鹅毛小说网 > 历史军事 > 四爷正妻不好当 > 四爷正妻不好当第45部分阅读

四爷正妻不好当第45部分阅读

    空着的园子,顺手点了个离得最近的:“先叫人去收拾出来,搭了棚子,找几个会农事的太监来看着,得空就带着弘昭过去看看。”

    胤禛心里想得更多些,他画《耕织图》的目的不过因为最近风头大盛,这样下去下一回掐起来的就是他跟太子了,这才像前世似的携家带眷,正好把他跟周婷还有弘昭几个全画到图里头去。

    康熙还真吃这一套,他从畅春园到圆明园来,看见那个小园子,很是称赞了胤禛一番,胤禛把周婷那套理论一说,康熙的嘴角勾了起来,把嫡出的几个孩子都招到了面前。

    大妞二妞跟弘昭早就已经打扮好了,五阿哥太小,包得红通通,像只大红包似的,只由奶嬷嬷抱到跟前代跪行礼。

    大妞二妞跟康熙熟得很,大妞拿了字帖给他瞧,让他看自己写得顶天立地的“福敏”两个字,二妞跟着丫头学会了打络子,小小一个方胜结,上下都串着碧玉珠子,硬要给康熙系到七事上去,仰着脖子等夸奖。

    弘昭说话还得大妞二妞帮着解释,他却捏了康熙的衣角,一脸得意的告诉康熙,他小人家正在养蚂蚁崽子。康熙大乐,胤禛一面笑一面使人把那个古怪大玻璃薄屏拿了过来。

    周婷答应了弘昭让他养蚂蚁,就找机会招了冯氏过来,把这话当成笑话似的说给她听,冯氏听了果然拿出办法来,拿玻璃压得薄薄一层,里头填上白色细沙,找到一窝蚂蚁整个放到里头。

    弘昭得了这个乐得什么似的,周婷却只许他背完了书玩上一会儿,有时候还要拉着说一说蚂蚁的习性。

    这东西就是胤禛见了也要惊叹,那一窝蚂蚁在里头呆了小半个月,早早就把一个连着一个的洞给打好了,因玻璃压得薄,全展示在弘昭眼前,他现在已经能指出蚂蚁在哪里藏食,又把哪里当大通铺了。

    黑布一掀开来,康熙都吃了一惊,弘昭拉着他的手指点,这个是藏食的,这处是生小蚂蚁的,这一处还在继续盖房子。

    胤禛袖着手笑眯眯的告诉康熙,这原是孩子的玩意儿,却不知这小小的虫子竟也有这样有序。康熙先是站近了看一会儿,复又指一指蚁巢:“这东西到好,哪儿做的,进一个上来。”

    说着抱了弘昭到膝盖上:“酸梅汤竟还会养蚂蚁。”又摸他的头,冲着胤禛点头:“是个聪明孩子。”

    作者有话要说:

    让心情好起来的办法

    果然只有吃和买

    体重上升,荷包空空

    143

    弘昭得了夸奖在康熙面前更加放得开了,面对胤禛他还有些发怵,胤禛待他不如待两个妞妞那么随意,常要抽一回书来考考他,若有背得不顺溜的,或是不解其意的,还要罚他多背几遍。

    康熙在面对孙辈的时候显得尤为慈眉善目,上了年纪的人对小娃娃更宽容,弘昭又生得虎头虎脑圆嘟嘟胖乎乎,他抱一抱他,再摸一摸头夸奖两句,弘昭马上就对这个玛法生出亲切感来,捏着他的手就不肯放,说了好些他养蚂蚁崽子的经验。

    有些是他自己发觉的,有些是周婷跟他说的,大妞还能凑上去跟他看一回,二妞却是一看见这东西就害怕,瞪圆了眼睛往后缩,宁可独个儿跟小猫小狗一处耍也不要去屋子里头跟大家伙儿一起看这些小虫子挖洞储备粮食。

    胤禛在康熙面前作了慈父,此时也要换一换脸当一回严父,他皱了眉头:“今儿你的书背了没有,这会子玩过了,等会儿不许再碰。”

    弘昭听他这样说话也不挂脸,只面对着康熙转眼睛,可怜巴巴的好不惹人喜欢,康熙捏捏他胖乎乎带着肉涡涡的手,称赞一句:“见微而知著,这东西虽看着胡闹,却还胡闹的有些意思。”若不是弘昭玩这个,谁会知道小小蚂蚁也竟有如此智慧。

