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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回大清之天下无双第37部分阅读

    催道:“万岁爷,用膳吧?”

    康熙眉心若蹙,视线低垂,近乎自言自语地问:“天下百姓都用膳了么?”

    图德海一愣,讨巧地回道:“皇上不用膳,天下百姓自然也不敢用膳。”

    康熙面色冷清,定定地道:“端去!”

    图德海张了张嘴巴,沉默在万岁爷严峻的表情下,对着御膳房太监一挥手:“撤!”

    “不是撤。”康熙仍垂着眼,吐字清晰有力,“是端。把朕的御膳端到宫外去,让城墙根脚上的饥民去吃。”

    图德海没由来地怔住,小太监张万强面带笑容,机敏地跨上一步:“主子,奴才来端吧?”

    康熙看也不看他,声音静成一条直线,命令道:“端到宫外,就说,这不是朕的恩赐,是朕的心意!”

    “喳——!奴才就照主子的话说!”张万强带领几名御膳房太监,将皇上面前盛满美食珍馐的瓷盘子,银碟子,金边碗放入托盘中,匆匆走了出去。

    “等一等!”康熙道。张万强站停,弓下腰。

    “把这双银筷子也带上。”

    图德海躬身上前,急忙将万岁爷手边的银筷取起,轻轻放入张万强托着的木盘里,使了个眼色。张万强蹑手蹑脚,这才匆匆离去。

    康熙从空空的膳桌上抬起眼睛,如释重负般地舒了口气,笑了:“这事,张万强办得好!”

    初生的朝阳洒在辉煌的殿阙宫门上,闪着凄凉的光泽。环顾大内,竟没有一点声响。

    几名摆膳小太监私下商议,将万岁爷的御膳分吃了。张万强酒足饭饱后,脸色涨红,端着盘子回到了御膳房。

    一个小太监正蹲在门口杀鸡宰鸭,张万强喝出一口气,不耐烦地唤道:“小福子,接着,皇上不想吃,这一碗燕窝丝鸡就赏给你吧!其他碗里的残羹倒泔缸里就是!”

    小福子站起身,接了盘,笑道:“今日怎么差上您了?您可是御前大太监,这端盘子的下手活,怎么说也不能劳您的手。”

    张万强被他恭维得心里一爽,得意地笑笑,拍着他的肩膀道:“小福子越来越懂事了!赶明儿,我给你在皇上面前说说,提你个御膳房的主事干干!”

    小福子两眼放光,喜声道:“暧哟,小福子就这给爷先磕头了!”说着双腿打弯就要跪。张万强唉了一声,掸了掸袖子,急声道:“别别,把这碗里的残汁泼我身上,你赔我这身袍子?”

    小福子满脸赔笑,吱唔着,回身将三碗剩饭剩菜往泔水缸里倒了。突然,他身后一声膝盖响,便笑问:“谁抢着跪了?”一回头,顿时吓白了脸——跪在地上的是张万强!御膳房的门口,站着的是冷气逼人的皇上!

    显然,康熙看到了饭莱倒缸的这一幕。“皇上!”小福子慌了神,也急忙跪倒。康熙咬了咬牙,脸色青得怕人。张万强趴在地上,簌簌地打起抖来。

    “朕让你送到宫外去的饭菜呢?”康熙的声音像冰一般冷。

    张万强额头埋地,牙齿上下打架,磕着气:“回……回主子……”

    “谁是你主子!”康熙暴怒,脸部扭曲变形,“朕若是当了你的主子,朕就当不成天下人的主子!——来人哪!”

    几名大内禁军奔来。康熙挺直肩脊,胸口一起一伏,恨声道:“都推出去斩了!”四名禁军挟起张万强和小福子往外走。

    张万强吓得缩成一团,哭喊起来:“主子!主子!看在奴才伺候您多年的份上,饶了奴才这道吧!……

    “主子!主子!……”

    小福子抽着泪水,也恐惧地哭喊着:“皇上!这不怪奴才啊!是张万强让奴才倒的,不关奴才的事啊!”

    康熙的眼睛闭上了,握拳的手指在身侧。

    朕知道,朕这么做过分了、可是,朕只有这么做,心里才会好受些。

    少顷,康熙猛地睁开眼,手臂一挥:“不饶!——斩!”

