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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色江山第85部分阅读

    人间难得几回闻。真是人间难得几回闻……”

    符映云见柴荣只顾着称赞自己妹妹,感到有点不好意思,忙向柴荣说:“其实官人听曲,还不够精细。据我看来,还是全赖二叔叔的笛子伴衬得好,古人说的‘牡丹虽好,也得要绿叶扶持。’二妹的曲子我日常也听过,也就是不似今夜听来那末动听。就比如刚才二妹唱‘人间空剩长恨歌’那句吧。真是高亢入云,余音绕梁,如果不是二叔的笛音衬托,那有如此效果……”

    符彦卿点头说:“大妹评的不错。光凭我的琵琶,雄浑激昂,急剧豪放是可以表达得来的,但要是配高亢婉啭,袅袅不绝的腔调,这都全是二郎这支玉笛的工夫了。”

    柴荣笑着对符映云说:“这好听的话都让你两兄妹全挑去说光了,似乎就我没听出我二弟这笛子的妙处似的。其是实刚才我正要说呢,你就抢先说了……如今要说的,也可以用这句话来概括一下,那就是:二弟的笛配二妹的歌,相得益彰,珠联璧合。正是天生的一对儿……”

    符彦卿和符映云都听出了柴荣弦外之音,连连称是。这符映霞听了,却未免腼腆含羞,低头不语……

    符家父女不但脱险归来,且大小姐又喜得乘龙快婿,日日华筵,夜夜笙歌,都不为过。但是,一连半个多月的燕乐欢歌,那柴荣心里已生焦躁。尽管他一到符家就当了个新姑爷,得了个美娇妻,朝朝盛筵美酒,夜夜洞房春暖,半个月下来,吃也吃够了,喝也喝够了,乐也乐够了,渐渐的反倒感到心中一阵空虚,惴惴不安。为什么?因为柴荣不同赵烁。

    赵烁出身官家,自来锦衣肉食。虽说是充军三年,但却没有吃到一星半点的亏,反倒成了窦总兵阵前的将军,座上的宾客,在他看来,要建功立业,真是易如反掌。

    柴荣也是个胸怀大志的人。虽然命运坎坷,被掳辽国几年,过的又是配军生涯。日前逃脱回来,却又是无家可归。如今来到符家,虽是贵为娇客,但是,梁园虽好,非久恋之家。大丈夫当建功立业,图个封妻荫子,岂能依附丈人家中求温饱?何况自己姑爷郭威已身居相位,此去找到了他,何愁不得富贵?为什么还不尽快去投他?还赖在这里干什么?

    此前因为身陷贼巢,无可奈何。后又因中毒得病,身躯委实衰弱,故而不敢提个去字。如今已经多日歇息调养,康复如常,这几日都不断动起个去找姑爷的念头了。不过不敢贸然说出罢了。这日,谈笑言欢正浓之际,柴荣见赵烁似乎乐不思蜀,全无去意是的,自己心下反倒着急起来了。便淡淡的扯开话题,对赵烁说:

    “……二弟,当日愚兄蒙你相救之时,曾听你说过要到关中访母舅,又要寻找一位结义兄弟,又说送为兄去太原我姑丈处……后来承蒙泰山大人眷顾,将大小姐下嫁与愚兄,喜庆热闹,姻眷情深,兄弟欢聚。快活不知时日过,不觉半月有余,耽搁了贤弟的大事……”

    柴大官人这一说,也正说出了赵烁的心中事,便说:“是啊,大哥这一提起,俺这里才好说话,这几件事其实小弟心上一直不敢忘怀。也只因大哥新婚燕尔,不好提起。如今大哥说起……看来是不是咱们也该动身上路才是?”

    柴荣说:“不错,愚兄正是这个意思……”

    赵烁笑道:“大哥既动了这个念头,敢情是最好不过。但还得俺大嫂点头才行啊。”

    符映云听了,不禁心上一紧。新婚恩爱,不过半月,最怕的就是“别离”这两个字。虽然新婚之始,也早知道很快就要别离的。因为这个夫婿不比其他男人,他不是哪种蜗居蛰伏求温饱的庸人。是要去“千里觅封侯”的大丈夫。何况他的姑夫是当今大汉的相爷,岂有不让他去之理?忙说:“二叔叔休要取笑。古人说:好男儿志在千里。如今又得叔叔相送,我们一家都感激不尽,岂有不让他去之理……不过,官病初愈,不如多将息些日子再去更好……”

