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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画江山第21部分阅读

    那些栅栏,便立刻缩回手来,那些闪着寒光的铁钉,是那么的锋利和尖锐,就算是在手上缠些布条,也绝计不可能挡住钉子的穿刺。而一道道铁丝上,密密麻麻缠满了铁钉,无论如何,也寻不到任何空隙。如此几次三番,不论后队的蒙兀人如何催促,长官们如何恐吓,这些士兵们却是甘冒矢石,也再不愿触碰这些木栅。

    “下令,尽斩前队!”

    伯颜此时,已经如同凶神。站在最前列的汉军,足有数千人,他却下令将他们尽斩当场。那传令官乃是汉人,被伯颜吓的心胆欲裂,急忙转身,前去传令。

    待命令传倒,虽然各级汉将心中愤恨,却是不敢违抗了。当下队列稍退,在城上打击不倒的地方,将三四千人的前队汉军,尽数按倒在地,一个个的斩首。

    待几千颗或是逆来顺受,或是拼命反抗的头颅都被斩下后,那传令官又来请示伯颜。只见伯颜脸上略一抽搐,便令道:“全军再进,有敢不前者,再斩!”

    第一卷 第五卷 颖州之战(十三)解禁第二章

    “是!”

    那传令官大声回答,只觉得下身一阵紧缩,再也不敢在伯颜身边多呆片刻。

    鼓声再响,汉军全阵前行,此次再到木栅前时,被吓破了胆的汉军终于不管不顾,有不少人将整个身体,压在木栅栏之上,人多体重,整个战线上过万汉军压在木栅栏之上,虽然吃痛不已,甚至不少人痛晕过去,却终于将这些木栅栏尽数移开。

    伯颜眼见前方如此,不觉向脱欢狞笑道:“殿下,你看,再强横的邪物,也抵挡不住蒙兀人的勇武!”

    脱欢却不似他这般信心十足,只草草答道:“是。”

    伯颜却也无心与他多说,只是又注目回头,饶有兴致的看着那些汉军一个个如同赴死一般,将整个身体趴在那些木栅栏之上。

    待木栅栏全部移开,整个攻城军队如同出了一口闷气,全军齐齐一声大呼,均是狂呼大叫,向前冲去。

    他们所距城墙的距离,不过三十余步,疾冲几步,却又有无数战士倒在地上,惨呼不已。与此同时,城头又扔下数十个万人敌,一时间轰鸣之声大起,火光四溅,令得城下的蒙汉大军,心胆欲裂。

    这万人敌,原本在南宋和金国做战时,就曾使用。以硝璜火药内置其中,以引线引爆,以薄泥胎裹住,因为一触就炸,很是危险,只是用做守城之用,而且还得用木框架稳固,使用起来很是不便。这些天来,守城的飞龙军一直没有使用过,蒙军便以为敌人并没有这种犀利的火器,怎奈此时靠近城下,先被木栅栏挡住,好不容易向前行时,却又被无数个随同万人敌一起抛下的铁钉扎穿双脚,队列为之一滞之时,敌军却连续抛击发射,爆炸在密集队形之中的万人敌,立刻将无数蒙军将士,炸的粉碎。

    伯颜眼见如此,当真是怒发如狂,他气恼之极,却又无可奈何。敌人不论是火攻水淹,拒城不出,开城偷袭,这些战法他都是不惧。只是这城中的守将,却好似奇思妙想层出不穷,一直有一些他从未见过,甚至连想也不曾想过的妙招,来一一化解他的攻势。

    “将军,是无数的铁钉扎了咱们将士的脚。”

    伯颜大怒,斥道:“你们是死人么?就那么任铁钉扎?”

    “这些不是埋在地上,是城头用发石机扔下来的,三头都是尖刺,咱们只要碰上,就一定扎在脚上。现下前列又是乱了,再难整队。”

    那报信的亲兵唯恐又被伯颜斩了,却又不敢说谎,只得畏畏缩缩,将一个得自前方的铁钉拿将出来,递给伯颜。

    伯颜顺手接过,一时大意,竟被这小小三角铁钉划破了手,一缕鲜血自指间流将下来。

    他翻来覆去,终究是想不出来,这种钉子是如何铸造出来。

    看得半天,只得颓然将钉子扔掉,令道:“前队暂且后队,重整队列后,持盾防御城头,然后慢慢打扫地面,待收拾干净,再去冲城。”

    此时双方已经战至中午,原本要与对手血战一场的伯颜,却还没有看到一个士兵登上对方的城头。

    “命前队持盾挡住箭矢,后队不论用何办法,将地上的铁钉扫在一旁。”

    此令一下,全军气沮无比。城头箭若飞蝗,在城下硬挺着被对方的箭雨漫射,死伤之重,自然可以想象。

    正乱间,却听得全军大乱,无数人叫喊道:“妖怪!妖怪!”