    禁军拖了人就走。

    “皇上,皇上——!”惨烈的哭嚎声久久回荡在天幕下。

    ——

    夜色茫茫。

    二更刚至,半个月亮悬在中空,在疾飞的暗云中着时隐时现,禁城内是一片沉寂。

    康熙披着月光,神情落寞,郁郁寡欢地迈进了坤宁宫的殿门。

    我当时正坐在绷架前刺绣,看到他独自一个人进来,着实吃了一惊。

    玄烨穿着厚重的龙袍,脖子上挂着朝珠,就是没戴帽子,否则就是一身上朝的装束。

    我呆呆地笑,走上前,一把拉住他的手,拽着他往后殿的寝宫里走去。

    喝了一碗参汤后,玄烨的唇角露出了淡淡的笑容,他的样子有些疲惫。我心头一阵不忍,便默默地帮他摘去朝珠,除了袍褂,伏侍他半躺在榻上,小心翼翼地为他打扇。

    康熙正过头望着我,顿了顿,忽然低低地问:“芳儿,你听说过‘伴君如伴虎’这句话么?”

    我瞧着他脸色不对,以为他心气又不顺了,暗暗思忖了一下,才抿起嘴儿笑了,小小声地道:“什么伴君如伴虎?”眨了眨眼睛,一脸糊涂,“小玄子是龙,才不是虎呢!”

    康熙听了这话,忽然开心地笑起来,他抬起手指刮了刮我的鼻子,半怒半嗔地说:“你总有办法让我一笑释怀!在你面前,我是最安心的。”

    他的话勾起了我一缕缕的心酸。我静静地笑,拿眼睛瞧着他,同样抬起手指刮了刮他的鼻梁。

    玄烨一把攥住我的手,忽然坐起身来,“走!看看你的绣活去!”他的情绪忽然兴奋起来。

    明间里,摆设简朴,灯火明亮。

    “你喜欢荷花?”他问,悠悠闲闲地端着一盏茶,驻足在绷架前。

    “是啊!”我一边玩弄帕子,一边斜起眼睛,望着自己绣的出水芙蓉。

    “朕依稀记得,在索府的后花园里,水榭旁,有一汪碧水菱荷,听你叔叔索额图说,那些荷花是你六岁时就种下去的……”

    我站直了身子,不好意思地挠挠脖子,含糊道:“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我都不记得了。”

    玄烨笑了,目光明明亮亮:“北宋学者周敦颐曾经赞美说‘莲,花之君子者也。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

    “是哩!自古以来,咏叹荷花的诗词非常多,文人墨客都把荷花作为超凡脱俗的,出污泥而不染是文人雅士们最崇尚的境界。”

    两个人你一言我一句,说得正带劲呢!

    李嬷嬷面带喜悦,急急地进来跪下,说:“禀万岁爷和娘娘,永和宫的马佳氏刚刚诞下一位健健康康的小格格!”

    我瞪大了眼睛,双手捂住嘴,差一点叫出声来。

    玄烨又添了一个女儿。

    储秀宫董氏所生的皇次女在二月初夭折,令人扼腕痛惜。五月初,上天又慈悲为怀的让玄烨失而复得。看来,秀珍妹妹真是好福气,命中注定子星旺盛,儿女双全。

    我感慨万千,笑得正欢,一抬头,玄烨正用黯然伤神的目光正对着我,我心凉了半截,忙低下眼睛,装作漫不经心的样子。

    ——

    六月初九,太液池的荷花开得婀娜、如梦如幻,瀛台一处更是景色秀美,气象万千。也许是近几个月来三藩的势头下去点儿了?也许是为了给这些平日里兢兢业业的大臣们放个假?再也许是分明三藩形式严峻了,康熙为了让百姓安心,所以必要地来粉饰粉饰太平?总而言之,谁也不知道皇帝是怎么想的,突然就心血来潮,以“荷花盛开,君臣同乐。”为名,在瀛台的迎薰亭大宴群臣,共赏芙蓉。

    当然,宴请的除了诸王贝勒、皇亲贵戚外。还有后宫各院。

    听说是去赏荷,我心里原本挺欢喜的;可又听说文武百官、达官显贵都去,就有些没了兴致。

    蝶衣劝道:“娘娘,这大暑天的,瀛台三面临水,也凉爽舒适些。况且你最爱荷花了,你是皇后唉,你不去,皇上一定会失望的。”

