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跟地毯的颜色很配的样子。
“道具布景都准备好了。”方展宏笑着一指,对邹晓洁道:“上场吧!”
第二卷 醉卧花丛君莫笑 第十章 惊梦(下)
邹晓洁嗫喏着看着方展宏,迟疑了半晌――别说是听剧情即兴插入式的表演,就是让她拿个剧本在底下准备一个小时,她也没把握演出来,到时候还得是手脚僵硬,本能丧失……
不过,看方展宏那副好整以暇笑眯眯的样子,恐怕是没有什么商量的余地,邹晓洁咬了咬牙,走到“床”边,躺了上去。
整间教室突然安静了下来。
“好……慢慢的……闭上你的眼睛,感受……感受……感受周围的一切……”
“方展宏此时的声音轻柔而平缓,象个心理治疗师、催眠师一样……”
邹晓洁静静的躺着,闭上了自己的眼睛,四下一片黑暗……
不知道过了多久,耳边竟一点声音都没有听到,教室里静得落针可闻……
突然!她听见荆雯一声惊讶的低呼!然后,方展宏猛得拍了一下巴掌,带着极强的责怪的意念――邹晓洁躺在那里,情不自禁的微笑了一下,她似乎能看到被方展宏拍手警告之后,调皮的吐了吐舌头的样子。
是发生了什么事?莫非方老师安排了什么诡异奇怪的剧情,已经悄悄上演了,才引起荆雯的惊呼?
既然是模拟梦境,那一个人在梦里,应该是什么奇怪的事情都会发生吧?
邹晓洁这样想着,突然意识到自己这是在走神,方展宏说过这种心态可是表演的大忌,她连忙收敛心神。努力提示自己要全身放松,集中精力感觉周围的变化,因为剧情可能随时就开始触发了……
就在她心神渐渐宁定的时候,一直静悄悄地教室里突然有了声响――
是水声!滔天的大水!
从电影学院录音系的专业合成器里合成出来的声音,通过教室里的巧放大音箱,发出惊天动地、震耳谷聋的水声!
那种声响,在静卧着的邹晓洁听来,仿佛是天空上开了一道口子,整条天河从人们的头上猛得倾倒下来的那种感觉――气势天伦,摧枯拉朽!
然后。汹涌地大水由远及近,那水声越来越响、越来越响、越来越响,越来越响!
水声中开始有了各种令人心悸和恐惧的声音!房屋倒塌、树木摧折、牛羊被冲走时发出的悲鸣嚎叫―
突然!水声中开始有了人声!
解放军战士整齐的呼号,人和沙包一个个落到水里的声音……
“堵不住了,再过一个小时。不!半个小时,大坝就要垮了,再垒高也没有用!邹排长,撤吧!让群众疏散吧!”
“不能撤!老乡们,后面就是你们地家!顶住啊!撑过这一个小时,这次洪峰就过去了!”
“邹安健!我命令你!马上带着你们排的战士。撤!”
“指导员……”
那一声“邹安健”,叫得躺在床上的邹晓洁全身剧震――多年以后,竟突然在这样的情形下。听人叫出了父亲的名字……
耳边响起的。是逼真地近乎梦魇一样的抗洪大堤上的各种声响,而一直静心等待入戏地邹晓洁、冷不防进入地竟是这样一种情境――她仿佛看到了,父亲和他的战友们,浑身的泥浆,湿透的衣服紧贴着疲惫的身躯,在风雨中声嘶力竭的吼着、喊着、奔跑着。奋力将一袋袋沙土填进刚刚被冲出的堤坝缺口,然后自己被迎面来地大水一连冲翻出去几个跟头。嘴里耳朵里眼睛里全是泥浆!
“爸爸!”
邹晓洁在心里默默的哭喊着,她地脑海里突然清晰的出现了父亲的音容笑貌,那一刻,她似乎真的觉得,自己正在做着这样的一个梦――梦里,她泪流满面。
猛然间,耳边听见滔天震地一声巨响,仿佛是成片的房屋或其他建筑被摧毁倒塌的声音!
“抢救群众!二班,三班跟我来!”
――如果邹晓洁此时是清醒的,也许她能听出给父亲配音的根本就是方展宏,他根据自己的想象,把父亲邹排长的嗓音设计的沧桑而低沉,良好的共鸣腔使他的声音听起来瓮声翁气的,特别浑厚。
“排长,小心啊!”
