扬错的可是阿尔多,这夫人的命令要不要听呢?

    乌兰皱眉:“快点。”

    看守忙安排人往上吊木扬错。先过了夫人这关再说吧,阿达的宠妾,他可得罪不起。

    木扬错被吊上来,洞口盖子重新盖上,将一片哀叫隔绝在地下。

    衣衫褴褛,披头散发,满身腥臭,伤痕累累,如今的木扬错,哪里还有一丁点儿酋长大夫人的样子?

    她在暗室待的久了,根本无法适应突如其来的阳光,用脏兮兮的手捂住眼睛趴在地上。

    乌兰看得一阵心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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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狐媚

    阿尔多惩罚木扬错的事,她原本漠不关心,今天甚至想来找木扬错发泄一番,可万万没想到这个女人已经变成这样。

    木扬错一点点移开挡在眼前的双手,试探着眯起眼睛,茫然看着屋中众人。

    她的双眼被阳光刺伤,流出泪来,将脸上脏污冲得一道一道。

    “还记得我吗?”乌兰看她呆呆的样子,直怀疑她是不是神志不清,接近疯癫的边缘。

    木扬错努力将眼睛睁大一点,困惑看着乌兰。

    忽然,她尖叫起来:“贱人——”她向乌兰扑来。

    看守一脚将她踢回去,骂道:“作死呢?”

    木扬错的身体极度虚弱,被这一脚踢的口吐鲜血,趴在地上起不来。她口中依旧在哀哀地叫着:“贱人——贱人——”

    看守再上前一脚,踢在她脸上:“住口!”

    木扬错说不出话来了。乌兰挥手止住他。

    不久前还在踢打乌兰的人,如今却成了别人脚下的囚徒,乌兰不想再折磨她了。

    “将她带回原来的住处吧,着人好生伺候。”乌兰吩咐婢女,转身走出门。

    乌兰发现自己心肠还不够硬。当日若不是被救得及时,她便死在木扬错手上,可如今地位转换,她却下不去狠心。

    木扬错不过只是个笨拙可怜的女人,既然自己没有死,那也不必找她算账,各安天命罢了吧。

    她的计划里,于是少了木扬错这一环。

    温凉渊,大概是找不到了吧。乌兰轻轻叹息。图哈拉,木扬错,接下来的呢?该是阿尔多。

    他毁了她奔赴王宫的梦想,毁了她为家族复仇的希望,毁了她在双盛唯一的温暖记忆,毁了她的清白。

    这个残暴的男人,她该如何报复他?

    狐媚

    阿尔多晚间回到大帐,先抱住乌兰灌了一口烈酒。看着乌兰被辣的咧嘴,他哈哈大笑。

    “听说你把木扬错放了?”他问。

    乌兰点点头:“我去看她了,她很可怜。”

    “今日滕江来找我,非要让我放了她,被我骂出去了,谁料你这边却自己动了手。”阿尔多坐在案旁,将乌兰抱在怀里。

    乌兰诧异:“我做错了,给您添麻烦了吗?”

    “没有没有。”他抚了一下她的脸,“不但没麻烦,反而帮了我。滕江那个性子,今天被骂回去,明天肯定还会来磨,你替我省了许多事。”

    “哦……原来关着她,会有麻烦的呀,那还是我给您添麻烦了,您关她不就是因为我。”她委屈的低下头。

    阿尔多失笑:“也不全是因为你,她行事太乖张,我早就想惩治她了。”

    乖张?乌兰暗自好笑,若论乖张,谁比得过你阿尔多。面上她却未露出来,只问:“可不是迟迟没动手么,想必是惩治了她会有麻烦吧?”

