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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画江山第20部分阅读

    ,便荡向一旁。

    只是刀锋太过锐利,虽然只是在他脖间轻轻一划,一缕血光已经在夜色中绽放开来,几滴血珠滴下,竟是悉索有声。

    阿里海牙在这样的绝境中,终于展现他百战宿将的一面。他挡开脱欢的弯刀后,也不理他,只是沉声令道:“所有拿着长矛、大刀,铁锤的,到后队来。殿下的亲兵,统统上马,不要理会前面挡路的汉军,遇着人便砍,一定要杀开一条血路,救出殿下。”

    说罢,他手持一柄铁矛,厉喝道:“成吉思汗的后人们,长生天在上,让祖先和后人,看看你们的武勇!不要慌乱,随我往前,挡住这些怪兽。”

    所有听到命令的将领,立刻将阿里海牙的话传将下去,一声声蒙兀语的命令,立刻在这山涧小道上轰响起来。

    所有的蒙兀战士,不管是身受重伤,或是逃生心切,此时均是取出悬挂在马背上,或是自家手持的长柄兵器,默默整队,面对着越来越近的怪兽追击,却是不管不顾,开始迎着对方冲来的方向,向上而去。

    第一拨阻挡奔牛的蒙兀队列,立刻被瞬息间冲跨,站在队列最前边的阿里海牙,被几头奔牛奔踏而过后,已经成为一滩血泥。

    在他身后,第二道防线立刻被冲跨,第三道,第四道,待几百头奔牛冲击到第五道防线时,终于力竭不支。

    一个百户官,浑身血污,将手中的铁矛自牛背插入那狂牛的后背,一直在它腹心中穿出,看着体形硕大的黑牛,颓然倒地,哀鸣不止,他不禁放声狂笑,向着头顶的星空,向着黑沉沉的群山,向着满地的同袍尸体,纵声大笑。

    这是胜利者的笑声,却又是那么的哀切与沉痛。

    是的,五千多蒙兀军人,没有杀死一个敌人,却大半死在山道上的飞箭下,跌死在山沟里,被自己人和奔牛踩死,而被征伐的敌人,却连一根皮毛也没有伤倒。

    这样的惨败,自蒙兀人立国以来,还没有遇到过。

    阿里海牙和几千千户官是站在最前列的军官,早就战死,余下的几个百户军点检人马,收拢队伍,帮扶着那些还有气息的伤兵起身,待他们踉踉跄跄,行到山脚下时,一个矮壮身体的百户官,跳上一个小土包,借着残火的微光,打量着这一支小小的队伍,默然数着人数。

    “七百六十二人。”

    他数的眼也酸了,来回数了三次,这才确定,足足有四千多人的蒙兀战士,死在这一条十几里的山道上。

    “这里的山风,还真是强劲。”

    他流泪不止,却抱怨着山风太烈,吹的他眼睛发酸,以至于流下热泪。

    “殿下怎么样了,有谁知道殿下的消息?”

    将队伍收拢之后,几个百户官立刻打听脱欢的消息。

    蒙兀人的规矩,主帅如果战死,则下属的部曲需要一律陪死,如果当时陪着主帅战死,还能得到抚恤,若是主帅死了,下属还逃出生天,那么就要被以不名誉的办法处死。

    是以无论如何,一定要知道脱欢的下落。如果他也战死了,那么这一小队蒙兀兵则必定要返身转回,面对敌人的坚固城堡,一直到战死为止。

    第一卷 第五卷 颖州之战(十)

    “殿下在他一百多亲兵的卫护下,一直向下狂冲,遇着挡路的,就用大刀砍杀。咱们在最后挡住那些狂牛时,我隐约看到殿下冲到了山脚,越过火场,离开此地了。”

    虽然有人证实了脱欢已经逃出,众百户还是不能放心,一直待找到一些落在后面的汉军,知道脱欢确实逃了出去,虽然在下山中途,被反抗的一个汉军用铁矛戳中肩头,却并没有性命之忧。

    “全杀了!”