“排长……啊!好了,成功了,救到了!厉害啊,咱邹排长!”
“邹排长,小心你旁……不!”
“老邹!”
一群战士突然齐声发出撕心裂肺的大吼,叫着父亲的名字,老乡们的惊呼和女人们的哭声,年轻战士们的呜咽,响成了一片……
然后,一切都归于沉静。
这样剧烈的声响之后的莫名的死寂般的沉静,有一种奇特的令人心酸和痛楚的力量。
邹晓洁躺在那里,不知身在何方,恍惚间只觉得全身的力量,象被刚才的滔天大水抽去了一样。
慢慢的,开始有了一些细微的声响,然后耳边轻轻的响起了古典而优雅的古筝、扬琴、长萧的合奏,随着希希籁籁的轻盈脚步声,好象是天上的什么仙女踏着凌波微步来到了人间。
“晓洁……醒醒……看!这是你爸爸和妈妈初次相见的地方,睁开你的眼睛……开始!”方展宏忽然提高了声音,大声道:“邹晓洁,开始!”
邹晓洁缓缓的睁开了眼睛,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教室的天花板,原来因为早晨教室里采光不足而亮着的一排日光灯,现在已经全部熄灭了,周围明明暗暗着,有种温暖盎然的光束在轻轻颤动。
虽然深深沉浸在刚才的“梦”中,但是最后一点灵智却猛然告诉邹晓洁――这是在上课,在阶段测试中!
邹晓洁连忙站了起来,本能的向光源的方向,那一刻――她彻底的呆住了。
只见她宿舍的四名女生和荆雯、郝佳、安田枝子、阿姿古丽、八个女孩每人手里都高举着一支蜡烛欢快的跳跃着的烛光,映的他们脸红红的,目光中流露出的温暖,令邹晓洁永铭五内。
在她们扇形环立着的中间,用景块临时垒起的舞台部分,高高台子上,华蕾正身穿一袭飘逸的摆裙,酣畅的狂舞!
邹晓洁第一眼看见舞蹈中的华蕾,泪水就又一次的止不住狂涌而出……
华蕾扎的发髻、穿着的演出服、舞鞋、乃至脸上华的古典宫妆――完全和自己珍藏的那张照片上的妈妈的装束一模一样!
在舞台下,吕无忘穿着道具军服,高擎着一支格外大而明亮的蜡烛,背对着自己,看着花蕾的表演,那高大健朗的身躯,在泪眼朦胧中,竟和父亲当年有几分相似!
恍惚间,邹晓洁竟象是亲眼目睹了当年父母相识的情景一样,她情不自禁的向前踉跄了一步……突然,所有的蜡烛一起熄灭了,一条暗红色暮布从天而降,把舞台上的华蕾猛得遮去了!
“妈妈!”邹晓洁这次,是情不自禁的象受了催眠一样,真的叫了出来!
可是幕布重新拉起的时候,舞台上已经不见了华蕾扮演的妈妈的身影,仿佛那个跳着捻指兰花舞的宫装女子从未在这里出现过一样。
原来华蕾跳舞的地方,现在躺着吕无忘。
化妆过的脸,露出触目惊心和死灰的苍白,深深凹陷下去的眼窝和两腮,似乎暗示着生命正一点一滴的从这个躯体里流逝消失而去……
“林菲……林菲……林菲……我来了……”
是方展宏的声音!
邹晓洁惊惶的左右看着,到处寻找声音的来源――“林菲”是她妈妈的名字,听见这两个字,她心如刀绞,象是整颗心被拧碎了一点点一滴滴的落在地上,发出碎裂的脆响……
“别说了!方老师!别说了,别说了……”邹晓洁痛哭流涕的大声叫道:“停!停!停……”
所有的同学默默的看着她。好几个女生已经哭成泪人儿。
方展宏的声音微弱而坚决的从幕后响了起来――
“晓洁,勇敢些!看看你的爸爸!和爸爸告别吧!和他告别吧!为你在天上的爸爸跳一支舞吧,现在就跳,来,开始,开始,开始!”
邹晓洁呆住了。一番折腾下来,局外人也许觉得没什么,可是触动了心锁的当事人,却象中了催眠术一样,她现在越来越相信,这就是一个梦!
