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环视着四周的人,然而视野里却没有那个矜贵俊美的少年天子。
曹子清双手往腰际一撑,见穆里玛大人目中无人、神态傲慢,他心下动怒,便扬起脸来,豪言道:“巧得很了!在下姓管名得宽!管得宽!!对这等不平事便是要管上一管!”
穆里玛大人表情愤恨,将胸口一拍,说道:“我乃堂堂靖西将军,你是什么功名?”
曹子清微微一笑,啧啧地摇头,道:“莫说靖西将军,便是西楚霸王,到这里也得讲理!”
那穆里玛原是当朝太师鳌拜的嫡亲兄弟,平日骄横不法,欺侮人欺侮惯了。这次进京述职,原是鳌拜书信召来,说要委他一个好差事。但他素来怕哥哥,见湘莲长得灵秀俊雅,有意顺手抢来献给哥哥讨个好儿。不想又遇上伍次友、曹子清两根刺头儿,心头怒火不由得呼呼直冒。但转念一想:“京师重地,不宜风高举火。在这人事繁杂之处,说不定会碰到哪个网上,不如一走了之。”思量了一阵,他冷哼一声说:“老爷身有要事,不和你穷小子蘑菇,走!”
“走当然可以,不过必须把人留下!”曹子清扣住他的肩膀,扬眉冷喝。
那穆里玛拧住眉头,笑了一笑,便翻身上马,说声“走”,两名随护驾起湘莲就跑。
曹子清的目光暴涨,看恶人如此张狂,他抿紧唇角“噌”地拔出刀来,上前一跃,用一只手将一个抓住湘莲的亲兵肩头用力一扳,顺势一脚又踢倒了另一个亲兵,只听一声“妈呀”!
眨眼的功夫,两个人都被摞倒在地。湘莲甩开身来,笑嘻嘻地飞足一踢,前面一个清兵跌了个嘴啃泥。
看热闹的人早已退到远处,场面有些混乱。
穆里玛勃然大怒,扬起鞭子“啪”的朝曹子清兜头打来。曹子清一个急闪,用手顺势拽住鞭梢一扯,穆里玛竟在马上一个倒栽葱跌了下来!几名亲兵一时慌了,一边抢上去扶穆里玛,一边拔刀向曹子清逼来。
旁边看热闹的人一看事情闹大了,乱哄哄地东奔西窜。我情急之下冲卖艺老者大声叫道:“老伯伯,还不快走!”
那老人原来不愿动手,此时见已没有转圜的余地,大喝一声:“吃棍!”只见他从地上扯起一根三节棍,舞得呼呼风响。顿时打得穆里玛三四个亲随,躺在地上直哼哼。
曹子清原以为老者胆怯。此时看他出手如此之狠,不禁暗自敬佩。
老者一把将女儿揽到身后,恶棍狠狠地逼向那个欺压百姓的狗官。
穆里玛见势不妙,一边抽刀护身,一边大叫:“还不快去催马队来!”早有一个贴身小厮退了出来,一跃上马,飞也似地绝尘而去。
我拉着蝶衣的手,一边随着人流往外跑,一边回头冲曹子清高声喊道:“哟,拼命十三郎,不可恋战,还不快走!”
曹子清一柄腰刀舞得银光闪闪,怔怔地瞅了我一眼,呆了片刻,表情甚是吃惊,随后他回过神来,急急地拉了拉伍次友说道:“伍先生,这家伙救兵马上就到,咱们快走!”
伍先生神态焦急,身子却朝后一挣,反又向前闪了几步,站在一株老树下远远地观看。
眼见那老者拉着自己的女儿过了一座小桥,站在桥头,十几名亲兵持刀慢慢逼近了他们。湘莲的身形忽地站定,从容地将手探入衣袖里,缓缓掏出一把物件,顺风一扬,前头四名亲兵一声“啊呀”,捂着脸躺在地上,疼得直打滚。
后头的不知怎么回事,忙上前扶起看时,每个人脸上都有十几枚极细的银针,有两个人被扎瞎了眼,一边嚎叫,一边乱拔那些银针。剩下的几个亲兵面面相觑,眼睁睁地看着那父女两人过了河,跑到对岸的树林子里。
哇——好厉害啊!!