    符彦卿也接着说:“大妹说得也是。妹夫体质不比赵大哥,先在贼巢时已受摧残,接着又因风寒得病,实在病得不轻。不如都延留家中,多将息一些日子,待完全康复之后再去不迟。”

    柴荣忙说:“大郎,娘子,二位且请放心。前些日子柴某虽然病的不轻,但一来有二弟的少林灵丹相救,二来家中调理得当,不但疾病已去,就是身板也比原来还要健壮得多呢……再说,柴某与姑父分别多年,如今天下纷乱,大汉刚刚立国,姑父位列朝堂,正是国家用人之际,大丈夫建功立业之时,所以急于前往……”

    柴荣、赵烁他们说到要离去,不光急了符彦卿、符映云二人,还急了符映霞。如果因为眷恋难舍之情,符彦卿、符映云是可以开口挽留的。但那符映霞是有话不好说的。只听他们说着,便悄悄的回到内堂,禀报父亲。

    符员外听说新婚的娇客今天说了个“走”字,也未免心下着忙,忙忙的跟着映霞出到前堂来,便问赵烁:“赵恩公,听说你跟小婿两个忙着要上路吗?”

    柴荣忙起立答话说:“好叫泰山得知:这话是小婿提起的。二弟本来就有要事在身,急于要寻访他的母舅和义弟媳。他是因小婿新婚不便开口。而小婿虽得泰山宠待,却深愧事业未成。确实也急于前往寻访姑父,冀望早建功业,图个封妻荫子,光耀门楣。故而动了个暂时告别之意,请泰山见谅。”

    这正是:笙簧已是天籁音,歌喉婉如出谷莺!

    正文 【319】 志在四方

    赵烁也接着说道:“小侄此行确是因义妹失踪多时,急于寻找。大哥燕尔新婚,本不应匆匆别离,应当盘恒一些时间再去。但小侄看到日前白虎冈遇贼,使大哥如临深渊,命悬一线。如今世界纷乱,路途多艰,此去河西一路,大多是三不管的地段。难免又生意外,故愿一齐动程,也好护送大哥前往,故尔急于告辞。”

    符氏家中各人听了,也都默然无语。谁不想柴荣早日去找到郭威,取回一番富贵。谁又不望他一路平安,早见姑父。尤其是符员外父女,想起白虎冈的日子,睡梦之中也常常惊醒,为策万全,当然是希望赵恩公为他送行的。

    众人静默了片刻,还是符员外开口说道:“大丈夫志在四方,小婿此去投奔郭相公,又得承恩公再送一程前往河西,我合家上下感激不尽,自无反对之理。不过儿女情长,一时依依,这也是有的。好吧,作为一家之长,我就说句痛快的话:你们爽爽快快的去吧!祝你们一路平安。”说罢,又叫家人“拿酒来!”又命给每人满斟一杯,说:“大家都高高兴兴的乾了这杯。一祝赵恩公早日和母舅团聚。二祝君贵一帆风顺前去河西与郭相公团聚。”

    赵烁听了,满心高兴,霍地起立,高举酒杯笑道:“符员外快人快语,丝毫不减当年位列朝堂的豪气。大哥,有员外这句话,咱们明日一早上路,也就无需牵挂了。来!如今咱们奉命高高兴兴地乾了这杯。”

    各人听了,都起立喝了这杯酒。符员外父子,自是男人心性,虽是话到别离,也都是爽快的。苦的是符大小姐:新婚燕儿不过半月,一说个“去”字就要别离,也不知是何时方得团聚。如今又当着父、兄及各人面前,有泪也不敢流,只好暂且往肚子里吞。还有一个更苦的,那就是是符二小姐。这一个月来的变故太多了:

    先是老父与大姐被山贼掳去,弄得一家上下,惶惶不可终日。

    忽然一夜之间家人回来禀报,山寨里来了一位大英雄,救出了贼?里的全部人质,老父和大姐正在归途之中。

    欢喜之余,除了立即派车马迎接之外,一家大小都齐集门外,企盼着他们归忽然,那位救命的恩公大英雄又撞到家里来,上少林寺讨到灵丹,救了老父、大姐和庄里一些中了毒的人的命。