    胤禛心里得意,面上不显,汗阿玛既开口要了一个过去,定是觉得这东西与寻常玩物不同,就是他也能以此说几个道理出来,往这上头引总归没错。

    康熙果然夸奖了弘昭,又听胤禛话里的意思是这小人儿已经开始背书了,就问弘昭读得什么书,弘昭从会背会认开始就时时面对胤禛的抽查,康熙看着又比胤禛和蔼许多,当下背着手开始背起书来,背上一段就晃一下小圆脑袋。

    弘昭刚刚开始学弟子规,不过学了一篇,才刚会念“圣人训,首孝悌”这几句话,里头的内容虽知道的不少,却是从弘时大妞二妞嘴里听到的一鳞半爪,自己还不能背诵全篇,此时挺一挺胸,把滚瓜熟的三字经翻出来背给康熙听。

    寻常孩儿到了四五岁也不过读两句三字经启蒙,弘昭一字不漏的背完已叫康熙面目含笑,又伸了手去摸他的头顶:“这里头的意思,你可全知道了?”

    弘昭歪着小脸看一看胤禛,嘴里嗫嚅两句垂了头不敢问,康熙眼中带笑,看了看胤禛又给弘昭撑腰道:“你有什么尽管问,你阿玛的也是玛法教的。”这倒是真话,前头几个儿子生出来的时候,康熙再忙也要时时叫到跟前来看一看的。

    大阿哥三阿哥是养在外臣家里的,当时想着离了宫好养得活,一直等到不易夭折才抱回宫来。太子是个宝贝蛋,自然要放在康熙身边,他小时候就住在东梢间里头,离康熙就隔着一个正堂,走路捏笔全是康熙手把手的教着来的。胤禛虽比不过太子,却比大阿哥三阿哥幸运的多,正经在康熙跟前长大的,小时候教两句启蒙诗文再寻常不过。

    弘昭眯一眯圆眼睛,咬了手指头:“香九龄,能温席。我想学,为什么阿玛不让呢?”说着仰了头看着康熙:“我给额娘温席了,额娘还夸我乖,为什么阿玛不夸?”

    小孩子躺到床上能挨几刻,再说了,天刚冷下来周婷屋子里的丫头就拿了炉子出来烘被子,等到周婷胤禛上床睡觉的时候,被窝里头早就暖烘烘的了,哪里要弘昭充作小汤婆子。

    他虽是从心底里想跟额娘睡,但说出来却是一片孝心,周婷自然高兴,可这小的一睡着,周婷就心软的不肯把他抱出去了,胤禛只能隔着一床被子,看着老婆干瞪眼。这事儿有了一回,他就再不许了,谁知道弘昭存在心里,这时候问了出来。

    康熙一时不知该怎么答他,眼睛一瞥瞧见胤禛窘着一张脸,神色尴尬的以手作拳放到嘴边咳嗽了一声。弘昭乌溜溜的眼睛还盯着康熙,脸上满是不解,阿玛额娘都说这是黄香孝顺父母,怎么到他这里,就不可行了?

    他是真疑惑,康熙却不能答他,这倒有些往闺房之乐上头去想了,哪家的公爹也没这样不庄重的讨论儿子的房里事,嘴上避开了说,却瞧着胤禛的脸越想越乐,微笑道:“黄香九岁方知温席,弘昭现在就知道效仿真是个孝顺孩子,”说着顿一顿道:“等你九岁了,就能跟他一样了。”

    到弘昭九岁的时候,怎么也该晓事了,到时候就不会再问出这样的问题来。弘昭一脸失望,望着康熙的眼神充满了怀疑:“阿玛也是这样说的。”说着又挪挪脚尖儿:“我问了姐姐,姐姐说,我在,阿玛就不能把小弟弟塞到额娘肚子里了,我家的小宝,就是这么来的。”一本正经的点头:“让额娘生小弟弟,这是不是孝?”

    一屋子的下人都垂下了头,梁九功魏珠几个更是转过脸去,康熙抚掌大笑:“这不是你孝顺,这是你阿玛孝顺玛法呢。”

    弘昭不解其意,见一屋子人都在笑,自己也跟着乐起来,康熙解了身上挂着的玉佩,塞到弘昭手里,见自己近来越发老成持重的儿子耳朵都红了,哈哈一笑,站起来拍拍他的肩膀:“这些个兄弟里头,只你最叫我放心。”

    “这话儿臣实不敢当。”胤禛赶紧退一步要行礼,康熙一伸手托住了他,原年轻的时候,胤禛还得过“喜怒不定”的评语,年纪渐长人也越发沉稳起来,从头数到尾,这些成了亲的儿子里头,只有胤禛既理得好家又担得起事儿,康熙刹时间倒生出许多感慨来。

