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的小狗一样,大雪天里也不肯老实呆在屋子里头的。
头七还没过,不能发送,小孩子眼睛干净,灵堂之类的地方胤禛不欲叫她们去,到时候由他抱着上一柱香也就罢了,想着吩咐翡翠道:“好好看着两个格格,等弘昭阿哥小阿哥醒了,把他们都抱到一处,在西梢间里头,等你们主子回来再论。”
周婷也很满意这个安排,就是胤禛不说,她也要这么吩咐的,抱二妞抱起来掂一掂,补充道:“等弘时那头上完了香,也一起领过来,让先生先把课给停了,”说着低头摸摸二妞:“听姐姐的话。”大妞不过比二妞早出世一点,却比她懂事儿的多,小小人儿板着脸点头,听见阿玛额娘的话还加一句:“我会看着弟弟妹妹的。”
一屋子人看着,周婷也没什么不放心的,只要不往前头窜,总不会出事,想了想又交待珍珠:“昨儿大格格背过气去,太医开的药喝下去可有效?你着人去问问,叫她歇在自己屋里就是了,不必再来回奔忙。”
全都交待到了,周婷才随着胤禛往宫里头赶,她到宁寿宫的时候,妯娌们大多都到齐了,如今长住圆明园,来往不如过去在亲王府里方便,路程颇远却不曾断了一次请安,皇太后见了她直冲着她招手:“福敏福慧怎的没带来?”
眼尖的妯娌都瞧见她这一身打扮了,微一思索也能明白大概,听政的时候各家的阿哥都在,胤禛庶子病故的事也都得了信了。
周婷微微一笑:走过去坐到德妃下首:“两个猴儿淘得很,自去了园子里住就日日都不得闲,今儿怎么也起不来,瞧着可怜见的,就留下了。”
“小孩子贪玩也是有的,你可莫要拘了她们,女孩子家家能松快几年呢。”皇太后一辈子没过过几天好日子,此时说起来无限感慨,反而劝起周婷来。
周婷赶紧称是,正巧宜薇从门口进来,她怀孕比别人怀孕要金贵得多,这时候肚子虽没显出来,也早早就有丫头扶着她的手,妯娌几个心里笑一回,面上却装得亲热:“快来坐下,这会子身子可经不得折腾呢。”
也不怪妯娌们薄情,实是八阿哥那事儿闹得太大,头一个跟她对起来的就是三阿哥,大阿哥太子都倒了,合该三阿哥出头了,却偏偏捧出一个八阿哥来,董鄂氏原来并没有想头,却也忍不住觉得八阿哥藏j,平日里不显山不露水的竟拉拢了这么些人。
宜薇哪里听不出来,脸上却还带着笑,谢了一回才坐下,遥遥望了周婷一眼,见她身边坐着怡宁惠容,彼此间亲热得很,飞快的把眼睛转了回去,一时间倒没人把话头搭给她。
原来还有个惠妃跟宜薇说话,如今惠妃只当是个木头人,轻易再不开口,除了请安一句话都没有。良嫔又坐得远,出了这事儿,她比旁人更难受,宠幸的时候只顾着颜色好,等到进份位了再论起出身来,她这苦比别人更甚,见儿媳妇怀孕本是高兴的,一回两回下来就算瞧出不妥来,也不敢当面儿说出来。
过年正是乐呵的时候,妯娌几个陪着皇太后说笑一回,又凑起来打了一回马吊,由着三福晋给皇太后看牌,上了桌的俱都先吃先碰一回,叫皇太后着了急,再放炮给她,两局一来就把老人家哄得乐起来。
德妃却扯了扯周婷的袖子,将她拉到窗户边,拿眼儿瞟了瞟四周问道:“这是怎的了?”周婷这一身虽富贵华丽,却是整个儿冷到了底,若不是有金丝线打着底,一进门就要被人瞧出来。
“不瞒着额娘,”周婷眼眶微湿,她虽缓了过来,这时候一想起来还是难受的,到底养活了五六年的,再不亲近他的事周婷也不曾假手他人,弘昀爱吃什么,平日里读得什么书,仔细一想就在眼前:“弘昀这孩子没福,一场风寒灌了多少药,才见好,前儿夜里竟没了。”
德妃也是一阵沉默,半天才叹出一口气来,拉了拉周婷的手:“这孩子将要长成了,我还想着要给他挑个老实的摆在屋里头。”
到底不比跟弘晖的情份深,叹一阵就又提醒周婷:“老祖宗面前可别说,虽不至记得弘昀是哪一个,总归是她的重孙辈儿。”
“我省得。”周婷点头应下,德妃被叫去跟宜妃一块儿摸牌,牌局正酣,她不爱摸这些,也实在没有心情玩乐,只坐到一边,拿了果子在嘴里头嚼,见宜薇坐在旁边端着一碟子冰糖霜裹的山楂,皱了皱眉毛走上去阻止:“这东西略沾沾便罢了,不可多食。”