    一边是接天莲叶、映日荷花的,一边是蝶衣的鼓动,我反复地想了想,决定还是去了。

    这也不是我头一次参加宫廷宴会了。但以往宴会的地点多半在宫里,端庄肃穆,即使有喜庆之气也压抑了不少。而此次在瀛台,虽然不是节日庆典,可显然气氛要比往常愉悦地多。

    瀛台拥水而居,本就是最好的避暑之地,加之水面上的荷花开得铺天盖地,又有些氤氲水汽,远远望去,几乎让人觉得瀛台是被无数荷花簇拥的仙境。不远处一座水阁上,仙乐风飘,演奏的正是《诗经》中的《鹿鸣》,那轻轻忽忽的乐声伴着歌声,音量并不高,但宴席上的人恰好能都听见——“呦呦鹿鸣,食野之苹。我有嘉宾,鼓瑟吹笙……”

    午后宴罢,康熙又请百官登舟赏荷。烟云清霞的水面,一艘艘小船儿穿梭在枝叶间,阳光下一片片荷叶摇曳生姿,荡起一层层清浅的碧波。

    我甩掉了李嬷嬷和几个宫女,慢悠悠的沿着水池边走,看着那一朵朵硕大饱满的荷花,在水面上绽放得这么优美从容,我蹲在池边,眯起眼睛笑着,心神都沉醉了。

    可巧不巧地,曹子清慌得跟个无头苍蝇似的,从我旁边一溜烟地窜了过去。

    我起身,急急叫住了他,他扭头看了我一眼,并不说话,箭步往亭子那边跑。我心里正纳闷着,只听得劈里啪啦的脚步声随后响起,我定睛一看,建宁那丫头一身粉色的丽人装,旗板头两侧的红色缨絮飒飒摆动,左顾右盼地寻了过来。

    “嫂子——!”一看到我,那丫头顿时笑开了脸,身子一扭,亲昵地走过来拽住我的手摇了摇。

    “你在找人?”我笑了笑,明知故问。

    “没有!”建宁抬起眼睛,望着蓝天。

    跟我打马虎眼。

    “唉——!”我怅然地叹息,无奈地摇摇头,笑道:“我方才看到一个人往那边跑去了。”

    “谁?”那丫头猛回头,声音高得刺耳。

    我努了努嘴,笑了:“曹子清呗!”

    话音刚落,建宁樱唇微咬,狠狠地一跺脚,飞也似的又跑了。

    正文 第83章    远嫁

    从瀛台赏荷回宫以后,建宁有事没事的就往我这里跑,我瞧着她俏脸含羞,心神不宁,暗暗揣测这丫头是不是有了什么心事。几番巧妙、含蓄暗示后,建宁终于目光清澈,盈盈带笑的告诉我,她有心上人了,就是不知道人家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

    我听了这话很是高兴,这丫头性子大大咧咧的,喜怒哀乐、恩怨情仇全都写在脸上。

    “是曹子清吧!”我摇摇脑袋,笑了,一派气定神闲。

    建宁不说话,咬了咬唇角,红晕飞上两腮。

    我握了握她的手,认认真真的告诉她,其实她跟曹子清真的挺般配的。

    子清是玄烨的贴身侍卫,玄烨一直对他赞赏有佳,如今,若是招他做了建宁的额驸,岂不是亲上加亲,一桩美事哉。

    午时已过,赤日当头,绿荫下有此起彼伏的蝉鸣声在空气中震动,聒噪异常。

    小顺子带着一身侍卫戎装的曹子清来到了坤宁宫。

    建宁慌得跟个无头苍蝇似的,从凉榻上跳起来,躲到了帷帐后面。

    我不动声色地扬眉,端坐着没动,

    曹子清眉目硬朗,快步走了过来,翻下马蹄袖,迅捷有力的扎地行了一礼。

    我招呼他快快请起,赐了座。子清谢恩后起身,走到指定的位置坐下,低着头,看着自己的鞋面。

    良辰和美景端了茶点过来,一一摆放在案几上。

    手帕轻触着鼻尖,我细细琢磨着该如何开口问。

    曹子清双手扶膝,气息沉默如山,只等我开口问话。

    不知为何,看着他,我心底莫名“咯噔”一下,有些不安。

    年少时,跟他一起玩,觉得子清是一个无忧无虑,很有意思的人。可是如今,看着这个年青英武的侍卫,看着他小心沉静的一举一动,看着他恭敬谦卑的表情神态,我一时无言以对,只觉心底古怪难受,五味杂陈。

    一盏茶毕。

    我旁敲侧击,先是问了问孙阿姆的身体状况。曹子清愣了愣,客气地笑着,回了一两句,“多谢娘娘费心,我娘身体一向都好,家里什么也不缺…皇上和老祖宗也常常记挂…”

    两人闲聊了几句,我含沙射影的提到了建宁,说她年龄也不小了,该出宫嫁人了。

    曹子清笑了笑,只拣不要紧的说着:“是啊!公主乃金枝玉叶之躯,一定要找一个配得上她的才行!”

