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忙着捉狗,没人意识到他醒了。
“喂……”他看到输液袋放空,手臂上的管子已经开始回血了,又撑起身子唤了一声。
大金毛在床底下嗷呜嗷呜反抗着,他床下最少钻了五个人,一屋子鸡飞狗跳好不热闹。
“喂!!!”
床下的护士军团猛然感到头顶床板剧烈地震动了一下,一个个吓得退出来。虚弱的美男子已经坐起来,一把拔掉了手上的针头,血嗖地就飚出来,染红了被子。
护士们目瞪口呆地看着病美男回头看了一下二十四小时心电仪,撇撇嘴:“情况还好啊。”然后抬头道,“我没事了,我要出院,把我的狗送到楼下等我。”
阿彻激动地从床下探出头来,坐在被子里一身白色病号服的秦修看上去又美丽又苍白,对护士医生依旧是冷漠不苟言笑,但是却只低头冲他微笑着。
被那个笑容晃得神魂颠倒的痴汉大金毛就这样晾着狗叽叽,被几个护士和护工拖拉下楼了。
王子琼和jenny赶来的时候,秦修已经换回自己的衣服,正在楼下办理出院手续。
“你才醒过来就要出院啊?”王子琼瞠目结舌。
“我不喜欢医院这地方。”秦修悠哉地结清了住院费。
王子琼不敢苟同:“医院这地方我也不喜欢,但是我更不喜欢火葬场,所以如果非让我在这两个地方做个选择,我还是更愿意待在医院的。”
“一个重感冒都要住院的人跟我当然不能相提并论。”秦修双手抄回衣兜里,潇洒地转身就走。
王子琼和jenny拿这人没法,只好跟在后面,忽然见秦修走了两步停下来,身子晕晕乎乎往后一倒。
王先生和简小姐以为他要昏倒,忙要上前扶住,不过一眨眼秦修又自个儿站稳了,好整以暇大步流星继续往外走。
王先生和简小姐看秦修走几步就要晃三晃,一面对视一面在心里叫苦不迭。
秦修平安无事地出院了,虽然身子还有点虚,但没有大碍。阿彻心说我就再照顾他几天吧,然后再正式地跟他告别,反正“喜欢你”这样的话,已经在他的病床前说过,没有遗憾了。
秦修第二天早上起床,拉开门就看见在客厅推着拖把跑来跑去划大字的卷毛青年。
“起来啦,”沈彻看见他,尾巴高兴地摇起来,“我做了早……啊!”说到一半倒吸一口气,丢了拖把忙跑去厨房,秦修看卷毛青年对着平底煎锅,耳朵和尾巴瞬间耷拉下来,就知道基本情况是怎样的了。
“不会做就不要做,去买现成的。”秦修走出来坐在餐桌上,一手拿叉子一手拿筷子,一副等着要吃饭的样子。
阿彻没辙地看一眼嗷嗷待哺的北极熊,我给你做饭你好歹给个感动点的表情啊,虽然是做砸了但是心意还在的不是?阿彻听着秦修敲盘子的声音,心说算了算了病人最大,揣了钱塞好尾巴戴好帽子就出门了。
秦修站在倾斜的窗户那儿望着小麦卷一忽儿就跑不见了的背影,郁闷地撇着嘴。明明答应我醒来再说一遍的。
没一会儿阿彻就提着早点回来了,边换鞋边说:“我靠现在卖早餐的也太黑了,一个鸡蛋要两块!”
秦修瞥他一眼,心说我还不值得吃那两块吗?“你怎么不卖个萌啊?”边说边阴阳怪气地学着卖萌的语气,“‘老板娘,你看我长这么可爱,就送我个蛋蛋嘛!蛋蛋多几个也不嫌多!’然后尾巴甩两下,耳朵再抖两下……”
低沉磁性的声音学着卡哇伊的语气,阿彻给狠狠雷哆嗦了一下,可再一看餐桌那儿学卖萌的秦修,那样子居然有些……娇俏。说“耳朵再抖两下”时秦修还特别可爱地左右歪了歪脑袋,阿彻的脸“噗”地红了一下。
提着早餐走到餐桌一看,秦修居然已经泡好了两杯热腾腾的咖啡。
“给我泡的?”狗青年高兴地拉开椅子在秦修对面坐下。
秦修看着一面说着“外面真是冷死了”一面把手放到热气腾腾的咖啡杯上方取暖的沈彻,你倒是看看咖啡杯啊,你这反射弧这么长,我就是突然变成g罩杯你也要两天后才发现吧?