邹晓洁的脸上露出了痛苦的表情,她在挣扎,她真的以为这不是在上课,而是做梦!只要醒来,一切就结束了!
“晓洁,给妈妈唱首歌吧!”华蕾的声音跟着也从幕布后响了起来。
“晓洁,和妈妈告别吧!和爸爸告别吧!他们在天上看着你呢!”方展宏的声音越来越急。
终于,一个同宿舍的女生抹了抹已经哭花了的小脸,冲着邹晓洁喊道:“邹晓洁,你还等什么,跳吧,唱吧,或者,喊出来也行!把你的心里所有的压抑和苦闷,都大声的喊出来,就当你爸爸妈妈都在这儿,喊出来吧!”
邹晓洁终于止住了泪。
她征征的站在那里,看着教室里所有的人,看向自己的充满悲伤、同情、鼓励又满情期盼的目光……
突然,她发出一声毫无意义的呜咽,掩着嘴转身疯了一般,冲出了教室!
第二卷 醉卧花丛君莫笑 第十一章 星辰(上)
“人呢?”
下课回来,方展宏直奔邹晓洁的女生一寝,发现她已经不在宿舍里了,连忙抓华蕾问道。
“不知道。”华蕾摇头道:“我和她们几个追着晓洁出来,一路回到寝室,她就什么也不说,也不哭,呆呆的坐在床边发呆,问她什么也不应声。”
“那现在人呢?什么时候走的?去哪儿了?”方展宏急着问道:“她手机多少号,我去打给……”
话没说完方展宏就叹了口气搓了搓手――邹晓洁那家庭条件,怎么看也不象会买手机这种奢侈品的。
“我们……我们跟她坐了一会儿,也不知道怎么安慰她。看她好象也没什么事的样子,结果就走开了一会儿,再回来就……”华蕾一边说着,一边自己也担心起来,忍不住叫道:“都赖你!出的什么馊主意,什么解放天性解放心灵……我看就是你这半瓶子醋……好好的一个人,都被你弄神经了……”
“闭上你的嘴!”方展宏断喝一声,华蕾立刻没了声音。
良久,她迟疑的偷瞄了方展宏一眼,说也奇怪,自从上次跟他出去吃饭回来,怎么倒变得有些怕他了?
方展宏确实是挺担心邹晓洁的,他毕竟是第一次做老师,外地学生在京的安全问题可不是闹着玩的,自己毕业后每份工作都干不长,要是再来一次当老师一个星期弄丢、弄疯一个学生之类的事,那可就出了大格了。
邹晓洁性格又柔弱,交际能力又差,人又单纯的象张白纸一样。来北京几个月了。连北大平庄外大街都没出去过――这个十八岁了跟一起上街还要牵着衣服走的女生,就这么跑出去了,要是出点什么事……
“喂……喂……喂!”
华蕾在一旁看方展宏皱着眉头呆呆的不说话,忽然觉得这个所谓地老师,只不过是一个浓浓的眉毛,刚毅的脸型的大男生,他认真想事情的时候,眼睛亮而有神,有种说不出来的专注和淡深邃――一连叫了三声也不应。真是个傻大个儿!
“你干什么?”方展宏不耐烦的挥了挥手,道:“邹晓洁走时候留什么话了没有,知道不知道她身上带没带钱?”
“喂。”华蕾好奇的仰头望着方展宏,答非所问的道:“你这个……什么什么,开启心锁地解放天性练习,是你自己想出来的,还是真的是电影学院的绝技啊?”
“什么绝技。还武林秘籍九阴真经呢!”方展宏冲她做了个九阴白骨爪的姿势,没好气的耸了耸肩道:“也许……邹晓洁只是找个地方安静安静,想通了就自己回来了。”
“切,我才不信你的办法真的有效呢!”华蕾就是喜欢和方展宏抬扛,故意撇了撇嘴道:“辛苦本小姐和宿舍里地姐妹们排练了好几天,我看你得请我们吃十次八次烤鸭才能平复你内心的歉疚吧?”
说到这个。方展宏立刻自信了。他别过头微笑着道:“别说的那么肯定,到时候邹晓洁来多谢你的时候。你别说成都是你的功劳就行。”
“切!不信不信!吹吧吹吧,反正福建的台风已经过境了,人家也不会追究你地责任。”
“不信咱们打赌。”
“赌就赌!”华蕾骄傲的抬了抬尖而小巧的下巴,神使鬼差地,想了想就脱口而出道:“你要是能把晓洁地心病去了,我就负责带领全班同学复课!”