    我浅浅一笑,暗暗觉得有戏,正待询问他的真实想法,那家伙却叹息一声,淡淡地惋惜道:“我昨天去了一趟明府,容若真是命运不济,寒窗苦读好几年,好不容易要参加殿试了,却临阵大病了一场。”

    “什么?”我瞪大眼睛,一时没听明白他的意思。

    四下僻静无人。

    曹子清放下茶盏,东拉西扯的跟我说了一些纳兰容若的情况:“他虽说没能参加殿试,可是他的好友韩菼却考中了二甲前三名,皇上亲自给韩菼赐了进士出身及差事,容若五月份起,每逢三六九,就去徐乾学先生家,风雨无阻的。据说徐先生对他很满意呢,近来似乎又想一道儿编一本什么文集,明珠大人听了也很是赞成呢……”

    我敛目静思,不说话,开始走神。

    曹子清抬起手指搓了搓额头,神情忽然变得有些局促,顿了顿,就尴尬地起身请了辞。

    我恍然大惊,急急唤住他,脱口而出道:“子清,咱们公主喜欢你,你心里是怎么想的?”

    曹子清回过身来,一愣,眼底的光芒忽明忽暗。

    我深吸口气,上前两步,脸不红心不跳的正视着他,一字一句地道:“你是皇上的心腹侍卫,我也一直拿你当好朋友看,你若是喜欢建宁,你们这桩婚事,我料想老祖宗和皇上应该不会反对。”

    曹子清神色恍惚,面庞忽然变得雪白如蜡,他动了动唇角,歪下视线,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

    我挑了挑眉毛,不明白他在犹豫什么。

    “回娘娘话,曹寅本一介包衣奴才,实在不敢有此非分之想。此事不提也罢!”拱手一揖,语气不亢不卑。

    我傻了眼,懊恼又失望地瞪着他。

    曹子清目光一躲一避,静静地颔首施礼,转身去了。

    我无奈地叹息,只觉耳畔一阵伤心的风吹过,原来是建宁耐不住性子,从帘帐后冲出,气急败坏地追了出去。

    阳光稠密如织,树叶在风中“哗啦啦”地响。

    坤宁宫院落里传来悲痛欲绝的哭喊声。

    建宁嘴唇,乌黑的大眼睛里涌出了滚滚泪水,嘶声喊:“你滚,你滚得远远的,本公主才不稀罕你的感情呢!八旗贵胄子弟有品有才的多的是,我瞎了眼才会看上你。”说着,疯狂地摇头,泣不成声。

    曹子清表情沮丧,原地站着,一动也不动。

    我从来没见建宁哭得这么伤心过。在我的印象里,她一向都是笑脸如花,天真烂漫的。而如今,这个站在院子里的姑娘却因为感情受挫,哭得泪流满面,如此可怜无助。

    曹子清闭了闭眼睛,一言不发,似乎并不想妥协。

    建宁肩膀乱颤,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两人争锋相对。

    我心情复杂地快步走了过去,一边说着别哭,一边用帕子为她拭泪。

    建宁靠在我怀里,哽咽着抽泣,眸子里闪出了惨烈的绝望,“嫂子,我认命了。我要离开这里,去哪儿都行,我要离开这里。”她崩溃地哭喊。

    我心里一疼,拍了拍她的肩膀,轻声劝慰。建宁牙箍紧闭,含笑止住眼泪,冰冷的目光毅然地投向曹子清,说:“我并不是没有人要,我是大清国的公主,我相信老祖宗和皇帝哥哥的眼光,我若是远嫁蒙古,你不要后悔。”

    “建宁——!”我惊怔。对面的曹子清也懵了一下,目不转瞬的望着她。

    建宁松开了我的手,泪流满面,唇角却挂着清傲的笑容。她呆呆地望了曹子清几眼,所有的爱与恨,恩与怨都在她的眼中化为灰烬,消失于无形。

    这一次,我总算领略到了建宁性格的执拗与倔强。她果然说到做到,谁劝也不听。

    三天后,康熙奉祖母之命,册封建宁为和硕端敏公主,赐婚给科尔沁草原酋长世子台吉班第。

    台吉班第出身名门、天潢贵胄,年少有为,得到了康熙的欣赏与嘉奖。

    科尔沁草原是孝庄的故乡,顺治朝的两任皇后皆出自于科尔沁蒙古博尔济吉特氏家族。早在康熙九年,孝庄就有再度与蒙古联姻的意思,只因当时孔四贞刚封了公主,嫁给了广西将军孙延龄。建宁的婚事只是提了一下,便无人问津了。如今,建宁主动提出要远嫁科尔沁,以示大清朝的友好,老祖宗自然是喜不自胜。

