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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回大清之天下无双第32部分阅读

    道。

    “喳——一万。”

    钮祜禄氏本来在旁静坐,听到这里,不禁笑道:“四格格,我要笑你一句了。人家都是夫贵妻荣,你可是夫以妻贵了。”孔四贞羞红着脸,没有说话。

    太皇太后不由得一阵高兴,样样事情都办得那么可心可意,她满面慈祥地瞧了瞧孔四贞,又转过脸,对苏茉儿姐姐笑道:“苏茉儿,你也不大不小的了,打六岁上这么高就跟着我,侍候了这些年,和一个公主也不差甚么!若是指一个包衣奴才似乎也太委屈了你;指一个侍卫吧,又怕得熬炼几年才得出头,如今我倒是有了个主意——”说到这里便细盯着苏茉儿姐姐,停住不说了。

    苏茉儿听了主子这话,脸色大变,双目失神,她满脸不自在地笑了笑,望了一眼康熙,忽然怯怯地低下眼睛。

    我听到话风有些不对,细细琢磨了半天,有些不明白。康熙见苏茉儿满脸羞涩,便趁空儿抢先说:“皇阿奶所见极是!苏茉儿的事朕也替她想过,须得寻一个文才好的才般配得来。留神这几年,我看伍先生就好!”

    孝庄起先还满面笑容地正听,忽然竞自收敛了笑容,缓缓地说:“伍先生自然很好,我也不是没想过。但他是汉人,咱们满人里头有多少女人,都拿去配了汉人,那还成甚么体统,”

    康熙听到这里,有些失望,呆呆地瞧着皇祖母默不作声。孝庄摇摇头,坚决不同意。

    “苏茉儿和别的人不同,下不为例也罢了。”康熙仍不甘心赔笑道,“平西王吴三桂的儿子吴应熊还不是赏了公主?”

    “那不成。也不能这样比!时候儿不一样,分寸也就不一样,再说了,我已答应了索额图,给他续弦。皇上难道还要叫我改口吗?”

    怎么又扯到叔叔身上来了,我越听越糊涂。

    康熙梗着脖子,眉心紧紧皱了起来,正想再说些什么。

    只听苏茉儿“噗通”一声跪了下去,两眼直瞪瞪地望着太皇太后道:“老佛爷,奴婢自幼儿进宫服侍您老人家,从未违命,今日此事,奴才倒要斗胆驳回老佛爷了!”说着,两行热泪无声地流了下来,甚是悲怆。

    孝庄见她容颜惨淡,声音异常凄楚,似是心灰意冷,不禁动了恻隐之心,“你起来!有话尽管讲么。——我们这也是为你好!”

    “奴婢正要这样说。老佛爷和万岁爷待奴婢实实恩重如山!奴婢一个女子又有甚么回报呢?甚么伍先生,甚么索大人,奴婢统统不嫁!奴婢情愿一辈子呆在宫里,侍奉老祖宗!”说着悲泣连连,嘣嘣的磕了几下响头。

    “嗯,怎么这样说话,傻孩子,女人哪有个不嫁人的!难道做尼姑不成?”

    苏茉儿落泪如雨,不停不停地磕头,样子可怜极了。

    孝庄被堵得无言可对,半晌才说道:“哎,我也乏了,这事就这么定了罢。回头皇上叫人给她预备一下。这是一辈子的事,马虎了我是不依的!”

    ——

    从慈宁宫出来以后,我满脑子都是苏茉儿姐姐泪流满面的样子,看到她那么伤心那么绝望,我心里懊恼极了。李嬷嬷一边走着,一边啧啧叹息道:“苏茉儿真是可怜,老祖宗早先是想把她指给皇上,后来又要把她指给索大人,而皇上的意思是想把她配给伍先生。”

    我黯然地嘘气,心里有些疼忍,想了想,又折身往回走。我想去问问苏姐姐的真实想法。

    进了后院,人人惊疑,不住朝里头窥视,我没好气他说道:“都给我退下!”

    一脚跨进西阁,我不禁大吃一惊,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苏茉儿姐姐已经剪去一头青丝,换上了一缕青灰色的缁衣。

    “苏姐姐——”

    “不要!”我痛叫一声,扑过去夺下她手上的剪子:“你不能这样,你怎么可以这样?!”说着,泪水哗啦啦涌出来,我吓得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苏茉儿泪眼汪汪,怔怔的跪在地上,像一尊没有知觉的泥胎。

    我抬起双臂抱紧她,哭喊道:“苏姐姐,你怎么可以这么傻,你不想嫁,咱不嫁了,你不要这样。”

    苏茉儿面色苍白,忧郁之中透着悲凄,她低低地抽了口气,一字一句,凄凄惨惨地说道:“奴婢前生有罪,本世又复造下重孽,只愿长伴于青灯古佛之前,祈祷主子和一切人平安,了此余生,以修来世。——求娘娘得便将这个话传给皇上吧!”