无可奈何的北极熊自己端起了马克杯,心说看着啊,就着滚烫的咖啡假装喝了一口。
“不烫吗?”阿彻见秦修喝得很平静跟着就端起杯子仰头一喝。
“喂——”秦修连忙起身。
晚了一步,秦修看着被烫得跳起来咧着舌头的小麦卷,手撑在桌面上,郁闷地扶着额头一句话也不想说了。
“哎,这杯子你新买的?”似乎终于被发现了。
“嗯……”被折腾得受不了的秦修有气无力地道。
“好像……是一对啊……”后知后觉的沈青年小声说。
“嗯……”
“我的是小狗,你的是小男孩……”
秦修这才拿下手,看着对方手里的杯子:“是情侣杯。”
“哦。”
搞什么?就只有一声“哦”?
阿彻耸肩笑了笑:“我会洗干净的。”
秦修蹙眉看着小心翼翼看着马克杯出神的狗青年,沉吟半晌:“沈彻,你为什么不说一声就走?”
沈彻回过神,有些尴尬:“……因为有点事要回老家,我想跟你说的,但你去日本了。”
“说要帮我达成梦想什么的,难道就这样算了?”
秦修认真的眼神让人招架不住,阿彻只能在心里说对不起:“你的梦想就快要实现了。”
秦修皱皱眉,想到了症结:“你是不是听说了什么?”他说,“我没有接受尤歌的资助。”
“啊?”阿彻吃了一惊,“为什么?”
“如果要接受资助,早几百年前就接受了。”秦修喝着咖啡淡淡地道,“现在工作室好好的,我有什么理由占别人便宜。”
“可她又不是别人……”
“现在是了。”秦修放下咖啡杯,“高中时我们交往过一段时间,但其实她喜欢的人不是我,我喜欢的人也不是她,只是为了应付一些麻烦我们才组队的。不过不管怎么说她是我身边为数不多的朋友,她的恋人刚刚去世,我之所以答应她去冲绳拍外景,只是想陪她散散心。”秦修说完看着桌子对面一脸愕然的卷毛青年,“所以我离梦想实现还远着呢,你呢,现在老家还有事吗?”
阿彻有些犹豫,该留下来吗?秦修和尤歌之间原来是个误会,艾玛要说不高兴那绝对是假的,可是这也不代表秦修会接受自己啊。“既然都是朋友,为什么她资助你,你就觉得是占便宜,”狗青年抓抓狗耳朵,“怎么我资助你你就不觉得占便宜了?”
“我救过你的命吧,”秦修把马克杯往桌子上讪讪一搁,“不夸张地说,你人生的后半程都是属于我的。”
阿彻听得心灰意冷,我还以为在你心里我会稍稍微特别一点呢,结果就是这么个坑爹的理由啊。唉,算了,暂时就这样吧。等到你梦想实现或者你老婆出现,我再回老家得了。不过总还是担心万一一会儿又冒出个尤歌,他心脏受不了,小心多问了一句:“那你现在有女朋友吗?”
“你一天二十多个小时黏在我后面我到哪里去找女朋友?”
阿彻听了还挺窃喜的,“哦”了一声憋住喜悦之色赶紧喝了口咖啡。
秦修歪头手撑着下巴:“你在偷乐什么?”
阿彻严肃地放下马克杯,皱眉道:“我没有偷乐,我是觉得做摄影师这一行实在太辛苦了,尤其像你一样自己开工作室,连个人问题都解决不了。不过没关系,等你成功了,机会多的是。”
秦修努着个嘴看着说得情真意切的沈彻,你没偷乐,没偷乐你尾巴甩什么甩,耳朵抖什么抖?这么想着,露出几分忧郁之色:“中学时,他们都说我是性冷淡,可能没有女生会喜欢我。”
“啊?真的吗?”阿彻脸(x)色(1i)更(dou)严(1e)峻(kihu)了,“没关系,我相信你这么出色,肯定会有女生不介意的!”性冷淡大好啊,我不嫌弃你,你是性|无能我也喜欢啊!