    除了科尔沁部落与大清朝关系最为密切之外,康熙皇帝奉行“北不断亲”“怀柔蒙古”的手段,达到了满蒙和亲的目地,应该说,这是一段亲情与政治完美结合的美满姻缘。

    半个月后。

    旗帜飘带在风中狂舞飞卷,仪仗队伍中斧、钺、刀、枪“叮当叮当”互相碰撞,车行辚辚,马嘶萧萧。

    和硕端敏公主在恭亲王常宁的陪同下,踏上了去往科尔沁蒙古的道路。

    半个时辰后,浩浩荡荡的送亲队伍行进到了神武门。

    婚车上的少女掀起红盖头,骤然喊停——

    侍卫们勒住马头。

    一身凤冠霞帔的美丽少女跳下了马车,提着裙摆,往回跑了两步,猛地停住,仰起头。

    面对高大巍峨的皇宫,面对森严威武的大内,她眼中含着热泪,面上带着笑容,大声喊道:“皇帝哥哥,从今以后,我不再是爱新觉罗家的女儿,是生是死都与你们没有任何关系,我既然嫁了,就会像老祖宗说得那样,相夫教子,永远爱我的男人。”

    马嘶声没有没过她柔弱哽咽的声音。

    建宁连退几步,用力挥挥手,一转身,头也不回的登上了马车,背影决绝。

    送亲的队伍离开了繁华的皇宫,沿着西北大道,向蒙古草原的方向浩浩荡荡地前进。

    午门的城楼上,康熙长身玉立,眺望着远方,无意识地皱了皱眉。在他的身后,曹子清站在漫天光影中,紧闭下双眼,两行滚烫的清泪抑制不住地流下眼角。

    正文 第84章   撤藩

    ——

    玄烨一直在静静等待。按道理,尚藩下令已撤,其余二藩的藩王应该有些表示。

    可是好几个月过去了。

    终于。

    七月初三日,平西王吴三桂上奏,疏请撤藩。奏折曰:臣驻镇滇省,臣下官兵家口于康熙元年迁移,至康熙三年迁完。虽家口到滇九载,而臣身在岩疆已十六年。念臣世受天恩,捐糜难报,惟期尽瘘藩篱,安敢遽请息肩?今闻平南王尚可喜有陈情之疏,已蒙恩鉴,准撤全藩。仰恃鸿恩,冒干天听,请撤安插!”

    紧随其后。

    七月初九日,靖南王耿精忠疏请撤藩。

    宫门大开,马蹄声紧急骤响,这两封奏折一入紫禁城,举朝上下掀起了轩然大波。

    康熙喜出望外,立马就把熊赐履、索额图、明珠等人叫进宫来。

    众人踏进乾清宫的殿门,三跪九叩之后,康熙赐了座,把吴三桂的奏折让大臣们传阅了。然后,胸有成竹地问:“众卿,依你们看,吴三桂是否有诚意?!”

    几位亲王垂手静立,互相交换眼色,面色火烧火燎的。

    熊赐履想了想,上前奏道:“圣上,吴三桂这奏折里说:‘臣一旦交出兵权,朝廷即无西南之忧。’似乎是抱怨皇上对他不信任。另外,字里行间似乎还夹杂着一点兔死狗烹的悲鸣。”

    康熙会意地点了点头,目光投向索额图。

    索额图阴沉沉地站着,不吭声,装作垂头思忖。明珠维持着镇静,抢先答道:“吴三桂拥有雄厚兵力,久据一方,坐地称霸,其势力已尾大不掉,奴才以为吴三桂不宜仍镇云南,应如所请,徙藩。”他第一个表明了自己的主张。

    康熙居高临下地站着,背脊挺得笔直,目光变化莫测。

    吴三桂和耿精忠的奏疏共同表述了自己一心为国,护卫边疆的一片“忠心”,既委婉曲折地表述了疏请撤藩并非所愿的心情,又解释了自己何以没有及早引退的缘由,用心亦可谓良苦。