“好!一言为定!”方展宏一拍手。笑道:“邹晓洁回来了,就到我办公室通知我。走了。拜拜!”
“喂,等等!”华蕾疑惑的看着他。问道:“你真这么有把握,你准能赢啊?”
“废话,你连我打赌输了赔给你什么都没有说,这种买卖我不做。”方展宏双手一摊,认真严肃的道:“那我的智商岂不是跟你一样了?”
“你……别跑!去死你……”
方展宏早哈哈大笑的跑远了。
一个下午,方展宏时不时的走到女生一寝外面晃一晃――邹晓洁始终没有回来。
到了晚饭的时间,方展宏坐不住了。连忙又?儿颠儿地跑到华蕾她们寝室去,敲门进去一看,除了邹晓洁其他五个女生都在呢!
方展宏叹了口气,知道不用问了。
真是,这么个女孩,在北京人生地不熟,又没有亲戚又不认识路,她能去哪儿呢?
方展宏想了想,也没有什么结果,于是没精打采的招呼她们道:“喂,你们去不去吃饭?方老师请你们吃晚饭,算是谢谢你们这次辛苦排练有功有劳。”
还没等华蕾说话,另一个女生连忙叫了起来:“得得,方老师,您也别请吃饭了,你还是赶紧把服装费给我们蕾蕾报销了吧!”
“服装费?”方展宏一下子有点短路,没反应过来。
刚才这个女生说地时候,华蕾就一直在拉她的衣服,这时听方展宏一问,有点不好意思的道:“又没多少钱。再说了,晓洁也是我的姐妹,干嘛弄得跟是帮他做私事一样?”
“帮他……哦……啊……咦……噢!”几个女生突然挤眉弄眼的拖起了长腔,互相推推你,碰碰我,阴阳怪气的哈哈大笑起来。
“方老师,你看我们家蕾蕾多贤惠,都知道帮你省钱了。”
华蕾气得满脸通红,狠狠的拧了一下发出怪声的一个女生,道:“你们这些碎嘴的小东西,乱说什么!”
“本来嘛!”被拧的女生疼得直咧嘴,揉了揉被拧的地方,不服气的道:“那身宫装舞服,可是北影服装部这里出租的最贵的一件,租一天好几十呢!人家是赚工资的,你是吃父母的,你给他省什么?”
“衣服是你从北影服装部借的?”方展宏这才听明白过来,他一直以为这衣服是某个舞蹈特长生借给华蕾的呢。
“多少钱?”方展宏连忙从口袋里拿出钱包来,一边往外掏钱,一边抱歉的道:“你应该早告诉我啊,这钱哪能让你们学生垫呢?我也是。早该想到了,这么漂亮地服装,除了北影演员部,恐怕就只有北京各大文工团才有了,早知……”
话说到一半,方展宏突然自己楞住了,他停了下来自己想了半秒,立刻恍然。脱口喝道:“我知道邹晓洁去了哪儿了!”
说着,方展宏扔下两百块钱,转身就往外跑。
“喂,我跟你一起去!”华蕾想也不想,站起来就跑了出去,却看见方展宏早跑出大院去了。
华蕾刚在想该不该追上去,突然听见身后姐妹几个不怀好意的大笑,顿时满脸通红,叉着腰转过身来。张牙舞爪的向屋里人扑去……
“救命中!梅超风啊!”
“蕾蕾。你是侠女还是魔女?善恶只在你一念之间放下屠立地成……哎哟,我错了我错了……”
……与此同时。
方展宏跳上了一辆出租车,拍打着前座叫道:“师傅,北京战友文工团,快点,谢谢!”