秦修叹为观止地看着那根摇得像螺旋桨的尾巴,在心里笑着哼了一声,又一脸怅然道:“我这种情况,要是有人愿意接受我,对方是男的我也不会介意吧……”
吧字还没说完,一口咖啡猛喷到他脸上,秦修被喷愣住了。阿彻忙拿了毛巾给北极熊擦脸:“不好意思啊……”
秦修抓过毛巾擦着满脸的咖啡:“你至于高兴成这样?”
“谁说的,作为你的朋友听到你这么自暴自弃我一点都不高兴!”
秦修看着那条恨不得摇到天上的毛绒尾巴,你就使劲装吧,可惜你家老三跟你不在一条战线。
吃完早餐沈彻负责收拾洗碗,秦修坐在餐桌后撑着下巴看着那条荡来荡去的大尾巴。
还是尾巴君你最可爱,以后你要一直站在我这边懂吗?
尾巴君摇啊摇。
秦修笑了笑,伸了个懒腰,趴在餐桌上打算眯一会儿。
“秦修,我跟你说,你住院这两天我发现我的体质又恢复了!最后那天连续八个小时没变狗……”阿彻一面洗一面回过头,看见秦修穿着藏蓝色的睡袍就这么趴在餐桌上睡了过去。
阿彻走过去,用沾着泡沫洗洁精的手指往秦修背上戳了戳:“喂,你真睡着了?”睡美人呼吸匀称一动不动,漂亮的脸被落下来的刘海丝丝缕缕地盖住,真是美呆了,和他小时候幻想的长大后的小修一模一样,就是脸色和嘴唇都有些苍白,阿彻拉开秦修旁边的椅子坐下,边打量边说,“其实不说话的时候还是挺可爱的……我在医院跟你说的那些你都没听见吧,所以说你睡着了就像猪,真是一点不假,不过……是头漂亮的猪。”说着起身拍拍秦修的背,幸灾乐祸道,“你优点也不多了,性冷淡这个优点要一直保持下去啊。”
说罢去卧室拿了条毯子,往秦修身上呼啦一盖,直接连脑袋也盖了进去。
秦修在毯子下睁开眼,漂亮的眼睛在暗呼呼的毛毯下眨了眨,不敢相信自己刚刚听见的话。我没睡着啊,只是不想理你,你居然就全交代了?!
这种感觉真是……说不出来的奇妙啊,趴在毯子下的睡美人眨着眼睛想。这样一想,就舒服地想了一个下午。
68
进入三月,摄影界迎来了一大盛事,《伟大遗产》杂志国际摄影大赛启动。《伟大遗产》杂志在全球的发行量和影响力并不逊于《国家地理》,但这还是这个杂志头一次举办如此大规模的面向全世界独立摄影师的摄影大赛,对参赛者身份的唯一要求就是独立摄影师。
比赛分为人文人物,人文风光,自然生物,自然风光四个类别,每个类别会有优秀作品若干,所有优秀作品都将有机会参加杂志摄影作品世界巡展,但是各个类别只有一名金奖获得者,金奖作品将刊登在《伟大遗产》杂志上,获奖者还将受邀与《伟大遗产》杂志团队共赴马赛马拉国家公园进行野外拍摄。当然这些都是常规奖项,而最吸引摄影师们关注的,则是最后一条——金奖获得者将有机会成为《伟大遗产》杂志签约摄影师。
这简直是所有野外摄影师的梦。怀揣抱负的年轻摄影师们此刻的心情想必都很不平静,当然,阿彻看了看起身去倒水的秦修,秦修是例外,无论何时他都是那头清秀又平静的北极熊。
jenny:“秦修,杯子拿反——”
饮水机里的水哗啦溅了秦修一裤子。
王子琼:“校花,你筷子伸到我饭盒里了……”
秦修心不在焉收回筷子,又往沈彻的饭盒里戳。
“算了,让他戳吧。”阿彻豪迈地把自己的盒饭递过去,眼巴巴地看着秦修一口一口把他的红烧肉吃了个精光。
再比如平静地把买回来的胶卷放进冰箱里,平静地顶着一头没冲洗的泡沫走出来……
大金毛瞠目结舌地目视秦修就这么进卧室上床睡觉了,心说你真是好!平!静!啊!