宜薇哪会不知道这个,经不住嘴馋才捏了一个尝,听见周婷这样说冲她笑一笑:“我只是尝尝味儿,不敢咽下去的。”拿手一指,果然旁边摆了个托盘儿,里头是嚼碎了的山楂沫子。
两人过去有些情份,到如今却是交深言浅,不能多谈,宜薇抱了手炉不说话,周婷也不知道要怎么起头,过一会儿惠容过来拉了她:“嫂子快来帮帮我,我这手上的镯子可要输光啦。”
这才把这段尴尬给茬了过去,宜薇远远瞧着热闹,双手捂在肚子上,拿起盘子里头的山楂咬一口,一直酸到了牙根处,她轻轻“嗞”一声,身边的金桂赶紧奉了蜜水来,宜薇咽了一口,突然就没了胃口,把碟子推到一边,拿眼儿去溜这一屋子的人。
见十福晋九福晋两个正挨在一处,窃窃私语,心里不由苦笑,原来她指望着丈夫在兄弟间出头,好让她也跟着显出来,不要为了出身矮人一头,临了临了,竟还是脱不过一个身份。见着旁人笑,她心里就越发觉得苦。
正经婆婆良嫔正站在主位后头瞧热闹,嘴角边挂着笑,心思却不知飘到哪里。再看十三福晋十四福晋两个,一个有子万事足,一个虽没儿子却跟丈夫好成一个人,宜薇嘴里没味儿,眼神飘忽忽的扫到周婷身上,心里感叹一声,她是妯娌里头过得最好的了吧。
丈夫出息了,儿子虽没了,后头又来了四个,还得着丈夫的宠爱。隔着一道墙,有些事儿就瞒不过去,那个新进府的年氏,根本没能跟着往圆明园里头,一到夜里就开始弹琴,铮铮声不绝于耳,倒似有人在哭泣低语,扰得宜薇好几天没睡着好觉了。
那断断续续的声音,有时候一个晚上都不停,宜薇本就因为怀孕睡不好觉,这一折腾,眼睛下头都青了,偏偏这是别人府里的侧室,她发落不得,这时候瞧见周婷脸上的笑,只觉得心口堵得慌,站起来款款过去:“四嫂好兴致,我却叫你们府里的那个侧福晋扰得睡不成觉呢,怎的你们都去了圆明园,却单把她留在府里。”
摸牌的都停了下来,周婷抬起脸来,眼睛里的讶然一闪而逝,她看着宜薇见她甫一出口就显出懊悔的神色,淡淡一笑:“八弟妹说的可是年氏?”
几个妯娌互相换一换眼色,良嫔皱了眉头,就连德妃都眉心微拧,宜妃闭了嘴儿不说话,皇太后正摸着牌,还没想起年氏是哪一个来,鼻子上头架着的玳瑁眼镜滑下来,她拿手去一托,正要问,就见周婷笑起来。
“这个年氏,身子骨弱的很,头一天来请安,就晕在我屋子里头,为了这,大妞二妞还病了一场,见着她就害怕,我们爷怕她再吓着孩子,这才不叫她跟到园子里去,只等身子养好了再论呢。”周婷这话说得软,意思却再明白不过,她家里头的事儿,谁也别想插手,就算没这回事,年氏想要再往她跟前凑也是不可能的。
皇太后放下象牙牌:“怪不得你说大妞二妞病了,我瞧着那小脸都尖了一圈。”想了半天才想起个婷婷袅袅的影子来,先自皱了眉头:“既然身子不好,怎么还往你前头凑,你那儿那几个,都还小呢。”
托了大妞二妞的福,皇太后也记得酸梅汤弘昭,跟最小的孩子五阿哥,两个女儿很有当姐姐的自觉,什么新奇的事儿都要念叨讲给皇太后听,皇太后年纪大了倒跟孩子处得好,什么弘昭把脚伸到嘴里头了,小弟弟喷出鼻涕泡泡自己大哭一场之类的,让皇太后逗得大笑,也把周婷家几个孩子记得牢牢的,提起来情份自然不一样。
宜薇话一出口就后悔了,她比原来沉不住气了,心里有些愧对周婷,也不知道自己怎么鬼使神差说了这样的话,只低了头嗫嚅一句:“她既病着,怎还弹琴,一弹就到半夜里,四嫂使人去看看,我这夜里头可受不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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妯娌间再有真感情也脱不过相互攀比,周婷深知这些日子她境遇不好,两人上回见面,就生份了许多,有些话也不敢再挑明了说,人不处不长,原来那点子情份哪里经得住这样的消磨。此时听她说出这些话,先在心里叹息一声。
三福晋微微一笑,从牌桌上站了起来,伸手拉过周婷引她坐下,转脸对宜薇说:“你这怀着胎夜里睡不稳呢,我头胎的时候也是这样,听见再细的声儿也跟雷在耳朵边上打似的,还是请了太医开了安胎的方子才睡得好了些。”说着又扫一扫金桂银桂:“你身边这两个丫头平日瞧着妥帖不过,怎么这会子犯起糊涂来了。你们主子睡不好,怎不早些往上报?”