    没有遇到敌人,又被打的灰头土脸的蒙兀军人浑身的暴躁之气,待知道汉军中还有人敢向脱欢动手,几个百户官心中涌起不可仰制的杀意。

    他们断然下令,七百多蒙兀残兵立刻动手,沿途斩杀,将两千多落后的汉军逃兵斩杀干净,这才又快速奔逃,一直向大山之外逃去。

    “殿下,殿下!”

    脱欢晕晕沉沉,趴伏在马上,自三天前逃下大山后,他的亲兵在山脚下重新找到了奔逃的战马,这一小队百余骑骑兵一路狂奔,不敢停留。在经历了这样的惨败后,就是勇武的蒙兀军人,也是心惊胆寒,草木皆兵。在这样的情绪下,他们并不敢爱惜马力,就连脱欢的伤势,也只是草草包扎,不敢就地寻找医生做进一步的处理。

    见他晕沉沉的抬头,看向远方,那个唤醒脱欢的亲兵队长展颜笑道:“殿下,咱们逃出来了,你看,前面就是我们的大营!”

    脱欢虽然疲惫之极,肩头和手上的创伤一阵阵的发热,却仍是提起精神,向那亲兵队长恶狠狠道:“回去之后,再敢说逃出来的话,就杀了你。”

    那亲兵队长心中不服,却只得恭声答道:“是,我不敢再乱说了。”

    脱欢见他的神情,却突然觉得一阵凄然,拍拍他肩,问道:“我的亲兵,战死了多少?”

    “殿下,您的三百亲兵,死了过半。现下留存的,不过百来人了。”

    “好生抚恤他们的家人,要厚赏。”

    “是,回去之后,就吩咐人办理。”

    “嗯。”

    脱欢正在发烧,一阵情绪激动后,又陷入了半昏半迷的状态。身下的战马在崎岖不平的道路上跳跃前行,将他颠高又放低,他如同坐在一艘小船之中,晃晃悠悠,难以平静。

    “伯颜若是打下了颖州,那么,我虽然被这张守仁摆布的如此之惨,这一战,仍然是我们大胜。”

    晕迷中,他只能做这样的猜想。

    以脱欢的认知来分析,距离他离开大营时,已经过了六七日。在伯颜十几万大军的强攻下,颖州城虽然经过张守仁的整修加强,料想也应该被攻破了。

    一个时辰之后,他已经身处伯颜大营之中,被随军的军医悉心调治伤势。

    来自极北草原的汉子,身体极是强韧,在经过清洗伤口的巨痛晕迷后,在清香的草药给予肌肤的清凉刺激下,终于悠悠醒转。

    甫一睁眼,他便看到伯颜的脸凑在自己身前,满脸关切之色。

    “伯颜,城攻下来没有?”

    他并不理会伯颜的问好,急忙支起身来,问他战况如何。用力时,胳膊的伤处一阵巨痛,差点儿将他疼晕过去。

    “殿下,你受伤极重,不要理会这些,好生养伤才是正理。”

    伯颜并不回答他的问话,而是亲手将他扶低,又放在榻上。脱欢看着他脸色,只见伯颜神色憔悴,满脸的大胡子上,满是焦黄尘土。

    他苦笑道:“行了,不必瞒我,想必是攻城不利。”

    伯颜轻轻点头,答道:“是的。楚人的弓箭一向比我们优良,射的极远。这里自然也并不意外。不过,这还是小事。我军与楚军对射,其实并不吃亏。此次在颖州城头,那张守仁不知道怎么建造了一种极大的怪物弩箭,每一箭,足足有一支铁矛那么长,每射一箭,其声若雷,几十张大弩一起射击时,简直是天崩地裂。我们虽然也有床弩,射程和威力,却是远远不及对方,两方对射,我们吃亏甚大。”

