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突然在旁插话:“主子,娘娘,这些人我全知道。依奴才看除了黄四村和御茶房烧火的阿三不会有别人。”梁九功听了,忙说:“小毛子,这可不是闹着玩的,是要人头落地的!”这一说,把小毛子吓得不敢言语了。
却不料,康熙“啪”的一拍桌子:“梁九功,他要替朕留心,你倒拦他——你怎么知道朕就要冤枉了人?”
“喳——”梁九功惊得浑身一抖,颤声说道,“奴才糊涂,奴才该死!”
“哼!从明天起,你不要在养心殿侍候了,回慈宁宫去!”
玄烨要把梁九功撵回去,我听了这话,却认为玄烨处置得有些欠妥。回慈宁宫去待候太皇太后,虽然并不算处罚,但这是被撵回去的。不但玄烨自己,连太皇太后脸上也不好看。
瞧着玄烨正在气头上,我便扭头对梁九功、小毛子说:“你们两个先出去!”
梁九功和小毛子爬起来,着双腿跨出殿去,在院里,忐忑不安地跪着,等候发落。
康熙满面怒容地回过脸来。
我笑着劝他:“皇上,芳儿觉得这次走漏消息,并不是太监们翻嘴学舌,而是有人故意传出去的,梁九功怎么防得了?养心殿里只有这两个太监还可办事。故国不破,不可自损,皇上还是饶了他这回吧。”
康熙定定地看了看我,顿了顿,笑了,神色恍惚地道:“那好吧,叫他们进来!”
正文 第88章 举火
康熙连夜下旨,命曹子清和图海二人尽快捉拿京城内孑身流落的故明宗族余党。几天下来,有不少汉人因蓄发被拿获,刑部议以绞刑上奏。康熙览奏后,称:皆是些无知愚民,着免死,归镶白旗汉军旗下。
十一月初二日,平西王吴三桂上奏疏言:“臣所部官兵家口三十年来生齿日众,请将安插地方较顺治时所拨关外至锦州一带更为增扩。康熙毫不犹豫地立即批复允准。
腊月二十三是小年,北京城里银装素裹,一场鹅毛大雪纷纷扬扬地下着,飘向巍峨连绵的长城,飘向高大宏伟的皇宫大殿。京城百姓热热闹闹,家家团圆,上香敬酒,恭送灶王爷,喜迎新春佳节的到来。
一大清早,我就从热烘烘的被窝里钻了出来,掀开帷帐,看着窗户上飞闪飞闪的雪光,我的心情忽然激动起来。
“来人呐——!”我光着脚丫子坐在床边,兴冲冲地乱叫。
第一个跑过来的是美景,她大惊失色的望着我,低低地问:“娘娘,你怎么不多睡会儿?”
自从怀孕后,我就一直比较贪睡,进来是越发能睡了,难得像今天早上这么清醒。
我精神抖擞的舒了个懒腰,笑呵呵地拍手:“你们快点帮我梳洗,吃完早饭后,咱们出去堆雪人吧?”
面对我童心未泯的要求,美景眨了眨眼睛,笑得不可思议,“娘娘,您已经有四个多月的身孕了,皇上吩咐,要娘娘好生养胎,现在外面那么冷,冻坏了咋办?”
“不碍事的,我穿暖和一点,俗话说,下雪不冷消雪冷吗!”我歪歪脑袋,摆出一幅很在理的样子。
美景一愣,没辙了,无奈地点点头。
少顷,三个贴身婢女为我更衣梳洗完毕。御膳房送过来的爱心早餐很丰富也很有营养,我端坐在桌子前,扁着嘴,望着满满一桌子的食物发呆。我可不想在生孩子前,吃成个大胖子。御医开出来的保胎药和补品喝得我都反胃了。
我抿嘴摇头,噌的从桌前站起身。
“娘娘,你不吃早膳怎么行呢?万岁爷责怪下来,奴才们可担当不起。”李嬷嬷在旁苦心婆心地劝说。
“嬷嬷,我今天早上真的不饿,不吃行不行啊?”我摇晃着她的手臂,近乎撒娇地哀求。李嬷嬷瞧着我可怜兮兮的样子,心头一软,便沉默下来。
我嫣然一笑,冲三个婢女一招手,一溜烟地往门外跑去。蝶衣顺手拿过一件酱红色的斗篷披在我的肩头,一叠声的叮嘱我,娘娘您当心一点。
坤宁宫院落里,雪花洋洋洒洒,晶莹的冰凌悬挂在树梢上,甚是好看。
蝶衣在香炉旁轻轻扫雪,良辰和美景拿着小铲子在旁边帮忙,我们几个齐心协力堆了一个胖乎乎的雪人。
大家笑得正开心呢!乾清宫的图德海公公这时来了,他瞪圆了眼珠子,哟了一声,很好奇的瞅着我们的雪人。
我得意洋洋地站起身来,双手叉腰。图德海急急地叩首请了安,禀道:“娘娘,皇上有一道算术题解不出,请你过去一趟呢?”