这种情况下好像是应该放手去干,但阿彻明白秦修在顾虑什么,他担心他一旦参加比赛,工作室要怎么办。工作室不是他一个人的,他不能这么自私。因为翡丽珠宝广告的效应,工作室好不容易在业内打响了名声,如果他在这么关键的时候离开,就前功尽弃了。
再来,参加比赛的资金也是一个问题,要进行野外拍摄,要争取拍到最棒的画面,光是旅行开支就是一大笔数目。
这天jenny把一个账本交给秦修:“王子琼老家有事,让我代他请几天假,这个他让我拿给你看。”
秦修翻开账本,工作室的收支一直是王子琼在管理,他完全不熟悉,但账目写得很细致明白,秦修看到盈利数额减去开支后的结余,有些难以置信:“六十多万?”
阿彻也吃了一惊,想不到数字会这么高,他们原本都以为这一年下来能有个四五十万就很不错了。
秦修看着账本心情难以形容,谈合同时,价码都是王子琼在谈,他只是和广告商敲定拍摄方案。记得当初工作室成立时,第一笔业务是他自己全权和广告商谈的,王子琼看到合同后简直炸毛了。
“你特么就是个傻逼艺术家!还有模特合同呢,拿我看……卧槽!校花啊,你真是朵校花啊!你这样一整,下个月的租金我们就付不起了好吗?”
王子琼当着jenny的面这么数落他,他当时面子还很拉不下:“哪有这么严重?”
王子琼拿了计算机来滴滴滴滴飞快地算账给他们看,算完以后,秦修看到上面大大的负号,没说话了。
“以后合同的事我来谈,模特和招人那边让jenny谈,你只管拍你的照就成了!撅嘴也没用!在钱这方面你就是个弱智!”
jenny看着账本上的数字,坐在沙发上也有些感慨,电脑桌上放着一叠黄|色便利贴,上次她和王子琼去艺校讲完课走出校门时看见有人在发免费便利贴,王子琼来来回回找人家要了十多本不说还让她也去要了五六本,发便利贴的妹子没少鄙视他们。
虽然王子琼有时候守财奴得确实挺过分的,比如给助理结加班费时,那真是抠到以分秒来算,秦修有时都看不过眼了,让他超过半小时就给人家按一小时结算。
“你当你的校花别乱插嘴,我为了工作室的前途可是恨不得把一分钱掰成两半来用。”
“你怎么不把你自己掰成两半来用?!”
“我也想啊,那样我们双王合璧,工作室的开支起码得再少一半!”
秦修都快把王子琼要来的免费圆珠笔掐断了:“我不是在夸你!”
可是话说回来,如果没有这样的精打细算,也不会有这六十万吧。
“王子琼说,让你别多想,放心去参加比赛。”jenny对若有所思的秦修说。
阿彻也感动得不得了,尤其现在王子琼不在,他脑子里都是王先生的音容笑貌,连王子琼还欠他一百块钱也一点不计较了。
秦修合上账本:“比赛不去了,以后还有的是机会。”
阿彻想说什么,但是看秦修起身径直走进暗房,那表情已然做好了决定,只能作罢。私心里他其实希望秦修能抛下一切去做自己想做的事,但是这样的秦修又让他心里很骄傲。
王子琼请了一周的假,这一周工作室忙了不少,阿彻庆幸还好现在自己的变身状况已经稳定,每天时长有八个小时,基本的工作都能应付了。
这天拍摄进行到一半,忽然来了几个不速之客,直接就进了摄影棚。秦修正给模特拍照,听到身后的动静,头也不回地皱眉喊:“沈彻!”
阿彻早就过去栏住那三个高大男人了,严肃地让他们有事出去再说,男人们却不肯离开。
“王子琼在这儿吗?让他出来见我们。”牛高马大的西装男态度很跋扈。
“他现在不在,有什么事出去再说,现在是拍摄现场!”狗青年拿出恶犬的气质卡在门口不让三人再进一步。
但是女模特已经被摄影棚门口的动静影响到,没法进入状态了。
秦修沉一口气拿下相机,回头看见和三个个头快一米九的大汉相持的卷毛青年:“有三个人啊,你怎么不跟我说?”秦修示意模特休息,放下相机走过来,“一对三有些勉强吧?”
为首的西装男看见俊美的摄影师,先是一愣,而后讪笑:“想干架?”