这一番说得软中带硬,轻巧巧把周婷的事儿给掀了过去,董鄂氏原来虽跟周婷好,这些日子瞧着丈夫升得慢也有些埋怨,可宜薇同周婷比起来,她还是愿意站到周婷这儿来,谁叫八阿哥那头出得太早了,叫人心里就先膈应起来,哪里还会偏帮她。
九阿哥十阿哥虽跟八阿哥处得好,可九福晋十福晋与宜薇也不过是妯娌间的面子情,不为别的,只为着她得了丈夫的独宠,而她们两个一个没孩子,一个只生下了女儿,满院子的女人摆着,错一眼就要生事,哪比得宜薇雷霆手段震得住后宅,自己的日子过得这样不顺,哪还能待见这么个霸住了丈夫的心的。
再是面子情,自家丈夫那里知道了也不好看,这刚才一错眼没顾上她,竟叫她说出这一番话,心里一面惊愕一面彼此互看一眼。她们俩都不似宜薇口舌利,平时有事也是宜薇冲在前头,这一番倒不知怎么帮她遮掩了。
宜薇正自懊悔,她深知自己说错了话,明明自己也最厌恶这些调调,却不知怎的当着这许多人的面说了出来,她也不是这样的人呐,心里一虚,脸上的笑就牵强几分:“实是这几日我夜里就没睡囫囵过。”
修院子的时候扩地,本来两家中间还隔着夹道,虽是邻居也还是有些距离的,只在后院的地方有一段是只隔了一道墙。园子修葺起来,年氏那头是周婷专门摆偏了的,在府里东面最偏的位置,正贴着八阿哥小妾们住的偏院。
要说八阿哥待宜薇那真真没得说,胤禛还是后头才想到要在周婷院子里修些花木假山的,她那院子里头一早就齐了,单那个正院就占了后宅大片的地儿,小妾们挤挤挨挨的住在各自院子的厢房里头,一个个就跟笼子里的鹌鹑似的。
年氏这些天心头郁郁,人又瘦了一圈,虽说周婷离了府,她就是最大的那个主子,也想过要趁机安些人手,可一来她初来乍到,没人不知道她是个不得宠的,谁还会上赶着巴结她,她有这个心也使不上这个力。二来她自己还沉在迷沼里头回不过味来,怎么也想不透胤禛那句教养不好是怎么得来的,他过去可不止一次的在息面前夸奖年家呀。
恨不得肋下生翼,飞往圆明园里头去伏在四郎怀里问一句为什么,这么痴痴想了两天,人就开始犯起晕来。她哪里受过这样的寂寞,院子里整日静悄悄。横竖正经主子不在,丫头们闲了还能往花园里走一走散散心,她却是得了周婷明令不许出院门的,除了屋子里就是院子里那四面墙,好容易才要了两盆腊梅来摆在廊下看一回。
惜月见她不是长吁就是短叹,两那盆才要来的腊梅不几日就被她把花瓣都揉碎了扔了一地,想着办法叫她别祸害东西,拿了嫁妆单子出来让她整理。
这一理倒叫她理出一张琴来,先还摆在窗边案上弹拨几回,后头又不知道犯了什么魔症,非要把梅花案摆到院子里头去,见着明月就燃起香炉,净手弹一回琴。
惜月身上的袄子哪里有年氏身上的皮裘暖和,想要劝劝吧,还没开口就对上了年氏那一双泪汪汪的眸子,只好咬牙侍候了两回,求着桂嬷嬷把桃枝桃叶放了出来,夜里由这两个人顶着,大家缩在屋里不出来。
这反倒合了年氏的心意,在她看来,再不贴心也是跟着她一起来的,同她们说话倒比跟惜月更随意些。
这么矫情了两三日,隔壁府里头那些小妾先受不住了,一个个眼睛下头都青着,八阿哥府里本就一片凄风苦雨的,哪里还受得住这哀怨的琴声,虽不敢在宜薇面前找事,也还是绕着弯子把事儿报了上去。
一屋子看戏的女人,明里暗里都有些争强好胜的意思,原来有个太子压着,眼看太子位子不稳,心思都浮动起来,平日里那些交情倒都成了粉饰。
德妃自然要帮着周婷出头,走上去拉着她的手对皇太后笑道:“这事儿我也是知道的,这孩子第二日就来同我说了,按着我的意思,这不规矩的就该办,偏她大度,好汤好药的养着,又要看顾大妞二妞两个,可不是瘦了一圈儿了。”
事情过去没多久,周婷又穿着深冷色的衣裳,皇太后眯眼一瞧果然觉得她瘦了,嘴里哎了两声:“你呀,家里头有事儿便告个假得了,那些个挑事出头的,你按着规矩,还待怎的!孩子要紧!”