    把头一转,正看见三个孩子凑在一处,二妞偷偷弹着弘昭的脑门,嘴巴贴到他耳朵边上嘀嘀咕咕,似是正在责怪他,弘昭摸着脑袋不知所措,大妞把他拉得远些,给他揉揉脑袋,摸了荷包里头装着的福桔饼哄他。

    胤禛清一清喉咙,三个孩子赶紧站好,康熙倒觉得这些小儿女态最是天真质朴,招手把他们叫过来:“咱们一处摆饭。”

    这可是少有的事,皇帝从不与人同桌吃饭,这是宫里头的规矩,就是皇太后想一处吃,也得分开两张桌子摆,胤禛刚要辞,康熙就摆了摆手:“既是家宴,就照着家宴的规矩来。”

    周婷是不能跟他们一桌子坐的,因康熙没传福雅几个到前头去,她就在后头支了膳桌跟揽了弘昀弘时一处用饭。

    弘时有些恹恹,时不时抬眼看看周婷,知道康熙要来,他已经背了好几天的书了。周婷心里明白却只摸了他的头,叫人抱最小的五阿哥抱了出来,他这会子连小名儿都没有,全只小阿哥小阿哥的叫着,弘时见了他倒是略开怀一些,弘昀却紧绷着一张脸,福雅看了他几回,他也没露个笑影儿出来。

    在吃什么上头周婷费尽了心思,既要跟御膳分别开来,又要做得精细贵重,康熙吃饭有一条规矩,不当季的不吃,比胤禛难侍候多了。这时候的天儿,哪里来的当季菜蔬,荤菜却不易多,吃了油大,更不宜养生。

    是以这一桌子菜,就是以清淡为主,胤禛亲给康熙挟了一筷子燕窝火腿鸭丝,弘昭坐在特质的高凳子上头,有样学样的拿了乌木筷子也给康熙挟了筷菘菜,晚菘最是肥厚,拿老鸡汤吊出味儿来,闻着就引人食欲。这时候刚封河,正是鱼身上膘最厚的时候,剔了肉下来做三鲜丸子,主食是拿野鸡汤下的银丝面。

    康熙本来舌头挑剔,这一餐倒吃得满意,抹了嘴儿又尝了一块人参茯苓八珍糕,弘昭早已经被周婷训练着自己吃饭了,他用的筷子是特制的,短而轻,正合适他的手,这时候使起来一板一眼,身边虽站着小太监也只挟菜到他碗里,并不用人喂,康熙瞧了几次又多出几分欢喜来。

    吃罢饭,康熙却提出来叫周婷到前头请一请安,还点了弘昀弘时一道来,周婷很快得了信,因早早就准备着,一整身都是妥当的,赶紧携了孩子的手出来。

    弘昀离得远些,弘时却挨在周婷身边,语气亲昵的问道:“额娘,这回是不是该我背书了?”周婷给他理理衣襟,冲他笑一笑:“别怕,到时候皇玛法问了,你再背。”

    她身上一件雪里金遍地锦滚花狸毛长袄,头上凤钗压鬓很是端正大气,膳桌本就摆在水榭里头,叫康熙一面看着雪景一面用膳,远远的就见丫头撑着伞引周婷过来。

    一片白雪里,单只她扎人的眼,胤禛立在水榭里头眼底噙着笑着,见弘时托着周婷的胳膊,心里满意极了。

    胤禛瞧见的,康熙自然也瞧见了,他记性最好,往往别人都忘了,他却还记得清楚,看一看弘昀再看看一弘时,心里已经有了个底,等人到了跟前请过安,再问一问课业,立时就分出了高下来。

    弘昀身子弱,到周婷身边的时候已经四五岁了,一直没有正经启蒙过,倒是弘时跟大妞二妞相差不多,又是从小就养到周婷身边的,早早开了蒙,跟大妞二妞一起读的书。

    康熙心里自有一杆称,两下比较,心里暗暗点头,算着日子,年纪小的这一个倒是由周婷带大的。他原就感慨,这时候更觉得妻贤方能助夫,想想老八,年纪这样大了,媳妇才刚刚怀上。再盘一盘其它儿子,老四家真算得是头一份了。

    感慨过后就是叹息,若是太子也有这样一个额娘在,也不会这样。接着又想到了大阿哥,心里感叹更甚,也不是所有女人都能把孩子给养好教好,这样想着又摸一摸弘昭的头,冲着胤禛微微颔首。

    144

    自康熙回了畅春园,弘昀就病倒了。先时周婷见他食欲不佳,还以为是天冷了的缘故,专叫人给他做了一碟子麻辣鸭丝儿,好叫他开开胃,谁知他还是恹恹的提不起精神来。

    弘昀原就与周婷隔着一层,平日里虽也来请安,却不如弘时跟周婷亲近,周婷也察觉到了他是为着弘昭更受重视而精神不振,却并没打算去开解他,作孽的不是他,是给了他这个庶出身份的人。周婷再想粉饰,也不得不承认,她更重视自己的孩子。