    伯颜大怒,霍然起身,喝道:“是谁敢乱喊乱叫,扰乱我军心?”

    刚刚喝止,自己却呆若木鸡,看向空中。

    只见蒙兀大军身后,数十个长达丈许,身上有五彩斑斓彩绘的怪鸟,就在半空中翱翔飞来。

    “这是什么?!”

    不但是寻常小兵,所有的蒙兀将军亦是全数站起,呆呆看向半空。

    这此怪兽,相貌狰狞,可怕之极,在空中摇摇摆摆,飘然而来。各人正呆看之时,脱欢想起前几日在大别山内看到那悬在半空的平台,心中不觉大惊,猛然叫道:“各人小心,这怪鸟没准会发箭。”

    他一语既出,各人都是悚然而惊,立刻手持盾牌,小心翼翼。待这群怪鸟飞过,却是半点动静也无。而且飞的近了,各人都看出鸟身上无人,又哪里能发出箭来。

    脱欢大是难堪,见各人盯着自己,却只得讪讪笑道:“是我太多心了。不过此时有这些怪鸟飞来,也太过奇怪。”

    他话音未落,却见那些大鸟口中,却突然吐出一团团黑色的物事,在半空中迅即落地。各人正看的发呆,却猛然间听到一声声巨响,一团团火花自那些黑色物事中爆开,将首当其冲的士兵炸向半空。

    随着大鸟不断吐出弹丸,不停的有爆炸声在军中大阵中响起,每一颗弹丸落下,便是十数人以上的死伤。

    若是仅论起杀伤力,这些装填了黑火药的弹丸其实和城上抛石机的杀伤力相差无已。只是从半空中的妖物口中吐下,又轰然带着火光和巨大的响声,这样的心理杀伤力,却又无数倍于那抛石机。

    士气已经落到谷底的汉军终于抵挡不住这样的打击,各人都是发出大叫,再也不理会军法,亦是不理会弹压的军官,各人将手中武器抛却,轰然四散,瞬间将整个大军的阵形冲乱。

    “败了……”

    伯颜喃喃自语,颓然转身。

    “没有办法了么?”

    脱欢抓住伯颜胳搏,向他吼道:“你不是智将么,身为父汗的那可儿,你一生没有打过一次败仗啊!伯颜,再想想办法!”

    伯颜苦笑道:“没办法了。如果城中的主将不蠢,这时候肯定会开城而出,以主力追击,我军本来就已经大乱,再加上敌人的打击,无论如何是稳不住阵脚了。”

    他摇头道:“张守仁又如何会放过这样的机会。况且,这个机会本来就是他辛苦营造出来。”

    脱欢转头回看,只见颖州城的方向,城头的士兵已经开始向下,封堵严实的城门,已经拉开了一条细缝。

    他痛苦地闭上双眼,良久之后,心情却仍是不能平复。一个接着一个的打击,让这个心高气傲的蒙兀王子,再也承受不住。

    伯颜见他脸色红的仿似要滴下血来,不觉吓了一跳,连忙将他扶住,大声道:“殿下,这不过是一场小败而已,敌人实力很弱,等咱们回去,请大汗再派着重兵前来,一定可以打败这个强敌!”

    到得此时,就连伯颜这样的宿将,也称张守仁为强敌,甚至,隐隐然有自己无法对付,一定要忽必烈亲自过来,再带上全部的大将和所有的强兵,才能打败敌人的想法。

    伯颜如此,脱欢只觉心灰意冷之极,勉强站立身形,爬上战马,向着自己的亲兵们道:“走,先回我的营帐。”

    伯颜急道:“殿下,敌人出来,我军败退,局势大乱。这里不能久留,咱们需得速速撤走。”

    “逃命么?我蒙兀的好汉子,什么时候学会逃命了?”