    阿尔多一挥手:“哪里算什么麻烦!滕江觉得她是金图部落酋长的女儿,关了她会引起金图不满。我怕什么,明天,我就是南王亲封的安国王了。”

    “恭喜阿达。”乌兰笑着给他添了一杯酒,亲手奉到他唇边。

    阿尔多一口饮尽,深深吻住她。

    乌兰一改开始的冷眼,变得顺从柔美,让他比得了安国王的名头还高兴。

    乌兰闭目,掩住眸中杀意。任他灼热的气息拂过她的唇,她的颈,她的锁骨与肩头。

    明天的封王仪式,她很期待。

    【杏的碎碎念】

    今天的十更终于终于结束,撒花打滚庆祝,终于终于在0点钟声敲响之前完成任务。欧也,大年初一,我坚持下去了,我好伟大(__)感谢趴在电脑前等文的亲们,群么群么~~~~~拜个晚年,大家过年好,哈皮妞叶~~~~~~~~~~

    宴杀

    为了进行封王加冕仪式,拓陀城的西南角上起了一座高台。青石玉壁,檐庑飞天,几百个台阶绵延而上,直通顶端大殿。

    南王都城派来的使者面南而立,用洪亮的声音念出加封诏书。阿尔多立于使者面前,听他念完,并不按礼制跪下接旨,冲着使者平伸双手,示意将诏书交到他手上。

    使者迟疑了一下,终究不敢违逆,重新将诏书卷起交给阿尔多。

    到任何地方都如南王亲临的使者,第一次在阿尔多面前失去了象征王权的尊严。

    阿尔多结果诏书,待使者将安国王玉冠戴在他头上,转身对着天空放声大笑。

    台阶下跪伏的拓陀官员们,一齐下跪,山呼“安国王威震天下”。

    礼赞声穿透天际,响彻拓陀治下每一个角落。

    觥筹交错,胡琴悠扬,俊俏婢女鱼贯穿梭,冗长的加冕仪式结束后,当天晚上,阿尔多的府第内举行了盛大晚宴。

    阿尔多头戴玉冠端坐主位,下首南王使者和滕江大人分列两侧,身后依次是拓陀贵族以及四面八方赶来祝贺的客人。

    冲天的酒气,震耳的笑声,席间气氛热烈,酒杯换成了海碗,后来有人喝得兴起,直接端着酒坛往口中灌。

    阿尔多意气风发,凡有人敬酒,一概不辞,端起碗一饮而尽,不断博得大家喝彩。

    婢女朵玛从帐后走进,跪坐在阿尔多身侧替他斟满酒,附耳对他说了几句话。

    阿尔多眼睛一亮,拊掌大笑:“速来!”

    朵玛领命去了。阿尔多满面兴奋望着大帐门口,目光穿过高高掀起的帐帘,注视着广场上的一丛丛的篝火。那里烤肉香气弥漫,男男女女围着火堆跳起胡地歌舞。

    他可不是在看那些男女,他在等待一个人的出现。

    广场上的喧嚣声渐渐平息,群舞的人们停下来,围坐在篝火旁交头接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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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宴杀

    席间宾客发现了阿尔多和外面的异常,面面相觑,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一阵胡琴声忽然拔地而起。