    等到地上落雪积到三四寸的时候,弘昀夜里吹了风,第二天就病了。人一多病就易多思,他自来生得弱,几乎是从胎里就带着病,还喝着奶呢,就要佐着餐儿喝药了,也因此变的心思敏感,最会揣度别人的意思。

    弘昭由胤禛领着先去,还被康熙抱在腿上,眨巴着眼睛看两个哥哥,弘时还冲他笑笑眨眨眼儿,弘昀却是笑不出来的。再由周婷领了过去,他们也是排在后头的,康熙问起话来也不过是泛泛而谈,问他读了些什么书,又说一回教他师傅的学问不错,就此没了下文,就连打赏也比不过弘昭这么个小孩子。

    弘时心宽,又一向跟周婷的几个孩子走得近,虽也知道自己不是额娘亲生,但平时相处起来并不觉得,周婷处事公平,弘昭若有惹了他的地方,她也是要板着脸训斥的。

    弘时得了各色如意的赏就把原先那点不高兴扔到了脑后,又问大妞二妞之前都说了些什么,听到弘昭背的是三字经,得意的比一比自己读的书,觉得还是自己更强些,扭头就又跟弘昭玩到一处。

    弘昀心里却颇不得意,他年纪渐大身子倒比小时候强了好些,原来半天的课慢慢上足一日,只弓马还不能习。他是最大的孩子,平日里师傅却拿他跟弘时一样待,他身子虽弱性子却犟,见师傅拿他跟刚开蒙的弟弟比较,铆足了劲背书抄书,又为了康熙要来,连着好几天点灯熬蜡的挨到下半夜,就为着能在康熙面前露一露脸。

    弘昀就是跟自己的亲弟弟也要争上一争的,何况是弘昭。他准备了那么久,谁知道康熙问他的跟问弘昭的竟然一样,两人没差多少,同一个师傅教出来的,平日里读得又是一样的书,自然是同一个回答,康熙虽没说什么,他自己却觉得羞愧。

    那点不平之意,越存在心里就越是纠缠着不去。思虑伤身,更何况他本来身子就不壮,又值冬日,夜里读书着了凉,初还拿一口气撑着,等这口气郁结在心,还没来得及灌姜茶疏散出去就病倒在床上。

    大格格这里比他心情更坏,她一向跟弘昀最是亲近,心里明白他这是为的什么。初时弘昭几个往前头去她还为着弘昀弘时提心,虽说弘昭占了嫡字,却是稚子,弘昀弘时都已经正经读书了,心里暗自巴望着这两个弟弟能在皇玛法面前露露脸,得一二句褒奖,她自己面上也有光。

    周婷一整身穿得齐全,她也早早收拾好了,在暖阁里头等着,冬日里新作的蜜合色撒金长袄,头发挽在脑后梳着大辫,钗环齐全,脸上敷了细细一层茉莉粉儿,却偏偏干坐了一天,直到康熙回畅春园去,也没轮着她往御前凑一凑请个安。

    也不怪康熙胤禛,大格格就是个庶出女,以后顶了天也就是个多罗格格,按着指头数一回,康熙的孙子都认不过来了,哪里会去记庶出的孙女儿。大妞二妞若不是占着双生子的便宜在康熙面前挂了号,又讨了皇太后的欢心,哪里能时时往他面前去。

    道理她都明白,心头却忍不住郁郁郁寡欢,戴嬷嬷错眼看了几回,知道这个主子又犯了脾气,好声好气的劝是没用的,只能把话往难听了说。

    冰心玉壶两个跟她时间久了,也知道大格格这个毛病,什么事不扯开了皮露出里子来,这位主子再转不过弯来的。等到周婷又得了一回康熙借着胤禛生辰赏下来的东西,三人就在大格格面前你一言我一语的扯开了。

    冰心拿了赤金镶莲花纹的项圈嘴里称赞:“福晋待格格真是好呢,中秋的时候我瞅见东宫三格格有一个仿佛的。”东宫的三格格是正经嫡出,将来要做固伦公主的,拿了她比,自然就能明白周婷的手有多松。

    大格格抬眼一看,先是怔又露了几分笑影,戴嬷嬷这才说:“满四九城看一看,哪一家的福晋,也不如咱们家的齐全。”两人还待再说,大格格皱了眉头,复又松开:“嬷嬷好意,我也不是个笨的。”她心里全明白,只是没见着康熙的面,脸上有点抹不开的意思。