    他说的绘声绘色,脱欢却只觉心中大痛,差点儿又要流出泪来。

    其实宋朝和南楚,皆重弓箭,各式的弩弓层出不穷,蒙兀人见的多了,并不奇怪。只是张守仁所造的大弩,威力巨大,却又只需得五六人操作,便能射击,而一箭射出后,其威力之巨大,穿透力之强,是当世之时威力最大的远射兵器。至于南楚和蒙兀的床弩,转运困难,太过庞大,一箭发出,需得几十人在旁奔走,而且机件构造,极易崩坏,通常连续射出几箭后,就需暂停保养。象张守仁那样的钢构床弩,一直不停的发射,巨大的声响几乎随着战事而一直不停,难怪伯颜以怪物相称。

    这些天来,蒙兀人的云梯也好,冲车也罢,只要稍稍接近颖州城外的壕沟,便立刻被床弩射出来的弓箭射穿。经常有一队十余人的军人,被一支箭矢射的对穿,穿成长长一串,在那些人的平衡做用下,竟然屹立不倒,其实人早就死的透了。

    这样的代威慑力,和站在原地的死人,给了附属汉军以极大的威压。开始时,他们尚且能在蒙兀人的逼迫下,拼死出力攻城,到几次三番,攻城不利,蒙兀人都被守城的飞龙军压着打时,他们便再也不敢卖力,就算是后头有大刀队压阵,也是畏畏缩缩,不肯拼死向前。

    “还有,敌人有一种抛石机,远比我们现在用的先进。每次抛射,都是几千斤的石头漫天抛洒,我曾经想用攻城车挡住弩箭,强行向前,却都被敌人的抛石机砸毁。”

    脱欢怒道:“那些色目人,不是说帮我们设计回回炮,一炮可以砸跨敌人的城楼么。”

    他所言的回回炮,乃是西域的色目胡人,结合了阿拉伯与中原汉人的攻城器械,设计而出的大型发石机。每发一炮,都是过百斤的大石。在历史上的襄阳战役中,守城的将军吕文焕抗击蒙兀二十多年,虽然不得朝廷援助,襄阳却是稳如泰山,并不曾失陷。一直到忽必烈下令制造了这种大型的回回炮,在最后一次襄阳攻城战中,一炮将襄阳城头的城楼击跨,城中守兵大恐,知道守御不住,吕文焕开城投降,又一路上为先锋将,收拢了大批南宋军的旧部,南宋这才因之而亡。

    可以说,回回炮在南宋的灭亡上,拥有着绝大的功劳。只可惜,张守仁利用后世的技术,加上先进的铸造工艺,制造了更先进,发射更轻易,射程却不在回回炮之下的发石机,这样一来,吃亏的反而是注重远射兵器的蒙兀人,也难怪伯颜等人,神情如此沮丧。

    伯颜摇头道:“他们的抛石机我们不过五架,太过笨重,运输不易。攻城不利时,我下令他们向前,与敌人的抛石机对射,不过几个回合,就被敌人的砸毁。现下,除了用人命硬堆,我当真是想不到有什么好的办法。你回来的正好,这几天虽然攻城不利,可是好歹也将敌人外围的深沟和栅栏毁掉,那护城河也被用土堆平,我下令全军休息一天,明天从四面攻打,不过他们的利器有多利害,咱们总归能爬上城头了。”

    他疲惫之极,与脱欢说上几句,便告辞而出,准备来日大战。这几天攻城足有十几次,有日战,夜战,甚至整日整夜的不停,却是在敌人的顽强抵抗下,收效甚微。在损失了大批人员和物资的情况下,甚至放弃汉军,以蒙兀人直接冲击,这才将颖州城的外围清空,可以直接危胁对方的城墙。

    这样的惨烈和沉重的代价,虽然有着面对敌人名将会很难打的先期警觉,却仍然让伯颜难以接受。

    原以为脱欢扫荡敌人根基,敌人主力全出,必定可以大获全胜。到时候,拿着战利品和俘虏来炫耀一下,激励已方的军心,打击对手,却不防,脱欢惨败,大队汉军逃散,回来的不过万余。而五千人的蒙兀强兵,也只逃回为不到千人。