    我拼命地摇头,泪水一串串甩出,怔怔地抱紧了她。

    正文 第70章    风波

    当康熙得知苏茉儿姐姐削发为尼的消息,匆匆赶来西阁的时候,一切都已经晚了。

    见苏茉儿面色凄绝,康熙知道劝也没用,便伤心地道:“既然你出家之志已坚,朕便成全你。我这就去见老佛爷,你就在宫中修行罢!”

    太皇太后也在这时赶来了,知道已酿成大错,她捶胸痛哭,又是伤心又是悔恨,苏茉儿却怔怔地站起身来,破涕为笑的对主子说:“其实做尼姑也没甚么不好!老佛爷最信仰我佛,曾发愿剃度为一个出家人,奴婢难道不合适?老佛爷常说一人得道,七祖升天!就是老佛爷百年之后做了菩萨,身边也得有一个龙女服侍么!”

    “罢了罢了!”孝庄泪流连连、痛惜地摆摆手,算是答允了。在场的人无不黯然垂泪。

    苏茉儿姐姐虽然出家了却并未出宫,康熙安排她在钟粹宫里修行。

    隔日后,我提着一篮子香火,一路狂奔,偷跑到了钟粹宫。气喘吁吁的刚到门口,就被守在外面的宫女拦了下来,说苏茉儿姐姐剃度后法名“慧真”虔心礼佛,概不会客。我好说歹说了半天才带出一句话来,佛门有句禅语:“从来处来,向去处去!施主请回吧!”我大脑混沌,当即愣在了原地。

    皇宫里波谲云诡、人多口杂,苏茉儿出家的事儿一度引起了极大的震动。然而,两个多月过去了,所有人的口风都渐渐平静了,那已经不再影响宫廷的正常生活了。

    ——

    伤痛悄然隐没,余喜绵延悠长,二月初一那一天,茗惠顺顺利利地生下了一个男孩,康熙一下子有了三个儿子、承瑞、承祜、承庆,一个女儿承英。承瑞,承英已经开始摇摇晃晃的在地上乱跑了。而我的小承祜呢,此时正躺在香喷喷的摇篮里,睁着乌溜溜的大眼睛,贪婪的吸啜着自己的胖拇指,吧唧有声。我趴在摇篮边,一边乐悠悠的哼着歌,一边笑眯眯的逗他。承祜并未哭闹,红红的小嘴张开,眼睛眨呀眨,一瞬不瞬地瞅着我,似乎在认人。我摇晃着他莲藕似的手臂,开心地笑着,保持着口型,告诉他:“我是妈妈。”

    孩子好奇极了,嘴巴张大,哈喇子流下来,发出一声含糊不清的嬉笑。我哦了一声掏出手绢,轻轻柔柔的拭去他唇角和下巴上的涎液,“我的小心肝,小宝贝嘞!”

    ||乳|母嬷嬷倚着门槛,乐呵呵地看着。不知为何,只要和孩子在一起,我就觉得时间过得特别快,我每次来了都赖着不想走,就想多看看孩子。||乳|母嬷嬷心地慈祥,总是乐此不疲的给我讲一大堆关于小阿哥吃奶响盆的趣事。我听着听着,眼睛就湿润了……

    “皇上吉祥——!”门外忽然传来一声脆利的高喊。

    我来不及擦干眼泪,伴随着一缕熟悉的笑声,康熙已经大踏步走进来了。

    我恭顺的上前请安,“芳儿,你怎么哭了?”他直呆呆的望着我。“没有啊!”我淡淡地笑,摇头,“我哪有哭啊!我只是太开心了。”我越掩饰,眼睛就越酸。

    康熙半信半疑的将我扶起,拉着我来到摇篮前,他蹲下身去,瞅着孩子,定定地笑了,半响后,又黯然的道:“真是委屈了你和孩子,自古以来,人君有诞子之庆,必颁诏大赦天下,宴请八方,如今……”

    “皇上——!”我打断了他的话,想了想,低切地道:“老佛爷说得对,国家遭鳌拜乱政之害,元气未复,罗刹鬼子在东北马蚤扰边境,一时之间,筹兵筹响都是难题……皇宫里,能省的开销就省了吧?”