我惊叹不止地吸着气,然后屁颠屁颠地跑过去,想要追上那对父女探个究竟。
蝶衣唉唉两声,扯住我的袖子,嚷嚷着大声阻止我,让我不要去。
我兴冲冲地就要冲过去,一只修长的手臂穿透了我的视线,凛凛地挡住了我的去路。
我一怔。抬头。
“芳儿格格,真的是你啊!想不想见龙儿?”曹子清怔怔地问我,不可思议的目光隐隐带笑。
就这一句话,我震在了原地,笑开了脸,不停不停地点头。
正文 第3章 臣子
嘉兴楼是家规模挺大的酒楼,平常,是富商巨贾、名人墨客请客宴会之处,出入的人还非常整齐,不像一般小酒楼那样混杂。所以,小皇帝在宫里呆闷了,会摘掉宝石顶戴,打扮成平常贵公子的模样,带着几个随护溜出宫来,逛逛街,来嘉兴楼里坐坐,喝点儿酒,吃点小菜,听听评书,看看楼下街道上形形色色的百姓。
自从在这里见到了伍次友先生,听他广评时事,高谈历史后,小康熙更是爱上了这里,每每一有空,就喜欢来这里坐坐,无论碰的上碰不上伍先生,他出门在外的心情总是惬意舒爽的。
曹子清自是不想忤逆了万岁爷的雅兴,他和伍先生又是好朋友,所以每一次在小皇帝出宫前,他总要提前和伍次友通通气,于是,总是很巧的,小康熙总能在这里见到他想见的伍先生。
赶往嘉兴楼的一路上。
曹子清在我的耳边唧唧喳喳了半天,夸赞着龙儿少爷如何如何勤勉好学,如何英明神武,伍先生听得多了,也渐渐的对这位龙儿公子起了好奇之心,便问:“你们家少爷平日里除了读书做学问,还做什么?”
“这个嘛?”曹子清诙谐地摸了摸下巴,眼珠子激灵灵地打转,顿了顿,才笑眯眯地回答:
“我们家少爷是文武双全,习武射箭,马上左右开弓,百发百中呢!”
“喝!”伍先生拧住眉宇,不由得吃惊:“年纪不大,学问不小,连武艺也不错,真是难得!”
我在旁边半天也插不上一句话,不禁觉得有些没劲,只得悻悻地耷拉着脑袋,做聆听状。
曹子清和伍次友有说有笑的聊了一路。
到了嘉兴楼。
店小二引着我们上了楼,来到了一个雅致的包间,包间三面环着屏风,一面临窗,坐在桌前,可以清清楚楚的看到大街上繁荣热闹的集市景象。
“伍先生!”一身神采奕奕的公子哥打扮,小皇帝笑着起身迎客,他的身后站着纳兰容若,一袭青衣,眉眼如画,淡笑如菊。
“哦,芳儿也来了。”小皇帝跟伍次友打完招呼后,这才看到了我,顿时笑得比花还灿烂。
去年腊月一别后,我有好些日子没见他了,只觉得他似乎又长高了一些,彬彬有礼的,脸庞华贵温和依旧,却隐隐透出些大男孩的成熟气息。
“都坐下吧!”曹子清招呼大家纷纷落了座,然后挽起袖子,自己捡了个靠边的位子坐了。
“伍先生,这次朝廷策试如何?”刚一坐下,小皇帝便开口问。
“唉!不提也罢!!”伍先生摆摆手,语气颓然而无奈。
“一次未中,难道先生便永不应考了?”小皇帝摇摇头,淡淡一笑,沉吟道:“先生吟的诗中有两句最耐人寻味:‘借得西江明月光,常照孤帆横中流!’以你的诗情才华,迟早会功成名就,衣锦还乡的。”
“你见过我的考卷——”伍次友愈听愈不明白。这朝廷策试的卷子都是由翰林院的学士们批阅的,这龙儿少爷怎么就知道他应试的诗句呢!
“哦!”曹子清赶忙笑着打圆场:“先生那两句诗是我告诉我家公子的,你不是也经常挂在嘴边吧!我多听了几次,就记住了呗!”
“是是是!”小皇帝也急急接了一句。
“……”伍先生的恻隐之心微微一动,这龙儿少爷身上似有一种说不清楚的气质,爽朗质朴中带有雍容华贵,使人亲而难犯,然,他性格直率,终究没有多想,只是一笑了之,坦言道:“眼下也无需多说,依我之见,还是等到老贼过世再考也罢!”
老贼就是鳌拜!!