    他原本很是愤怒,也很心疼阿里海牙的死亡。待得知对方的守御方法后,却是心惊胆寒,只觉得对方变数之多,算计之准,委实令人害怕。

    因为此故,他对明天的攻城决战,很是没有信心。只是身为一军主帅,无论如何,也不会将这种情绪让下属知道。他出得脱欢大帐后,便以一种信心十足,明日决战必胜的态式,巡视诸军。

    待到得主营之外,看到从大别山中逃回的汉军与那一支蒙兀残军,伯颜破天荒的没有斥责败军,而是和颜悦色,到这些败军阵前,与各级将领亲切交谈,安慰那些蒙兀勇士,直言战败不是他们的责任,而是将领失职。甚至,他还到汉军阵中,鼓励了那些他瞧不起的异族弱军。

    毕竟,明天的决战,汉军还是打头阵。只能希望这样的鼓励和安抚,能使得汉军将军们更加力一些,在攻城时,可以少顾忌些属下的伤亡。如果全军上下都不计死伤的猛攻,颖州城必定可以一战而下。

    “一战而下,一战而下!”

    伯颜仿佛念着什么咒语一般,骑在马上,斜眼看着不远处有如怪兽般的城墙。这几天战罢下来,对方的城墙上也是烟熏火燎,充斥着攻城后留下的残迹。城墙之下,尸体铺排了满地,虽是深秋,虽然有城群的苍蝇飞来绕去,发出烦人的嗡嗡声。

    士气已经跌倒了谷底!

    身为统兵大将,对自己属下士兵和将领的想法,伯颜自然是心知肚明。适才自己巡视全营时,尽管自己摆出信心十足的模样,属下的将军们和那些中下层的军官,甚至是普通的士兵,都并没有露出以前大战行将结束,就要战胜敌人时的那种嗜血欲战的状态。

    这些天的攻防战,好比是打架时,总也打不到对方,而对方却总是冷不防的在已方的脸上打上一拳,虽然不致命,对这些战士信心的打击,却是越来越重。

    待今天看到脱欢惨败而回,伯颜显的全无办法,又如何能让这些将士们,对明天的决战抱有必胜的信心?

    未战先败!

    残阳如血,破旗死马,原本永远是敌手战败后的景像,竟然会落在蒙兀人的头上么?

    伯颜猛一摇头,血脉中固有的强悍与坚韧终于显露出来,不管如何,蒙兀人决不会半途而废。明天是胜是败,总归要用战士们的鲜血来证明。

    待他巡视完毕,又下令将储存的原本用来战胜后犒赏三军的猪牛鸡羊一并放出,甚至还赏给了少量的美酒,用来提升士气。

    美食美酒,是不论草原汉子,还是中原的汉军,都一样喜欢的好东西。夜幕初临时,连绵数十里的营地内,到处是欢声笑语,酒气肉香。在这样的刺激下,整个大营军人的士气,终于稍稍回升。

    第一卷 第五卷 颖州之战(十一)

    脱欢在晚间时,精神已经稍有好转,肩头和手上的痛楚感觉,也减轻了许多。他披衣而起,眼看营地的情形,却也不禁赞叹,伯颜跟随忽必烈征战多年,素有智将之称,也是名不虚传。

    他原本要令人带上被抓来的那个汉人少女,却又看看自身的伤势,知道对方必定会冷嘲热讽,便长叹口气,在自己帐外叫道:“来人!”

    “殿下,有何吩咐?”

    “那个汉女如何,这几天她过的怎样?”

    他的管事管家满脸迷糊,自己的主子抢来的汉女,没有一百,也有八十,却不知道他问的是哪一个。

    脱欢扬手一鞭打去,骂道:“还能是哪个,就是我命你们好生看待的那个。”

    那管家醒悟,也不敢叫痛,急忙答道:“殿下,她这几天过的很好。每天饮食如常,神色安然。只是有几次,她想打听弟弟的下落。小人们不得殿下吩咐,并不敢透露。”

    脱欢微微一笑,答道:“很好。等明天之后,我倒要看看她们兄弟二人的神色如何。”