    脱欢一句话,将伯颜噎的无话可说。他冷冷一笑,看着伯颜涨红的脸,又向他道:“我知道,若是我出了什么意外,你很难向父汗交待。没事,我去到营帐兑现了赌约,就会和你汇合,一起逃命。”

    他挥动马鞭,让身下的战马急速奔驰,身后是几百名护卫的骑兵,牢牢跟随,将他护在阵中。

    待回到空空落落的大营之内,只有十几个老弱的蒙兵和他的侍女家人,伴当亲随,见他打马回来,各人都是精神一振,迎上前去,向他笑道:“殿下,这么快就攻下城来了?”

    那些老弱的蒙兵,都是当年跟随成吉思汗,征伐天下的老兵,见这些家人们如此询问,便一个个挺胸凸肚,大笑道:“咱们蒙兀人的兵锋,谁能抵挡?这小小颖州城,还不是一攻就下。”

    脱欢看着他们,只觉得惭愧之极,不觉低头答道:“不是攻下城来,是我们败了。”

    各人脸色一变,却又影影约约听到不远处的喊杀声,而这熟悉的叫声和追杀声,却是明显的汉话。

    “殿下,既然败了,还不快些离开,为什来到此地?象我们这样的老头和平民,汉人们不会先来追杀我们的!”

    脱欢点头道:“虽然如此,你们也要快些逃走。我身边全是精壮的亲兵,保我安全,你们却都是……”

    话音未落,那些蒙兀老兵便都笑道:“我们曾经在几十万人的对阵中从容杀入杀出,这一点小小阵仗,吓不到我们。况且,不能跑的老马就该被宰杀,我们这样的老头,能战死沙场,更是我们的幸事。”

    说罢,各人将手中的兵器拔出,一跃上马,口中狂呼大叫,不但不逃,反而向着颖州城下的战场疾奔而去。

    脱欢只觉眼眶一热,向这些老兵默然一礼后,方才跳下马来,直奔关押着寻汉人少女的营帐而去。

    他到得帐前,也不让人通报,双手一掀,便即入内。

    那少女吃了一惊,见他神色惨然,两只眼睛紧紧盯视着自己,不觉惊问道:“你要做什么?!”

    “哼,我能做什么,我来放你回家。”

    那少女喜出望外,当即站起身来,走近脱欢身前,向他道:“怎么?你们被打败了?”

    脱欢不想出声,只是定定的看着她脸,微微点了点头。

    “好,这可真是太好了!好吧,依着诺言,你需放了我和我弟弟,请王子殿下下令,放我弟弟前来。”

    脱欢见她笑逐颜开,脸上眼中喜色不尽,心中不觉大痛。

    只是他不肯违诺,当即转身,向外令道:“把那个叫王怒的汉人小子,带到这里来。”

    “殿下,你不去逃命,先来放我姐弟,虽然你是蛮人,也当真值得人敬重,请受小女子一礼。”

    第一卷 第五卷 颖州之战(十四)

    那女子悠然开声,低低一拜。头上的青丝微微前斜,颈项露出一抹雪白,令脱欢心醉不已。

    他忍耐不住,上前握住她手,低声道:“我打赌输了,没有话说。不过,我是蒙兀国大汗的长子,将来也一定要我做大汗的位置。我们蒙兀人不能让汉女做正室,不过,我愿意让你做我的第一大妃,只要你愿意,我先送你回家,然后派人上门提亲,怎么样?你嫁给我,一生的荣华富贵,唾手可得!”

    那少女被他的举动吓了一跳,又被他身上浓烈的男子气息熏的心慌。待听完他的表白,却只觉得心中愤怒,忍不住抬起头来,看着脱欢那在蒙兀人中难得的英俊相貌,断然答道:“不愿意!此生哪怕饿死沟渠,也绝不嫁给蒙兀人为妻!更何况,是为妾!”

    她的话,有如利箭一般,将脱欢热切的心射了一个对穿。

    适才,他明明是想说自己怎么重视她,爱惜她,多年习惯之下,却说出那样一番话来,就是被拒绝,以他的认识来说,也不知道自己到底错在何处。

    “好,希望你不要后悔!”