    那不是无法归家的旅人所弹出的悲凉哀婉的调子,而是几百个琴师一起奋力弹出的声音,如惊涛骇浪,如万马奔腾,忽地奔袭而至,让人猝不及防,为之一震。

    席间人不由停下了手中动作,酒壶倾在半空,海碗停在嘴边,切羔羊肉的小刀只陷下去半寸,所有人都愣住,举目望向帐外。

    偏偏那帐外却只有篝火与围坐的男女,无一个琴师的影子,而琴声却无孔不入的,铺天盖地的霸占住整个夜空,劈头盖脸向众人扑来。

    宏大的,铿锵的,一波接着一波,若海边新潮,无止无息,本以为这一段已经奔放响亮到极限,却不料下一段袭来,比之前更要催人心肺。

    草原上的人,对这胡琴之声最为亲切,琴弦一响便知其意,何况是这样宏大的奏法。

    所有人都沉浸在这琴音之中,仿佛置身天高地广的茫茫草原,御马奔腾。

    奔腾,奔腾,前面是无边无际的绿野,后面是绿野的无边无际。天际远山,高空雄鹰,这是草原儿女最为之心动的情景。

    众人正听得热血不能自已,琴声毫无预兆地戛然而止,让人心中不由一紧。

    然后,再无半点声响。

    这一停,比刚才的乐起更加突兀,席间宾客再次愣在当地。

    帐中静得不可思议,连广场上篝火的哔哔碌碌似乎都可以听见。

    正惊诧间,一丝细细的笛音,从不知何处冒了出来。它细得像几不可见的蛛丝,让人直以为是自己的幻觉,仿佛随时可以消失似的,呼吸重一点,就会把它吹散。

    那笛声以极慢极慢的速度渐渐由弱变强,慢的让人几乎不可忍受,却又恰到好处的滑过忍耐界限的边缘,一点一点,一声一声,真真切切传入人们耳中。

    宴杀

    几百胡琴所奏的,是双盛国广为流传的赞礼之乐,苍茫嘹亮,乃出征及凯旋时阅兵而用的军歌。

    而这一丝笛声,却是不知名的南国曲调,若万军之中袅娜柔软一点红颜色,那胡琴越是铿锵,便越显得笛声婉转悠扬。

    席间大多人皆没有去过汉地国度,不知宛转流水烟雨迷蒙是如何景象,却也被这笛声勾起心底最温暖柔软的记忆,就算是征战沙场不解风雅的汉子,眸间也有了一丝缠绵。

    笛声细细,绵密悠长,余音尚萦绕在人耳边,温柔的歌声接着响起。

    秋江岸边莲子多,采莲女儿凭船歌。

    青房圆实齐戢戢,争前竞折漾微波。

    白练束腰袖半卷,不插玉钗妆梳浅。

    归时共待暮潮上,自弄芙蓉还荡桨。

    归时共待暮潮上,自弄芙蓉还荡桨。

    …………

    水一样的声音,温软,清甜,含着少女稚嫩,却又夹一丝慵懒,细细吟唱,沁人心脾。

    唱的是汉地七言诗,席间无人听得懂,却都像完全听懂似的,深深沉浸在歌声之中。

    归时共待暮潮上,自弄芙蓉还荡桨。伴着最后一句歌声,白衣乌发的女子旋转着进入帐中。

    身后四个舞女手持巨大花篮,无数花瓣堆砌其中,轻盈飘至,满室香风。

    胡琴再起,此次却是比笛音更柔软的声调,奏的是南国软曲,偏杂着北地特有苍凉之感,缠绵细腻,别有韵味。

    女子随琴而舞,白纱裙无一点繁杂坠饰,衣袂翩翩,水袖柔长,飘飘若仙。

    她旋转得仿佛一朵开放在清晨的玉兰,飞扬的裙裾是纯洁花瓣,眸间盈盈是晨光下闪烁的露珠。

    舞女们众星捧月般围着她,绿衣飘袅,越发衬得女子圣洁如仙。

    花篮忽被高高举起,舞女们围绕着女子飞舞,将蓝中花瓣洒向空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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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章七言诗摘自唐代张籍《采莲曲》

    宴杀

    赤,橙,黄,绿,青,蓝,紫……

    花瓣纷纷扬扬飘落如雨。

    漫天花雨下,是女子明媚出尘的笑颜。

    阿尔多定睛,贪恋着看着乌兰轻舞,步步生莲。

    席间众人也看得呆了,他们见惯胡地女子奔放之舞,何曾领略过这种柔媚风情。只觉先闻其声的出场已是不凡,何况是这样清秀婉丽的艳色。

    南王使者已然不知所食何味,手中酒杯倾斜了也不知道,只定定看着场中女子一举一动,任由杯中之酒像细泉似的流在桌上。一旁伺候的婢女先反应过来,忙伸手给他扶正,使者这才回过神来,尴尬一笑,复又继续盯着乌兰。