“算术题?”我剔着牙,几乎怀疑自己的耳朵。
到了乾清宫,玄烨果然单手托着脑门,趴在御案前发呆。
我悄悄地走过去,也不请安,只管背着身坐在了他的旁边。玄烨似乎感觉到身旁有人,眼睛从左绕到右才看到了我,他锁住眉骨,笑得一脸傻样:“你来了?”
我鼓着腮帮子,顽皮地点点头,身子往前探了探,问:
“什么算术题啊?”
“是南怀仁给朕出的一道题!朕算了一个晚上,也没把答案解出来。”
我斜下目光,看了看图纸上的那个简易图案,旁边标出了一大堆折射角和数字,要计算的是从这个山峰到那个宝塔之间的距离。我抬起手指比划了半天,心想着这哪是算术题啊?这里面牵扯到了几何学,静力学,还有光学的知识。我连最基本的几个物理公式都忘得光光净净了,如今这道题打眼一瞧很熟悉,再瞧瞧还真有点难度。
康熙坐在案前想了想,又拿起笔,开始重新计算。看着身旁作风严谨,眉目英朗的男子,我低低地笑了,心底油然升起一股浓浓的温情。我不但爱他,而且从心里崇拜他。
大殿外雪花飞舞,大殿内寂静祥和。
玄烨一边嘴上念叨,一边拿笔算着,时不时皱皱眉。
我坐得有些犯困,眼皮直往下坠。就在这时,一名乾清宫的小太监托着茶盘走了过来。我打眼瞧了瞧,还真有点口渴了,便笑了笑,随手端起一盏茶来。
茶水刚刚抵到唇边。
“皇上!!皇上——!!!”大殿外传来歇斯底里的叫喊声。
我惊了一下,豁然举目望去。正在做题的康熙也惚地抬起头来,他嘴角一抽,表情有些不高兴了。
皇宫内院庄严肃静,尤其是乾清宫,是康熙接见文武大臣,批阅奏章,处理机要和读书、休息的地方。太监宫女连走路都得踮着脚尖,如果不小心碰出声响,惊了圣驾,又正赶上皇上不高兴,挨板子,掉脑袋都有可能,什么时候什么人敢在这里大吵大嚷,撒泼闹事啊。
我见小玄子已经生气了,便站起身说道:“这些奴才越来越不像话了,皇上息怒,芳儿去发落他们。”说着,便往外走去。康熙哪里还坐得住啊,也想借今天这机会,整饬一下,便也跟了出来。
两个人还没走到乾清宫的殿门口,小毛子发了疯似地闯了进来。在他的身后,图德海和几个乾清宫小太监拉也拉不住他,越拉越拦,小毛子喊得越凶,还和众人拼命撕打着。
一看到皇上,小毛子又跳又蹦,什么都不顾了,亮起嗓门哭喊了起来:“皇上,大事不好了,宫里有人要造反了!”
康熙站住脚,满面怒容,呵斥一声:“都住手,把这个该死的奴才带上来!”
我惊讶地望着小毛子,几乎说不出话来。他的衣衫被扯得破碎,脸上黑一道、红一道、紫一道的,眼泪鼻涕和着血一块儿往下流,手臂上一道道的勒痕。怎么会搞得这么惨,这么狼狈。
康熙沉着脸问:“小毛子,你发了疯吗,敢在这里撒野!”
小毛子噗通一声跪倒在台阶下,仰脸哭诉道:“我的万岁爷呀,奴才怎敢在这里放肆,实在是因为这个黄四村,他……他不安好心,他要害主子爷和娘娘啊!”
黄四村是乾清宫的端茶小太监,方才就是他送来了热气腾腾的茶水。随着小毛子的哭喊声,众人的目光齐唰唰的盯向这个端茶小太监。
黄四村从小毛子闯到这里来的那一刻,就吓得脸如死灰,双腿打战了,听小毛子这一说,更是惊慌不已,连忙跪下说道:“万岁爷,别信他的话。刚才我们俩拌了两句嘴,他这是胡咬人……”话没说完,殿门口的侍卫曹子清已走了过来,狠狠地踢了他一脚:“放肆!主子没让你说话!”