    接着,大小姐嫁与柴官人,赵恩公剿灭白虎冈……重重喜事,叠叠而来。更令二小姐难以自持的是这位赵大郎不但英雄盖世,且又品貌超群,兼且精通韵律,吹得一手好笛。连日来的诗歌唱和,早已意荡神迷,芳心暗许。就只差没说出口而已。今夜正在歌弦唱和之际,姐夫不知怎的突然就说到要走?真好比蓦地一声雷。而且是说走就走,连老爸也答应了,明早就要离去。一时之间不禁心如绪乱,待捱到人散之后回到闺中,只是恍恍惚惚,神不守舍的。

    侍婢秋菊见小姐回到房中,坐在梳妆台前,又不宽衣,又不卸妆,一言不发,只是默对银灯,呆呆的坐着,心里已明白了七八分。便佯佯的自言自语地说:“他们那些男人都是这个样儿的……把功名富贵看得比命还重。就说咱们家的大姑爷罢,热辣辣的新婚还没满月,竟舍得撇下咱们大小姐去找他姑爷……”

    二小姐心里正闷的苦,没处说出,见秋菊这话说得中听,叹口气说:“你知到个甚么?古人说: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他们男人去建功立业,图功名富贵,就是立身之本,古人又说:男儿当自强嘛。这种男人才是有志气,有作为的。”

    “不过,咱们姑爷也忒狠心了些。”秋菊忙接着说:“撇下个新新鲜鲜的,如花似玉的大小姐,一说走就真的舍的走……”

    二小姐道:“你这就真是井底之蛙。知道些什么?姐夫这急着去,还不是为了咱大姐?他得了功名富贵,咱大姐才脸上有光呀?终不成老待在这儿吃吃喝喝过日子?你不看那戏文里的西厢记,那个张生还没跟莺莺小姐拜堂成亲呢,还不是就要去考功名吗。”

    秋菊点着头说:“这倒是的。不过要说起这赵恩公也是个了不起的人物。你看,咱们这白虎冈的强盗,横行霸道,杀人放火,谁也没他奈何。可这赵恩公一上去,他们就吓得马上放人,回头来还把他们杀了个鸡飞狗走。像他这样的本事,就如小姐所说的,像他这样的大英雄,要图什么功名富贵,都是不难的。”

    一说到赵公子,就搅动了二小姐满怀意绪了。

    “……这赵恩公不单杀贼好本事,他吹的笛子也是少有的。咱们也看过不少场子里做秀的戏班,那里听过那么好的笛子……他的笛子配上小姐的唱,那真是天造地设,咱们下面的人都说:咱们家二小姐和赵恩公,说人才,说本事,都是天生的一对儿……”秋菊越说越顺嘴了。

    二小姐皱起眉头,拉下脸说:“你们下面这些人越发的不像话了?怎么老在背后说主子闲话。”

    秋菊说:“这不叫闲话,这叫正话呢。大伙都说,咱老员外咋的那么糊涂,就光只顾着把大小姐许了给柴大官人,咋的就不替咱二小姐操多一份心,赶紧把二小姐也许给赵恩公…”

    秋菊说到这份上,二小姐忍不住噗哧地笑了起来:“你们私下里嚼舌头,真的越说越没分寸了,净说主子的坏话,就不怕阎王老子钩舌根儿?”

    秋菊说:“阎王老子才不钩咱们的舌根儿呢。咱们也不是说主子的坏话,说的都是正正经经的好话呢……其实,这么些日子来,奴婢我也看到了,赵恩公对小姐很好。对二小姐写的诗是很佩服的。你们俩的人品相貌又挺班配的。那戏文上不是说吗?一位小姐,见了一位公子啦就怎么怎么的,悄悄的写给他一首诗,后来就又怎么怎么的……如今这赵恩公明儿一个大清早就走啦。咱们家跟他无亲无故的,他这一走,往后也就不知道再回不回来?这样的男人,打了灯笼火把还没处找呢。依奴婢说,小姐就照着那戏文里的样儿,赶紧儿写一首诗给他……”

    “胡说!越说越不是话了。”小姐佯作生气道:“平白无故的,写诗给人家干什么?”

    “赫!什么平白无故?小姐你忘了?人家赵恩公不是救了咱们家老爷和大小姐吗?怎么叫平白无故?咱们给了什么谢人家没有?没有!说得不好听的,还让旁人说咱们忘恩负义呢。人家明儿就走了,不说别的,就写个诗谢谢人家还不该吗?”