    就连年过半百,一向老成持重的滕江大人也沉溺其中,满面惊艳之色。而他身边伺候的泰格,眼中满是赞叹的神情,可欣赏中却又带了几分探究。

    乌兰灵巧穿梭于花雨之中,水袖伸卷,柳腰柔若无骨。当最后一片花瓣飘摇而落,地上已是一片花海。

    轻抬莲足,乌兰围着全场转了一圈。衣袂飘举,席间每个人都感到自己脸上被柔软的水袖拂过,清凉的香气萦绕鼻端,经久不绝。

    旋转着回到场中间,缓缓折下腰去,乌兰一身白衣扑散在花海之中,玉簪挽住流云一般的黑发,定格在当场。

    她的脸色稍稍泛红,为清淡之美填上一抹丽色。

    乐声渐止,归于无声。

    有人率先反应过来,大声叫好,一时间满堂喝彩。

    阿尔多眼中掩不住的欣喜,却注意到乌兰微微起伏的胸口,知她有些劳累,关切道:“身子还没全好,赶快来这里坐着。”

    谁知乌兰却一动不动,众人正诧异间,高亢的胡琴声忽地又起,尖尖细细,直冲天际。

    乌兰蓦地旋身而起,水袖狂卷,瞬间将地上花瓣尽数卷入袖中。

    轻进,微退,左折,右舞,长袖忽伸得笔直,忽飞速收卷。

    宴杀

    几起几落过后,乌兰忽然笑了,笑眼扫过席间每一张桌子,她回身再舞。

    众人随着她的目光看向酒桌,这才发现,原来乌兰水袖飞卷之间,已经将袖中大半花瓣散入各人酒杯之中。

    每人杯中都是层层叠叠的柔嫩娇花,各种颜色纷杂在一起,香气扑鼻。

    众人惊艳的神色已经到了极致,注视乌兰的目光就像在看神仙。

    乌兰柳腰一扭,几个旋身来到阿尔多案边,左手执起杯中之酒,右手揽过阿尔多脖颈,温言道:“王爷请。”

    阿尔多喜不自胜,一饮而尽。酒中花瓣粘在他唇边,乌兰纤指一抹,尽数抹进他的口中。

    他趁势握住她的手,放在唇边亲吻,乌兰微笑挣脱,食指顺手在他颈后一点,嗔道:“别急,还有。”说着飞旋离开他身边。

    琴声急促起来,乌兰飞旋的舞步越来越快,翩若惊鸿,让人眼花缭乱,只觉得到处都是她倩丽的身影。

    越来越急,越来越急,只听铮的一声,琴声急收,乌兰满袖花瓣再次飞扬而出。

    纷纷扬扬如絮轻落,乌兰的舞蹈也在这一刻终止。

    阿尔多杯中又是一层花瓣。

    乌兰移步上前,执起酒壶将杯注满,献到阿尔多面前。

    阿尔多再次将这一杯别出心裁的花瓣醇香一饮而尽,而后捉住乌兰的手,笑道:“这次完了没有?”

    乌兰另一只手轻拍他的胸口,纤指在他胸前重重一点,将他推开半分:“还没。”

    她另拿了杯子倒满酒,站起身来,立在阿尔多案边,向场中诸人道:“请各位大人共饮此杯,恭贺安国王加冕,福寿安康。”说完将杯中玉液仰头饮尽。

    众人见状,纷纷口中称贺,拿起桌上洒满花瓣的酒一干到底。

    酒香醇厚,花香清雅,混在一起喝进腹中,是说不出的香甜之美。

    宴杀

    乌兰轻轻福身行礼,感谢众人捧场,而后坐到阿尔多身边,软语绵绵:“王爷,乌兰这个贺礼可还好?”

    阿尔多揽过乌兰,满心满眼的知足,哈哈笑道:“简直好极了!”