    弘昀跟她相处得最多,两人愁到一块,言语间却不敢露出来,心情却是受了影响的,弟弟比姐姐还不如,越想越钻牛角尖儿,发热的时候嘴里还在胡言乱语的背书。

    若说有谁还记得李氏,那除了大格格就只有弘昀了,弘时太小,对这个亲生母亲一点印象也没有,他身边的下人也不会跟他提这些。只有大格格,背着人的时候还要提上两句,一个是从来没见过的,一个是照顾你吃穿又温和待你的,弘时听一二回心里还有些思量,等到听得多了,又还是向着周婷去了。

    大格格怎么也不敢提李氏是为了什么死的,说来说去就只有额娘也是念着你的,最放下云云,她知道这样不好,但到底在李氏跟前长到八岁,生母再不好也是养活过她的,哪里能忘得干净。

    弘昀到正院的时候已经五岁多了记事了,又一直不曾融入进来,越是不如意越是觉得亲娘更好,心里越发美化起李氏来,人静时也常常想,若是生母还在会如何如何。并不是周婷待他不好,只是他在南院的时候是李氏捧在手心里的,到了正院反倒排在弘时后头,更别说大妞二妞了,存了这样的心思,越想越认定了李氏更好。

    周婷急急过去,又是请医又是问脉案,看着弘昀喝了药躺下发汗,眼睛一扫把平日里侍候他的几个小太监扫了一回。

    弘昀翻年就要十一岁了,身边早就不用奶嬷嬷了,精奇嬷嬷怎么会如小太监跟他亲近,周婷挑奴才的时候就捡那老实的,就怕有心思活泛的在当中挑唆,此时又不免叹气,觉得这些个都太老实了,劝不住弘昀。

    等胤禛回来的时候,她自然要在他面前提起,谁知道胤禛却只皱一皱眉头,叹了一声就把搂了她的肩宽慰她:“他打小身子便不好,你也不从叫他尽孝道,咱们只要尽了人事,就行了。”

    说得周婷怵然心惊,不过一场风寒,怎么到了胤禛嘴里就跟生了大病快要不行了似的,她拿眼斜了斜他,身子靠到他怀里:“说得也太瘆人了,怎么好好的,就论起这个来了?”

    弘昀上一世就是死在四十九年年初的,胤禛心里有底,也不觉得是周婷没作好母亲的本份,她又一向对每个孩子都上心,拉了她的手:“不过这么一说,你且宽心,那些事儿,我全瞧在眼里呢。”

    周婷全摸不着头绪,这话说得就像在咒弘昀似的,她不好接口,只嗔他两句,转过身继续盯着太医三天过来请一回脉。

    这时候得的风寒最易反复,弘昀身子虽不壮,自到了周婷跟前还没生过这样的病,也不知道是不是胤禛这番话说得重了,弘昀翻过年来就不行了,一场风寒把他的抵抗力折腾光了,外头雪开始化的时候,他在床上咽了气。

    周婷整个人都懵了,之前两天太医都说已经有了起色,掉下去的肉再慢慢养回来就是,人参他不能吃,茯苓这样温补养人的药材那是时时在吃的,就连点心也去了热油炸过的,单只拿了山药的枣子的给他用。

    眼瞅着翻年就该把他的名字报上去好预备相看定亲了,怎么一个转身就没了呢?再怎么也在周婷面前养了五年多,就是养只八儿狗也生出感情来了,冷不丁的没了,周婷缓不过这口气来。

    她是经历过弘晖没的时候,那拉氏那种撕心裂肺的伤痛的,捂着心口好半点没缓过神来,珍珠本已经在备嫁了,寻常并不出房门,这时候也顾不得躲羞,时时在周婷跟前站着,不住的劝她。

    大格格哭得昏死过去,周婷揉着一跳一跳的额头,搭着翡翠的手,一叠声的叫人去畅春园给胤禛报信,一会大格格屋子里的冰心丧着一张脸过来回话,周婷就又忍着头痛打发人去太医院请太医过来,给大格格号脉,自己的孩子反倒一时之间顾不上了。

    弘昭第一次经历丧事,还是他很熟悉的哥哥,懵着一张小脸半天都不说话,还是大妞搂了他,她跟二妞两个都经过丧事,福全没的时候还去磕了头,这时候就跟弘昭说:“酸梅汤不怕,阿玛和额娘都在呢。”

    正逢胤禛下朝的时候,一听家里出了这事儿,他头一个就先挂心起了周婷,跟兄弟们道了恼往圆明园里赶,一进正院就见周婷头上套着个卧兔儿,手里抱着手炉,皱着眉头闭着眼。

    大妞二妞两个挨在周婷身边不肯走,弘昭见胤禛来了,也凑过去,被胤禛一手捞起来抱到炕上,转头急声问:“这是怎么了?”