又扯到朝堂之事来了,难免令人心有余悸,曹子清心中惶恐,哈哈笑着打马虎眼,他急急扭转了话题:“我们家龙公子就喜欢听伍先生评说历史,先生今天打算讲哪一出啊?”
朗朗的笑声回荡在耳侧。
从落座到现在,我双手托腮,静静地坐着,样子很乖巧。沉默是金,智者寡言。
小皇帝时不时瞄我一眼,见我不说话,他倒满是欣赏的,似乎就喜欢看我发呆的样子。
我倒来了兴致,索性装一回淑女,逗他乐乐。
纳兰容若亦是一言不发,他静静地瞅着伍先生,似乎对他的博学多才又好奇又仰慕。
伍先生浅呷了一口热茶,看到这么多人都在等他开口,便微笑着从袖口里掏出了一本《后汉书》来,摊在面前,说:“今天暂且讲一讲范晔的《后汉书》。”
“好!”大家纷纷鼓掌表示赞同。我没读过《后汉书》,瞪了瞪眼睛,也表示了浓厚的兴趣。
伍次友侃侃而谈,简要地剖析了西汉致亡的原因,笑道:“范晔的《后汉书》中有不少篇章是绝妙好辞,可以永垂于不朽的。只可惜了一件事,大损了他自己的声名。”
龙儿蹙眉,不解地问:“只要是好文章,岂能随人事而转?”
“有啊!”伍次友朗声答道:“这便是一个明证。范晔吃亏在一个‘傲’字上。他在狱中给自己的侄子写了一封信,信中曾炫耀自己的《后汉书》比班固的《汉书》还要高明,是‘天下之奇作’,说《后汉书》里中等的篇章,也不次于贾谊的《过秦论》,连自己也选不出合适的词儿来形容这部奇书,自古史书中没有一部可与《后汉书》媲美的。你们听听,他吹了多大的牛?若自视过高,反变为狂妄无知,其所以受人轻视,本源就在这里。这也实在是范晔紫自毁前程所致。”
讲完这一过节儿,算是介绍了《后汉书》的作者,伍次友接着便粗略地陈述了帝纪世系,一个一个夹着自己的看法按史作了评介。
讲到质帝八岁登基时,小康熙的眼中忽闪过一丝笑容,双手按膝,身子向前探了探,问道:“那岂不是和当今皇上一个模样吗?”
曹子清知道这个典故,十分忌讳,连连递送眼色示意伍次友敷衍过去。伍次友哪里晓得这意思,啜了一口茶接着道:“这小皇帝聪颖过人,如能长成,必可成为一代圣主……”
曹子清看了一杯茶过去,忙笑道:“伍先生,是不是串讲以后,再一个一个从头掰起?”
伍次友早察觉出来,不悦道:“小寅子怎么这么鬼鬼祟祟的。先生讲书哪有你插口的理,难道没有听过,观棋不语、临文不讳吗?”
康熙见贴身侍卫挨了训,也笑道:“对!对!这有什么呢,质帝是质帝,当今圣上是当今圣上嘛!”
曹子清一听,只好红了脸笑笑,嘟着嘴,坐下听讲。
伍次友笑着横他一眼,这才接着道:“这可惜,这位质帝年幼,却锋芒太露,当面指斥大将军梁冀为‘跋扈将军’,被梁氏恨之入骨,暗以毒饼为饵,死于殿中……”他长叹一声,扼腕道:“实在令人惋惜呀!”
小皇帝听到这话,心中怦然乱跳,想起前几天在毓庆宫因为汤若望之事和鳌拜廷争的情形,他还真有点后怕起来。
伍次友见他呆呆地坐着一言不发,像是走了神的模样,便笑道:“咱们不讲这个人,接着讲桓帝罢。”
小皇帝忙探手,急急道:“不,不,我还想请问先生,那梁冀专横如此,既然害死了质帝,因何没有夺位自己当皇帝呢?”
“因为当时清议初起。”伍次友笑道:“人们的口舌厉害得很!再加上东汉气数未尽,王莽前辙犹在,梁冀不能不有所顾忌。”
“清议”是什么意思?众人不解,胡乱眨眼睛。
小皇帝也不懂,又接口问道:“怎么个清议法?”
伍次友笑道:“清议就是大臣和百姓批评朝政的议论,后汉清议走了邪道,成了空谈。但质帝时,民间百官中,尚有不少不畏死的壮士敢于大胆非议朝政。”
小皇帝哦一声,心下思忖了一会儿,又问道:“就拿质帝来说,要想除掉飞扬跋扈的梁冀,他该怎么做,才算是上策呢?”