    不过,这两道奏疏给康熙提供了一揽子解决三藩问题的途径,康熙暗暗地下了决心,他要用最大的人力物力,迅速而妥善的安插三藩,换取三藩手中的兵权,以达到和平撤藩的目的。

    大殿之上,一阵喧闹过去后。少年天子的目光沉毅坚定,下旨说:“今云南、福建已经底定,天下官兵家口作何搬移安插,着议政王大臣等会同户、兵二部确议具奏。”

    年青的皇帝没有料想到,当自己将吴三桂自请撤藩的奏疏交给满朝文武讨论时,朝廷内部立即掀起了一场激烈争议。议政王、贝勒、大臣及九卿一议再议,意见始终无法达到一致。

    时,以索额图,大学士图海为代表的多数大臣以为:吴三桂镇守云南以来,地方平定,今若迁移,令派官兵戍守,则兵丁往来,使沿路地方苦累,应仍由吴三桂镇守云南。

    而兵部尚书明珠,户部尚书米思翰,刑部尚书莫洛等少数大臣则认为:苗夷既平,吴三桂不宜仍镇云南,应如所请,“力主徙藩”。

    翌日早朝。

    太和殿东侧的中左门,布置如坐朝形式,仿佛缩小了规格的金銮殿:正中设一小型宝座,座后有一扇山水屏风,屏前立两柄雀金宝扇;宝座前列有香亭熏炉,香烟袅袅,缭绕在丹柱之间。宝座两侧八字排开,摆着两列座垫。越靠近宝座,座垫就越高越精致,最后两张,雕龙绣凤,十分华美。这里就是议政王贝勒大臣会议之所,会议正在进行。

    索额图跪地启奏,响亮的声音在太和殿大殿上回响:“奴才以为,一旦彻藩,吴三桂必反……”言语激烈而恳切。

    明珠不甘示弱,瞟了他一眼,讥讽地道:“三藩每年要消耗朝廷兵饷两千余万两,今若不及早除之,使其养痈成患,何以善后?”

    索额图气结,拱手一揖,争锋相对,冷眼道:“一旦战事燃起,若是真的要你明珠大人披甲上阵,只怕你还没那个本事。”

    “索大人此言,莫非是在涨敌人的气焰,灭自己人的威风?!他吴三桂虽说手握重兵,可我八旗子弟数十万,各个骁勇善战,难道还怕了他不成?!”明珠轻笑。

    两个人唇枪舌剑,水火不容。

    文武百官肃立丹陛,惴惴不安,尽量缄口不言。

    宝座上的康熙板着脸,嘴角抽了抽,眼内隐隐闪出怒光。

    正文 第85章   相知

    ——

    清晨的阳光洒在窗棂上,一觉醒来后,我长长地舒了个懒腰,然后将脑袋埋在膝盖上,坐在床上发呆。

    良辰和美景走了进来,看到这幅光景,不禁扑哧一笑。

    梳妆更衣完毕,用了早膳,我决定去慈宁宫给老佛爷请安。

    出了门,往前走了两步,我无意中发现,院落里,玄烨和我亲手所种的海棠树枯死了半边,败落的叶子萧条的挂在树梢,给人一种残破的感觉。我呆呆地端详着这棵海棠,心里油然升出不详的预感。

    “呀,这棵树怎么死了?”美景在旁惊喊,觉得不可思议。

    我苦笑连连,不忍胡思乱想,便佯装若无其事的走到从慈宁宫移植的那株白牡丹“赛雪塔”旁,笑着吩咐道:“这株牡丹是老佛爷心爱之物,要好生照顾。还有那些个茶花、玉兰,都是皇上喜欢的,也要着人好好看护。前儿叫你们绑的护花金铃,你们绑了吗?”

    “已经绑了!”蝶衣婉然,轻声答允。

    我赞许地点点头。

    穿过了御花园,一路往慈宁门走去。

    孝庄太皇太后是极其爱花之人,花房里的不少花草都是她亲自侍弄的。有些个极为奇艳的花,她更是爱若珍宝。先前,除了苏茉儿之外,这些花花草草是不许旁人随意碰的,甚至包括孝惠皇太后也只能在一旁看着,插不上手。如今苏茉儿姐姐削发为尼,青灯古佛为伴。太皇太后身边缺少个悉心照料的人,承乾宫的钮祜禄氏生性温顺谦婉,她主动请缨,要照顾老佛爷的饮食起居,得到康熙的允许后,钮祜禄氏便搬到了太皇太后寝宫的外面,这样老佛爷有什么事儿唤一声她就能听见,并尽快过去服侍。