    他到底按捺不住,偷偷溜到了关押那少女的营帐之外,借着微光,偷看了半响。只见她在帐内的灯光下,静坐如常,好似并不担心未来的命运。

    因为害怕她自尽,帐内没有任何的铁器,连一根丝带也是没有。地上铺着厚厚的羊皮垫子,可以席内安睡。

    脱欢看她的神情脸色,知道她休息的极好。心中高兴,不觉回头,轻声向那个管家道:“你做的很,等回了开平,赐你个庄子。”

    这一瞬间,他的脸色变的极为欢喜。脸上的神情变幻不定,在灯光下时而温柔,时而甜蜜,那管家高兴自己得了赏赐的同时,也很是纳闷,不知道自己这个阅尽美色的主子,不知道为何变成如此模样。

    “走吧,回去休息。我虽然受了伤,不能登城而战,不过为将士们击鼓助威,还是可以的。”

    脱欢喃喃自语,仿佛在为自己的离去找到了一个借口,又好象在向帐内的美人解释,自己为什么不得不离去。

    虽然他言称离去,却仍然在帐外呆立了半响,直到脚也站的麻了,这才狠狠一顿,拔脚离去。

    在路上,他暗暗想道:“回去还是禀明父汗,查清她的底细,正式迎娶,这才配的上她。”

    待回到帐中,他辗转难眠,一直到漏上五鼓,这才沉沉睡去。不过睡了一个多更次,他便被营内轰隆隆的鼓声惊醒。十几万大军开始整装束甲,击鼓召集,无数的云梯、冲车,盾牌,刀剑,被搬运出营,就放置在颖州城对面的大营外的空地上,以方便随时取用。

    脱欢猛然起身,觉得身上的创痛好象又减轻了一些。他精神大振,急忙梳洗更衣,拿上兵器,骑上战马,等自己的属下准备齐全,便立刻整队往营外而去。

    一股股铁与血的洪流,不住的往着营外的空地上集合。随着一声声军号声响,各级军官的嘶吼中,脱欢的这一小队人马,也溶入其中,再也分辩不清。

    “大帅,敌人看来是要总攻了。”

    随着对面营地内动静声响,颖州城内,自然也完全得知对方的动作。胡烈身为巡城大将,已经数夜未眠,此时眼见对方的动静越来越大,他心知对方总攻在即,不敢怠慢。急忙吩咐留守城头的下属小心戒备,自已却打马狂奔,直奔张守仁的帅府,向张守仁禀报敌情。

    张守仁却不象自己属下那般,显的疲惫。他并不如普通的大将那般,遇着战事,变事无巨细,都要过问。将城防等细物分别让属下各将负责后,他每天仍然是按时休息,并不因为战事而打乱节奏。

    胡烈来时,他正是刚刚起床,打了一套拳,额头上微微冒汗,用青盐和一个方形的木块擦完嘴后,正在用毛巾仔细擦着牙床上的痕迹。

    自从知道要涮牙和后世对牙齿的保养方法和手段后,张大将军不免对自己原本的方式很是不满,只是在这个时候,浪费精力去制造牙膏或是牙涮,未免有些不合时宜。

    也只能暂且将就啦。

    张守仁在心里叹一口气,向胡烈笑道:“其实你不来,我也知道他们就得攻城了。昨天哨楼上来报,有大队的汉军溃军和小队的蒙兀人,自大别山的方向败逃回来。伯颜不是蠢人,知道如何再拖下去,对他极为不利。趁着这时候能攻到城下,士气并不是很低落时,迅即攻城,这是他的选择。如果我是处在他的地位上,也只能如此。”

    “是,大帅算无遗策,末将佩服。”

    张守仁低头一笑,向胡烈道:“不要这么说话,我也不是神仙。”

    他伸了一个懒腰,向胡烈道:“校尉,咱们这便上城去吧。”

    他如此轻松,胡烈却是有些吃不住劲,这样的大战,他自幼从军,守备襄城之战,远比颖州打的要惨烈的多。只是这颖州城四面洞开,现下敌人又能攻到城下,四面强攻,这颖州城内,连同征发的民伕和守军,不过三四万人站在城头,力量相差太过悬殊,如何防守的住,却叫这个老将,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出。

    “大帅,当着人面,不要叫我校尉了。”

    张守仁站住脚步,微笑道:“怎么,有人说什么了?”