    她微微一笑,答道:“绝不后悔。”

    脱欢猛然转身,不再看她。本欲大步出门,却总是迈不出脚步。半响过后,方才转身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王秀莲。”

    脱欢若是汉人,自然会奇怪大户世家的小姐,会取这样俗气的名字,只是他在汉学上,也只是关心军事史书,哪里懂的这些。

    当下点了点头,勉强笑道:“好,我记住了。”

    他大踏步出门,在帐外吩咐道:“来人,将他们姐弟二人,一并送到汉人百姓的营中。”

    说罢,自己翻身上马,又回头深深看了一眼眼前的这个小小营帐,却只觉得与她近在咫尺,却又远及天涯。

    他踌躇半响,终于下定决心,大声令道:“走,退向归德!”

    脱欢耽搁这么半天,颖州城内的飞龙军早就冲杀出来,对面的蒙兀大军阵形大乱,已经无组织有效的抵抗。虽然少数蒙兀军人各自为战,却又哪里是三千手持陌刀和六七千名手持铁矛,身披重甲的飞龙军对手。不过几通绞杀,有效的抵抗就已终结,剩下的,不过是一面倒的屠杀罢了。

    张守仁屹立城头,并没有亲自出城追杀敌军。待看到敌人溃败之势不可终止,终于将心完全放下,默然屹立,自已独自一人,微微而笑。

    不管如何,这一战终于胜了。

    他以钢索悬拉战士,以滑翔机躲避在半山,待敌人入山之后,乃用战士将暗藏的木块野草,以油引火,烧断敌人退路,然后在敌人精神疲惫,无力再战时,放出寨内奔牛,以上凌下,终于大败侵寨的敌军。

    而颖州此处,张守仁知道自己手下的精兵太少,不能与敌人力战。便使用种种先进的战法和武器,一点点的将敌人的耐心和士气消耗,最终又利用铁丝网和滑翔机,将敌人一战而彻底击溃。

    为了保障铁钉、床弩、铁丝网等物的铸造,他连普通的兵器和战甲都停止建造,甚至连普通的箭矢都不能保证,待到此时,终于用这些蒙兀人从未见过的新奇兵器,打败敌人。

    自此之后,他需要做的便是扩大战果,立足在颖州附近,以先进的农耕之法,扩大实力,涮新改革政治,以积蓄政治官僚的队伍,成立军校,改革军队制度,以最大限度的扩充军队的实力。最少在两年之内,他并没有攻陷东京的打算。

    最少限度的刺激忽必烈,使他并不能下定决心,以主力来战,这也是最重之事。以眼下的实力,可以在一城一战中打败蒙兀人,若是将小规模的战争扩大成举国决战,张守仁自已心知肚明,他眼下还根本没有资格成为对方的对手。

    “大帅,敌人一溃百里,我军大胜啊!”

    他在城楼上一直思忖,不觉间时间匆匆而过,到得日落斜阳之时,胡烈等人带队而回。他虽然面色沉稳,并没有大胜后的狂热。而胡烈等人,却是如饮醇酒,兴奋之极。

    “是的,我们先是全军追击。敌人全线溃败后,咱们以跳荡军的步军在后缓缓而追,飞龙军全军上马,以陌刀阵来回冲击,将敌人的阵线冲击出一道道巨大的创口。待到下午时,咱们放弃打击城下附近的敌人,一直追击他们奔逃的将领和骑兵,待追之不及时,又回头痛杀。嘿嘿,痛快!”

    “从来只有蒙兀人用这样的骑兵战法来打咱们汉人,这样灰头土脸,如同死狗一样被我们追杀,这可还是头一回!”

    “是啊,末将听说,他们的王子原本就身上有伤,后来被气的口吐鲜血,又差点儿被小伍将军一箭射中,只怕回去之后,也活不长啦。”

    各人七嘴八舌,一面向张守仁上缴将令,一面议论纷纷,禀报战果。

    其实不待他们细说,这颖州城外,连绵数十里的伏尸遍地,血水横流,那些军需物资,抛洒一地,这一切的一切,早就在向世人说明,汉人以少胜多,甚至出城邀战而大败蒙兀优势兵力的大战,就在各人的眼前,鲜明闪亮的存在着!