    康熙身子一颤,双手抓紧我,目光炯炯如炬。我舒了一口气,勉力笑起来,颤声道:“芳儿一点也不觉得委屈!承祜的满月之期正好是元宵节那一天,百官庆贺,宫里的喜宴已经够热闹了。”

    康熙的眼睛里泛起了晶晶亮的水雾,他皱了皱眉,含笑道:“芳儿,你的好朕全都记在心里了。”我抿嘴儿笑,横他一眼,娇嗔道:“不止要记在心里,还要表现在行动上。”

    “行——!”他闪电般扑过来,搂住了我,我推搡开他,低低地喊道:“孩子,孩子在看着呢!”我们两个一怔,同时扭头看去,摇篮里,小家伙四仰八叉,睡得正香呢?!

    康熙眸色滚热,也不敢再放肆了,他笑吟吟的安静下来,我们俩背靠着背坐在摇篮旁,闭目养神,整个世界安静又美好。

    ——

    日子一天一天地过,似乎是平静而温馨的。

    然而平静之中蕴藏着暗波,这样的美好又能持续多久。

    正值春光明媚,百花盛开的。

    早上刚刚起来,乾东五所的嬷嬷就来禀告,说是大阿哥夜里发病,浑身滚烫,已经昏睡过去。我懵了一跳,平时不言不语、总皱着眉头的马佳氏也有些发急,忙不迭地跑去查看,傍晚回来时已是哭哭啼啼,一脸乌云。永和宫里两个说话声大了些的宫女,立刻被她竖着眉毛骂了一顿,还叫太监拉了出去,一人掌嘴二十。我好说了半天,她才止住了嘤嘤的哭泣声,浑浑噩噩的睡了过去。

    在掌灯时分,偏偏又传来了消息:太医确诊大阿哥是出天花,皇上立命把他迁出宫去。

    皇长子承瑞染了天花,康熙居然把他驱逐出宫,对马佳氏无疑是一个更为沉重的打击,她当时便翻了白眼,昏厥过去了。李嬷嬷和良辰美景赶忙上前搀扶,掐捏人中帮她顺气。我呆呆地坐在旁边,不知是因为恐惧还是因为惊疑,身子剧颤不已。

    正烦着呢!茗惠跑来了向我哭诉,指名道姓,说博尔济吉特氏喀丽莎下毒害她,我当然不信了,正要问清楚,喀丽莎也跑来了,气急败坏的一把揪住茗惠,动手就要打,我急急起身一把抓住喀丽莎的手,左右看看,问是怎么回事。茗惠悲切地咬咬牙,泪水哗啦啦的流下来。

    正文 第71章     霍乱

    坤宁宫里烛火通明,窗户纸上人影烦乱。

    我焦灼不安的来回走动。

    殿外一阵马蚤动,我闻声抬头,赵太医已经连滚带爬地跌了进来。

    茗惠满脸泪痕,身子一颤,轻松而愉快地笑了起来。喀丽莎唇角,目光麻木而凄凉。

    我心事沉沉,一言不发的坐下去。赵太医跪在地上,额头直冒冷汗。

    “皇后娘娘,您得救救奴才。”他慌慌张张地磕头、伏地泣嘶。

    我沉默了一下,平声道:“勘诊无误,行药无误,你怕什么?”

    赵太医肩膀乱颤,不敢抬头看:“有无误之因,却得了有误之果,奴才百口莫辩。”

    “我问你,喀丽莎老跟我说,她胸口憋闷,你是怎么给治的呀?”

    “虽然丽主子口述如此,但是脉络并无病象,经奴才小心调治,近几日也好多了。”

    我点了点头,又问道:“那你瞧着惠主子身子如何,为何近日来频繁头疼眼昏?”

    “回娘娘话,奴才已经替惠主子诊过脉,种种徵状都是中毒之兆,幸好发现及时,否则……”

    我双目失神,愣了一愣,手指无意识地握在一起。

    茗惠扑到了我的脚下,眼噙热泪,低喊:“皇后姐姐,你可一定要为我做主啊?”说完,哽咽不止。

    喀丽莎面容呆滞,傻了一样。

    我定了定神,徐徐地站起身来。

    赵太医往前挪了挪,屏住呼吸,两行浑浊的泪花流淌下来。

    “皇后娘娘,天地良心……想当初丽主子索要‘落回’,奴才就觉得蹊跷……?”

    “‘落回’是何物?”我皱着眉头问。

    “落回是一种蒙古野生草药,有毒忌服,轻则令人胃烧、四肢瘫软,全身乏力。重则冷热不分,心悸难安,精神异常,甚至陷入昏迷……”

    我原地站着没动,脸上凝固着恐惧的表情。

    茗惠跪在地上哭嚎不止,泪水簌簌下滑,样子可怜极了。

    “你为什么要害我,为什么要置我于死地?”