    二小姐笑道:“你这坏东西!说了半天,到底让你说出个歪理来。”

    秋菊也笑了,说:“我说的才不是歪理呢。小姐,你想想,你写了诗儿信儿什么的给人家带着,待明儿人家得了功名富贵什么的回来要找小姐也有个借口呀……再说,难道小姐你就不会像戏文里面说的,写些那个什么‘待月西?下,迎风户半开…’那种的给他……”

    二小姐听了,忍不住笑弯了腰,指着秋月道:“不得了,这丫头坏透了的。教你家小姐写待月西下,明儿告诉老爷,看不打断你的腿?”

    秋菊说:“待月西厢下又怎么了?又不是什么坏话。戏文里面唱得我就说得,小姐你也写得。老爷才不为这个打我呢。小姐别老拿老爷吓唬我……”

    “好了,好了,别净胡说八道那些浑话了,我这就写一首诗,谢谢他救了我们家老爷和大小姐,那就得了,不过……”二小姐刚摊开了薛涛笺,提起狼毫笔,又停了下来说:“算了,算了,这么深更半夜的,写了也不好往人家那儿送……”

    秋菊忙说:“什么往人家那儿送?这前前后后左左右右都是咱们自己家的地方,怎么不好送?小姐你尽管好好的写就是了,写好了我立马就送去。”

    二小姐听了,想了一想,提笔就写下了一首词:调寄长相思。朝相思,暮相思,自亲君子已情痴,愿结永相知。感君恩,慕君仪,一日思君十二时,蓦地痛分离。

    写完,叠成个方胜儿,交给秋菊,说:“你赶快悄悄的送过去,别弄得鸡飞狗跳、惊邻动舍的。还有、到了哪儿可不许胡乱说话,交了给赵大哥就赶快回来。”

    小姐说一句,秋菊应一个“是。”小姐说完了,秋菊说:“小姐放心,你怎么说我就怎么做。咱秋菊才不是哪种胡乱说话的人。我这就鸡不惊狗不跳的悄悄的送过去,交了给赵恩公立马回来,一句话也不敢乱说的。”说完便急急忙忙的去了。

    来到赵公子房外,只见房内灯烛辉映,知道公子未睡,便轻叩门扉。

    原来公子刚才与柴荣大哥说好明日启程之事,正独坐思量,想着如何上路的事,一时未曾入睡。听得有人叩门,便问是谁。

    秋菊答道:“小婢秋菊”。

    赵公子听了,开得门来,忙问:“秋菊姐姐这个时候敲门,有什么急事吗?”

    秋菊进得房来,说:“正是有急事。我家二小姐刚才不知是喝多了酒还是怎的,回到房来坐下一会就哭了起来,哭得厉害着呢。我看该是得了什么急病,一下子也不知道找谁好。想到赵恩公这里有那个少林寺的灵丹妙药,就跑来找你了……”

    这正是:双雄离去伊人醉,留的美言梦英魂!

    正文 【320】 遗弃神迹

    赵烁听了,一下子就慌了手脚。忙回身去翻包搜袋的找。口里说:“那药倒是还有剩下的,但不知是合不合得着她的病……”

    秋菊见了,心里暗暗发笑。又说:“小姐还写了个字条儿,赵恩公看看就知到合不合了。”说着,把那方胜儿递给了赵公子。

    赵烁听说,忙接过字条儿,拆开一看,原来是一首长相思,一读,全都明白了。倒是心下却犹豫起来……

    秋菊见了,也不管他三七二十一,曳着公子就往外走,口里说:“到底合不合,这还是要恩公去看一看才知到。要真是用错了药,那也是了不得的。可小姐哭成这样儿,咱也没法儿……”

    说着,拉起赵烁就走。事情来得那么突然,听说小姐哭得那么厉害,也容不得公子多想,半拉半就的,就来到二小姐房里了。

    二小姐正对灯独坐,等待秋菊回来。听得脚步声响,回身一看,原来跟着一同前来的还有一位赵大哥,一时间倒吓得心里“格登、格登”的跳。忙不迭的起立相迎,唤了声:“赵大哥……”

    秋菊忙的悄声对公子说:“人有三急,赵恩公先替小姐看病,小婢去方便方便再回来。”说了,也没等公子答话,反扣了房门,便回自己房里去了。

    这一宵,真个是:落红片片,春满人间。鹣偎鲽拥,雨覆云翻。待到那星移斗转银汉斜横,乌啼月落更漏残……第二天,快天亮时秋菊才悄悄地回来开了门扣,里面昨夜发生了什么事情,除了房内两个人知道之外,局外人是谁也不知到的了。