听得此问,伍次友不由诧异地望了一眼龙儿少年,很奇怪他为什么揪住这个问题不放。沉思了一会儿方回答道:“审度当时时势,梁冀恶贯满盈,四面树敌,已经触犯众怒,人心丧失。若能韬晦等待时机,外作大智若愚之相,内蓄敢死勇猛之士,结纳贤臣,扶植清议,时机一到,诛一梁冀,只要用几个力士便就可以了。可是,质帝年幼,性子太急,结果自己丢了性命。”
小康熙听着,轻轻地嘘出一口气,不禁微笑颔首。
“先生说的极是!”
正文 第4章 心思
已过了晌午时分,嘉兴楼里的宾客不断更迭,几杯热茶下肚,窗外的天色忽然阴沉下来,蓝天之上风云际会,冷风呼呼地刮起,吹得人心里凉飕飕的。
大家聊得正开心。
身后的木质楼梯上忽然响起了“噔噔噔”的脚步声,一个七八岁的小书童提着斗笠火急火燎的跑来找伍次友,说是家里老妇人寻他有事,伍先生一听老母寻他脸色忽然变了,讪讪地笑着,他也不敢怠慢,便急匆匆请了辞,随书童下楼去了。
伍次友走后,大伙儿全都沉浸在方才的高谈阔论中没有回过神来,喝茶的喝茶,思考的思考,抿嘴笑的抿嘴笑,一时间什么表情,什么动作的都有。
“别看这伍先生一脸正气,似是天不怕地不怕,其实他也是有所畏惧的?”曹子清双手捧着茶杯,挤了挤眼睛,神秘的目光悠悠地巡视大伙儿一圈。
“哦!”
纳兰容若耸耸肩,不明所以。
小皇帝也振了振眉,目露疑惑。
“这伍先生最怕的是他娘,据说,老太太管得可严了,最近老是嚷着要给他相一门亲事,伍先生在考取功名之前自是不愿意娶妻,可是老太太不依啊!你看,又跑来催着相亲了。”
“呵呵!”曹子清自个儿讲完,自个儿笑了起来,前俯后仰的。
“相亲?”小皇帝没有什么特殊的表情,只是微笑着,似是第一次听到这个有趣的词儿。
纳兰容若静静地拢了拢眉毛,唇角微微弯起,一派气定神闲。
“怎么都没有反应?”曹子清勉力敛住笑意,拘谨地问,脸颊憋得白白的,渐渐的,细数着其他人不自然的神态,意识到大家都在害羞,他按耐不住的又“噗嗤”笑出声来。
爽朗的笑声中,纳兰容若几不可闻地叹息一声,眉心微皱,眼神忽然有些苍凉,似乎想到了什么无能为力的事情。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眺望着窗外大街上稀稀拉拉的人影,我冷得打了个哆嗦,刺溜刺溜地吸两下鼻子,心里很悲哀的想到,是啊!在古代,婚姻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儿女个人很难有自主权。而我因为驾驭着赫舍里芳儿的身份,命运还俨然在掌握在别人手上,真的好不快活!还有小皇帝,他以后会三宫六院,妃嫔成群,真是艳福不浅、逍遥自在的很呢!
想着想着,我忽然咬了咬牙,气鼓鼓地跺了跺脚,尽管我心里也不知道我在气什么。
小皇帝诧异的看着我,细长的手指轻敲着桌面,脸上仍带着淡淡的笑纹。隔间里忽然静悄悄的,曹子清也蛰伏着安静下来,有模有样地品茶。没有人说话,只能听到小玄子低低的敲桌声音。
闭着眼睛摇摇头,挥去心头不该有的胡思乱想,我怏怏地低下头,继续装淑女。
小皇帝转头对曹子清和纳兰容若笑说:“你们先去吧!我随后就下楼!”两人站起后,纳兰容若径直去了,曹子清却赔着笑脸,期期艾艾地故意说:“少爷,我们还是一块走吧!”