    “我没有——!”喀丽莎眼神迷乱,脸色白得骇人,只是一味的摇着头,“不是我,是你含血喷人。”她不顾一切的狂喊起来。

    茗惠悲愤地抽一口气,怔怔地与她对峙,流泪道:“装有毒药的小瓷瓶,就是从你的枕头底下搜出来的,现在又有赵太医为证,你还想抵赖?”

    “我跟你无怨无仇,为何要害你?”

    “你我同住在储秀宫,本应姐妹相待,守望相助,可你心怀狡诈,嫉妒我生下了皇三子,嫉妒我得到皇上的宠幸,所以你狠下毒手,处处想要置我于死地。”

    “你信口雌黄!你胡说八道!”喀丽莎看一眼别处,狂乱地叫喊。

    “这几日,你假意体贴我,照料我饮食,趁我服用汤药之时,将‘落回’置于汤药之中,蓄意加害于我,你的心肠好狠毒啊?”茗惠抬起手指直指着她,喋喋不休的指控她的罪行。

    喀丽莎的嘴唇哆嗦不止,她惶惶然的向后退了两步,蓦地紧闭上眼睛,凄凄惨惨的笑了。

    “好一个人证物证确凿,如今,我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你们不就是想让我死么?我成全你们便是。”说着,咬牙俯首,奋不顾身的撞向旁边的庭柱。

    “喀丽莎!”我大惊失色,冲上前,一把拽住她:“不要干傻事。”

    坤宁宫里传来一声凄惨而悠长的嚎叫,喀丽莎使出浑身的力气挣扎,决绝的样子让我大吃一惊,我大脑一片空白,只是凭借本能意识,紧紧抓住她不放。喀丽莎目光悲怆,着蜷缩在我的怀里,嘤嘤地低泣出声。

    …………

    这件事很快就传遍了皇宫内院。

    慈宁宫里,孝庄勃然大怒,气势凌人的拍了桌子,“下毒害人,祸害宫闱,此风不可长。”命内务府彻查此事,严惩不贷。

    几经波折,内务府最终定案,赵太医被革职查办,喀丽莎被幽禁,改居冷宫。

    这件事虽说是平息了,可是皇宫里依然是一片人心惶惶。

    皇长子承瑞遭到天花侵袭,由||乳|母嬷嬷带着离开了紫禁城,居住在北京西郊的一座寺庙中。

    昨儿个,又有消息传进宫,孩子已经彻夜昏迷不醒,怕是不成了。

    天花,对满洲人来说,是最可怕的疾病。在关外时,他们就对之畏惧万分。当年大军多次南侵,入关抢掠,但凡遇着天花流行区,他们都早早改道绕行,有时干脆退兵。定都燕京后,几次天花流行,夺去了许多皇室贵族的生命。说来也怪,这病在满洲人身上特别凶险,十有八九难以活命。顺治年间,每年天花流行季节,皇上都要远驻南苑,甚至跑到长城外的草原上去“避痘”,并因此立了法令:“凡民间出痘者,即令驱逐城外四十里。”结果,不但天花患者,连偶然发热或生疥癣等疮害的人,也一概驱逐。遇到这种情况,北京城里一片喧嚣纷扰,病人、家属,一串一串地被逼离家出城,流离失所,冻饿交加,哭声震天,死于途中的不在少数。更有一些贫家的弱儿稚女,因父母无力移居城外照料食宿,便被抛弃道边,任其生死。这成了清初京师的一大弊政。

    清晨时分,我独自一个人,提着热气腾腾的糕点,穿过御花园,去探望马佳氏。

    刚刚走到永和宫院落,就听到里面就传来断断续续的哭泣声,夹杂着简短愤懑的对话。

    “娘娘,您不去打听一下大阿哥给搬到哪儿去了?”崔嬷嬷着急的问。

    “爱搬哪儿搬哪儿,关我什么事!”

    “主子!……”吃惊地呼喊声,“您小声点。”

    “这孩子是他爱新觉罗家的血脉,他们不心疼,我心疼什么?”

    “娘娘,要是你再不照应大阿哥,那可就更……”悲痛的呜咽。

    哈哈的笑声断然传出,令人毛骨悚然,“就得我们娘儿俩一起死了才干净,才称了他们的心!我……”,咬牙切齿地哭喊声:“就是死也要死在他们后头,看看谁熬得过谁!