    “这到不是。只是现下你是大帅,我是你属下的指挥使,还这么叫,有些不大妥当。”

    张守仁哑然失笑,沉思片刻,便答道:“也是。是我想的左了。只是尊重你,还叫你旧日的官号,其实你现在是指挥使,叫你校尉,反而是把你叫的小了。”

    胡烈亦是笑道:“是这个理。我手下的兵听你这么叫我,都是在笑。”

    趁着张守仁高兴,却又问道:“大帅,守城有什么良策么?不要学诸葛孔明,弄什么绵囊,现下就和我们说了吧。”

    张守仁摇头笑道:“现下和你们说,你们也是不明白。比如当初我只留千多人守着老营,你们不都是不相信么。现下如何?”

    他扬起头来,目视着东方喷薄而出的朝阳,长笑道:“今日战后,中原易帜,到时候,我在和你们好好解释吧。”

    若是换上一人,断然无法叫属下将军心服口服,只是张守仁太过出色,属于将领在智谋和思维上,远远落后,各人吃的亏多了,也自然再也无人敢质疑他的决断。

    此时他与胡烈已经走近城头,胡光、伍定国、唐伟、李勇等相随多年的诸将已经来倒,听得张守仁如此一说,各人原本有些忐忑不安的心情,立刻变的安然。

    “大帅!”

    众人齐齐抱拳,向张守仁问好。

    “你们都凑在这里做什么?小伍,还不回你的南门!”

    伍定国伸伸舌头,露出与他平时决然不同的俏皮神色,向张守仁答应一声,便带着自己亲兵去了。

    其实李勇与唐伟各负责一门,也便各自离去。

    各人原以为张守仁还要在这时候面授机宜,却不料他只是一如旧例,依然在这西门的城楼内坐定,观察着城外的动静。

    “传军需官。”

    他的军中,废除了转运使,只是设各级的军需官,在帅府之内,设总军需官。

    “大帅,请问有什么吩咐?”

    “还有多少床弩箭?普通的弓箭有多少?大石、滚木、三角钉,沸油,这些都齐备了么?”

    这个总军需官,还是张守仁想方设法,自内地军州内调来的人才。遇着的战事也是不少,象统兵大帅,在决战的清晨方才问起这些,他倒是头一回见。

    他心中暗暗腹诽,却是老老实实答道:“回大帅,床弩箭还有四五千支,足够使用。石块滚木之类,也有民伕不断运用上城。只是普通的箭支,建造需时,这几天来耗费太大,我军又绝不出城做战,无法回收,现下还有不到五万支,很是吃紧了。”

    张守仁皱眉道:“传我的将令,各兵将箭支汇总,交给各小队中射术最好的士兵使用。”

    又向那军需官笑道:“你的差事办的极好,我很信任。以后有什么事,只需放手去办,并不需要事事来请示我。”

    “是,多谢大帅信任。”

    看着他满脸犹疑的出门,张守仁摇头苦笑。这些中下层的军人,被人管束惯了,一旦放手,却是不知道如何是好。象这个军需官,是一个极佳的事务型人才,不过就自己对他的使用情形来看,保守有余而进取不足,也只得慢慢在暗中寻找更合适的人选了。

    “大帅,敌人开始动了!”

    他在城头,不过坐了小半个时辰,对面三里外的蒙兀大阵,已经开始向前移动。苦战数日,城墙外的民居早就被毁坏无存,就是树木草皮,业已荡然无存。

    此时蒙军大队向前,西门处,伯颜布置了六万大军,南门四万,北门并东门,共是五万。一十五万军人,远远看起,扬起了漫天的尘土,黑压压的队列一眼看不到边,无数柄刀枪剑戟在初升的阳光下,散发着耀眼的寒光。

    “嘿,还真的看出来,西门这里地势宽广,最易展开。虽然我布置了主力在这里,不过还是要从这里攻打啊。”

    张守仁感慨一句,扫视四周,身边是四千人的飞龙主力并跳荡军中的豪杰。若论绝对人数,这点军力自然是远远不够守城。当初他决定死守时,诸将亦是有些微辞,张守仁只一句:当年张巡以万余人守睢阳,打了几年,使得安史叛军不得如意。大唐也得以苟延残喘,怎么今人不如古人么?汉人一代不如一代,成孬种了么!