康熙眉目冷定,似乎明白了大半:“小毛子,你好好说,究竟是怎么回事?”
“回万岁,黄四村在给主子爷送的茶水里下了毒药!还有,万岁爷早上让送到坤宁宫去的膳食里也有毒。黄四村下毒时,被躲在窗外的奴才发现了,他就把奴才打晕,绑在了柴房里,奴才拼了命才逃了出来……”
我听了这话悚然一惊,双腿连连打颤,几乎站不稳。
康熙瞪大了眼睛,双手不自觉地紧握成拳,残冷的目光刷得扫向一旁。
“嗯?黄四村,有这事吗?”
“万岁,奴才冤枉!宫里规矩奴才又不是不知道。皇上和娘娘用的东西都要先用银针试过的。主子要不信,叫人来验一下就知道了。”黄四村浑身发抖,战战兢兢的为自己辩解。
康熙握紧了手指,正在沉思,曹子清却在旁说话了:“解铃还需系铃人。要别人尝干什么?你自己尝尝不更好吗?”
黄四村脸色煞白,吓得不敢说话了,康熙的目光闪电般地看了一下曹子清,曹子清会意,大喝一声:“灌他!”两个侍卫立即上前,把黄四村的嘴巴撬开。图德海将黄四村的茶盘端了过来,小毛子一跃起来,掂起一碗茶就灌了下去。黄四村咕咕咚咚喝了一肚子。
几个小太监又慌忙搬来了一张软榻。
我站在原地发呆,冷不防被玄烨拉着坐下了,好半天才缓过神来,不知为何我的心此刻疼得厉害,总觉得有不好的事情已经发生了。
侍卫们紧紧围住黄四村,静待事态变化。
没过多久,黄四村表情扭曲,捂着肚子,在地上打起滚来,众人心中无不吃惊,只见他脸色由红变黄,由黄变白,由白变青,整个脸都抽搐歪斜得不成模样。曹子清上前一步喝问:“老实说,谁让你干的?”
黄四村浑身抽搐,缩成一团,一口鲜血喷出就倒地而亡了。
康熙的手在,嘴唇在,浑身都在。他急遽喘着气,猛地一拍椅子,勃然大怒:“传慎刑司的人来,把黄四村扒皮抽筋,剁了,尸身喂狗。孙殿臣带人去抄了他全家,男丁全部斩首,女丁发往黑龙江为奴!”
“喳!”孙殿臣打了千下去执行。就在这时,坤宁宫的太监小顺子一脸哭样,连滚带爬地跑了过来。
“娘娘,娘娘——!”不同于小毛子是喊皇上,他直接喊得是我。我惊栗地抬起头,一瞧见他,那种不详的感觉立马变为寒冰,灌了我全身,将我死死地冻在软榻上。
“怎么了?”康熙眼神震惊,抓住我苍白发抖的双手,焦急地问。
我嘴唇哆嗦,直呆呆地望着小顺子,不能说话也不能动。小顺子噗通一声,跪在了我跟玄烨跟前,嘶哑的声音夹杂着哭腔:“禀万岁,有人在皇后娘娘的早膳里下了毒,良辰和美景误食,已经毒发身亡了。”
顷刻间,我眼前一黑,双耳失聪,大脑轰地一片空白。我没有吃那桌丰盛的早膳,在离开坤宁宫时,我大发慈悲,赏给她们吃了,结果白白害了她们性命。
玄烨知道我跟这两个婢女打小感情深厚,他目光悲颤,紧紧地搂住我,似乎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不停喘气。
我僵硬地靠在他的怀里,嘴唇动了动想哭,却哭不出来,嗓子眼堵塞着一股又闷又酸的气体。
“芳儿?”玄烨惊喊,攥紧了我的手,注视着我渐渐崩溃的表情。
我低低地咳嗽了两声,抬起手指按住胸口,强力遏制住内心的伤痛,才不至于在他面前恸哭出声。
小顺子跪在地上,不停地磕头,泣不成声。
康熙直着目光,冷声吩咐道:“图德海?”
“奴才在!”
“御茶房和御膳房的人要一个一个地仔细盘查,不可靠的全部杀掉。太皇太后、皇太后、皇后及朕的用膳用水,要加倍仔细!再出什么事,朕要了你的脑袋。”
“喳!”