小皇帝扬起眉,略有深意地盯了他一眼,笑哼着道:“还不走?”语气似是在威逼。
曹子清吓得缩了缩脑袋,可怜兮兮地扁着嘴巴,看了我一眼,哼哧哼哧的转身走了。
隔间里只剩下了我们两个人,小皇帝从对面起身走到我的面前站定。我头皮发麻着,只觉得有一股无形的压力压得我好像喘不过气来。
低着眼睛,看着小皇帝的鞋子,我的心脏‘扑通,扑通’狂跳,心底柔肠百转,思虑万千,却不知道自己到底想了些什么,只是觉得脑子里乱糟糟的,像一团浆糊。
这是怎么了,好些天不见了,见了面,独处的机会,我却不知道该和他说些什么,只是一味的沉默着,喉咙里似乎吃了哑药,绷的。
僵持了半天,小康熙忽然涩声命令道:“头抬起来!”
我心里咯噔一下,纵是有一千个一万个不情愿,可终究没胆量公开跟他叫板,只得乖乖把头抬了起来。
小皇帝的双目,下巴,鼻梁,全都对上了我的眼睛。他的眼眸静谧如深湖,好似清澈明亮,却又深不见底。
心弦着,耳畔嗡嗡的似乎有只蜜蜂在乱飞,我眨了眨眼睛,鼓起腮帮子,很想移开视线,可是不知为何,却没有动,只是呆呆地望住他。
突如其来的。
“在想什么?”他笑着问我,似是无意。
我没有回答,也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问,只是憋住一口气,心乱如麻的乱眨眼睛。
小皇帝面色沉静似水,带着丝探究的双眸紧盯着我,似乎想要从我脸上找寻些什么。不知道过了多久,也许有一秒钟,也许有一炷香的时间,我终究忍受不了这种强烈的低气压,“呀”的一声从椅子上不满地蹦了起来。
“砰——!”这不起身还好,这一起身,我就闯祸了。
我的头顶撞到了小皇帝的下巴,他急急后退一步,抬起手指揉着下巴,痛成一脸惨样。
“啊!“我呲牙咧嘴着,又是不好意思,又是紧张担心,只得上前两步,手指轻扯着他的衣袖,细细地瞅着他问:“怎么了,撞哪里了,很疼吗?”我慌得跟个无头苍蝇似的。
“笨!”小皇帝故作生气地瞪我,眼睛里闪着晶亮晶亮的光芒:“你撞到了我的下巴了。”
“是吗?”我混乱地呼吸着,手指尴尬地抬起,还没触到他的下巴,就被他的手猛地攥住了。
小皇帝紧紧地攥住了我的手指,将我的双手拢在他温热的掌心里,他安静了下来,不说话,呼吸轻轻地瞅着我,神态很满足很悠闲。
我睁大眼睛,又惊又羞,下意识地想要抽回自己的手,却不被他允许。
他握紧了我的手,薄如刀削的唇边渐渐泛出一丝笑意,然后,这丝和煦的笑意慢慢地透进了他的眸底,他的双眸璨亮如水晶,闪着动人的熠熠光华。
面对这样阳光般灿烂耀眼的笑容。
微弱的电波划过了我的心脏,我的小腿肚怔怔地发抖,看着他带笑的眼眸,我忽然觉得自己快要站不稳了,忙咳嗽着别过脸,狼狈地倒退了两步,拉开与他的距离。
见我逃离,小皇帝若有所思的笑出声来:“芳儿,你逃什么,我又不会吃了你?”
“你是不会吃了我,可是你这样会吓死我的。”我没好气地说,扁扁嘴,故作凶巴巴样。
“哦?”小皇帝歪了歪脑袋,开心地咧开嘴,柔声道:“好冤枉!这从何说起?”
“我觉得你阴晴不定的,一会儿这样,一会儿那样,让人琢磨不透?”我道出了心里的想法。
“你还不是一样?”小皇帝忍不住反唇相讥,声音也横横的:“一会儿热闹活泼,一会儿文静乖巧,我也搞不清楚哪个才是真正的你?”
听了这话,我头有点蒙,不知道说什么好,只是傻站着,双手还被他控制着。
小皇帝笑得满脸春风得意,他两三步贴近了我,松开一只手,用手指戳着我的脸蛋,笑谑地说:“不过,无论你什么样子,我都觉得好新奇,就像是一个爱不释手的宝贝,怎么看也看不够。”
瞧这是什么比喻。
敢情,就当我是一逗人乐的玩物了。
我哼哼唧唧着,没好气地挣开他的手,提步往外行去,“唉——!”小皇帝一把拽住我,不舍地挽留道:“好不容易才见着面了,这就走了?”