    次日清晨,符家上上下下都忙着起了个大早,要为赵恩公、大姑爷两人打点行装。里里外外忙忙碌碌。大小姐窝在房中哭了个昏天黑地,缠绵难舍,弄得柴大姑爷半天都出不了房门。

    而二小姐却是哑子吃黄莲,朝朝暮暮诗酒唱酬了半个多月的赵大哥,昨夜刚刚的暗度陈仓成好事,今朝便要劳燕分飞痛别离。大姐和姐夫分别,要哭,是光明正大的。尽管哭它个天昏地暗,日月无光。哭它个山崩地陷,江河倒流。那是谁也不能非议的。而二小姐的眼泪却只能暗暗地往肚子里吞。这叫做有苦自己知,这苦才真叫苦的惨呢。

    赵烁清早就来到马槽照看着家人看好他的宝马。回到客房照看一下符府家人替自己收拾行李。搬到前厅。不一会,符员外父子三人出来话别。当着众人的面,二小姐本想强颜欢笑,但要忍得住眼泪不流出来都千艰万难,更根本是无法妆出个笑脸来的了。待到柴荣夫妇出来时,大小姐本来已哭了个通宵达旦,双眼已经又红又肿,柴姑爷劝了半天,好不容易刚刚收了泪。强撑住出来为他兄弟俩送行。谁知一听他们话到别离,忍不住又泪如雨下。她这一哭不打紧,可就烫着了二小姐。

    二小姐本来就是最该哭的,但不能哭,不敢哭,这是最苦的事。这下可好了,大庭广众之下,大姐这一哭,她无须避忌了,扑到大姐身上,抱成一团,哭了个惊天地,泣鬼神。直哭了个三山五岳动容,铁石人儿伤心。满堂上下,无不陪着落泪。

    众人都只道是姐妹情深,二小姐姐妹情深,现在是可怜大姐夫妻痛惜别离,陪着她洒这一掬同情泪的。而二小姐真的哭什么,那就只有她和赵公子,秋菊三个人知道了。

    哭过好大一会,好不容易劝住了。延到午后时分,这才收拾齐备行装,两位男子汉辞别了符家众人,往西而去。

    两位毕竟都是英雄气度,丈夫心性的男子汉。虽然一个明娶了美娇妻,一个暗恋着悄小姐。如今为奔前程离开安乐窝,反倒觉一身轻快。轻骑快步,傍晚时分来到汜水镇歇了下来。打算明早过河。可是,听店家说:由于刘知远在河东立了大汉国,把晋阳作为京都,改称“北京”。萧翰为防汉兵南渡,这一带黄河沿岸都有驻兵把守,禁止行人往来。

    二人听了,只好另作计算,次日早起、便直奔孟津而去。晌午后来至偃师城下,只见城门侧面张挂着一张榜文,好些人围在那里观看。两人下了马,拉着缰,也走前去看。谁料不看不知道,看了吓一跳。榜文上端画的一个红脸汉子,正是赵烁。下面写着赵烁中元节大闹汴京,杀人无数……现在行文捉拿……

    柴荣还未看完,暗地拉了赵烁一把,走离了人群。说:“二弟,写的是捉你呢,还看?咱们往别路走吧。”

    赵烁笑道:“萧翰这贼子,嫌俺打死了他的侄子,还要行文天下替俺广告……”

    话未说完,守榜一个士兵眼尖,一眼看出了赵公子。大喊:“这个红脸的就是榜文上的赵烁。抓住他,不要让他跑了……”

    他这一喊,吓的看榜的人都跑开了。柴、赵二人也连忙腾身上马。城门口的士兵听了,都哄了起来,十个,舞枪弄棍的围了上来。赵烁,只见一个原来坐在城门口那里的头目,有点面熟,没奔过来,反倒跑进城里去了……

    那几十个士兵,不知天高地厚,只在那里吆喝:“下马!下马!让老子看看你是不是赵烁。”

    正吵嚷着。这时,城楼上传来一声呼喊:“弟兄们!别让他跑了。那红脸的就是赵烁,抓住了重重有赏的!”