——
掌灯时分,雪停了。
我站在庭院的银杏树下,呆呆地,不动不动地看着那个胖乎乎的雪人。早上我们还一起玩,到了晚上就阴阳相隔了。静静地,我似乎听到了良辰美景天真无邪的笑声,看到了她们喊“娘娘”时,那张甜嫩乖巧的小脸。
想着想着,我眼眶泛红,忍不住大声哭起来。蝶衣从后面走过来,轻轻地抱住我。
此时此刻,在养心殿里,康熙接到了一份密报。都统祖永烈告变,说,有一名叫杨起隆的男子诈称是朱三太子,以举火为号,预谋起事于京。据线人回报,杨起隆等人,号召钟香堂反清复明汉人几千余众,由皇宫内廷,大佛寺、妙应寺、文天祥祠,孔庙、景山东、鼓楼,钟楼、李卓君墓、大钟寺、卧佛寺、和镇岗塔计十二处,于半夜子时放炮点火,全城齐动,要攻打紫禁城。
康熙听了大惊,急忙宣召巡防衙门的图海将军和兵部尚书明珠火速进宫。图海和明珠听了这消息,又是震惊,又是为难。北京附近的八旗、绿营、锐健营已奉旨开往太原、陕州、洛阳等地去了。京城只有曹子清和图海手下的五千军马,又散处城内城外。
几千反贼若真地聚齐,确实难以应付。康熙听了心中不由得一阵焦燥,大变迫在眉睫,怎能有片刻犹豫,他定定地咬牙,狠声道:
“一群乌合之众,用不着千军万马,明珠,图海,祖永烈,你三人尽快率兵围剿,行动要快,要抢在他们前边,放手去干!”
“喳!”
“曹子清,你去隆宗门北,熊赐履、索额图、米思翰他们都在那里值夜,又都是手无寸铁的书生,宫掖有变,伤了他们哪一个都唯你是问!”
“喳——只是万岁这边……”
“不要说了,岂有满宫皆反之理,朕这里应付得了。孙殿臣,你去传旨坤宁宫,让皇后即刻到慈宁宫陪伴太皇太后,将慈宁宫太监全都扣起来。命其余各宫主事太监将宫门封了,一律不准任何人出入。你为朕守好慈宁宫便是功劳!”
孙殿臣听完康熙的旨意,忙叩头答应一声:“喳!”
一行几人领命后,匆匆散去了。
康熙一切安排妥当,缓了口气,款步走到御案前,立着身喊道:“来人呐,再点十支蜡烛来!”
“喳——!”梁九功半转身子,吩咐小毛子去取蜡烛,这时养心殿副管事太监侯文走过来,说:“回万岁爷的话,自腊月十五万岁下旨严管灯火,各宫各殿的蜡烛都是数着数儿给的,咱们也没多余的。若再添十支,两个时辰以后,养心殿就得黑着了。”
“混帐!严管灯火是怕走水,怎么连朕也管起来,即刻去领!”
“奴才岂敢欺主!只是烛油库的刘明今晚不在宫里,这会儿不好找他。”
康熙气得无话可说,一摆手,怒吼道:“滚!把养心殿各房太监的蜡都拿来。”
侯文走后,康熙身子后闪,定定地坐在了御椅上。他看了几行奏章,又觉得心乱如麻,索性双手一操仰起头,靠在椅背上闭目沉思。
半夜时分,从城西和城东北角两处,先后传来了爆炸声。朦胧中的康熙一跃而起,快步走到殿外,站在丹墀下观望。卧佛寺方向,浓烟卷着火光,把冬夜的北京城照得一片明亮,突然鼓楼那边又燃起了冲天大火,炸雷似地响起了爆炸声,北京城都被惊动了。顺大府、兵部衙门、善扑营、九门提督府的大鼓擂得山响,号角声此起彼伏。急促的马蹄声敲击着宫外御街坚硬的冻土和石板道上,还夹着妇女和孩子惊恐的哭声,尖叫声和咒骂声,京城陷入了极其恐怖和不安的混乱中。
康熙见到只有三处起火,不禁宽慰地点了点头,高兴地自言自语道:“明珠和图海若能拿住贼首,那可……”话没说完,又听近处轰地一声,原来是宫中烛油库也着了火。
霎时间,大内一片马蚤乱。满宫到处都是人影幢幢,鬼哭狼嚎。养心殿大院也像突然炸了营一样,太监们没头没脑地大叫大嚷,到处乱窜乱跑。所有灯烛突然一齐灭掉,黑暗中大内一片混乱。
梁九功和小毛子吓了一跳,一左一右地护住康熙,康熙站到了养心殿的琉璃壁前,以防有人从背后暗算,又高声叫道:”侯文,掌灯,快掌灯!”