到了皇太后这个份位,她说什么别人只有听的份,自然不会去顾及听的人的想法,那句“挑事出头的”直叫宜薇臊红了脸,可别人没指她,她也不好出面辩驳,只觉得自己是蒙了心,怎么好端端说起这个来。
心里歉疚拿眼瞧一瞧周婷,只见她挨着德妃脸上笑得端庄没事儿人一般,心头发涩,良妃有意帮儿媳妇说几句话,可她虽晋了妃位却不好跟早年就封了妃的四妃相比,更何况前头还有一个佟妃,心里着急,刚想把话头茬过去,周婷已经打了圆场:“我省的,不过不想报给老祖宗,叫老祖宗为这两个丫头挂心罢了,年氏身子实在是弱,每日里人参燕窝的吃着,也还窝在院子里不能动呢,想是她日子过的沉闷,这才调起琴来扰了八弟妹的梦,倒是我的不是,回头就差了人去吩咐她。”
两下里笑笑,把这事混过去,皇太后却挂了心,等康熙来给她请安的时候,就把今儿的事说了一说,皱着眉头:“这个年氏我原看着就不喜欢,怎的头一回请安就把福敏福慧吓着了?多伶俐的两个丫头,怪道这些日子也没来给我请安呢。”
康熙原就听见些风声,只不好往下打听,德妃倒知道,但这事儿牵着后宅,怎么好在康熙面前嚼舌,听皇太后一分说皱起眉头来:“她家里的兄弟们倒都是靠谱的,我才升了她哥哥做四川巡府,年遐龄是个识时务精细务的,两个儿子也都出息,料想着家教不差才是。”一听这些事,康熙倒悔起来。
他这个人办事最是方正,记性又好,本来还思忖着要给年家女儿指个好些的人家,这样一来就又搁下了,既叫皇太后念叨了,康熙也要有所表示,又赐了东西下去,知道这两个丫头将留头,寻了好些个小而莹润的珠子串成了珠花赐下去。
周婷一接到东西,就指一指炕桌:“摆在那上头吧。”她心里自然乐意再踩年氏两脚,跟旁的没关系,只为着胤禛,也不能叫她有得志的一天。
电视剧再不靠谱,里头有一条是说得对的,年羹尧很得胤禛赏识,虽然下场不好,也捏新着权柄好些年,他得了志,家里的女孩自然不能冷待,到时候若真要来个雨露均沾,周婷绝不能忍受的。
周婷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蝴蝶掉了钮祜禄氏和没能出生的弘历,只知道目前这个年氏是她头一个要盯牢的对手,现在宜薇把梯子都搭到面前了,傻子才不借过来用用呢。
坏事里头也能翻出好来,她把弘昀丧事要用的东西点好,又去瞧了一回大格格,她正倒在床上起不来,脸上苍白憔悴,见着周婷来了挣扎着坐起来行礼,周婷一伸手按住了她。
对她还真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小小的年纪先没了妈又没了弟弟,换在别人身上,周婷必要觉得她可怜,可事儿就在自己眼皮底下,真相再清楚不过,一个两个养在李氏身边,心都大了,再拘着也压不住心里的想头。
周婷从没过问过大格格身边下人们的事儿,戴嬷嬷是胤禛亲派来的,此时见着周婷很有些抬不起脸来,觉得自己没把大格格给教好,行礼的时候姿态摆足了十二分。
“格格这是心疼兄弟,这一整日水米不进,福晋多担待。”戴嬷嬷一面告罪一边端了茶过来。
周婷摆一摆手:“你们格格原就生得弱,哪里经得住这些,不用在乎这些虚礼。”对她再没了初时的指点和宽容,从李氏巫蛊那事儿一出,她再看见大格格,就已经没了当时看小女儿的怜惜,为恶而不自知,再教也没用。
戴嬷嬷觉出周婷语气里的冷淡,越发把腰弯得低,听她细细吩咐了些吃食药膳,恭着身子把周婷送出门,珍珠掀了帘子,周婷拢了拢身上的白狐裘,接过翡翠递的珐琅手炉,神色淡然的扫一眼戴嬷嬷:“嬷嬷是爷指派的人儿,我是放了一百二十个心的,呆在格格身边也有两三年了,怎的还没宽心静气才是福的道理教给格格?”