    赵烁抬头看时,原来就是往城内跑的那个头目儿。怪不得有点儿面熟,原来就是白虎冈上挨了一棒的庞虎。不禁哈哈大笑:“我估量是谁,原来是你这个小山贼。来!来!来!快快下来,你爷爷我前儿那一棍饶你不死,今日狭路相逢再赏你一棍,送你回老家。”

    那些小兵们听了,一下子呆着,都不敢动手。庞虎老羞成怒,大喊道:“别听他胡说,他就是钦犯,捉住了个个人都有赏。”

    那些士兵听了,又都哄了上来。看见柴荣早已横枪勒马,准备撕杀,赵烁横棍在手向柴荣说:“大哥,你往后退退,这几个毛毛头的,让小弟摆平它就是了。”回头对那些士兵说:“你们别听庞虎哪狗娘养的嚎叫,都滚回城门口哪儿站着吧,要活命的别在马前挡道。本公子今天不想开杀戒,也不想进城了……”

    庞虎听了,心中不忿,又在城上吆喝着士兵向前。那些士兵听了,不知天高地厚,听了庞虎吆喝,又冲了上来。惹得赵烁性起,把浑铁棒使开一路小旋风路数,几个士兵手中武器碰着的都打飞了。大吃一惊,一声呐喊,都往后退去。庞虎在城楼上见了,不禁大怒,连喊:“放箭!放箭!”城楼上几个弓箭手忙忙的站到了城垛上来。

    两位公子都是知兵的,听说要放箭,知道居高临下,不好对付,还是走为上着。把马一夹,早离了一箭之地。那城上射来的箭,纷纷落到后面。城下那些士兵领教了一路棍法,再也不敢向前来了。

    两位公子计议一下,知道洛阳还是萧翰的地盘,这一带河岸都是不许过渡的。为免麻烦,附近州县还是绕道而行为好。于是,转向南下,取道龙门伊川,绕过华山北上,从蒲州过河。

    果然,避开了官道,什么麻烦都没有,只是一些零星小贼、土霸,看见两位人雄马壮的,轻易也不敢向前来招惹。这样,平平静静地走了两天。这日晌午,来到华山脚下。只见西岳道观门前,正逢集市,十分热闹。二人找了一处馆子,填饱了肚子,四处闲逛,只见道观门口旁边一位青年道士,桌上摆着一盘棋,正与一位俗家对弈着。后面挂着一面白布帘子,上首写着:恭候天下高手赐教八个大字。

    布帘下面还写了:两位主帅决雌雄,卫士相随镇九宫。象跨方田隔南北,车行直道任西东。马经斜日防边塞,炮越重洋利远攻。兵卒勇前无退缩,渡河一步可横通……

    二位公子看了,饶有兴趣,便凑了前去观战。看了几着,赵烁轻声向柴荣笑道:“大哥,别看这布帘子上写的头头是道,可这道士下出的招数却不见得怎么样。”

    柴荣也在看着,听赵烁一说,点头微笑,正要答话,却见那位与道士对弈的客人已推盘认负,向桌上放下一锭银子,端起桌上那碗茶,仰首喝尽,拱手道谢,作别而去。心下大异,对着赵烁说:“二弟,这个道士倒是来头不小,棋艺不精,却又放赌,每注还赌一锭银子……”

    赵烁也大觉诧异,却忍耐不住,便问那道士:“请问这位道长,你这儿是每局设彩几?银子的?”

    那道士听得发问,抬头看时,见是两位锦衣公子,含笑答道:“非也、非也,这是家师日常在此消闲,与有缘过客手谈……”

    柴荣说:“适才所见那位客人,输棋之后,放下一锭银子才去的,这不分明就是博彩?”

    道士说:“非也、非也……”

    这正是:红粉佳人偏多恨,借得关睢惜别离!

    正文 【321】 华山棋局

    赵烁说:“怎么还非也非也呢?他输你一局棋,给你一锭银子。如是你输他一局棋,你同样还得还他一锭。这怎么不是博彩?”

    道士说:“不是的。刚才那位施主给的是香油银子。小道不管赢输,也都只待给他喝茶。”

    柴荣说:“天下间那有这么便宜的事,人家输给你给的是白花花一锭银子。你输给人家只给他喝茶?”

    那道士正色道:“施主可别小觑了敝观这茶,可是天下无双的。”

    赵烁说:“那我倒要领教领教了。”

    道士说:“敝观这茶名唤华山仙涧青。据师祖传言,这是太上老君当年出函谷关时留下的仙苗,只能生长在本山仙涧两旁兰荫边上。故而茶叶涵兰桂之香。加之华山仙涧之水清澈甘洌,醇净无比,用以烹煮泡茶,其茶汁品味,天下无匹……”

    赵公子听了,笑道:“虽然我不懂品茶,但也听人说过不少茶经,茶话,怎么就没听过‘华山仙涧青’这个名堂?”