    那口气中刻骨的怨毒,让我的双腿一阵哆嗦,我提着食篮子站在外面,不知道该不该进去。就在这时,“嘎吱”一声,那两扇屋门忽然开了一条窄缝,一个眼睛红红的宫女端着药盏走了出来。看到站在门外的我,她吓得面色惨白,手中的托盘嚯嚯乱响,药盏斜倾,差点掉下去。我手指一抬,稳稳地接住药盏,重新放回至托盘上。

    耸了耸肩,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我笑了笑,轻盈地跨进了屋门。

    屋内弥漫着一股刺鼻的麝香味。

    坐在软榻上的马佳氏一看到我,先是吃了一惊,随即擦干眼泪,起身施礼,笑脸相迎。

    我静静答了礼,抬头望着她。天啊!一夜之间,她怎么换了这么一副冰霜面孔?平日显得柔婉含蓄的黑眼睛,完全失去了生气,变得呆滞死板;可能是一夜未眠的缘故,她脸色蜡黄,眼圈乌青,像是苍老了十岁……

    我看看她,没有做声。落座后,侍女送上了奶茶,我简单做了个手势要马佳氏坐下喝茶。马佳氏谢过坐下,两人相对无言,默默地看着对方,气氛非常沉闷,憋得人喘不过起来。

    半柱香的时间过去了,马佳氏一直没有说话,端着银碟银盏,不时呷两口,吹吹热气。

    我发现自己的大脑有些迟钝,许多话语吐到嘴边,又硬生生的咽了回去。这些日子发生了太多的事情,搅得我心神不宁,我能说的都已经说了,能劝的都已经劝了,可是我无力去改变什么。这个皇城就像一个庞大复杂的机器,它有它自己的运作规律,个人的悲喜恩怨,充其量只能算是调味剂,增添了它的戏剧化,就像是一块石头,投入了巨湖中,激起了片刻的波澜,然而,没过多久,这片湖水还是会归于平静。所有的人和事都只是匆匆过客。

    …………

    暮色四合,坤宁宫里幽静无声。

    我坐在窗前临帖,手边放着《侧帽集》。

    翻了一页又一页,我津津有味地品读,一边欣赏诗词的内容,一遍兴趣盎然的抄写。

    朝中政事繁琐,开春这几个月,玄烨是愈发忙碌了,有时,一连好几天都见不上他一面。我有时会坐着想他,但更多的时候,我强迫自己忙碌起来,克制住内心的思念,不要去找他。

    掌灯时分,李嬷嬷在屏风外禀报:“说有一个叫平儿的宫女要见我?”

    平儿,我思索了一番,猛然想起,她是喀丽莎的贴身侍女。

    走了出去,那宫女睁着泪盈盈的眼睛,一脸焦急的望着我。

    “出什么事了?”我问。

    “皇后娘娘!”平儿泪眼低垂,噗通一声朝我跪下了。

    我心头一跳,上前两步扶起她,追问:“好端端的,哭什么?”

    “娘娘,您快去瞧瞧我家主子吧?她快不行了……”平儿掩面哭泣,伤心欲绝。

    “啊——!”我双手猛地一颤,却听得李嬷嬷在身后婉言劝说:“平儿丫头,不是皇后娘娘不去,而是不能去,那丽主子可是戴罪之身,娘娘凤体矜贵,怎么能去那种地方?这不合规矩,日后是要被人说闲话的。”

    平儿哭泣着摇摇头,膝行上前,扯住我的衣角,哑声低喊:“娘娘求你了,您去看看吧?主子一直喊着你的名字,您去看看,哪怕看她一眼也行!”