弘昀的死周婷觉得自己也有责任,他一门心思往牛角里钻,她是知道的,却碍着身份不好开口,略在胤禛面前提过两句,也没得到胤禛的重视,已经死了一个,这个大格格不能再出事了。
戴嬷嬷红着一张老脸,她原本最是板正不过的性子,可相处的多了,不免也为了大格格想,平时宽她两分一来二两就松开了口子,竟没把她的性子扳过来。这是周婷头一回敲打她,她除了脸红说不出反驳的话来,一面请罪一面说:“主子这话奴才受不起,奴才辜负主子信任,实不敢再呆在格格身边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不好意思说了到单位更新还拖到现在
刚一直在开会,没捞到时候
等下午还要开会~~~
愫就是个苦命的倒茶小工~~~~
上章有个bug,这时候已经是良妃了,我还写成了良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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胤禛回了园子头一件事便是先到周婷这儿来,大妞二妞正坐在炕上拿着木头卡片儿教弘昭背书,炕桌上到处散着木头牌子。孩子再小也知道家里出了事儿,倒没闹着要往园子里头去玩,只团在炕上,陪两个弟弟一处玩耍。
大妞把手背在身后,弘昭坐在她对面,她念一句,弘昭接一句。胤禛立在边门看住了,这一室暖烘烘的燃着水仙香,粉团子似的娃娃软糯糯的声音,大妞正说到:“女子眉纤,额下现一弯新月”,声音娇滴滴的,嫩得像是初春柳枝上的芽芽。
弘昭皱了眉头,圆团团一张脸上满是严肃的神情,大妞话音刚落,他就接了口,大声答道:“男儿气壮,胸中吐万丈长虹。”他一说完,坐在旁边的二妞就笑眯眯的点头,伸出手轻轻拍拍他的腿,算是称赞了他,大妞跟着一点头,继续对起下一句来。
还没背上两句,一直趴在炕上看她们的五阿哥就闹起来,他才八个月大了,一点也不知道愁,他哥哥姐姐们还不敢放开了乐,他却咯咯咯笑得欢快,听见弘昭背书识字,也拿了手去勾那木牌子,叫二妞捏了脸就咧着嘴装哭。
张大了嘴露出两颗大牙,嚎了半日也没见周婷上来抱他,扭着圆身子找了一圈,知道额娘不在身边,扁扁嘴收了声,继续给弘昭捣乱。
弘昭向来好脾气,也不恼他,他拿过去,弘昭就伸手再拿过来,两个肉团子一样的娃娃坐在一处你拉我扯,弘昭一个不留神,就把木牌子从弟弟手里抽了出来。
眼见得小肉团就要翻倒了,胤禛赶紧迈步上前伸长了手托住他,他还以为这是在玩儿呢,笑得手脚都摇起来,脚脖子上挂的金铃铛一蹬脚就不住欢响,胤禛一把捏住他藕节似的腿儿,拍拍他的圆屁股。
大妞二妞赶紧从炕上爬下来,弘昭腿短爬不利索,二妞扶了他一把,三人站定了行礼,很有些放不开,二妞见胤禛脸色不错,先过去扒住他的袍角,这一下算是开了头,另两个也不知道怎么动作的,一处围上去,倒像是一群雏鸟围着母鸟叽叽喳喳张开嘴要吃的。
胤禛有再多的脾气见着这一个个宝贝也都消了下去,他和颜悦色的摸了摸弘昭的头:“开始背声律了?”