    “好了,下令全军回撤,派出游骑,哨探敌情。命城中百姓,民伕,将咱们追击时战死的兄弟抬回来,好生装敛了。还有马匹、军械,也分门别类,统统运回来。”

    众人当即应了,各自下去安排。

    此战过后,颖州至归德数百里间,成为双方力量的真空。伯颜大败之后,手中的力量已经极为微弱,提防着张守仁前来攻城尚嫌不足,更别提整兵再战了。他属下主力是蒙兀军人,伤亡大半,而十几万汉军逃散无踪,收拢回来的不过三四万人,战力薄弱之极,而河南、河北、山东等路的力量,短时期内,也绝计不可能再聚集起这样一支军队,供他使用。各地的世候手中的私兵,战力倒都是不弱,只可惜自从忽必烈打算建行省,加强中央集权之后,这些汉人世候均是心怀私意,并不肯真心卖命。山东大都督李擅出兵助战,又被打的丢盔弃甲,大损兵力,他如果遭遇,更使得那些普通的世候心惊胆战,再也不肯出力。

    伯颜坐困愁城,无法可施。而忽必烈自开平接到他的战报后,大发雷霆,对他多有斥责之语。而对他请发主力南下助战一事,亦是拒绝。不仅如此,还令他收拢防线,依靠汉军的力量将归德守住,他手下的几千残兵,连同脱欢,要迅速回到开平和幽州等处,准备着在冬天到来前,与阿里不哥的大战。

    不仅如此,忽必烈还要求河南等地的汉官,多收粮食、棉布,铁器、马匹,甚至是军人,送往北方助战。

    在争夺汗位的大前提下,在整个蒙兀国纵横东西长达万里的地域之内,象张守仁战胜伯颜,打败一万多蒙兀军人的新闻,如同一颗小石子投入大河,不过激起了瞬息间小小的浪花,稍顷之后,便又归于平静。

    尽管伯颜在军报中,再三强烈张守仁的狡猾善战,属下士兵的勇猛,甲胄兵器的精良,还有那层出不穷的新鲜事物,特别是天空中飞翔的怪鸟,都引起了忽必烈强烈的警惕和兴趣。然而归根结底,在这个蒙兀豪杰的心中,这些不过是末技。战争,还是得看人,得看军队的质量与数量。他打败阿里不哥,整个蒙兀人的军队,他足可以调动四十万以上,加上汉地汉军,色目军,通古斯人,西域大食人,百万大军亦是不在话下。张守仁再能,他能凭借几十个怪鸟打败他百万大军不成?

    当真是笑话!

    这个雄主在北方确定国策,并不打算暂时以全力来对付张守仁这样的小股势力。只要防备归德与东京一线,就算是唐邓诸州再失给他张守仁,又能如何?没有长江的阻隔,还真想象不出,凭着几十个州县,汉人拿什么来阻止蒙兀人前进的步伐。

    大楚平帝元年秋十月,蒙兀内战再起。

    阿里不哥自吉利吉斯起兵,汇集了来自三河源头、钦察草原、通古斯密林的林中猎手所组成的十余万大军,趁着深秋草长,马匹肥壮之季,全军挥师东上,直奔开平杀去。

    第一卷 第六卷 剑指开封(一)

    而一望无际的北方草原上,每个蒙兀战士,都有四五匹马相随,十几万大军和数十万匹战马,奔腾若海,将一切势图抵挡它前进步伐的障碍,拍击粉粹,夷平粉碎!

    在当时冷兵器的战争条件下,拥有着精良武器,等若于坦克装甲车的战马,再有在做战时将指甲磨平,吹呼雀跃的蒙兀骑士,这样的一支军队,也唯有相同数量,一样善战的蒙兀军队,方能抵敌。

    “殿下,大汗连发急使,令我急速至幽州一线,把守关隘。与北方大局相比,这里终究也算不得什么。”

    伯颜退守归德后,连续请兵,忽必烈终是不允。他没有办法,收拢万余蒙兀残兵,三四万汉军,调集了大量百姓,修整归德城防,多用投石机、弩炮、甚至,还从当年征西域和花刺子模的库存里,找来了百余具发油筒和大量的火油。

    有了这些,虽然不敢说反攻,然而守备归德一线的防御,在他看来也是足够了。敌人守城时,尚且靠着利器,攻城时面对着几倍的大军和大量的守城器械,人数太少,总归是不成的。

    只是向南守住归德,西面有潼关天险,敌人最多只能在几路交界的大山和临山的州县中积聚力量,在伯颜看来,这样的战略纵深和人力物力,是远远不能同整个蒙兀大军相抗衡的。当年木华黎经略整个大金国的攻伐,只有万余蒙兀军人,两万多汉人军队,虽然金国腐败不堪,全无战力,倒底是人数太少,难以对对方有着毁灭性的打击。