“不然你们这是想来干什么?”
西装男拿出抄在衣兜里的手,阴沉地一笑:“我们不是粗人,哪里会动不动就动手动脚的?”
话音刚落,其中一个西装男一脚踹在放器材和笔记本的矮桌上,桌子翻倒,相机镜头笔记本电脑稀里哗啦摔了一地。
“不好意思,脚滑了一下。”
阿彻火了,那些镜头我花了我多少时间清理,笔记本我昨天才拿去修等了两个多小时你知道吗,狗青年怒气冲冲地上前,身体却被往后一拉,只看到秦修一闪挡在前面的背影和刷拉扔掉的外套。
jenny提着盒饭回来就听见摄影棚里乒乒乓乓的声响,还有女模特边鼓掌边喊“好耶,揍他”的叫好声,赶过去一看,秦修气势汹汹站门口那儿,正狠狠给地上一脚,化妆师小姐低下头,那地上可不是只蟑螂,是个大块头的男人啊……
秦修废完男人,顺了下头发扯扯衣服转身往还在同另两个男人周旋的沈彻那边走去,jenny听见秦修一路走过去时发出了“噼里啪啦”可怕的声响,心说不至于还真雷霆万钧要放大招了吧,再低头一看,原来是刚秦修走过去时不小心踩扁了男人掉在地上的墨镜。
jenny和躺地上的男人瞠目结舌地目视那道灵秀狂霸拽的背影,虽然把墨镜踩了个稀巴烂,但是秦修显然毫无所觉。
沈彻那边一对二,难度系数比较大,所幸有女模特支招,女模特躲在沙发后,提着裙子一左一右地喊:“后面!……揍他揍他!”
其中一个男人抓起三脚架朝沈彻的后背砸去,不过三脚架没能砸下来,被秦修单手接住了。
“你居然用三脚架打狗?!”
下一秒男人就捂着肚子摔沙发那儿了,女模特趁机用高跟鞋在男人手上招呼了一下。
与此同时阿彻利用一记后头槌将从背后架住自己的男人磕得鼻血横流,秦修看见鲜红的血就要滴在布景地板上,连忙喊:“敢!”
阿彻眼明手快地拽了一张纸巾糊在男人鼻子那儿,男人捂着纸巾晕乎乎地说了声“谢谢”,向后倒在地上。
鼻青脸肿的三个男人被请到摄影棚外,jenny看着狼狈地在沙发上排排坐的三个男人,秦修让他们有事等到他拍完照在说,三个男人就老实等在这儿了。
一个钟头后,秦修走出来,中午模特要休息吃饭,拍摄暂时中止,秦修抱臂靠在电脑桌旁,打完架以后人更美了,气色白里透红,对比正鼻血横流的三个男人,那真是天上地下:“三位有什么事,说吧。”
“我们找王子琼!”为首的男人手里攥着被踩烂的墨镜,愤愤道。
“找他贵干?”美人耷拉着眼皮。
“那家伙的老爸借了高利贷,我们是债主委托来的!”捂着鼻子的男人瓮声瓮气地说。
阿彻和jenny惊诧对视,秦修皱眉道:“他老爸借高利贷关他什么事?”
“他老爸写的贷款书上有他的名字,现在他老爸跑路了,怎么不关他的事?”
秦修静默了一会儿,问:“欠多少?”
“五十万。”
王子琼从旅馆出来,这几天他天天失眠,今天好不容易蒙头睡了一整天,这都晚上十点多了还没吃晚饭,准备去楼下的二十四小时便利店买包泡面。他知道讨债的人这段时间没完没了地到处在打听他的下落,一想到老爸借了钱不跟他说,出了篓子就自己跑路了,不由愤怒地咕隆了一声:“什么父债子偿,偿你妹!”
柜台旁另两个正买烟的高大男人朝他无声地看过来,其中一人一面打量他一面从怀里掏出照片。
王子琼在照片后看到自己的大名,把康师傅往两个男人身上一掷,拔腿就跑。
拿出吃奶的力气狂奔依旧甩不掉身后的追兵,听身后的动静好像追来的还不止刚刚那两个男人。好死不死手机在这个时候震动起来,王子琼哪里还有心思去管,奈何这手机震动锲而不舍,无奈的造型师边跑边接了电话。
“谁啊?!”