    此时此刻,在慈宁宫的花房里,孝庄正在亲自教钮祜禄氏如何侍弄这些“有灵气儿的东西”。

    “那边那条枝,剪掉,对——”太皇太后坐在一边儿,口头指导着钮祜禄氏东珠。

    “老祖宗,您瞧瞧浇这么多水差不多么?”东珠修好了枝,从一旁水桶里舀起一瓢水,掂量着问道。

    太皇太后看了摇摇头:“多了多了,倒掉半瓢。对,这就够了——”正说着话,突然听到通报“皇上驾到”,于是起身道:“哟,他来了。来,东珠,扶我去那边儿屋子里。”

    康熙一脚踏进了殿门。

    “孙儿给皇祖母请安——”

    “瞧你这脸色,”孝庄洞悉一切的目光扫了孙儿一眼便道,“玄烨啊,祖母知道你一向喜怒不形于色,今儿是实在藏不住了?说说吧。”一旁的钮祜禄氏闻言,很知趣地带着所有的宫人到外殿去了。

    “是,”康熙一边扶着太皇太后坐下一边道,“两天前,吴三桂、耿精忠疏请撤藩。孙儿觉得,时机已到!”他一边说着,一边打量着祖母的神情。

    太皇太后的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貌似心不在焉地点点头,嘴上却道:“接着说。”

    康熙道:“藩镇久握重兵,势成尾大,如若不撤,他三人跋扈难制,这绝非国家之利啊!”

    太皇太后眉眼微扬,不愠不火:“皇上,这吴三桂可不好惹啊!他已经六十多岁了,还有几年好活?养他几年又何妨?”

    康熙一抿唇角,有些急了:“老祖宗!我们满人马背上得的天下,如今又兵马充实,运筹帷幄者有,冲锋陷阵者也有,怎可应他吴三桂厉害就在他面前怯懦了呢?是,他是没几年了,可是就算他死了,还有吴应熊;吴应熊死了,还有吴世霖。难道一直这样养下去吗?难道您忘了?皇考驾崩之时,吴三桂北上入祭,所带兵马阻塞路途,沿路百姓纷纷走避,他那是来祭奠的样子吗?若不是当时下令让他在城外设篷拜祭即可回去,还不知道会出什么乱子!他们早就起反心了!如今,撤也反,不撤亦反,既然这样,朝廷为什么不先发制人呢?”

    孝庄吸了口气,依旧不露声色:“玄烨,皇阿奶自打你亲政那会儿就跟你说过,往后前朝的事情我一概不管,只在这慈宁宫过我的清净日子。但是今日你说了这么一通表决心的话,还如此神情,皇阿奶却要破例猜测一句朝政——恐怕朝中诸臣都不主撤吧?”

    康熙气息失落,脸色瞬间暗淡下来:“是。今日议政王大臣等会同户、兵二部议奏,谁知道诸臣俱言不可撤。只有明珠、米思翰、莫洛和余国柱主撤。”

    慈宁宫的殿门外,抬手理了理鬓发,我微微浅笑,正欲进门请安,门口的小太监忙要通报,却不料里面传来康熙义愤填膺的声音,戛断了小太监正要脱口而出的“皇后娘娘到”几个字。

    玄烨的声音很少那么响,响得宫殿内外都能听见,这足以证明他火气正大,若是以前,我定会不动声色地走进去,但是今天,那落入耳中的第一句话就让我一时迈不开步子——

    “最让孙儿失望的就是索额图!瞻前顾后,患得患失!孙儿就看不惯他那样儿!全然没有当年除鳌拜时的从容果断!今日他竟然当着孙儿和列位臣工的的面就同明珠争执起来,以前虽也争过,可今天呢?两个皇亲国戚当众吵架!这成何体统!明珠一再退让,不愿与索额图在孙儿面前争论,他偏不听,更与那些攀附他的人一道儿抨击明珠,弄得朝堂上一片混乱!他明摆着不把孙儿放在眼里!哼!依我看,是给他们赫舍里家的恩遇太多了!对他们家太客气了!这奴才都不知道自己是谁了!”