    我抿紧了唇角,什么也不顾了,拉住平儿的手,慌慌忙忙往外走去。

    “娘娘,您不能去啊!”李嬷嬷在身后尖叫。

    正文 第72章       道别

    ——

    晚风凄冷,几盏血红色的宫灯在纜|乳|芟缕 ?br />

    平儿挑着白纱灯笼,伸手推门。

    我定了定神,缓慢地抬起眼睛。

    “嘎吱——”一声,大门朝里面慢慢打开了。

    狂风卷进。

    烛光如梭,层层帷幔像有人舞动似的随风飘拂。

    一张又一张纸稿从落满尘埃的书桌上飞舞起来,像一片片洁白的雪花,在空中飘零飞舞。

    “谁?”一个人影儿在帷幔后移动,失声尖叫。

    我屏息凝神的走了进去,周身忽然觉得寒冷。

    宫殿里冷得像冰窖,生了灰尘,雕梁廊柱爬满蛛网,被褥和摆设发了霉。除了阴冷就是肮脏。

    我吃力地眨了眨眼睛,无法相信眼睛里看到的一切。

    “主子,皇后娘娘来看你了。”平儿抽噎着说,泣不成声。

    帷幔被一只干枯的素手撩开,博尔济吉特氏羸弱纤白的身影慢慢移了出来。她双目失神的望着我,失去血色的唇瓣轻轻磨开,发出一丝模糊的呓语。

    我勉力吸口气,挪动呆滞的双腿,默默地注视着她,默默地走了过去。

    喀丽莎披头散发,赤足站在冰凉青砖的大殿里,身上极素净的月白色单衣,在寒冷中猎猎舞动,远远望去,像一抹孤寂的幽魂。

    我一步一步的朝她走了过去,脑海里却清晰的闪现出了第一次看到她时的场景。

    南苑围场,那个身穿艳红旗装、姿容俏丽的姑娘,那个鲜花插满衣襟、英姿飒爽的姑娘。

    如今为何是这般凄惨楚怜的模样。这一刻,我的心痛得滴血。

    我想要笑着握住她的双手,却不知眼泪早已溢出眼眶。

    喀丽莎的双手僵冷如石块,寡淡呆板的脸庞上,往昔那双鲜亮明媚的眼睛已经变得萎顿不堪。

    我拉着她走到床边坐下,她很听话,一瞬不瞬的瞅着我,样子像一个乖巧温顺的孩子。

    我冲她笑,她也傻傻地笑了,冰凉的手指在我的掌心里轻轻触动,出此刻她激动的心情。

    我吩咐平儿打一盆洗脸水进来。平儿唉了一声,便火急火燎的去了。

    喀丽莎的眼珠子静静的,瞳孔虽然涣散,却闪着异样的晶莹。似乎猜到了我要帮她梳洗打扮,她欢欢喜喜地笑着,也不说话,只是将我拉起来,走过去,坐在梳妆镜前。

    梳妆台上的镜子布满灰尘,已经看不清人的脸,蓖梳蛛丝萦绕,她一遍又一遍,用衣袖细心地擦着,时不时用嘴呵口气。

    看到她痴痴傻傻的模样,我的心仿佛在油锅里煎熬一样,疼得厉害。眼眶,强忍住泪意,我站在她的身后,抬起梳子,将她背上乱轰轰的长发一撮一撮的捋顺。

    相对无言,静静地梳头。

    喀丽莎瞪着铜镜中的自己,深陷的眼睛越睁越大,忽然受惊似的跳了起来。“不——!”她大吼一声,抄起镜子朝门口扔过去。

    平儿端着一盆热水走了进来,吓得头一低,铜镜飞入门外的夜色中,当啷啷滚了好远。

    喀丽莎站直身子,慢慢仰起了头,她的脸映着烛火,像剥了皮的苍白的树干,麻木而凄凉。

    我吞咽下泪水,颤栗地低喘,紧紧拉住她的手,将她拥入怀里,轻轻拍着她的肩背,试着安抚她。

    喀丽莎全身哆嗦,像立在寒风中的秋杨,她呆呆地看了我一眼,忽然笑着说:“皇上曾经说过,他不喜欢我梳妆打扮,他希望我能多读读书!”笑容轻弱,却异常甘甜。说着,喃喃地重复了几句“多读书”,便又颤巍巍的走到了书桌前,紧张万分的拿起毛笔,在纸上写字。

    砚台已经干涸,墨汁已经凝结。喀丽莎眼神焦急,匆匆环顾四下,“没有墨汁,没有墨汁!”

    她恐惧地尖叫起来,像一个不知所措的孩子,“没有墨汁,我不能读书写字,皇上永远不会来看我了,他讨厌我,他厌弃我了……”嘴唇干白地蠕动,越喊,她的神色就越是惊慌。

    平儿放下水盆,抽泣着,急急忙忙出去找墨汁。

    “皇上一定会来看你的,我去求他,他一定会来看你的。”我痛声连喊,泪水不争气的夺眶而出。

    “不——!”