北京战友文工团,准确的说应该叫北京军区战友文工团。地址是在北京石景山八大处,距离北影,大约就是二十分钟车程的样子。
全国各地的大军区和分军区,都会有自己的“战友文工团”,例如邹晓洁的妈妈林菲,生前就是广州军区战友文工团地。
名义上,各军区的战友文工团和北京军区的战友文工团是平级关系,但是就资金、演出实力、演员水平、选拔门槛等名方面而言,当然是以北京战友文工团居于全国同类文工团的前列。
那天下午,邹晓洁曾经在烛光中对方展宏说过,她的志愿,是考取北京战友文工团,做一个象母亲一样的优秀地演员。
在方展宏的急催紧赶之下,出租车司机也下意识的加快了速度,所以等方展宏赶到八大处北京军区战友文工团门外时,天还没有黑,文工团里地人还有相当多地人没有下班。
方展宏下了车。站在八大处甲一号的大街上,远远的向战友文工团那里望去。
门口站着两位荷枪的哨兵――这种文工团体和电视台一样,理论上都是属于军事机关,出入极为严格,没有证件根本进不去。
他进不去,想必邹晓洁也进不去。
方展宏估计邹晓洁也就是来这里转一转。但是距离她中午跑出去那么久了,是不是还在这里,他可一点把握也没有――刚才头脑一发热就跑来了,现在想想,还真有点担心则乱。
不过方展宏很清楚邹晓洁这类人,别看她外表柔弱,其实内心是十分坚韧甚至偏执的,或者叫比较“轴”,所以方展宏还是决定走近了去问问,碰碰运气。
打定了主意,方展宏紧走几步来到门口,没等说话,左边一个哨兵啪就来了个敬礼!
方展宏连忙友善的点了点头,礼貌的问道:“请问,您今天下午有没有看见一位十八九岁地女孩,大概……到我肩膀上面一点……对,就这么高,长头发,长的挺漂亮地,穿一个白t恤……你看见这么她在这转悠没有?”
第二卷 醉卧花丛君莫笑 第十一章 星辰(中)
“你问的是她吗?”哨兵面无表情的向方展宏的身后努了努嘴。
方展宏迟疑的回头一看,顿时全身的力气都懈了下来――身后袅袅娜娜走来一个秀丽柔弱的女孩,边走边犹豫的向这里张望,不是邹晓洁是谁?
邹晓洁看起来有些疲惫,一看就是走了太多路的模样,不过当她的目光茫然那越过方展宏的头顶,看见方展宏身后那“北京军区战友文工团”几个大字时,立刻露出喜悦和如释重负的笑容,眼里的光彩使她看起来倍培俏丽。
看来她还没看见自己。方展宏叹了口气。走上前去,用半真不似的天津话嚷道:“大姐,您甲好啊!劳驾问一声,现在是嘛时间啦?”
邹晓洁还在呆呆的看着北京战友文工团的大门,一脸的憧憬和哀伤的样子,忽然听见耳边有人问,无意识的答道:“对不起,我也没带表。”
“你是没带表,要不能出来一下午都不知道回去,也不知道跟谁打声招呼吗?”方展宏没好气的道。
邹晓洁这下回过神来了,转头一看,立刻吓了一跳,怎么也想不到会在这里看见方展宏,顿时脸就红了,象个藏私户钱被老公抓了个现行的小媳妇。
方展宏一看邹晓洁这表情,就在心里哀叹了一声:大姐您别介啊!我不过是问个时间,也没把你咋地了,你这样在大马路上,人家以为我耍流氓呢。
回头一看,身后那两个哨兵虽然一本正经严肃的正视前方。看怎么看怎么觉得脸上都带着似有似无的笑意。
方展宏一拉邹晓洁,道:“出来一下午,赶紧走,跟我回去,华蕾她们快急抽了!”
邹晓洁红着脸试图把胳膊从方展宏的粗厚的手掌中挣脱出来――夏天穿地都是无袖的衣服,女孩嫩藕一样白皙柔滑的肌肤接触到方展宏手上传来的男性的热呼,烫得她沉身一阵酸麻。
方展宏这种神经大条的土匪显然没有注意到邹晓洁的细微反应,只顾着抬腿要走,邹晓洁只好柔声哀求道:“我好不容易才找到这里。让我多呆一会儿,多看几眼吧!”
方展宏愕然转过头,象看外星人一样看着邹晓洁,道:“你……你不要告诉我你今天中午十一点多出去,直到刚才才刚刚找到这里吧?你莫非是用两条腿一步步走来的?”