    接着隐约是太皇太后呵斥的声音,我心里一颤,好容易才定住了神,强笑着同跟在旁边的蝶衣道:“听说皇太后凤体欠安,先去太后那里吧。”

    ——

    从七夕开始,御花园的晚上就热闹起来,先是乞巧活动安排在那里,于是后宫上至庶妃,下到宫女,纷纷结伴比巧。不几日又到了七月十五中元节,宫人们更在池上摆放点点荷灯,普渡亡灵。

    我原来和茗惠,秀珍,清如她们在水边说着话,后来聚拢过来的人越来越多了,我便由着她们谈笑,自己由蝶衣陪着往僻静处去了。

    不知坐了多久,蝶衣忍不住轻声道:“娘娘,咱回宫吧。都快亥时了,您瞧瞧,各宫主子们都往回走了。”

    我依旧坐在柳边的石凳上,看着自己的那盏荷灯:“我再坐会儿。”

    蝶衣劝道:“好主子,这初秋天气,晚上说凉就凉下来,咱们还是回去吧。今儿月半,照例皇上要来坤宁宫的。”

    我不说话,恍惚就想起玛法刚去世的的那个中元,我也是这样坐着贪看这池上的荷灯,竟忘记了回去的时辰,直到后宫各姐妹都散尽了,我仍旧恋恋不舍的坐着。后来,玄烨就亲自寻了来,只说了一句“朕以为把你弄丢了呢!”那语气里是失而复得的庆幸与欢喜,然后他陪我坐在石头上一块儿看着,并无再多言语。渐渐地,我有些困了,可依旧不愿意走,最后竟迷迷糊糊靠着他睡着了,于是他就这样打横里抱起我,一路回了坤宁宫。

    ——玄烨已经九天没有来坤宁宫了。

    自那日在慈宁宫外无意听到他对索额图的斥骂,我就再没有见过他。以往,他几乎每天都要抽空到坤宁宫看看我,有时实在不能来了,也会叫图德海或梁九功过来只会一声;一个月里,他晚上也至少有十五天是宿在坤宁宫的。

    ——可如今,我已经九天没有见到他的人了。

    “给娘娘请安。”

    一个轻柔的声音在身边响起,我转头一看,浅浅一笑:“东珠啊,怎么这么晚还在这儿?”

    钮祜禄氏笑答道,“这就准备回慈宁宫呢,路过这儿,我想怎么有人比我还晚呢?再仔细瞧,竟是娘娘您在这儿。”

    蝶衣在旁道:“您快劝劝娘娘吧,这初秋夜凉的,娘娘不肯回去呢。”

    钮祜禄氏在我旁边坐下,打量着我的神色,小声道:“娘娘似乎有心事?”

    我摇摇头,忽闻不远处匆匆的脚步声,扭头一瞧,小顺子跑至跟前,俯首叩道:“主子,可算找到您了!奴才们各宫都找遍了,谁承想您还在御花园呢,可急坏奴才们了!”

    我瞧了他一眼,“慌张什么,本宫难道还会丢了?——是皇上来了吗?”

    小顺子眨了眨眼睛,迟疑了一下,然后小心翼翼地道:“禀主子,奴才正要回话儿呢。刚才……梁九功来传话说……说皇上今晚在养心殿……已经翻了……惠主子的牌子……”

    “哦,知道了。”我静静地打发了小顺子离开,心里默默算着——九天,其中有两天他是“叫去”的,一天是召的永和宫马佳氏,一天是召的储秀宫董氏,其他几天,都陆续翻的是茗惠的牌子。我隐隐知道是为什么,可越是知道,心里越是泛起一阵委屈,“蝶衣……我想阿玛和额娘,想玛父了……”

    我低声呢喃着,只盯着已经飘得很远的那盏自己的荷灯,忽的眼前就泛起一阵迷雾,模糊了视线。

    蝶衣见我落泪,不知所措,只一叠声儿道:“娘娘……您别伤心……娘娘……”

    “玛法在的时候,做什么都能合着他的心意,原来是因为这样,所以他才对我好……我早该想到的……”眼泪盈满了眼眶,轻轻一眨,就如断线的珠子似的掉落,“原来这好不是给我的,而是给赫舍里家的……现在他看阿玛和叔叔不顺眼了,就再不想见我了;明珠家的人顺着他的意了,他就对茗惠又好了……”

    钮祜禄氏听得心酸,轻轻抱住我,我靠在她肩上,只听得她轻声道:“娘娘是那日在慈宁宫外听见了什么吗?”她叹息一声,黯然道:“那日皇上与老祖宗说话时,我虽不在旁边,但皇上的声音太响,我也全听见了。后来我听门外的小太监说,娘娘来了,又走了。”

    我靠着她低泣,并不说话。

    东珠轻声道:“娘娘把这心里的苦说出来吧,说出来就好受了。”

    我贵为皇后,今天被人瞧见流泪,已是有失仪态了,将心中的哀戚说出来,是万万不能的了。钮祜禄氏轻叹了口气,握住我冰冷的手,“?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