    乌兰笑说:“那,乌兰可要讨赏了。”

    阿尔多刮刮她鼻子:“要什么,随便说!”

    “乌兰要王爷给个面子,喝了这杯酒。”她将杯中再次倒满,“王爷肯赏脸,就是给乌兰最大的赏赐。”

    阿尔多毫不迟疑,就着乌兰的手将杯中酒喝得一滴不剩。

    乌兰面露喜色,捉住他的手,在他掌中重重按了一下,附耳道:“今后,王爷可要把乌兰放在手心里。”

    阿尔多紧紧握住她的手,在她耳后轻吻。

    席间多人知道乌兰是阿尔多近期最宠爱的女人,见两人当众亲密,也不在意,继续喝酒吃肉。

    只有滕江大人脸上露出不高兴的神情,拿起酒杯咕噜一下饮尽,然后重重放在桌上。

    贴身随从泰格忙轻扯他的衣角:“大人……”

    滕江长叹一声,继续低头喝闷酒。泰格探寻的目光轻落在乌兰身上。

    这边的动静阿尔多尚未注意,乌兰却是觉察到了,她笑着瞟了一眼花白胡子的滕江。

    因为木扬错的事,滕江曾在阿尔多面前直言乌兰红颜祸水,传到乌兰耳朵里,她只是一笑。纯良之臣自古就不缺,缺的只是肯定听逆耳之言的主子。

    乌兰暗叹一声,你大概是跟错人了,别过头去继续给阿尔多斟酒。

    然而眼风过处,却蓦然一惊。

    滕江身边那个随从扮相的人腰间,竟挂着鹰蛇交缠图案的羊骨小饰物。

    她惊疑地打量那个随从,却见那人也正看着她。

    滕江手抚腰间配饰,冲着乌兰微微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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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乌兰笑着点头,像应付席间每一个人的示好,然而转过头去的时候,心却跳得厉害。

    那个春雪初融的午后,她倚在窗边看梅花。

    他坐在桌边喝她亲手沏的茶。

    用胡地茶砖冲泡的,不是新鲜茶叶,他却喝得津津有味。

    自从她拒绝和他谈论进宫的事后,两人相见总是沉默的时候多,好在她也不喜多言,他亦是惜字如金,所以默默相对倒也没什么尴尬。

    他那日不知怎地,忽然从颈间贴身处掏出一个小布囊,郑重打开捧到她眼前:“给你一个。”

    她低头看,见是一对骨头胸坠,精细雕刻着鹰蛇交缠的图案。她满眼疑惑地望着他。

    他说:“我阿妈给的,一直带在身上,如今给你一个。”

    她摇摇头,说不喜欢,忽略他眼中失望的神色。

    “我阿妈亲手雕刻的,虽然不名贵,但保证天下只有这一份。”

    她依旧摇头。

    阿妈给儿子的饰物,又是一对,那当然是要等儿子找到心爱的姑娘,两个人一人一个的。她怎么会不明白?

    以后两人各奔前程,不知会不会见面呢,她怎好要了人家的东西。

    那次之后,他又变着法的给了她几次,都被她拒绝了。

    经了这么多事,她几乎忘了那小骨饰,如今却在意想不到的时候忽然看到。滕江身边的人,身上怎么会有布赫的东西?!

    晚宴因为乌兰的献舞,气氛越发热烈,一坛坛的酒被搬上来,瞬间便空。

    乌兰坐在阿尔多身侧,温柔笑着应付诸人不断敬酒,心思却不由自主总往滕江那边飘。

    一舞之后,她以为她在拓陀部落的所有事情都尘埃落定了,可似乎有些节外生枝?

    滕江的随从,那样的饰物,那样的眼神,他到底是什么人?

    飞速飞速飞速码字中,今晚这几章写得很有爱,很有爱很有爱,就是更新太晚了,今天12点前肯定更不完10章了~~~~(>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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