弘昭把头一点:“姐姐正抽句子叫我背呢。”一面得意的看了大妞一眼,这些他很快就熟了,周婷就叫大妞二妞两个做考官考他,一面教一面温故知新,也算是教学相长了。这套法子不论是教的还是学的都很乐意,从弘昭刚会学话,一直实行到了现在。
二妞头一个跟胤禛显摆东西,她指着炕桌上的匣子告诉胤禛:“阿玛,皇玛法赏,老祖宗赏!”
周婷不在,大妞二妞不能私拆东西,就算是给了她们也不行,这些都要造过册之后再看安排。或是存到库里,或是拿出来给两个女孩儿玩,但先有一条,周婷不吩咐,她们是绝不碰的。
胤禛知道女儿的意思,她定是极想打开来瞧的,却因为周婷不在,没能看成,这会子他来了,二妞就眼巴巴的盯住他了。
胤禛乐意哄了女儿玩,拿起来一掂,分量不轻,猜也猜着是赏给大妞二妞的饰物,这两个刚刚留头,细细的头发编成辫子攥成两个团一边绑一个,拿白兔毛做了发绳圈起来,再穿了滚着毛边的衣裳,远远一瞧倒像两只蹦蹦跳跳的小兔子。
眼见两个女儿踮着脚,他偏不给她们俩瞧,只开了匣子扫一眼,做出惊讶状来,急得二妞踮起脚来,揪着他的袍角仰着小下巴,胤禛这才把匣子一低塞进二妞怀里。
她欢叫一声,跟大妞一起翻开起来,匣子有些份量,两个丫头四只小肥手也拿不住,放到榻上找一回,先拿了一串红坠子来,笑呵呵的比在头发上。
瞧着红彤彤的似是玛瑙,拿在手里细看,却是红玉髓,哪里是刚留头的孩子戴着玩儿的。上头赏东西也不会错了规矩来,这明摆了是重赏,又有康熙的一份在里头,胤禛一时倒想不透为了什么。
胤禛兀自沉吟,珍珠掀了帘子引了周婷进来,周婷见胤禛面前放着盏热茶,水气氤氲,显是等了一阵了。
周婷去了外头披着的白狐裘,露出里头宝蓝色素面绸的家常衣裳,身上除了米珠串成鹅卵大小的八宝灯样压襟,再没别的显眼首饰,见大妞二妞打开了匣子,小儿子手里抓着个玉蜻蜓的胸针叫“虫虫”,展眉一笑。
胤禛见她这付打扮问道:“去了哪儿?”
周婷挨着他坐下,先拿热毛巾捂手,再伸手去揉大妞头上那个毛团子:“我去瞧了瞧福雅,太医说是思虑过重呢。弘昀去了,她心里头不好受,我叫戴嬷嬷好好开解她。”若是平时这一句便罢了,再多的周婷绝不会提,此时却略顿一顿又开了口:“这孩子性子有些左,若不说通了,往后的路可难走。”
这是周婷头一次对大格格下这样的定语,胤禛微微一怔,见她脸上淡淡的,嘴角也没了先前进屋时噙着的那几分笑意,她从来未说先含笑,此时这付模样已经算是不愉了。
胤禛皱了皱眉头,他深知周婷的性子,她既这么说了,定是有所指的。戴嬷嬷是胤禛派到大格格身边的,他也一向依赖这个嬷嬷,为人板正规格严格,这时却叫周婷说了这话,必是有不妥的地方,微一思索,就定下了主意。
胤禛冲她伸一伸手,周婷自然的把手放到他掌心里头,也不再问她大格格的事,指了那匣子东西问:“今儿进宫可跟额娘说了,这是怎么来的?”
“大过年的,妯娌们都聚在宁寿宫里头哄着老祖宗高兴,我寻了个机会才跟额娘说了一句。”说着又轻描淡写一句:“年氏在那府里头不安生,老祖宗这才赏下了这个,权当给大妞二妞压惊呢。”
胤禛眉目一敛,抬手替她理了理鬓发:“可是谁嚼了舌头?”
“八弟妹怀着胎,年氏扰了她的清净,她自然火气大些。”周婷说着微微一笑:“我那时候也是如此,听见一点儿响动就睡不稳了。”
这两个全是他厌恶的,能闹到隔壁府里头也跟着不安生,这个年氏竟是离得远了也有法子显出自己来!胤禛冷哼一声,伸手抚抚她的背:“怪道赏了这些下来,老祖宗倒是真疼她们。”周婷斜他一眼:“那也是我的女儿可人疼。”
“单只是你的女儿,就没有我什么事儿了?”胤禛调笑一句,伸手拿过茶盏啜饮一口:“弘昀的丧事儿,该分派的我全分派了,既未成年就不按着规格办了,你把事儿理一理,开了春,汗阿玛要下江南去的。”
周婷还没转过弯来:“这意思,是要带着你去?”