“你喘什么?”低沉磁性的声音。
王子琼认出是秦修,忙挤出笑脸道:“哦,我在跑步!”
“半夜跑什么步?”
“我在减肥!减肥不分早晚!”
“你不怕被打死难道不怕被打残?再给你一次保全四肢的机会,告诉我你在哪儿。”
王子琼终于憋不住了,秦校花那光听声音都是霸气侧漏啊,虽然身后不晓得有多少人,但是只要最强兵器秦修来了,一个顶十没问题。王先生钻进一栋烂尾楼里,这才冲手机那头的救星哀嚎出声:“校花——”
秦修挂断手机揣进兜里,对身后的沈彻道:“他在护城巷25栋。”
阿彻点点头扶下挡风面罩,秦修却迟迟没发动车子。他纳闷地又扶起挡风镜:“怎么了?”
“沈彻,你来应聘我的助理时说过你有个当摄影师的朋友,有色盲症,是真的吗?”背对着他的秦修沉声说。
阿彻没想到在这个节骨眼秦修忽然提起那件事,不提他都忘了:“啊,那个啊……那是我编的,”只能这么说了,“说色盲是为了激起你的同情心,好让你下定决心雇我……你不会生我的气吧?”我靠这个时候你要是来跟我秋后算账也真的太薄情寡义了啊。
秦修静了片刻,摘下安全帽,回过头来:“但是我真的是红绿色盲。”
阿彻愕然地对上秦修沉静的眸子。
“这件事除了过世的母亲和外婆,再也没有别人知道。”秦修注视着怔忪的卷毛青年,“你说色盲摄影师的故事是你编的,那现在呢,真有这么一个摄影师,你的感想如何?”
阿彻翕动嘴唇,秦修的眼神看得他很难受,那一刻他甚至有一股冲动想要告诉他小时候的事,否则任何安慰对他而言都是单薄的。
秦修转过身去,又戴上安全帽,声音平静地道:“我平时开车到红绿灯的地方都会很小心地辨认,一般来说不会有问题,但是现在时间不允许,我会开很快,你帮我看灯。”
“好。”阿彻一口答应,环住身前人,忍不住收紧臂膀。
宝马战斧呼啸着驶了出去。
虽然是大马力重机,但这是秦修头一次在公路上开快车,他有时会去赛道开车,无拘无束酣畅淋漓,但是行驶在城市里就会特别提心吊胆,其实现在的交通灯都有箭头标识和倒计时,小心一点是不会有大问题的,可是心理上他总觉得自己是残疾的。
告诉沈彻自己是色盲的事以后,心里忽然轻了许多,身后的声音会一直提醒他“可以开过去”“停一停”“前面的车要转弯”“超车没问题”有时还会逗比地来一句“酷极了”。
秦修在挡风镜下无声地笑笑。这就好像车子的倒车提示音一边说着“请注意,倒车,请注意,倒车”,一边插话“您倒得帅极了”。
车速从九十提到一百,再到一百二,在跨海大桥上,秦修听到宝马战斧在海风中发出压抑已久的怒吼声,的重机车终于解放了。他觉得自己也被解放了。
69
王子琼原本躲在护城巷25栋一楼的楼梯下,但没躲多久就被搜寻的人发现了,只能往楼上跑。跑到天台,好在天无绝人之路,王子琼顺着一条横跨两栋楼的来历不明的绳子往对面楼的天台爬,哪晓得爬到一半绳子一头忽然噼啪一声松掉,王子琼惊叫一声就往下掉,不过没真肝脑涂地,绳子被系了几段,似乎只是松了一段,追兵赶到时王子琼就这么不上不下地吊在绳子下,这栋楼有九层,他此刻吊在七楼已满,八楼未达的地方。
讨债军团聚集在25栋天台,幸灾乐祸地群嘲着吊在半空的王子琼:“王子琼,放弃吧。”说着就开始动手拉绳子,王子琼眼看着自己被一点点拽回去,心都死了。
“王子琼!!”
千钧一发之际传来秦修的声音,听在王子琼耳里简直如平地一声惊雷,王先生激动地扭头朝讨债军团喊:“狗腿子们小心点!我兄弟来了!”