    那道士说:“施主有所不知,世人所喝的茶,都是四海皆栽种,天下有得卖的凡品。因而那些茶名,妇孺皆知。唯独敝观这华山仙涧青是老君当年留下的仙种,别处不能生长,又只在每年立春后十日,雨水之前采摘,制成茶叶其细如针,其柔如丝,每年收获极少。所以从无流入民间。因而茶名也鲜为世人知晓。”

    柴荣道:“这么说来,你这茶就从来没给外人喝过?也从来没传过出去了?”

    道士说:“那也不是。听师祖说,就是当年秦始皇帝和大汉武皇帝往泰山封禅时,在此驻跸,曾上贡御用。另一次就是前代大唐太宗皇帝兴道教,在函谷关建老君祠,派人来本山取仙茶祭奠,刚好那年风调雨顺,收成颇多。又是祭奠本教宗师,因而倾尽了所得,才上贡了一小袋……”

    柴荣笑对赵烁说:“如此说来,这茶的来头还真不小。”

    那道士说:“这话还没说完呢。那太宗皇帝品过了这仙茶,叹为天下绝品。余下的都舍不得胡乱喝掉,后来太宗皇帝殡天后,高宗皇帝遵遗诏把余下的小半袋茶叶也送进昭陵……”

    赵烁说:“据你说得那么玄妙,那我也要品一品了。哪咱们俩来博一盘,赢你一碗茶喝喝。”

    道士笑道:“那倒不必。两位风尘仆仆,衣着不凡,看来必是远道而来的贵客,且又与小道清谈了半日,自然是渴了,无需论说输赢,先请二位喝过茶再说,这地主之谊小道是要尽的。二位请稍待。”说罢,自进观内取茶去了。

    柴荣笑向赵烁说:“二弟,这牛鼻子小道说了半天他这茶这么神乎其神的,你倒是信也不信?”

    赵烁说:“管他真真假假,反正咱们也正是渴了,陪他闲聊了半天,喝他两碗茶水也不为过分。他要是不大方,那咱就给他银子好了。”

    不说兄弟俩的闲话。再说那道士原来就是当年名叫清风的小道童,他今天在观外摆棋,原来就是师尊吩咐,等候两位贵人的。进到观内,禀报师尊,说是门外来了两位贵客,如此如此,这般这般的一说。

    师尊华山道长正在丹房与峨嵋道长论道,品尝他带来的峨眉山弥猴桃陈酿。听清风来报,拍掌笑道:“来了!来了!今天果然来了。好!好!你先去请他们喝茶吧。”

    清风领命,端出两盏茶来,奉与两位公子。两位公子也的确是渴了,接过茶盏,一仰而尽。

    这茶也的确是非同凡品。甫喝下去,便觉得一股灵气上透天囱,下达丹田。如醍壶灌顶,甘露滋心。顿觉神清气爽,耳聪目明。整个人便似是脱胎换骨似的。那感觉真是前所未有的。

    赵烁喝后,深感不足,向清风说:“这位道长,你这仙茶确是妙品。老实对你说了:俺愿拿十两银子跟你赌一盘棋。我要是输了,这银子算是香油银子归你。你要是输了,你输我一袋子茶叶。如何?”

    清风笑道:“这事小道是作不得主的。待我禀报师尊,请他定夺。”说罢,复又回身进内了。

    话说这清风回到丹房,把赵烁的话一一禀报师尊。

    华山道长听了,笑道:“好!好!他送华山来了。待我把他这华山赢下来留给徒子徒孙,千秋万代免交钱粮也好。”说罢,回看峨嵋道长,已是喝酒喝的醺然入睡了。便吩咐明月小心照看着,他自个儿随着清风出到门外。举目一看两位,便已了然。果然是香孩儿和柴世宗,两个皇帝都来了。心中按捺不住的高兴。这四海一家,天下太平的日子快要到了,百姓流离,哀鸿遍野的日子也快到头了。安坐后,向柴荣、赵烁二位说:“难得二位贵人驾临敝观,令蓬筚生辉。二位就是要拿银子来下棋赌茶叶的吗?”