“你倒忘了,前两年不是说了要一同去江南的?答应了你的我总办得到。大妞二妞两个也大了,可一处带了去,总归是坐船,安稳的很。”胤禛说着皱了皱眉头:“留下来的这两个,你且叫珍珠看顾着,误了她的好日子,再给她添一付妆奁就是。”
珍珠原就立在门边候着,听了这话抽出帕子掩了脸躲出去,她原已经在备嫁了,这个年纪已经算是晚了,可胤禛发了话,就是给她体面,显得主子跟前离不了她,何况又添一付妆奁呢,还是主子爷给添的,更是奴才里头从没有过的荣耀。
是以略在心头过了一遍就先愿意了,半含着羞意,赶紧避了出去。翡翠跟在她后头搡她一下,她转脸啐了一口,又喜又羞的去厨房催点心,心里也盘算,既叫自己留下来看顾,定是不带着两个小阿哥了,倒要先知会乌苏嬷嬷一声,大家把正院看紧了,才算不负主子信任。
丫头们全避了出去,胤禛才把下半句话吐了出来:“你既看着福雅不好,就别叫她跟下头两个小的多处。”周婷待大女儿有多宽厚他全看在眼里,就是那事儿她都没计较过,此时说了这话可见是失望得很了,根已经歪了,再怎么正也直不起来。
这原就是周婷的意思,就是胤禛不这么说,她也要这么做的。让大格格亲近两个小的原就是她给的恩惠,若不想给,只管吩咐下头人或把大格格看紧了或叫多给她些功课,她既定了亲事就该在屋子里头备嫁,能叫她松快一点都是周婷这个做嫡母的仁慈了。
胤禛的态度却叫她感动,这还没过问,就已经先信了她,倒叫周婷如三伏天里喝了凉茶似的熨帖,却不能再把大格格往坏了说,也得给她留一线:“总归人是你派过去,我原是十分放心的,想不到过了这些日子还扳不过来,我倒怕她……福薄呢。”
最后三个字是压低了说的,父母论儿女原也在道理上,胤禛听了心中一叹,倒被周婷料着了,可不就是福薄,上一世大格格去的时候,连一儿半女都没能留下,倒惹得胤禛伤心了好一阵。
“我哪里不明白你的意思,弘昀这孩子心窄,你也提过两回,却是我没放在心上,想着男孩儿再大一些带出去多经经多看看,眼界自然就开阔了,没成想他竟这样熬不住。”语气里倒有叹惜的意思,话头一转又说起弘昭来,拿手一指,洋洋得意:“咱们这个,这样小就知道男儿胸中吐万丈长虹,可见是像了我。”
这意思,是弘昀像了李氏?周婷心里挑眉,面上却嗔他:“原话儿还给爷,就没我什么事儿?”
“这里哪桩事儿不是你的?”胤禛伸手在她腰上掐一把,不等她反应先站起来理理衣裳,周婷知道他这是要去外书房,跟着站起来,咬唇瞪他一眼,拿了黑狐裘给他罩上,系两端带子的时候,胤禛头一侧贴在她耳边:“夜里咱们再来生一桩‘事儿’。”
周婷一拳头捶在他肩上,耳朵叫他嘴里头喷出来的热气儿给熏红了,连脸上都染了热气儿,心里骂他不正经,当着孩子的面却不好说什么,这几个全是似懂非懂的年纪,弘昭一个黄香温席就叫胤禛夜里跟她调笑了不知几回,下回再在康熙面前嚷出什么来,她这脸可真不能要了。
“这是还没撞完钟呢?就开始打和尚了?”胤禛指腹在她袍子裹着的小腹上头一溜,没等她说话,先掀了帘子出门,刚走到外头就听见屋子里不知是大妞还是二妞脆生生的声音:“谁要当和尚?”