    现下的局势,不过是当年的重演。不过与木华黎不同的是,张守仁并不能得到楚国整体上的支持。大汗虽然没有明言,不过想来曾暗中派遣使者与楚国朝廷接触,对方就是不肯自毁长城,也决计不可能派兵增援。

    而幽州方向,则是远远比着归德一线重要的多的战场。虽然有居庸关、紫荆关等险要的关隘,然而如果没有优秀的统帅防备,再雄伟险要的关隘,也不过是用来鄣显对方武勇的道具罢了。征金第一役,野狐岭一役,金国精兵足有六七十万人,背倚雄关,人多势重,却被十万蒙军打的丢盔弃甲,除了少数将领逃命外,所有的大军全数被灭,伏尸百里。几十年过去,那里仍然是骸骨遍地,磷火幽幽,令人观之而肠断。

    正因有着种种的前车之鉴,忽必烈方才不管南方局势,就是冒着丢掉整个河南路的危险,亦是绝不可放弃河北汉地这样与阿里不哥军队直接交战的重要地域。

    伯颜心中亦是明白,在接到大汗的信使催促后,便即打算整装北上,只是脱欢遭受大败,心中郁结难解。又加上身上的伤势不减,还有一些不便明言的原因,百般千折,总是不肯立刻上路。拖延半月之后,大汗的信使一拨接着一拨,言辞越发严峻,伯颜抵受不住,终于痛下决心,这个大王子不管是愿或不愿,总归要强行拉他上路才是。

    “也罢,那我们今日动身就是。”

    此一次,脱欢却并没有再摆出种种道理,不肯动身。待伯颜话语一出,便即答允。

    伯颜不知道他派出的几拨寻找王秀莲的队伍都无功而返,是以绝望。他虽然不明就里,却是喜形于色,当下吩咐人道:“立刻准备好大车,要收拾的齐整舒服,好让殿下安睡休息。”

    脱欢勉强笑道:“你也忒仔细了,我不过受些小伤,就把我看的如同女人一般。当年祖宗在征讨塔塔儿人时,被一箭射中喉咙,晕迷了一天一夜,后来还不是生龙活虎一样,又去骑马厮杀。”

    他一心要效法成吉思汗,伯颜自然知道。当下连连点头,答道:“也好,大汗见你生龙活虎似的回到开平,一定欢喜的紧。”

    脱欢的伤势,重在心病,其实若论外伤的轻重程度,早就该没事人一般。之所以淹留病榻,伯颜一直以为他是因为战败之事,郁郁不乐罢了。

    “伯颜,你说,我们什么时候来报颖州之仇?我蒙兀人起兵以来,没有吃过这样的亏。”

    伯颜皱眉道:“打败阿里不哥后,自然会来征讨张守仁。”

    “我实在是急不可耐!阿里不哥实力强横,我看没有几年时间,不可能打败他。不如等今秋战事过来,我们向父汗请兵,以十万主力来攻,断然没有打不赢他的道理。”

    “我们蒙兀人之所以纵横天下,无有敌手。就是勇猛的同时,也知道利用天下大势,将五个手指拢在一处打人,而不是分兵四散,任人击破。你说蒙兀人没有打过败仗,也是不对的。当年征花刺子模时,大断事官秃忽尔的三万蒙军,被花刺子模算端扎兰丁率兵围住,死伤过半。就是眼前,旭烈兀也在极西之地吃了大亏,几万蒙兀和签军,全数战死。可是当年的成吉思汗也好,现下的旭烈兀也好,都没有立刻就去报仇,而是隐忍不发,只有稳操胜卷之时,才会如同上天降下的雷电一般,突然出现在敌人身前。”

    伯颜叹一口气,重重说道:“殿下,你在勇武上,不下祖宗。可是你的谋断,还是差了一些。等你回到大汗身边,好好和他学着,看大汗是怎么用兵打仗,怎么处理民政的。现下的蒙兀,和当年全然不同了,好生学着吧。”

    脱欢被他说的无语,当下羞愧难当,不好再说。只得勉强站起身来,向伯颜道:“好了,咱们上路。”

    两人一同步出脱欢住处,一路行来,穿过归德府原知府衙门的正厅大门,步下汉白玉雕刻而成的石阶,出仪门、正门,却不知怎地,又一起回头顾盼。

    “归德应该不会有事吧?”