我深吸一口气,笑着回头望着他,平静地问:“现在外面很冷,你总不能让纳兰和子清两个人一直站在大街上吹凉风吧?”
小皇帝一听这话,脸色忽然变了,眼眸深谙深谙的,隐藏着起伏的暗礁,他的嘴唇怔怔发白,顿了顿,才低低地涩笑着问:“难道是我会错了意,你喜欢的是他?”在问出这个问题的同时,他怔怔地松开抓住我手臂的手,古怪的目光也瞬间黯淡下去。
这是说什么呢?什么喜欢不喜欢的。
脑海里乱哄哄的,我感觉到双腿有些僵硬,正待问清楚,小皇帝已经擦身而过,径自下了楼。
我急急转头,只看到他的背影好冷。
——
正文 第5章 看穿
好端端的跟我怄什么气?
我急匆匆追下了楼。
出了嘉兴楼的门,站在金灿灿的匾额下,我看到小皇帝已经只身走远,曹子清呼喊着龙儿少爷,来不及跟我道别,就一路探着手,跌跌撞撞地追了上去。
我愣在了原地,不明白自己做了什么惹他不高兴了,说翻脸就翻脸。
街头的拐角处,曹子清将一件雪白的披风披在了万岁爷的肩头上,小皇帝神情烦躁,挣吧着一抬手,越发走得快了。
曹子清低了低眼睛,看着被万岁爷丢弃在地上的貂裘披风,他哭丧着脸,不明白小皇帝为什么好端端就生气了。
只有纳兰容若还滞留在原地。
“皇上让我送你回去。”扭过头来,他淡静地望住我。
我收回了视线,心不在焉地点点头,笑容死气沉沉的。
他也没有多问,两个人并肩往回走去。
街道上行人稀少,天色阴沉,冷风呼呼地吹着,看样子快要下雨了,我仰头望了望天,浑身的感知都麻凉麻凉的,叹息一声,自顾自地的加快了脚步。
纳兰容若不说话,随着我加快了脚步,就算我不理他,他似乎也很乐意跟我并肩而行。
没走多久,还真下起雨来了,老天爷还真给面子,说风就是雨的。
入春以来的第一场雨,雨丝清凉,斜斜地飞舞起来,柳梢上悬挂着晶亮的水珠,甚是好看。
整个世界忽然安静下来,耳畔的一切喧嚣都悄然隐去,看不到行人疾步奔跑,也看不到摆地摊的小贩一边叫苦连天着、一边火急火燎的收拾地铺,全世界安静的只剩下了我们的脚步声。
纳兰容若默不作声的撑起了一把油纸伞,这是他随身携带的,出门的时候,细心体贴的他似乎料到会下雨。
漂亮的印花油纸伞笼罩在我的头顶,他的肩头却湿了一半。
雨伞下,他的目光温润谦和,这与现实生活中我所痴迷的那个满清第一才子如出一辙。
整个世界寂静无声。
雨丝斜斜地交织。
我觉得这雨茫茫的天地之间好像只剩下我和他。两人虽都不说话,但是刚才独走时的孤寂和凄冷的感觉渐渐消失了。只觉得心里很平静,很温馨,好想就这么一直走下去,一直走下去。
恍惚走神间。
脚下忽然踩到了一块坚硬的石头上,我猛地向前闪了一个踉跄,眼看着就要摔倒。心里正呜呼哀哉着。那只玉白的手已稳稳地扶住了我。
我站定后,没有吭声,不好意思地点点头,表示了自己的谢意。
纳兰容若也没有说话,只是握住我的手并没有放开。我甩了几下,见挣不脱,只好由他去。
雨伞下,被他拉着往前走去,我根本没有留意周围,只是呆呆地看着他的侧脸,再加上我本来就是个路痴,多绕几个弯,就晕头转向了。我们走了好长好长一段路。等到我抬起眼睛来,顿时吃了一惊。
纳兰容若并没有住在明府里,他住在别苑,这个地方相当僻静,四面环绕着池水和翠竹,有间歇的蛙声在池塘里断断续续响起,八角翘檐的木屋子,是间门面并不起眼的宅邸。
门口有两个书童守着,看我们过来,忙俯下身子,称呼一声:“公子回来了。”
纳兰容若没有理会,径直牵着我踏进了门槛。
进了书斋,站定后,他松开了我的手,将雨伞收了,抖了抖上面的雨水立在墙角边,然疾步进里屋去了。
从背后看见他的青色外褂已经湿了一半,我不免有些愧疚不安,啧啧地很小声嘀咕着:真傻。
屋里有火盆,火红火红的炭火,很是暖和。
我望了望四周,不知道该做什么,只得规规矩矩的杵在一旁。
纳兰容若已经换上了一件干净素雅的月白长袍,他倒了杯热茶递给我,我下意识的接过来捧在手心,一边暖着手,一边客气地说着谢谢。
他笑笑,转身走到书桌前坐下。
我双手捧着茶,呆立不动。
过了半晌,他抬头望向我,笑着问:“你很喜欢站着吗?”