    赵烁听了,点头称是。

    华山道长说道:“难得施主如此赏识仙涧青,可惜缘分未到,来的还不是时候。如今正当乱世,乾坤动荡,阴阳失衡,风不调,雨不顺的,这茶叶也就难得有收成了。连贫道自用也不够,那里还拿得出来和施主赌棋?就是现今坐龙庭的皇帝来了,贫道也掏不出一斤几?给他呢……”说罢,竟哈哈大笑。

    赵烁仔细看这老道,果然是仙风道骨,体貌超凡。可是面红耳热,酒态醺然,分明是喝醉了酒的。他既然是醉了,又说了没有茶叶,尽管是再说也是白说。便与柴荣两人起立告辞。

    那华山道长却又笑道:“你这位贵人也忒性急了。贫道的话没说完呢……既是来了,就有个缘。你不是要赌棋,要茶叶吗?趁贫道今日正来了棋兴,就陪你赌一盘……哪茶嘛……也就任凭二位喝个够……”

    听说能让喝个够,二位公子的兴趣也来了。重又坐下,听这老道怎地说。

    要说两位公子为什么这么贪喝这个茶?难道他们就没喝过好茶?

    原来这也是自有原因。半月前柴荣中了白虎冈贼人的毒,虽得少林寺的西域灵丹相救,但也是治病而已,肌体功能一下还是难以恢复。赵烁也刚是病愈不久。刚才喝下这里的茶,便觉得四肢百骸刹那间气脉奔腾,顿然神清气爽,疲惫尽失,心知有异,所以就生了个赌棋赢茶叶的念头。后来听说茶叶没有了,就要走了。如今听说跟他下棋可以让他们喝个够,也就重又坐了下来。

    华山道长接着说:“……这茶叶嘛……贫道既然拿不出来,也不要你的银子……”

    赵烁说:“俺是过路之人,身无长物。除了这银子是拿得出之外,这马匹武器,是绝不拿来作注的。”

    华山道长大笑道:“两位贵人的马匹武器,是平四海,定乾坤的法宝。别说是拿来下注,就是送与贫道也不敢领受。”

    赵烁说:“哪…道长要赌什么?”

    华山道长用手向那山边一指,说:“贫道跟你赌这华山。”

    二位公子听了,大为诧异,柴荣忙问:“请问道长,这大剌剌的华山,怎么个赌法?”

    华山道长说:“要是贫道输了,这华山就归你。要是贫道赢了,这华山就归贫道。”

    两位公子听了,心里大乐:这老道可真是醉得可以,他明明住在这华山,却拿来和人家作赌注。反正你赢了也拿不走,我赢了也拿不去的。何乐不为,忙不迭的答应了。

    华山道长又说:“哪可还是要写文契,签名画押的。”

    两位公子笑道:“口说无凭嘛,这文契是当然要立的。”

    说好了,清风一面令人从观里烹茶出来,一面又重新摆棋。两位公子只是互递眼色,心下暗笑,只顾着品茶,那里会放多少心思去下棋?

    棋子摆好了,华山道长说:“主由客便,请客人先行吧。”

    赵公子正全神贯注在品茶呢。忙说:“少者不宜占先。道长是长者,就请先行吧。”

    互让了几下,华山老祖说:“既是贵人谦让,哪老朽就不客气了。”说罢,举手走了一步兵七进一。

    赵公子一看,这“仙人指路”是阴柔之着,正对上棋路。公子平生好胜,是喜欢进攻搏杀的,正中下怀,随手便应了一着“中宫炮”,炮二平五……

    赵公子只是一心一意啜茶,哪有心思下棋?只在心里暗笑,谁稀罕你这华山,俺是要喝你的茶呢。

    且说这棋盘之上,不消半个时辰,华山道长步步紧逼,赵公子无心恋战,失子失势,胜负便已分明。这时,两位公子的茶也喝够了,便拱手认输。

    道长说:“棋盘上多承相让,但这华山文契却是少不得还是要写的。不然的话,他日公子的后富大贵,有权有势,来要这华山时,老朽的徒子徒孙们无凭无据,是说不过去的。”

    赵公子哈哈大笑说:“这个自然,这个自然……”

    道长向着柴公子说:“这位贵人一直观战,恐怕以后有谁反悔,也得作个见证才好。你也是答应了作证的。”

    柴荣也笑道:“这是有言在先的,如今长者有话,少?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