追兵们警惕地回头注视着天台的大门,依稀听到奔跑上楼的脚步声,然后是“砰”的一响,但是天台的门却没有应声打开。
“王子琼!人呢?!”
王子琼听着那声音从前方而不是后方传来,心说不会吧,果不其然一会儿就看见冰山美男和小麦卷青年的脸出现在对面24栋楼的天台上,王先生绝望了:“我不是跟你说25栋吗?!”
秦修瞄了一眼绳子上的人,不耐烦:“也差得不远啊。”
讨债军团见敌人只有两个,还找错了地方,根本不放在眼里,又开始如纤夫般拉绳子。阿彻见状连忙拽住绳子,被拉得一个趔趄,秦修却迟迟不搭手,只歪着头一脸若有所思的表情,阿彻快扛不住了:“想什么呢?帮我一把啊!”他一个人根本不是那边七八个人的对手好吗!
“我靠你怎么回事?没进食吗?!”王子琼仰着头惊慌地喊,“动手啊校花!”
秦修双手按在天台边缘凉凉地往下看:“在这种时候你叫我校花,就算看着你掉下去我都不会有罪恶感。”
阿彻一脚蹬在天台边,尾巴都夹紧了,咬着犬齿喊:“王子琼!他真的不会有罪恶感!”
“我错了我错了!!”王子琼扯着嗓门,“你是校草!卧槽老子从没见过你这么帅的校草!我特么就是嫉妒你才乱喊的!”
待他惨绝人寰地叫完,绳子的位移终于停下了。阿彻见秦修只是单手过来搭了把手,就有如此神效,他偷偷松了点力道,我靠,绳子没动,干脆把手撒开,我靠!一点没动!
讨债军团也吃了一惊,那感觉就跟绞索咔哒一声卡在什么上面,卡得死死的,任凭他们怎么拽都不动分毫。
五分钟后。
“干嘛这种眼神看我,”秦修丢掉绳子拍了拍手上的灰,看着目瞪口呆的沈彻和王子琼,脚尖踢了踢地上的粗麻绳,“这对我来说是小cse,如果有需要,我还可以直接把沈彻发射到对面去。”
对面人仰马翻刚刚爬起来的讨债军团不约而同做出了防御的动作。
三个人下了楼,在巷子里和讨债军团的人碰了头。
秦修朝身边的沈彻抬手,卷毛青年把背包拿给他,秦修把包丢过去,噗的一声在地上击起一层灰:“五十万。”
王子琼始料未及:“你疯啦?!”
秦修回头,冷冷地一提王先生的衣领:“一辈子不准再叫我校花。”
阿彻看得出王子琼简直都快哭了。
讨债军团在清点钱数,五十万现金不是个小数目,七个人点了半天,这期间王子琼呆呆地蹲在地上,阿彻坐在楼梯上,秦修抱臂靠在墙边,一条腿向后蹬在墙上,三个人各怀心事。
七个人你凑我加,加来加去总算把钱点清了,为首的男人咳嗽一声:“这几天还有利息,一共是两百零五块。”
秦修在身上摸了摸,他出门时没带钱,冲男人抬抬下巴:“那个包给你们了。”说着转身叫上沈彻和王子琼,“走了。”
然后他们……就走了。
王子琼把旅馆的账结了,坐出租车回家前还一脸的欲言又止。这样折腾了一晚,阿彻跟秦修回到珊瑚路的车库时已经是半夜一点了。
战斧熄了火,车库里就显得异常安静,秦修拔出钥匙:“今天谢了,关于我是色盲的事……”
阿彻会心地打断他:“是我们两个的秘密。”不用说了,因为我都知道。
秦修回头看着沈彻,他一直觉得动物的眼睛特别干净,眼前这双眼眼睛也十分干净。一直被这样注视着的感觉真好。
两人从车库出来,路过公园,秦修停下脚步,望着公园里影影绰绰的树影,回头笑道:“今天还没有遛我呢,要补上吗?”
买了两罐王老吉,两个一米八几的汉子坐在公园里小孩子的秋千上。
“你真不参加比赛了?”阿彻问。
“嗯,”秦修手肘枕着膝盖弓着背,咔哒咔哒一下一下捏着饮料罐子,“反正也已经没有资金了,这样更好,省的我挂心。”身边人没有说话,秦修看他一眼,耸耸肩,“我这个人野心大得不得了,如果参加比赛没能拿奖,那不如不参加。”
“你会拿奖的。”阿彻说。
秦修跷起二郎腿,秋千又小又矮,这个样子的秦修显得特别秀逗:“宠物的话不能信,你就会拍我马屁。”
怎么又变成宠物了?阿彻张嘴想要抗议,秦修摆手打断他:“好了好了,不是宠物,是黏人鬼,行了吗?”