侯文抱了二十支大蜡烛走了过来,拿着火把,晃晃悠悠地却怎么也点不着。小毛子上前一把把他推了个仰面朝天,抢过火把正要点蜡烛,却发现腊烛的芯全被抽掉了。
康熙顿时怒火上窜,狠狠地踢了侯文一脚,问:“狗奴才,老实说,你是不是杨起隆的人?”
“不不不,万岁爷饶命,我……我不是。”
“哼,不是,不是为什么抽掉蜡烛灯芯!”
不等康熙动手拔剑,侯文从怀里掏出一把匕首,翻转手腕,朝自己的心窝猛地一刺,倒地死了。
——
破晓时分,曙色朦胧。一场轩然大波暂时平息了。明珠、图海二人率兵成功围剿了京城十二处反贼,擒拿陈益、焦三,朱尚贤等数百人,可是诈称“朱三太子”的杨起隆却逃走了。值得欣慰的是图海给万岁爷带回来了一个十分精致的小木盒子。
养心殿里,康熙就着灯光打开看时,不由得瞪大了眼睛。里边竟有一方盘龙金钮玉玺!玉玺的底部钤着“休命同天”四个字——朱砂印迹鲜红夺目。
小木盒子的底部还铺有一块黄丝绢帕,上面画着弯弯曲曲的线条,原来是一张藏宝图!绢帕的左下角有密密麻麻的小字,加盖着洪武皇帝的玉釜。近三百年的东西了,看着还像是全新的。
这就是前明的传国玉玺。
康熙眼睛湛亮,如获至宝的拿起那个玉玺,一边细细地端详,一边问图海,“怎么得来的?”
图海见万岁爷如此开心,便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讲了一番。原来是,钟香堂的聚会窝点在故承伯恩周全斌之子周公直家中,图海率领兵马攻入,杨起隆趁乱跳墙逃跑,官兵广为搜捕,周家的后祠堂里赫然供奉着前明崇祯皇帝的灵位。一个士兵挥剑劈倒了灵牌,却发现灵牌后别有洞天。而这个装着玉玺和藏宝图的盒子就藏在那个布有机关的墙壁内。
康熙听了大笑起来,朗声道:“好,你们都立了大功,朕要好好嘉奖你们。”
一夜的残杀,摧毁了杨起隆经营多年的钟香堂会,却也在京城内外,以至皇宫内外,到处溅满了血迹。康熙命图海总司京城军马,清查叛匪余党,要让京城百姓,迅速安定下来。内宫则由梁九功带着几个忠贞的老太监,从内务府敬事房,到各宫各殿,对所有的太监严加清查,挨个盘问。由于养心殿里到处尸体狼藉,沾满了血迹,康熙便移到了乾清门的上书房来处理事务。
乾清宫的上书房内宽敞明亮。
康熙止不住心头的喜悦,刚刚神情振奋的在龙椅上坐下,就见图德海气喘吁吁地跑了进来禀报:“万岁爷!萨穆哈和党务礼回来了。”
此二人是康熙派去云贵,协助吴三桂进行迁藩的官员。
“啊?!”康熙噌的起身,“快!快让他们进来!”
萨穆哈和党务礼已经完全不能走路,由四个小侍卫架着,浑浑噩噩的滑进了上书房。两个人完全没个官样,都是寻常百姓装束,毡帽破败,棉袍开花,萨穆哈一只鞋没了底子,脚后跟冻裂得像小孩子张开的嘴,正向外渗血。
康熙急了,端起一碗热参汤,蹲下身去,亲自喂给萨穆哈喝。
萨穆哈瞳孔涣散,估计没看清楚是谁在喂自己,喘着气,咕咚咕咚的喝了好几大口。康熙见他脸色好转,便转过头去,端起另一碗热汤,喂另一旁的党务礼。党务礼昏迷不醒,一口也没喝进去。
少时,萨穆哈咳嗽了两声,渐渐苏醒过来,他探出一只手,急喘着大喊:“万岁爷,吴三桂杀了云南巡抚朱治国,他彻底反了,前去传谕的折尔肯和傅达礼大人被留扣,与奴才一同前去料理迁藩事宜的辛珠和萨尔图大人来不及逃走,已经被吴三桂杀了。”
康熙半蹲在地上,两眼发直,唇片雪白。
吴三桂在大清建国初期立下了汗马功劳,此次荣归辽东养老,本来是件风光排场的事。只要他不造反,不惹事,康熙是不会难为他的。在撤藩一事儿,康熙已经在极力满足他各方面的要求,可是,他还是反了。
此时此刻,康熙无话可说,也不想说什么。
瞧着万岁爷闷沉沉的脸色,图德海隐隐有些担心,却不料康熙迅捷有力地站起身来,冷笑一声,定定地道:“好,既然他反了,朕就跟他大干一场!”