邹晓洁被他看得不好意思,低着头小声道:“我一开始,是坐公车的……可是问了很多人怎么倒车,都说不清楚,坐了几站,又坐错了,身上钱带地不多……所以……就改成一路问人,慢慢走着来了……”
方展宏似笑非笑的听了半天,呆呆的看了她几秒,突然大拇指一挑。赞道:“有内涵!在二十一世纪的今天,不依赖汽车、地铁、飞机、火箭这些会造成能源污染的交通工具,坚持用最朴素的方法到达目的地……够环保。我喜欢!”
说罢。方展宏拍了拍邹晓洁的肩膀,一本正经地道:“要是北京的司机们都能有你这样的觉悟,尽量减少尾气排放量,首都上空的大气污染情况就会好得多了。小同志,偶代表北京的天空谢谢你!”
邹晓洁被他说的头都抬不起来了,只好尴尬地笑了笑,看她强颜欢笑的样子,方展宏心里也是黯然――他知道邹晓洁心情不好,逗女孩子笑本来是他的拿手强项,谁知道面前这位楚楚可怜地小美眉心实在太重了。
邹晓洁双抬头看了看暮色中地战友文工团。四下里。无边无际的夜色渐渐的浓重了起来。
邹晓洁叹了口气,自言自语地道:“象我这么笨的女孩,恐怕也只有看看的福气了……方老师,我们走吧!”
说着,没等方展宏挤出几句安慰她的话,她就垂着头,默默地转身而去。
方展宏在背后看着她瘦弱倩丽的背影,想起这个女孩竟是走了几个小时走到这里地,居然只看了几眼感叹了两句,又要走回去,不禁心里发酸。
他紧走几步跟了上去,对邹晓洁笑道:“好吧!看在你为首都环保事业做出贡献上,本方老师决定,请你吃晚饭,地方由你挑!”
邹晓洁回头看了看一脸善意的抚慰的方展宏,心里一阵温暖――这个时候,她才突然感觉自己真是很饿了,中午只在公车站外面问路时,买了路边一个不到两块钱的烤红薯吃了,现在真是饿的给头牛也能吃下去。
尽管如此,邹晓洁还是摇了摇头。道:“不要了。我宿舍还有早上买的包子和豆腐脑……”
方展宏听了直摇头,他早就听华蕾说过,因为梅修慈这个破学校没有食堂,邹晓洁为了省钱,经常早上都会买三份早饭――留两份放在宿舍里,中午和晚上两餐就吃剩的,因为早点摊上的东西是最便宜的。
这天热的时候还可以,将来天冷了,这孩子非弄出个胃病什么的来不可。
“这样吧。”方展宏想了想,笑道:“我请你吃晚饭,晚上回去以后,你请我吃包子和豆腐脑宵夜,很公道吧?”
邹晓洁微笑着仰起头看了看方展宏,他没有说你那些冷冰冰的早饭还能吃啊,扔掉吧我带你去吃好的……这个看似高大粗犷的男人,对女生却有着一颗细腻到每一句话、每一件事都考虑周到的温柔的心,即使是在帮助别人的时候,也不会做出一副居高临下的优越的姿态,使别人感到丝毫的难堪与自卑,反倒感到一种由衷的平等与被尊重。
跟她平时接触的那些幼稚的同龄毛头小男生相比,象方展宏这样男人,无疑对邹晓洁这样少年丧父、内心孤独的女孩有着致命的杀伤力。
邹晓洁的脸上情不自禁的又泛起了些许红晕,她连忙低下头去,轻轻的点了点头。
方展宏搓着手,抬头向着马路两边四外张望,突然看见正前方拐角的一座商厦下面,伸出一个十分亲切的通红的牌子,上面是任何一个都市年轻人都很熟悉的金黄|色的“”商标。
“啊……”方展宏向着麦当劳的方向张开了双臂,满怀激|情的赞叹道:“啊!感谢主!饥饿时赐我以!”