唉,算了吧,阿彻迁就地想,黏人鬼到底也比宠物强,末了说:“不能参加挺遗憾的,我有预感,你一定会拿奖。”
“我连红色和绿色都认不出,你凭什么预感?”秦修有些自嘲地道。
小麦卷青年顿时像被涂了一层灰,沉静下来。
秦修有些后悔刚才的话。就算我自己不相信自己,干嘛要打击他啊,耳朵都耷下来了吧……他喝了口王老吉:“灵狗族的预感是不是都很灵验啊。其实我也觉得我会拿奖,别的摄影师眼里的世界都是一个样子,但是我看到的却跟他们都不同。我很特别,不是吗。”
阿彻看向秦修,这要是安慰那还不如不说。
“如果上帝非要阻止我成为摄影师,他可以让我生下来就失明,那样我一辈子都不会痴心妄想。但是他让我看见了这个世界,虽然并不是它最完美的模样,但我还是被它吸引了。”秦修手捏着罐子,望向远方隐没在黑暗中的天际线,“我背过各式各样的色盲测试图,市面上能找得到的所有测试图,没有一本是我没背过的,现在即使他们把图片全拆开来考我,我也可以背出来。我知道色盲不可以考驾照,但是如果不能自己开车,我就去不了任何地方,更别说成为野外摄影师了。”易拉罐被捏得扁扁的,秦修的手指就开始卷啊卷,边卷边回忆着,“有时候我也问自己,看不见红色和绿色,就等于看不见大自然最真实的色彩,这样的人即便成为摄影师,会成功吗,会成为伟大的摄影师吗?”说到这里顿了顿,侧头问,“你听过贝多芬的《田园》吗?”
阿彻摇头。
秦修说:“是他的第六部交响曲,声色俱全的一部,在里面你能听见水声,鸟鸣,暴雨雷电,还有载歌载舞的人们……但是贝多芬写这部交响曲时,耳朵已经开始聋了。那些声音与其说是他听见的,不如说是从他心里发出来的。我比他坏一点,我从出生起就没见过红色和绿色,但我知道红色是一种很浓烈的灰,绿色是一种很清爽的灰……”秦修低头看着手里被卷成一溜的易拉罐,“有时候我觉得这样的灰色也是很美的。”
阿彻凝视秦修的侧脸,他发现在此之前自己一点也不了解秦修,他以为秦修不想被人同情,所以才会隐瞒王子琼和jenny,但是他不是害怕被同情,他怕的是失去追逐梦想的权利。
“我的摄影作品里也有红色和绿色,虽然我看不见,但我知道欣赏照片的人都能看见,他们看到的会比我看到的更美,这就够了。”秦修缓缓地说。
不止是《田园》,贝多芬写《合唱》时已经完全聋了,但是谁能否认贝九是贝多芬最伟大的作品?
“为什么告诉我这些?”阿彻沉吟道。
“如果我告诉王子琼和jenny,他们也一定会鼓励我,但是未必会相信我真的能够成为成功的野外摄影师。你不是我的宠物吗,只有你会无条件相信我吧。”
阿彻没辙了:“都说了我不是——”
“我的宠物对我来说是特别的,”秦修凑过来打断他,小声道,“你让我宠宠吧。”
带着一丝撒娇的笑贴得那么近,看得人心都快化了。狗青年头一次放弃了抗辩,尾巴搔得膝窝痒痒的。
秦修站起来,拍了拍裤子上的灰:“回去吧。”
一转头,“噗”的一声白烟荡起。狗东西从一堆衣物里钻出来,有些抱歉地抬头看着他。秦修弯腰下来一拍狗屁股,阿彻被拍得朝前一蹿,北极熊在后面不解气地道:“动不动就脱衣服裸奔,我还得收拾你的内裤!”
狗东西红着脸从秦修手里叼回自己的内裤和袜子。
秦修把板鞋的鞋带系在?br />shubao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