周婷没个好声气:“你阿玛,他从今儿夜里开始要吃素呢!”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ierjulia的地雷~~~~
爱你哟~~~~~
嗯,大格格的好日子到头了
年氏继续炮灰中
八福晋的心态其实能理解
妯娌之间难相处啊~~~
今天去刷了我姐姐的双胞胎女儿
超萌,超累
好阿姨不是那么容易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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胤禛并没有立时就往书房里去,出了正院门背手立在廊下,望着外头还挂着冰凌子的梅钱皱起了眉头。大格格的事,从来都是他一手操办的,周婷并不曾插过手,原胤禛还怕她多心,疑心自己并不信她,反倒惹出事来,没想到他话里头刚露了意思,她就立马痛快的当起了甩手掌柜。
想来那时候她就已经瞧出了端倪,只是碍着身份不好跟他吐露太多罢了。周婷对大格格一向是宽厚的,胤禛再不知后宅事也能从吃穿上头看出一二分来,大格格私库里的东西和这些年慢慢攒起来嫁妆,比他兄弟们的嫡女也不差什么了。
家里就这么几个孩子,宫里头的大宴总要带着去,周婷在这上头向来大方的很,几个堂姐妹往一处挨着坐下来,大格格身上的穿戴虽不顶奢华却也是花了心思的。
指了教养嬷嬷,又寻了琴棋师傅,胤禛只当平日里只顾着大规矩不出错,再不叫她办下糊涂事儿来便是管好了她,谁知就跟树木一样,瞧起来枝繁叶茂,里头的芯子却早早就叫虫蚁给蛀空了。
胤禛一向满意周婷待庶子庶女们的态度,管着吃穿读书,身边的下人也没有那心里藏j的。这就顶好不过,不说外头那些立碑立牌的贤妻贤母如何,就是皇家挑了一茬又一茬的媳妇也没几个能办到的。就连汗阿玛也对她赞誉有加,上一个得了这样称赞的人,也只有太子妃了。
往日她都好说话的紧,这一回的态度倒是出奇的强硬。胤禛清楚她的性格,既这么开了口,往后就不会再改变态度了。
也是大格格这么几回折腾下来寒了她的心,胤禛先还拧着眉头,待想起大格格来倒先叹了口气。这个丫头也有几分聪明劲头,可正是有了这几分聪明劲头倒坏了事,还不如那老老实实安份守己呆在屋里不说不动的庶女来了。
原给她个嬷嬷是想叫人提点着她,好学一学为人处世,没想到她这几分聪明全用在这上头了。大格格常教弘昀上进,弘昀身边的小太监也能把她说话的神态学得似模似样的。
她巴望着弘昀有出息自是应当的,要说里头没有私心胤禛也不信,这原不是什么大事,可谁能想到得弘昀的心窄成这样,只一回没显出他来,就能存在心里头这么久呢?
这样的性子,还是去了的好些。胤禛眸子幽深,怪不得前世弘时能闹那么一出,说到底全是分不清身份闹出来的,原来弘时好歹当了那么些年的独子,如今正经嫡子弘昭立在前头,他们要是有了什么异心,难不成还想学学李氏?
胤禛身上裹得虽紧,面上被冷风一激还是打出个喷嚏来,苏培盛赶紧问:“虽说立了春,主子也不能往风口站,若要赏雪,不如往水榭里头去。”
胤禛眉毛一松,缓缓吐了口气出来,还没到嘴边就呵成一团白雾。苏培盛在后头低了头,见他脚步一松往大格格院子拐过去,赶紧跟在后头。
周婷划分院子用足了心,大妞二妞住的地方单论面积比大格格的院子要大得多,一面种着热闹的花树,扎了秋千架子,拿红漆上色描了花鸟。一面又有松竹清泉,摆了简单几张石凳,作读书弹琴用。
一间院子两种风格,此时工匠的技艺超群,拿了太湖石当隔断,生生造出个曲径通幽来,一面是红一面是绿,虽叫雪给掩住了本相,细看却能知道是花足了心思的。
这里胤禛常来,绕过这处单住了大格格一个人院子,他却没是去过,里头倚红堆绿,还有一小方池塘,此时叫雪盖了瞧不出来,可胤禛知道春夏三季里又养着鱼又养着水鸭子,大妞二妞想去大湖里头勾鱼,叫周婷训了一通,只好委委屈屈的缩在这儿,把锦鲤当成草鱼给勾了起来,还嚷着要炖了汤吃。
胤禛一路往前,靴子落在青砖地上,细风卷起落雪往他披风里头钻,苏培盛早早派人往前支会,大格格已经十四岁了,再不是小女孩子,就是作阿玛的,也不好往她屋子里去,只能叫出来见一见。
大格格一听说胤禛过来,赶紧坐起来抿头发换衣服,屋子里的地龙烧得这样暖热,她还白着一张脸,刚从被子里头出来就又是手炉又是短毛小袄洋绉长裙,一应齐全,包裹得严严实实的。
大格格原还想到外头去迎,戴嬷嬷伸手一把拦住了:“格格身上不好,爷不会怪罪的。”她原想着胤禛许要过个几日再来寻她,哪里想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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