    “他不会来的!他永远都不会来的!!”喀丽莎哭泣着摇头,双袖用力一拂,将桌子上的纸笔挥到了砖地上。她情绪完全失控,惊慌绝望的走来走去,眼睛不固定的看着空中的一些地方。

    我抬起手捂住嘴,胸口轰然一片。

    喀丽莎疯疯癫癫的乱走着,眼睛古怪地瞅着四下,忽然轻蔑地笑出声来,那冷森的笑声中饱含着一种不常见的悲愤。

    “我知道,我知道的,在这个皇宫里,所有人都想让我死!”她神经质的歪了歪脑袋,噙着泪水,表情夸张而悲苦,一字一句地道:“茗惠早就想让我死了,因为我死了,储秀宫就是她一个人的了。老祖宗也想让我死,因为她打心眼瞧不起我,她觉得我蠢笨,觉得我碍眼,”

    我心中一悸,愕然的望着她,半响后,才急急地辩解道:“不是这样的,老祖宗只是一时气恼,才会幽禁你,我已经请求她放你出宫,你很快就可以自由的。真的。”

    “不,我不去。我哪儿也不去。”喀丽莎怔怔地摇头,表情异常复杂,有惊讶,有恐惧,也有决绝。

    “你要想开些,能出宫终归是好的。”我用力吸口气,轻声劝慰。

    喀丽莎原地站着,双手垂在身侧,她失神地笑了笑,泪盈盈的眼底涌出了浓郁的怨恨,“我不会出宫的,我要复仇!向栽赃嫁祸我的茗惠,向慈宁宫里英明仁慈的老佛爷复仇!”眼眸漆黑萎缩,她咬牙切齿地咆哮。

    我浑身惊栗,顿时如坠冰窖,胸口寒冷万分,

    “都是她们毁了我,老佛爷为什么要把我从科尔沁草原接到皇宫里来,她口口声声说她疼我,她哪里疼我了,她眼里就只有大清的祖宗基业,她一心只想为皇上好,却根本不顾别人的死活!我恨她!我恨死她了!!”喀丽莎躬着身子,嘶声叫喊,脸部强烈扭曲。

    我惊得傻掉了,目瞪口呆的站着。

    渐渐的。

    喀丽莎眼神儿依旧疯狂,却无力发作了,她唇角雪白,满脸泪光,表情变得像孩子一样软弱。

    我默默无语的看着她。

    渐渐的,她的身子倚着桌子慢慢下滑,最终瘫坐在砖地上。唇角微微发颤,空气中升起一丝奇怪的声音,渐渐增大,变成了哀嚎。喀丽莎悲痛欲绝,惨烈地久久地恸哭起来。

    我咬了咬嘴唇,蹲在她旁边,不禁再次心颤落泪。

    喀丽莎把脸埋在膝盖上,嚎啕大哭,哑声尖叫:“我恨老祖宗,我恨茗惠,我恨所有所有的人,可是我更恨我自己不争气。为什么我没有孩子,秀珍和素秋她们都有孩子了,我入宫最早,为什么我一直没有孩子。你知道那些太监宫女背后怎么嘲笑我吗?”泪水像断了线的珍珠,‘扑答扑答’直往下落,喀丽莎面容带笑,肩头颤了颤,哭笑不得的道:“他们说我是不阴不阳的二尾子。”

    我紧紧地闭上眼睛,抬起手掌蹭住额头,五脏六腑都难受的翻搅起来。

    “我还记得那一次,皇上来到了储秀宫,我准备了一碟子他最爱吃的“玉露霜方酥”献给他,他吃了几口,高高兴兴的坐下来跟我聊天。可是这个时候,茗惠却握着一卷书走过来,说她画了一幅《招仙图》,想请万岁爷鉴赏。就这样,她把皇上勾引走了,晚上,我听见他们在西厢房里调笑,声音夸张而持久,整夜整夜……后来茗惠就怀上了龙子,而我呢?我什么也没有!”她说着说着,声音岔了调,到最后渐渐低下去,轻不可闻。

    泪水模糊了双眼,我觉得胸口在慢慢地撕裂,许多活埋的痛苦都清醒过来,像魔爪一样着我的身子。我皱了皱眉,努力克制住胸口的绞痛。

    忘记了身份,忘记了所有。

    泪水哗啦啦爬了满腮,我疼得轻声抽泣起来。

    喀丽莎抓住我的衣袖,依偎进我的怀里,安安静静的哭着、笑着。

    我放柔了动作,抚摸她的头发,像一个母亲安慰孩子一样,小声地、怔怔地说:“忘记吧!忘记这一切。”