麦当劳。
方展宏和邹晓洁占了一个靠窗的位置,然后坚持让邹晓洁坐着休息,自己去买吃的――想想看,这小姑娘今天走了一下午路了,从北太平庄到石景山……乖乖,可怜的孩子……
“铛的铛的铛的铛……我就喜欢……”方展宏乐颠颠的端着两个垒的冒尖的托盘,摇摇晃晃小心翼翼的唱着歌走了过来。
麦辣鸡腿堡、巨无霸、麦香鱼、麦香鸡、双层吉士堡、板烧腿堡……可乐、薯条、辣翅、麦乐鸡、苹果派香蕉派红豆派……
邹晓洁吐了吐舌头,难怪方展宏刚才没有问她吃什么,原来这个疯子基本上把所有能看见的吃的都抄过来了……
“来来来,开动开动……感谢主,赐我可乐,感谢主,赐我吸管……感谢主,赐我以番茄酱蘸薯条……”方展宏手忙脚乱的张罗着,一边不停的絮叨,一边把两大杯可乐先拿出来,然后撕下一个汉堡纸盒,把一包番茄酱挤在上面,放在邹晓洁面前。
“感谢主,赐我……咦,好象忘了最重要的一项……”方展宏左右找了找,叹息道:“感谢主,让我再跑一趟……”
说着就真的站了起来,跑向柜台去了。
邹晓洁看着一桌子琳琅满目的食物,望着站在柜台前的方展宏指手画脚的大声跟店员说着话的样子,眼睛不由自主的湿润了……
上一次吃麦当劳,是什么时候?
那已经是很遥远很遥远以前的事情了,遥远的仿佛是上辈子的事……
记得那是爸爸刚把自己从姥姥家“救”出来那年……内疚的爸爸总觉得自己亏欠了女儿的,恨不能在一个探亲假里把世界上所有的好东西都拿来给自己的小宝贝。
那是邹晓洁有生以来过的最快乐的一段时光。
她和爸爸去了游乐场,动物园、然后,爸爸带她去吃麦当劳……
可是,爸爸只是一个每个月领一百多津贴的穷士官,他的钱只够给女儿买份套餐,然后自己含笑坐在女儿对面看着她吃……并且严肃的告诉女儿,这是小朋友吃的,解放军叔叔不能吃……可是邹晓洁却记得,憨厚的父亲在女儿吃完后,把她吃不下的几根断了短短的薯条,偷偷放进嘴里的样子……
“嘿嘿,来了,客官,您的甜点……”方展宏爽朗的笑声打断了邹晓洁的思绪,她抬头一看――方展宏将一杯亮晶晶白生生的草莓新地放在她的面前,冰淇淋尖上那一点灿烂的可爱的红色,在餐厅明亮的灯光中散发温柔的光。
“好时光又回来了……”邹晓洁默默的想着,她泪眼朦胧的抬头看了看眼前这个象父亲一样高大的男生,一滴晶莹的泪水无声的从脸上滑落……
第二卷 醉卧花丛君莫笑 第十一章 星辰(下)
方展宏刚刚在对面坐下,就看见了邹晓洁的泪水,不禁一呆,随即打了个哈哈笑了起来,伸手在她面前挥了挥道:“大姐,你不用这样吧?虽说看起来咱们是点了很多东西吃,但是麦当劳这种地方呢,都是先付钱后拿东西的,所以账已经结过了,你不用担心没钱买单被留在这里洗碗擦地的,用不着害怕的哭啊!”
“呵呵……”听了方展宏的话,一直出神的邹晓洁不禁破泣为笑,不好意思的擦了擦眼睛,嗔道:“谁哭了,是这里面灯光太刺眼了。”
方展宏笑着把草莓新地推到邹晓洁的面前,道:“来,这是女孩子的专利。”
邹晓洁甜蜜的笑了笑,拿起冰淇淋小勺来,意味深长的看了方展宏一眼,羞涩的问道:“怎么?你经常请女孩子吃麦当劳吗?”
“那是!”方展宏眉飞色舞的道:“想当年,你方老师年轻的时候,头一回带美女到麦当劳来潇洒,一进门就拍着桌子喊道,服务员,这桌两位,点菜!”
邹晓洁掩嘴笑道:“那服务员有没有拿着菜单过来,问你要不要试试他们麦当劳新推出的红烧肉和鱼香茄子?”
“你唬我了?”方展宏一本正经的道:“不要以为我们火星人就没吃过麦当劳,麦当劳是卖美国快餐的嘛……于是我就对服务员说,给我来两条麦香鱼,不要鱼头鱼尾,顺便把鳞给我刮干净……另外来一个腿堡不要腿,一杯不加可乐的冰!”
“呵呵呵……”邹晓洁笑得花枝招展,眼睛弯成了一个可爱的月牙儿,一边笑一边问道:“真的假的?你真的是这么说的?”