我一惊,哦一声,忙找了把离他最远的椅子坐下。他笑着摇摇头没有再理我,继续低头百~万\小!说。不时提笔写些东西。
我们就这么坐着,没有言语交流,他百~万\小!说,我品茶,一杯接着一杯,中间,两个书童轮番进来,换了两次茶,又添了些炭。动作熟练快捷,一丝响动也没有的,就很快退了出去。
渐渐的,我坐得久了,就有些坐不住了,便惶惶然起身,在书房里转悠了起来。
书房的一角有一盆清香的兰草,花枝柔脆,上面点缀着清香的冰露,很唯美。
刚开始时,我根本不敢拿正眼观察桌前的少年,只是晃晃悠悠的看着四周。渐渐的,我发现纳兰容若百~万\小!说时,神态很专注,一页接着一页,头根本不抬,似乎外界的一切都无法入他的眼。
因为他无视了我,我的胆子慢慢大起来,开始偷偷打量他。
素色的长袍,脸部的线条柔和而俊美,他的眉目间也流淌着清朗的雾光,嘴边含着浅浅的笑。百~万\小!说时,偶尔会微蹙眉头,偶尔会如有所获地点点头。执笔写字时,姿态高洁从容,仿佛在临窗摹月。
无论从任何角度看过去,他都是完美到无懈可击的,钟灵毓秀,美得如同书画里才有的绝世才子。
这样一个风华绝代的人,我完全不能明白他怎么就英年早逝了呢!
历史上的纳兰容若只活了三十一岁,他的一生短暂却又璀璨夺目,晚如划过天际的流星。
他写了那么多的好诗好词,他是那么才华横溢、玉树临风的一个人。上天怎么可以,怎么忍心给了他如此短暂而痛苦的人生!远远地望着自己的偶像,我的心里千五味杂陈,百般感叹。不知道坐了多久,肚子咕咕直叫,开始觉得饿了。我四处瞅了瞅,一眼瞄见纳兰容若的桌角上摆着两碟子点心。再三犹豫后,我还是决定过去拿,遂眨着眼睛,佯装不经意地晃悠了过去,手指在他的书桌上点了点,趁他不注意,拣了块点心偷吃起来。
他抬头,看着我吃,抿嘴而笑。
我咽下嘴里的糕点,噎着气说:“我再不回去,阿玛和额娘肯定要急了。”
纳兰容若的嘴边噙着淡淡的笑意,低头沉默了一会,复又抬头,他一边揉着自己的太阳,一边从桌前站起身来,“好了,我这就送你回去。”
——
撑着伞步行。
纳兰容若将我送到了索府的大门口。
“上次托二阿哥赠给你的那把折扇,你喜欢吗?”
“喜欢!上面题着那首小诗我也很喜欢。”
“喜欢就好!”
纳兰容若走后,我呆呆地站在门檐下发呆,心里暗暗揣测着,他怎么看起来和以前不太一样了,还有他今天带着我去了他的书苑,难道就是为了让我看他读书,是不是有什么话要说呀!
正在这时,蝶衣箭步冲出来,急忙将我迎了进去。
大堂内,额娘拉过我的手,惊道:“手怎么这么凉!”她一边扶我坐下,一边紧着声吩咐蝶衣快去拿热茶。
“我不冷,真的不冷?”我缩着肩膀摇摇头,心底热乎乎的。
“这孩子?”额娘用双手揉搓着我的手掌,我的胳膊,她手心的暖意一点点,一丝丝地传给我的手,又渐渐从我的手传到我心里。
看着额娘宠爱怜惜我的样子,我心里又是难过,又是温暖,又是愧疚,忍不住抱着她大哭起来。
额娘搂着我,一面焦急地拍着我的背,一面喃喃低语道:“这孩子是不是受了什么委屈了,怎么哭了?”