    翡翠给周婷揉了半天额角,太医也来摸了脉,只说是一时气血不畅,因逢上白事,来不及撤红封,只好先拿银角子顶上。

    周婷听见胤禛来了,反手握住他,眯着眼往他身上一靠,珍珠端了药进来,胤禛亲自接过去,拿手探一探碗沿,吹了两口递到周婷嘴边儿。

    周婷才喝了一口,就皱起脸来,好容易咽下去,就吩咐:“给几个孩子都喝上一碗姜茶,搁点儿红糖。”他们也受了惊的,来报的小太监刚死了主子心里慌乱,也不顾屋子里都是孩子,一张口就是嚎啕,被乌苏嬷嬷喝住了才抽抽噎噎把事给禀上来。

    胤禛拿唇贴一贴她的额头:“你别挂心这个,把药喝了再说话。”

    145

    未成年的孩子丧事并不大办,又正巧逢在年节里头,须得先瞒下来不往上头报,不好扰了上头几位过年的心情,特别是皇太后,年纪越大越经不得子孙离别,更得慢慢报上去。

    夭折又不比寿终,那些寿衣棺木都要立时安排,一应事务都得从头打点,周婷冷不丁听见这个消息,抽一口冷气由珍珠扶着赶到弘昀的院子里。

    弘昀好端端的睡在被窝里头,身子还是热的,只是鼻尖没了生气。屋子里烧了银霜碳,弘昀身上好好的盖着大红刻丝的被子,面色如常,若不是停了脉动,只叫人以为是睡死了,哪里能想到他会在夜里睡过去。

    周婷当下一口气没能提上来,一阵阵的头晕眼花,后头的翡翠珍珠虽也惊慌,也咬死了牙扶住她的身子,这才没叫她倒在地上。

    大格格是后脚跟来的,她跟弘昀最是亲近,来他院子次数也多,不几日就要送件衣裳送双鞋子过来,两人在这个家里倒颇有些相依的意味,此时失了兄弟,伏在榻上痛哭。

    周婷两辈子也没见过死人,这还是头一个,摸起来还是软的,脸上却没了鲜活。弘昀虽不亲近她,好歹也在她身边呆了这许多年,年节都要来请安吃饭,他的三餐饭食四季衣裳笔墨书册也都是周婷在料理,冷不丁就没了,还真是缓不过气来。

    胤禛搂着她给她喂药,周婷喝了一半儿就皱了眉头扭过脸去,安神药并不难喝,只是她现在胃里什么也装不下。

    珍珠赶紧捡了只海棠碟子盛了松仁粽子糖端了来,胤禛接过来捏了一颗叫她含在嘴里,又皱着眉头问翡翠:“这是怎么了?”

    翡翠瞅一眼周婷泛白的脸色嗫嗫道:“弘昀阿哥屋子里的满禄过来报了事儿,主子过去亲瞧了,”说着咬咬嘴唇,声音压得越低:“主子亲自验了验。”

    胤禛竖起眉毛发怒:“侍候的都是死人不成,怎么叫你们主子上手了?”她哪里见得了这个,想着就握了她的手,抱着炉子暖着还只是半温,拢在手心里又是搓又是揉:“这事儿我来吩咐,你若困了就先歇一歇。”

    安神药本就有助眠的作用,周婷再喝不下也硬吃了半碗下去,嘴里还含着粽子糖呢眼皮就半眯起来,胤禛伸手把她按到床上,拉过被子将她盖密实了,又吩咐了珍珠坐在榻边看着她:“你们主子醒过来要水,你别拿凉的,调蜜汁子温给她喝。”

    见珍珠应下了,这才背着手往外头去,大妞二妞拖着弘昭像狗儿一样撵在胤禛身边,仰着小脸看他,弘昀的样子她们没有亲见,但周婷没有精神却是看在眼底的,小孩子害怕了不敢说话,三个人团在一处跟着胤禛的脚步来回。

    胤禛自然要去弘昀院子里看一看,再把事儿安排下去,见三个小的一刻也不敢离了他,先心软了,又不好带着她们一同去,只好指了平时带她们的奶嬷嬷把带几个孩子带进西梢间里头,拿了□点心给她们,又把平日里玩的玩具从各自的院子里拿了过来哄着说了好一会的话。等正屋里几个安顿好了,才往弘昀院子里去。