方展宏淡淡一笑,心说这个丫头真是实心眼儿,谁都能听出来是个笑话了,也只有她这样的才会当真。
“当然不是。那是我从网上看来的笑话。”方展宏笑道:“不过我第一次来麦当劳,还真是闹了笑话,我请她吃饭地那个女孩子,跑到柜台问,你们这个麦香鱼是什么鱼做的?柜员告诉她,是北大西洋鳕鱼,我的这个朋友就很认真的说……”
方展宏的声音低了下来,他转过头望着窗外迷离的夜色,在淡淡回忆的哀伤中想起了那个有着小麦色皮肤,细长手指和美丽大眼睛地渔家女孩,轻声道:“她说,你们要不要其他的鱼,我们家的鱼很好,很新鲜的,你们以后从我们家进货吧……从我们村进货也行,我们的鱼真的很好。真地很好……”
“切,乱盖,我才不信呢!”邹晓洁这次显然吸取了教训,不肯上当了,笑盈盈的道:“哪有人这么傻的!”
话刚说完,邹晓洁看见方展宏脸上那略带落寞和神情。立刻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
她连忙道:“对不起,我不知道……我……”
“没什么,”方展宏回过神来。展颜一笑,道:“是挺傻的。说给谁听,谁也不会信的。”
说着,方展宏连忙抓起面前地一块汉堡,三下两下扯掉包装,咬了一大口,笑道:“你不是饿了吗?快吃吧!汉堡这东西要是凉了就特别难吃了。”
方展宏一口气吃了三个汉堡、四个辣翅,还吃了不少的薯条和鸡块。左右开弓、风卷残云。
邹晓洁一边很秀气的咀嚼着食物,一边微笑地看着方展宏――她喜欢方展宏这种食欲好地男人。她看过一本书上说。从一个男人对待食物的态度可以看出他为人的态度,吃东西特别快特别香的男人,一般心思都比较单纯,就是再坏也有限。
方展宏把最后一点汉堡包塞进嘴里,喝了一大口的可乐,满足的叹了口气,拆开一个香蕉派,开始美美的享用餐后的甜点。
邹晓洁刚吃完一个汉堡,刚摆弄着番茄酱和薯条,忽然听见方展宏叹息着幽幽道:“我那个朋友,是个渔村长大的女孩儿。”
“恩?”邹晓洁一下没反应过来,随即恍然点了点头,笑道:“她拉生意拉到麦当劳来了。”
“是啊。都是穷闹的!”方展宏摇了摇头道:“我是从小和她一起长大地。这么多年,我都没见过他们一家人吃过一顿好的,也没见她穿过一件漂亮点的新衣服,渔民们顶着风冒着浪,打回来的鱼,渔头和船头还有那些加工厂,几毛钱一斤就收走了。积年打渔的人家,餐桌上却只有几条腌得发黑的咸鱼干,就是那种卖不出去的,在一整网好鱼里挑出来的杂鱼或者是打上来的时候就摔断了的小鱼……”
“……那次放寒假,我和我家里人请她到城里来玩,我请她去吃麦当劳,当她知道两片面包夹着一小块炸鱼肉居然要卖十块钱时,都快疯了,她想要是她家的鱼都能卖上这十分之一的价钱,那就再也不用受穷了。结果……那次,麦当劳里的人和那个柜员,都拿她当乡巴佬看,笑话她出洋相,一直到那次我送她上车回渔村,她还很惋惜的跟我说,要是他们村的鱼卖给麦当劳,用油炸一下夹在面包里一定比那个什么北大西洋鳕鱼好吃一百倍。”
邹晓洁黯然。原来,世上还有这么多钱苦人儿,看来并不是自己一个人生来不幸。
“哦,呵呵,原来,方老师以前住过渔村。”邹晓洁随口忿开了话题。
方展宏点了点头,道:“我祖父是南下干部,后来因为那次政治动乱被打倒,成了被改造的对象关了牛棚,我父亲和母亲被下放到外地劳动学习,天各一方。我从小没有父母在身边,被寄养在小霞的家里。小霞的爷爷,是我爷爷战争年代时的兵,我爷爷是他的老首长,他们家其实就是在海边的一个竹木草混着搭的小棚子,平时有一半的时间,都住在船上……”
“啊……”邹晓洁赧然道:“我还以为象你这样特别有才华的人,一定不是博士地儿子就是教授的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