    胸口泛滥着苦涩,我不知道自己说了些什么,有气无力地、失神地笑着。

    喀丽莎卑卑怯怯地低下眼睛,唇角挂着一丝苦涩的笑纹,忽然安静极了。

    许久许久之后,她深切地、近乎梦呓的说:“芳儿姐姐,如果有来世,我要做跟你一样的女人,我要跟皇上寸步不离,我要让他离不开我。”声音细若游丝,低得几乎听不见。

    我无声的哭泣,泪水簌簌滑下眼角。

    到底是什么样的情绪影响了我,我说不清,也想不明白,只是觉得好悲哀好悲哀,只是觉得……很想哭。

    四周凄冷无声,喀丽莎在我的怀里沉沉地睡去,唇角滑落两缕悠长的血丝。

    我孤孤单单地抱紧她,想要驱赶她身上的寒气。

    平儿静静地走过来,神色慌颤,“噗通”一声,跪在了我们面前,哇声大哭起来。

    我先是被她吓着了,然后蓦然惊醒,埋下头瞧着怀里的女子。

    她浑身冰冷,面无血色,紧握的手指忽然松开,一个青瓷小瓶从她的手心里滚落。

    我呆呆地盯着那个药瓶,大脑空白双耳失聪,胸口忽然轰轰地炸开了,只是咬紧嘴唇,一味地摇头。是“落回”。她服了毒。

    “主子!主子!!”平儿双手摇晃博尔济吉特氏,张大嘴巴,狂乱地哭喊。

    喀丽莎没有反应,身子一寸一寸地冷掉。

    我大脑懵了,仿佛一桶凉水当头灌下,彻骨的冷意冻住了浑身的血脉,我吃力地喘息着,手指着一抬,伸到她口鼻之上。

    没有气息了。一丝气息也没有。

    我眼神儿飘忽了,双手扳过喀丽莎冰冷的身体靠在桌腿上,然后梦游似的站起身来。平儿在身后撕心裂肺的痛哭,我却什么也听不见,如云踩在噩梦的云端,浑浑噩噩的往大殿门口走。

    出了殿门,走到了院子里,隐隐约约的,似乎有很多灯笼簇拥着一顶肩舆轰隆隆移了过来。

    我视而不见的往前走,越走越快,到最后泪如泉涌,疯了似的往前跑。

    “芳儿?”有人紧急喊我的名字。

    我一路横冲直撞,耳边只有风声。

    直到身后有急骤的脚步声追上来,我的手臂被一只温热的手猛力拽住,这股突如其来的力量迫使我停下来,然而我并没有回头。

    有人双手摇晃着我的肩膀,声音压在我的头顶,说着一大堆紧张兮兮的话语。

    我胸口大起大伏地喘了几口气,浑身猛烈地一颤,“啊——!”痛哭失声。

    “芳儿?”那人同样惨痛地大叫一声。

    我双腿打颤,眼前猝然一黑,牙箍紧闭着,生生闭过气去。

    ………………

    坤宁宫。

    窗外,夜风正肆意的吹着,把窗框叩得簌簌作响。窗内,烛光如豆,凄然的照射着那低垂的床帐。

    我蜷缩在床上,用棉被把自己连头蒙住,紧紧闭着眼睛,不哭,不动,不说话,不思想……我什么都不想做了,甚至不想看这个世界。

    玄烨坐在床边,紧紧握着我的一只手,他也不说话,牙齿咬着嘴唇,把嘴唇都咬破了。

    两个人就这样一个躺着,一个坐着,任凭夜色流逝,更鼓频敲。李嬷嬷进来了好几回。“太医说,娘娘需要好好休息,皇上,您就让她睡吧!”李嬷嬷哀恳的看着康熙:“这儿有我服待,您也去休息休息吧!熬了一夜,您的眼睛都红了。皇后娘娘的身子要紧,万岁爷的身子也要紧呀!”

    康熙不吱声,纹丝不动的坐着。

    冷冷的夜色,似乎被这样的沉哀,给牢牢的冻住了。

    黎明,窗户纸上染上了一层朦胧的天光。

    我把棉被从面孔上轻轻掀开,透了口气,我快要窒息了。

    玄烨心慌意乱,急切的扑上来,跪落在床前。

    我呜呜咽咽的望着他,哭声若断若续。他用手轻轻拂开我面颊上的发丝,深深切切的注视着我的眼睛。我蹙了蹙眉,睫毛上扬,凄迷的视线与他纠缠在一起。

    好久好久,两人谁都不说话,只是神经兮兮的互相凝视着。

    然后,我不顾一切地扑到他怀中,伸出了双手,紧紧的搂住他,恸哭出声。

    “芳儿!”康熙面色沉痛,神色慌了,声音也哆嗦了。他紧紧地抱住我,用的手轻轻抚摸我披散的长发,用发干的声音安慰着:“别哭,别哭……你是怎么啦?……你一向不这样啊……”

    我低下头,脸蛋埋在他的胸膛间,滚烫的热泪濡湿了他衣襟前的龙纹。“叭嗒”一声,两颗又大又沉的滚烫的眼泪,落到我的耳腮旁。我地一哆嗦,抬起湿漉漉的脸,望着他:“你,你怎么啦?”

    玄烨?br />电子书下载shubao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