    弘昀院子里的奴才虽没得着上头的话,却也已经把鲜妍颜色的东西收了起来,窗纱还来不及换,红灯笼倒是都撤了下来,正是过年,屋子是铺天都亮眼的颜色,坐褥帐子都得换过。胤禛快步往屋子里去,满禄满福两个正跪在地上,床上弘昀的尸身还没收裹,两人抖抖索索的挨在一处,丧着一张脸。

    前世胤禛就经过这一槽了,那时候还神伤一阵,眼瞅着能娶妻成家的儿子没了,他连着陪了李氏好几夜。这回再经一次,虽然照样难受,心里那点伤感却没长存,被一阵风吹散去。

    原来李氏这几个儿子是胤禛仅有的男嗣,在家里的地位自然不同一般,原还有个弘晖能压一压,等弘晖没了,弘昀弘时两个可是整个府里的宝贝蛋,一言一行不能跟如今相比。

    弘昀在周婷胤禛面前极是恭敬,可他越是恭敬,胤禛就越会想起他前世那些言行。他本来子嗣不丰,这两个儿子更是得他看重,寻了多少奇珍为他补身,没成想他还是没能活过十一岁。

    再经一回,胤禛看待弘昀弘时的时候就多带着些审视,原来这两个不是嫡子也是嫡子的份位,这一回重来,先有弘晖后有弘昭,硬生生顶在他们前头,下头人也不再犯浑去捧着这两个庶出的阿哥,弘时且看不出来,弘昀却比前世不知收敛多少。

    胤禛冷着一张脸,他往常并不往弘昀房里来,有什么话要吩咐都只在书房或是正房里头,这还是头一回进来,小太监跪在地上发抖,他提脚就踹了一个:“夜里头就没人守夜?”

    满福伏在地上拿额头贴着地毯,声儿像是从嗓子眼里挤出来的,一面哆嗦一面回:“阿哥不叫咱们守夜,连外间也不许呆,夜里进来续了一回水,那时候并没不妥当。”

    身边侍候的下人最怕主子有个三长两短,越是小越是精心侍候着,皇家格格阿哥再是小娃娃也是尊贵主子,他们身边跟着的,要是磕了一点碰了一点儿,那上头得要你的命。眼看着跟着弘昀都快到成婚领差的年纪了,出头的日子就在眼帘前了,一下子没了,这两先怕起来,心里念着回不成活了,就只好在“不成了”之前努力把自己给扯干净。

    “阿哥这两天饭得少,夜里要了一碗酪,是奴才侍候的梳洗。阿哥成天背书写文章,捧了书薄子就不放手,奴才好劝歹劝的,昨儿才早早歇下来。”满福抹了一把泪,哽着声儿把事儿说了一遍。

    弘昀脾气犟认死理,原他身子不好的时候,身边离不了人,天才刚刚放晴,就仗着身子好了些不许人往跟前凑,谁知道半夜里睡过去就没再醒过来。

    弘昀的脉案药方全被捡出来放在炕桌上,胤禛走过去看一看儿子的脸,又拿起脉案来瞧,一点儿不妥都没有,他这一世的身子比上一世还更强些,怎么一场风寒就能夺了他的性命呢?

    胤禛一直就有心理准备,但这几个奴才却不能不发作,大节下的不能打死人,只叫人扒了裤子狠打一回,撵到外院去,又指派了人收起弘昀常用的东西,准备一道殓了。

    白烛库里头就有,香纸却没备下,胤禛两三下指派了人,又叫小太监找出弘昀一身新作的衣裳,给他换上,擦干净手脚抬进棺木里头。

    接下来的事他没盯着,一路回正院去看周婷,她睡得不沉,呼吸又轻又浅,眼珠一直在眼皮底下转动,珍珠一刻也不敢离开,也不做别的,只挨在榻上时不时给周婷掖一掖被角,见胤禛来了,很有眼色的退了下去。

    胤禛脱了鞋子跟着上了床,掀起被子来把周婷搂进怀里,这一阵凉意叫她微微掀了掀眼皮,到底没睁开来,只拿手环上他的腰,头拱进他胸口,嗅着他身上凉丝丝的气味儿醒了醒神,脑子一清明就开始安排起来后续的事情来:“明儿怎么也该进宫回一声的,开年就是小选,本该按着规矩先相看几个,好预备下做屋里人的,上头怎么着也该知道这事儿。”

    屋里放人的事就是周婷不提,宗人府也要上报的,康熙那么多子孙,真到想起来才给他们指婚,黄花菜都凉了,周婷上回子去畅春园请安,就听见德妃念叨了那么一句,偏弘昀在这个时候没了。

    胤禛心里存了事,却还是先开口安慰她:“人有旦夕福祸,也不是你能料得着的,难不成还要当半仙?”说着就揉她的胸口:“额娘那里你缓缓的说,老祖宗那儿就先别提了,老人家上了年纪见不得子孙丧事,刚传到御前的时候,汗阿玛已经知道了。”