“两位大人一路奔波辛苦了,快快扶他们下去歇息,好生照料着。”
“喳——!”
正文 第89章 历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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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三桂是三藩中最凶恶的一支势力。他在明末李自成领导的农民战争时期,为逃避农民暴乱的惩处,大开城门,引清军入关,曾致书当时的摄政王多尔衮求降“乞师”,并愿以“金帛子女”和“裂地为酬”为交换条件,随后为清军先锋,追击李自成,并平灭秦川等地的流寇余部,追擒南明永历帝于缅甸。
吴三桂因歼除内乱、战功累累被封为藩王后,统治云南十余年,“位尊权贵,收召人才,树立党羽”,不断扩大其割据势力。他自恃凭着自己的汗马功劳和强大军力,只要自请“撤藩安插”的奏疏一上,摆弄一下忠于清廷,并无异志的样子,就可以消除清廷对自己的疑虑,取得康熙信任,让他永镇云南,世袭藩封。但他没有想到,紫禁城里金碧辉煌的太和殿上,那个二十岁的年青皇帝早已有夺回兵权的打算,竟同意了自己的撤藩请求,结果弄假成真。
康熙的撤藩令一下,“全藩震动”,吴三桂“愕然气阻”,呆若木鸡。随后,吴三桂派遣亲信扼守云南各关口,严密封锁消息。他明里装作听命旨诏,派人带着二迤勋庄庄民在归化寺前迎接钦差大臣折尔肯、傅达礼等人,还向钦差大臣佯示起行日期,又令云南知府高显辰到交水备办迁移所需夫马、刍粮。暗地里却教唆部署令庄民们向钦差大臣折尔肯等人请愿,挽留自己继续驻镇,并以种种借口一再拖延迁移行期。
撤藩令下,吴三桂措不及收、坐立不宁,加之使臣巡抚借诏谕之威,三日一催,照令他离滇起行,云南巡抚朱治国甚至当面呵斥,说他“无意迁藩,钦差大人可自去回旨”,言词咄咄逼人。
是年十一月,吴三桂反,杀云南巡抚朱国治,软禁了折尔肯、傅达礼两位钦差大人,拘捕了按察使以下不顺从的官员,发布反清檄文,自称“兴明伐清兵马大元帅”,国号周,以明年为周王昭武元年,蓄发,易衣冠,传檄远近,致书平南、靖南二藩及黔、楚、秦、蜀各地故旧将吏,移会台湾郑经,商约党附,共起兵反清。
云南提督张国柱、贵州巡抚曹申吉、提督李本深等随吴三桂反。云贵总督甘文焜在贵州闻变,驰书告知川湖总督蔡毓荣,急走至镇远,被副将江义以重兵包围,甘文焜自杀,一场旷日持久的三藩之乱终于不可避免地爆发了。
正文 第90章 平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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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三桂叛乱的消息传到了紫禁城。康熙急召议政王大臣等,议出师平叛。
太和殿里气氛紧张,百官肃穆而立。康熙临危不乱,肩脊笔直,款步迈上御阶,一转身,坐在了精雕细刻的八宝金龙御座上。文武百官齐甩马蹄袖,跪地叩首,高呼‘万岁万岁万岁爷’。
“众爱卿平身——!”