    脱欢看着巍峨壮丽,还是始建于北宋时的府衙,显的全无信心。

    伯颜皱眉道:“五六万的汉军,加上五千蒙军,阵势又收缩的很紧,归德又是东京前哨,城池坚固,很难正面攻破。守将阿术,虽然年老,经验却是十足,十来岁时,还曾跟随成吉思汗西征,我不相信有人能在他手里讨的了好。”

    两人虽不能全然放心,却也只得急速离去。当日颖州战败,从前线逃回的万余败兵,两人带走一半,留下一半,交由阿术统领,防守归德。

    由于本部早就离去,他们两人虽是带着随身的几百亲兵,绝尘而去。

    秋日的阳光下,几个老实巴脚的农民,在田埂上歇息纳凉,眼见这一小队骑兵离去。那些布满老茧的黝黑的大手,却在暗中提起笔来,将这些骑兵的神态举止,人员数目,离去的方向一一记下。

    “伯颜和脱欢等蒙兀大将,全数离去了。”

    那张写的潦草却详细的情报,被誊写清楚后,在伯颜等人离去后的数日,已经呈在了张守仁的案头。

    他居于帅府正中,此时战事已停,自胡烈以下,所有的大将均排列其下,静待他的决断。

    “你们说说看,咱们是趁势攻伐归德,还是暂且休兵,整训人马,来年春天再战?”

    “大帅,兵马疲惫,敌人很难再战,我军也委实不能再打。”

    “正是。我军不过一万多人,精兵太少,若是急速扩充实力,只怕很难分兵守城。打下城池,也终究无法守住。那些床弩和投石机虽然厉害,可是建造不易,很难量产。否则,也还好让许多。”

    “是啊,要是那滑翔机能多造上几百架,每架多载几人,嘿嘿,那可真不得了!”

    张守仁听他们议论纷纷,虽然以极小的损失打败了敌人十余万大军,这些将领却并没有骄矜之色,亦是无人脑袋发热,要趁机攻州掠府。他心中极是满意,待听到各人议论那些新奇武器,恨不得全军人人一个滑翔机时,却又是哭笑不得。

    这滑翔机的构造原理极是简单,不过是利用空气动力学的原理,以上好原木和少数的钢铁构件组成。利用大别山上到处都是高坡的地利,只需人力推动,这些自身全然没有动力的大型飞型器,就会利用山风飞到一个可以平稳飞行的高度,在完成任务之后,又可以平稳降落。

    张守仁原本是打算建造热气球,可是那需要更精密的器材和许多无法得到的配件,在现有的条件下,只得放弃。

    至于滑翔机所使用的那种高爆弹,不过是用当时已经有的火药,稍加改进,以制做炮弹的方式制做而成。看似威力惊人,其实论起杀伤力来,还不如寻常的抛石机。

    至于火枪火炮,对工业基础的要求实在太大,若是张守仁拥有整个南楚的财力物力,自然可以铸造成军,而在此时,实在是没有能力建造。

    那些带电的铁丝网,则是由制做电报的电池后,又多造了一些强电流的蓄电池,将铜丝搭在铁丝上,电流直通,自然就有使人有痛灼感的效果。只可惜,象发电机那样可以制种高压电流的器械,以现下的科技条件,无法制造成功。若是不然,只怕就没有那么便宜,让敌人用身体硬压就压跨了铁丝防线了。

    这些直到清朝,仍然是士大夫口中的奇技滛巧的东西,却使得张守仁以绝对劣势的兵力,打败敌人。

    此时此刻,他麾下所有的将军士兵,不但视他为用兵如神的将军,亦视他为天上星宿一般。这些东西,等闲的工匠照着图样铸造都尚嫌困难,更别提一手发明,并无他人帮助的张守仁了。

    听他们仍然议论,张守仁微笑道:“这些东西,好是好。不过没有钱粮,没有人力,如何大规模的建造?东西再好,也得有人来使用。是以无论如何,首在得人。”

    胡烈上前一步,答道:“往北攻归德不易,不如咱们往攻唐、邓,再加上许州、信阳、蔡州、宋州,商州、长水、业阳,把这几十个州县全数攻下,背倚大别天险,以为犄角之势。再加上,咱们打通唐邓,就能和襄城一线联通成势,若能得到朝廷的信重资助,则大事更加可成了。”

    旁人尚未发声,伍定国却上前一步,冷笑道:“胡将军,你又忘了前事了。我听说,朝廷私下里早就和蒙兀人有了约定,绝不会资助支持我们。甚至,蒙兀人要求朝廷向我们施加压力,让我们退回江南。若不是余波老儿,知道大帅绝不会听从他的调遣,信使早就派将过来了。”

    他目视众人,又道:“当年岳飞之事,诸位可记得否?”