“芳儿没有受委屈,芳儿怎么可能受委屈呢?”我破碎地低喊,鼻子怔怔发酸,心里忽然好难过。或许,我哭,是因为我被原本不属于我的亲情感动了;或许,我哭,是因为我生气小玄子忽然不理我了;或许,我哭,是因为我想到纳兰容若会郁郁而终。
这个时空里,我每天快快乐乐地活着,同时又悲悲哀哀的活着。
我渐渐忘了,我的真实名字是呼延青儿,我是一个汉人,不是锦衣玉食的满洲贵族娇小姐。
可是,我这样的抵抗,我本性的坚持,又能维持多久,生活在这个时空里,我对于我的未来没有一丝规划和憧憬,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尽力过好每一天,争取让自己忘掉烦恼,忘掉忧伤。
可是就算是这样,白天折腾戏耍看似高高兴兴的,夜深人静时,躺在被窝里,我的心情还是凉哇哇,空落落的,枕边也被热泪浸湿了一大片。
我忽然发现其实自己一点儿也不开心,我过得一点也不好,只是我一直在撑着,一直在撑着,我放大着快乐,我想要在这个时空有模有样的活着。
渐渐的,想着想着,各种复杂纠葛的情绪缠绕在心头。
我在额娘的怀里哭得好惨,额娘抱紧了我,一边轻柔地拍着我的肩背,一边低低地自言自语:“这孩子到底什么时候才能长大呢!”那语气竟似对我疼惜入骨。
我不说话,只是哭,嘤嘤地哭,哭得很像个犯了错误却不知道该怎么收场的孩子。
正文 第6章 徘徊
晚上,闺房里静悄悄着,连窗外的雨声也听不见了。
脑海里不断回荡着小皇帝绝然离去的身影。
罗帐内,我又失眠了,辗转反侧就是睡不着。我想我心里明白小皇帝的心思。
只是,我还不太确定自己是不是喜欢他,去年在皇宫里的那一段日子是快乐的,无忧无虑的,他对我很好,我跟他在一起觉得很有意思,很开心也很快乐,只是我骨子里还是呼延青儿,我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和这个时空的人有太多的感情牵绊,我对未来是茫然的。
记忆里努力搜寻着课本上的历史知识,我对康熙帝的了解还停留在八岁登基、十四岁亲政、十六岁智除鳌拜、二十八岁平定三番叛乱、三十六岁亲征葛尔丹等大事件上,关于他的后宫和感情生活,我可是一知半解。我甚至都不知道在他的生命里是不是有着赫舍里芳儿这么号人物。
姨妈跟我讲的最多的是清军入关前后的历史,也就是努尔哈赤,皇太极,大玉儿那一朝的事。
皇太极深爱宸妃海兰珠,在海兰珠死后,不到两年,便猝然长逝。
顺治帝情牵董鄂妃乌云珠,也是爱人飘渺远去,心死之下不久便与世长辞。
这两位痴情帝王的爱情故事可是一直流传下来的,不用看史书都知道。
可是康熙帝在感情问题上,似乎要比他的祖辈父辈内敛许多,并不见得有多轰轰烈烈。以往看的那些清廷电视剧里面,和康熙帝谈恋爱的都是一些妃嫔,什么德妃啊!宜妃啊!荣妃啊!我也只是看着玩呢!并没有认真考证过康熙帝和后宫妃子的恋爱史。
是的,眼下,我对这个离我这么近,又这么远的小皇帝的了解,还不如了解纳兰容若那般透彻。因为我痴迷满清第一才子的诗词,所以上高中那一会儿,我就去图书馆翻阅了有关纳兰容若的所有书籍,我知道他的生平事迹,我知道他虽为满清贵族,却热衷汉人文化,我知道他和康熙帝既是君臣又是挚友,我还知道他一生蔑视权贵、情路坎坷,我知道他为悼念亡妻写的那些好诗好词……
而现在,纳兰容若已经走进了我的生活中,我可以经常见到他,他这人喜好安静,平时不怎么说话,彬彬有礼的,脸上也总是挂着和煦迷人的笑容,他给人的感觉是温和谦逊、平易近人的。而小皇帝就不一样了,别看他年纪不大,可站在那里,已俨然有了一派万乘之尊的轩昂气度,就算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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