王公大臣们谢恩后,哗啦啦地站起身来,按照班次站好。康熙的脸色平静无常,他居高临下,淡淡地扫视了一下群臣,说:“吴三桂反了——!”言简意赅,直入主题。
光润似墨玉的丹陛之下,一阵欷歔的马蚤动之后,大臣中有人面露惊恐,有人惴惴不安,有人暗自高兴,有人无动于衷。
索额图沉不住气,第一个走出班列,扬声奏请说:“万岁,吴三桂起兵造反,眼见着折尔肯等三位大人一去无回,奴才以为,对于朝中力主撤藩的大臣应该严惩不贷,以谢叛逆!”说完,他狠狠地扫了一眼旁侧的明珠。
明珠明知道索额图指的是自己,可他为人深沉,凡事不动声色。此刻,他直挺挺地站着,一脸刚正不阿,理直气壮。
在索额图的煽动下,廷臣中原来不主张撤藩的亲王贝勒,纷纷站出,掀起反攻恶浪。要求皇上诛杀建议撤藩者,安抚吴三桂。
大殿之上一片悲言壮语,各种表情的人都有,气氛变得更加凝重紧张。
康熙定定地从御座上起身,往旁走了两步,皓立于丹陛之上,正颜厉色地说:“哼,大乱已成,朝廷无所作为,你们先在这儿杀头砍脑袋地闹了起来,如何能同心协力?撤藩是朕的主意,即或明珠、米思翰、莫洛也不赞同撤藩,朕依旧要办!难道你们要办朕这个罪魁祸首?”这话说得分量很重。大殿内顿时寂静无声,百官相顾失色、不寒而栗。索额图等人连忙叩头称罪。
康熙面色冷峻,修长的手指在御座的雕龙扶手上按了按,他勉强维持着自己的镇静,缓了口气,说:“眼下大敌当前,朝廷君臣皆应同仇敌忾,共赴前驱。大丈夫立德,立言、立功、立业,在此一时!?生死常理,朕所不讳,唯有天下大权不可旁落。朕宁为唐宗、汉武敬业而死,不效东晋,南宋苟安而生!”
听了万岁爷这一番表决心的话,丹陛前,王公贵族、文武大臣面带愧色,黑压压的跪了一大片。
康熙紧抿着嘴,有力地昂着头,一幅沉着中带着自信的表情,他目光凌厉地沉思了一会儿,然后口吻坚决地宣布:“朕自少时,见三藩势焰日炽,累行跋扈、不可不撤。吴三桂此次叛乱绝非偶然,而是早有预谋,其撤亦反,不撤亦反,朕决定——派兵征剿!”一语成定局。
——
康熙十二年年底,吴三桂兵逼贵州镇远府,渐入楚境。
康熙下令停撤平南、靖南二藩,召回梁清标、陈一炳。因广西境邻贵州,特授孙延龄为抚蛮将军,线国安为都统,令其固守广西。
腊月二十四日,康熙任命顺承郡王勒尔锦为宁南靖寇大将军,总统诸将,率京师八旗劲旅由湖南进剿云贵叛军。是日,清廷拘禁了居住京城之吴三桂子吴应熊及其随从官员。
腊月二十七日,康熙发布了征讨吴三桂檄文,历数其罪:“中怀诅诈,宠极生娇,阴图不轨,横行凶逆,涂炭生灵、理法难容……”,清廷削吴三桂王爵,诏谕云贵文武官员军民等,“各宜安分自保,无听诱胁,即或误从贼党,但能悔罪归诚,悉赦以往,不复究治”。“有能擒斩吴三桂头献军前者,即以其爵爵之。有能诛缚其下逆渠、或约献城池归命自效者,论功从优叙录。”
腊月二十八日,吴三桂率兵至贵州,以贵州提督李本深为贵州总管大将军,吴军浩浩汤汤、继续向东推进。是日,康熙在乾清宫亲自调兵遣将,部署战斗。并指出“荆州乃咽喉要地,关系最重”。因此,派前锋统领硕岱率军进驻荆州,“以固军民之心”,然后再进占常德,“以遏贼势”;命都统朱满率兵守岳州,以阻击东掠湖广之叛军,然后再派兵进驻江西,从而切断三藩连兵一起的道路;命西安将军瓦尔喀率骑兵火速赴四川的“险隘之地,俱行坚守”,以阻叛军入川之路……
腊月二十九日,蒙古察哈尔、巴林、科尔沁、扎鲁特等部王、贝勒至京朝见皇帝,请献马助阵率兵从征,康熙命其待命,俟春回草青时听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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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熙十三年正月,吴军连破沅州、澧州、常德、衡阳等地,湖南清军节节败退,四川提督郑蛟龙及副将黄正卿等,以所部叛投吴军。
康熙十三年二月,吴三桂以书召广西将军孙延龄,孙心怀异图,集诸将诈称议事、杀都统王永年、副都统孟一茂等,派兵围巡抚署,囚马大士,孙延龄自称安远大将军、发布反清檄文,并发兵攻陷平乐。