    周婷在他怀里偎了一阵儿,还是提起精神想坐起来去安排事儿,胤禛将她按下来:“这时候还起来作甚,褔敏福慧已经叫打发人送回院子了,弘昭也有人看顾,你只顾睡你的,什么事儿等明天起来了再说。”

    周婷背靠着胤禛,胤禛的手握往她的手搁在腰上,两人都不说话,周婷先睡了过去,胤禛却怎么也阖不上眼,弘昀这辈子没能得到他多少关注,一是为着这个孩子早早就去了,他又一门心思想要嫡子,有了弘昭,给这个儿子的心自然就少了。二是为着前头出过那样的事,他这样厌恶李氏,再不能把弘昀弘时像上辈子那样待。

    本以为有了周婷看顾,这回的弘昀能好好活到娶妻生子,怎么说也算是全了父子之义,谁知道他看着比过去壮些,竟还是在这个时候走了。

    胤禛一只手拢住周婷的头拿手指摩挲她的鬓角,一只手扣在她腰上把她搂紧了,若说事情脱不开上辈子那些轨迹,可他如今不仅有了两个嫡子还有两个嫡女,十四也没跟他生份,额娘待他也越来越像是在对待儿子,就连汗阿玛也早早开始赏识他……若说不变,那这些又是怎么发生的?

    胤禛深吸一口气,把心头的疑惑压下去,又禁不住的生出恐慌来,若是这些他已经抓住的,再从他手里溜走了,他要如何处呢?

    这样一想,搂着周婷的手越发收得紧,周婷原就睡得不熟,此时觉出他的异样来,心里叹了口气,他平日里再冷,到底还是伤心的,她伸手反扣住胤禛的手掌,微微侧过脸去,拿脸贴着他:“我原说不出叫爷节哀的话来,谁也受不住这个,爷若是不痛快,发作出来罢,别闷在心里。”说着勾手去抚他的背。

    胤禛难得有这样的经历,心里的事却不能对周婷摊开来讲,只好沉默着享受她的抚慰,心里却打定了主意,弘昀抓不住,却一定要把周婷跟几个孩子给抓住了,她们如今就是他安身的根本。

    146

    胤禛不敢把心里藏着最大的隐秘说给周婷听,只捏牢她的手将她扣在怀里搂了一夜,第二日起来周婷全身骨头里头都泛着酸,一面甩手扭脚活动筋骨,一面催着珍珠拿衣裳给她换。

    大年下里哪家都得穿红,宫妃们虽不能着正红,只好穿品红银红之类,衣裳料子全都作足了功夫,珍珠皱着眉头犯难,按照周婷的意思定是不能再穿红的,家里刚出了丧事,再是过年也不能没心没肺穿了红得出去,可这事儿还没往上头报,年节里头,全是颜色鲜艳的衣裳,猛得一穿素了,肯定得在主子们中间打人的眼。

    珍珠琢磨了半天,挑了件墨绿色拿暗金细线绣了团花的衣裳,这件作得了周婷就没怎么上过身,这颜色太重,一穿上把人都衬老气了,此时拿出来穿却是正好。

    周婷点一点头,从匣子里挑出几样首饰来,也不戴金头面,腕上的金钏儿早就退了下来,挑了一套白玉镶宝石的头面。

    大妞二妞比弘昭懂得事儿多,弘昭还没醒呢,大妞二妞已经结伴过来了,这几天放了晴,就不肯再叫奶嬷嬷抱,手拉着手从自己的院子走到周婷胤禛的正院里来。

    她们身上也早早换下了大红袄,因不准备带她俩进宫,粉晶碧玺两个从上到下给两个妞妞换了一身儿的湖蓝衫子,到底不是穿孝,只在绣鞋上头给她们挑了两只粉蝶儿。

    二妞一见到周婷就往她怀里头扑,语气委屈极了:“额娘身子好了没?”

    周婷摸摸她的头,冲她笑一笑:“额娘没事,二妞怕不怕?”

    二妞仰着小脑袋露出一点点笑,她根本就不明白死了是怎么回事,只知道弘昀一直躺着不起来,害怕也是害怕周婷身子不好,听见她问就笑:“姐姐陪我睡,我不怕。”

    大妞二妞一左一右站在周婷身边,胤禛从内室里头出来,把她们俩挨个抱一回:“今儿乖乖呆在屋子里头,别到处乱跑。”这两个女儿也不知随了谁,皮实得很,看着嫡滴滴的,其实最爱带着一屋子猫儿狗儿往园子里溜,到了圆明园就跟撒欢?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