    岳飞以宣慰使之职,收复襄阳、唐、邓、新野等六州之地,授清远节度使,后来讨平洞庭水军,收编六万降军,将岳家军的实力扩充为十万。后来他自襄阳北伐,连克中原大城,在东京开封附近的朱仙镇,大破金军,东京收复在望时,却被十二道金牌急召返回,置朝为枢密使,最终因不肯放弃北伐一事,被高宗以莫须有的罪名杀害。

    时隔不远,此事又是武将心中最痛。伍定国此语一出,各人均是默然。朝廷对北征将士如何料理,各人都是心知肚明。胡烈适才的言语,确实太过一厢情愿。

    张守仁心中亦是踌躇,若是此时打通唐、洛,敌人无力反扑,不但内可以联结大楚,外还可以危胁潼关,甚至打破潼关,直入陕西路,经略关中,亦是另有一番天地。

    当日蒙兀灭金,亦是北路直下幽州一线,西边由黄河九曲直入关中,打破潼关,直逼当年金国的南京开封。

    只是关中自从汉末以来,残破已久,自然条件太过恶劣,不下大功夫和本钱整治,没有办法支撑的住大规模的战争。

    第一卷 第六卷 剑指开封(二)

    他思来想去,终觉眼前这几个月时间,还是只是颖州附近经略,巩固战果,屯垦理民,多治军械,扩军备战。归德一线的蒙兀人,倒是暂且可以不去碰他,阿里不哥战败之前,忽必烈绝无可能腾出手来,南下征讨自己。

    “好了,现下的当务之急,还是安抚人心,整顿流民。蒙兀人在颖州附近横行霸道,烧杀抢掠,百姓受损极大。大别山中,各屯田校尉已经知会完毕,即将选取良种,输送至颖州附近,除此之外,颖州附近的十几个州县也势必将全数拿下,统算起来,也有十几万户,两三百万人口,过千万亩的农田,这一切,均需极大的人力物力前来支持方可。

    在这个时代,尽管有前朝两宋,还有本朝大楚的重商之策,海外贸易频繁,种种珍奇货物,不绝于途。

    然而不论是蒙兀也好,南楚也罢,张守仁心中清楚,得天下,打天下的最终结果,只倚赖于两个字:耕战!

    蒙兀人在兴起之初,原本还使用的是骨刺箭头,也很少有盔甲铁器。待部族发展兴盛,知道了练铁之法,大量的铁制箭头和铁制的兵器盔甲的使用,方使得蒙兀军队战力提升,成为天下无敌的劲旅。

    蒙兀军人在行军时,每个人拥有五六匹战马,轮流骑换,渴了饿了,均是服用马||乳|即可。这样的一支军队和整个部族,在对农耕经济的需求,自然是极小。待国家疆土越大,原本的战时打仗,闲时游牧的全民皆民制度,显然已经无法适应相应的战争局势。自成吉思汗使用常备的怯薛军以来,蒙兀国的常备军数量越来越多,到得今日,已经有数十万骑战之士,常年奔袭在长过万里的战线之上。在成吉思汗时代,已经重视对汉地的经略,以及经商来弥补草原物资的不足。到得此时,蒙兀人早就放弃了将整个北方汉地催毁,将整个华北平原改成牧场的愚蠢打算。粮食、棉布、盐、茶,这些蒙兀人的必需物资,再有上层贵族的奢侈品,无一不靠汉地和西域各处的殖民地来提供。

    如果历史没有改变,阿里不哥与忽必烈争夺汗位的战争,并不是因为阿里不哥手下战士不够精良,也并不是因为阿里不哥是个无能的统帅。实在是因为忽必烈早早控制了汉地,在战争伊始时,就掐断了汉地对漠北的供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