康熙十三年三月,靖南王耿精忠举兵反清,福建总督范承谟不屈被幽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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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三桂叛乱后,各地党羽纷纷响应、数月之间,叛乱势力“掠地陷城,连山接海”,使得云、贵、川、湘、闽五省尽失。
更大的混乱像瘟病一样在京城中传染蔓延。三藩叛乱的消息,本来就使黎民百姓惶恐不安,很怕刚刚平息了几年来的天下又要大乱,而各城门贴出的“征兵”的布告,更证实了百姓的忧虑,一场大战乱,仿佛就要从天而降,迫在眉睫,压向头顶了。近月来,京城各处都像被捅开的马蜂窝,乱成一片,不少商号闭门,闹市骤然冷落,动作快的人家已经在收拾细软,准备外逃避难了。至于八旗之家,则不得不准备从征,也是一派惶惶不安。整个京城笼罩在一片厚厚的愁云惨雾之中。
窗外雨声淅沥,已经是子时时分了,乾清宫的上书房里还亮着灯光,御案上,文书堆积如山,都是各地来的战报。
吴三桂多年来养精蓄锐,兵强马壮,先声夺人。清军出师不利,八旗兵斗志不强,丢掉了许多城池。
康熙从奏折中抬起眼睛,盯着窗外黑漆漆的夜空发呆。
根据图海和明珠的回报,在前线作战的将领官吏中,有的以“从前未经战阵,未经领军,缺乏战争经验”为词,拒不执行进军命令;有的“退缩不前,不迅速率兵破贼,而听凭叛军占据要地,甚至得“贼空营,冒为己功”,欺骗朝廷;有的“推诿巧饰,执意退缩”,反而纵兵马蚤扰地方百姓、敛财肥己;还有人放弃平叛重任,擅遁回京。
雨夜的乾清宫里。
端坐在御案前,表面威严沉静的康熙,脸色白得像纸,嘴唇紧抿一线,他的眼瞳已明显地缩小,嘴角的肌肉在隐隐抽搐。
少顷,年轻的皇帝浑身,突然挺身一蹦,“砰”的拳头一砸桌案,迸发出狂暴的急怒:“一群贪生怕死之辈!贻误战机、虚报战功,太不像话!查出来,决不宽贷!”他拧着眉头,怒不可歇的瞪着桌上的奏折,气息一阵比一阵粗重。
侍立在旁的图德海公公吓得惊恐不已,连忙跪下求皇上息怒。
康熙双眉倒竖,目光疯狂地咬牙切齿,烦躁地走来走去。
少顷,他闷着头,大步往殿外冲去。
“皇上——!”图德海双手,战战兢兢的起身,掉头跟上。
凛冽的狂风把院落里的灯笼吹得西摇东晃。
康熙在雨中漫步,浑身湿透,图德海徒劳地用油布为其遮雨,在台阶上摔了一跤,爬起来继续高擎着油布。
“皇上!奴才求您了,回殿里避避吧?皇上……”
康熙茫然而凄厉地走着,什么都听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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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烨昏昏沉沉的一直没有醒,早朝已经停了两天。第三天,他才醒来,勉强喝了点药,又睡着了。我坐在他的床畔,静静地望着他。那天夜里,他浑身湿淋淋地跑进了坤宁宫,我吓坏了,问他怎么了,他神色苍白不说话,紧紧地抓着我的手,眼睛里有种撕心裂肺的难过表情。没过多久,他就瘫软在地,不省人事了。
前来诊病的太医院医正说:皇上是因为为国事操劳过度,以致郁气中滞,积劳成疾。
养心殿里烛火摇曳,窗外天色阴沉沉,朝阳惨淡无光,一丝风的痕迹也没有。
我黯然地叹息一声,轻轻将手从玄烨怀里抽出,然后毅然地站起身来,走到了暖阁外,道:“佩玉,叫梁九功通知上朝。蝶衣,去拿我的朝服来。”
蝶衣惊愕道:“娘娘,您要代皇上上朝听政?可是您已经有八个多月的身孕了呀!”她脸色惨白,忧心如焚的瞅了瞅我高高凸起的肚子。
我想了想,淡淡地道:“照我的话去做吧!”
蝶衣一愣,无奈之下,只好回坤宁宫去准备我的朝服珠冠。
肃穆庄严的乾清宫里,朝臣们成群,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皇上的龙体不知大安没有?”
“也真是祸不单行,偏生这些天老佛爷也病了。”
“谁说不是呢!前方战事吃紧,朝廷现在四面受敌、内外交困,也没个能做主的人在。”
梁九功指挥几个太监在龙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