    如此一激,再有无数先贤守备孤城的先例,再加上他无敌将军的威名,这才将军心稳住。只是在此时,外围被敌人付出惨重代价夷平之后,十几万大军黑压压的直冲上来,这样的威势与压力,也使得刚打过几次轻松战争的飞龙军人,面露怯色。

    第一卷 第五卷 颖州之战(十二)解禁第一章

    张守仁心中一动,因见敌人越来越近,看旗号仪卫,领头的当是蒙兀人中的一个千户官。他长身而起,步至城头,下令众军散开,自已手持长弓,将五个力的弓箭拉至最满,吐气开声,大喝道:“中!”

    此时的蒙兀人,已经逼近城下百余步,各级军官正在呼喝大叫,下令下属将云梯竖起,准备登城,却见城头上有一披着青色披风,上绣大蟒的将军拉开大弓,一支劲箭随着他的大喝,直往城下飞来。

    此时两军尚未接战,城上城下十余万人,双眼均是紧盯着这支劲箭,看着他飞向何方。便是那首当其冲的千户官,亦是看呆了眼。

    “将军快躲。”

    他身边的亲卫及时醒悟,及忙上前,趁着箭支未至,及忙挡在那千户官的身前。

    看到这个情形,整个颖州城头,数万人一齐发出叹息声。

    “噗!”

    那箭支不偏不倚,果然飞到。将那亲兵胸口洞穿,那千户官被他挡了一挡,箭支并未穿透,只是在他胸前浅浅扎入,并没有深入胸膛。

    他咬着牙,并不呼痛,只是将箭支拔出,狂呼大叫。为了防备张守仁再射,一边呼喊,一边打马向后阵狂奔。

    那马先是小跑,然后狂奔,那千户心中大喜,眼看就要脱离出对方射术可及的范围,再也射他不到。正在此时,却只觉得后心一凉,一股大力穿入,他低头一看,却见一个铁制三角箭头,正从自己胸前穿出。

    “啊!”

    数万名蒙兀军人和汉军,眼睁睁看着对方大将,亲手两箭,夺了已方一名大将的性命,不由得发出沮丧的叫声。原本还略有回升的士气,迅速跌落。

    “好,张将军神射!”

    张守仁还未将弓箭放下,四周已经响起雷鸣般的叫好声。四周的鼓手兴奋之极,将数十面大鼓敲的山响。

    伯颜与脱欢等人,在远处看的清楚,因见城头上的汉人欢声如雷,士气大振,已方的士兵,甚至是蒙兀将军,都是面带沮气。

    脱欢怒道:“伯颜,让我过去,还他们颜色。”

    他如此一说,伯颜身后的百战猛将,均是上前请命道:“请将军下令,让我们也去射他一射!看看是汉人厉害,还是我们蒙兀人的射术利害。”

    伯颜紧咬双唇,向他们道:“打仗打的是全军,不是一个人的武勇。那个射箭的就是张守仁吧。我听说他自幼习武,在汉人中是一等一的好汉。我蒙兀人不惧他,可是他肯下城来和我们决斗么?殿下,各位将军,等我们拿下城池,到时候将他的头确下来,给我们做酒壶,到时候,岂不是更加的痛快?”

    说罢,也不待各人答应,断然下令道:“传令全军,不计死伤,擂鼓攻城!”

    他一声令下,身后的号手立时吹响号角,呜咽的号角声接连响起,后阵中的数百面大鼓亦是相随敲响。

    最前阵的军人知道是主帅下令,立时大叫,各军中散开队列,一面使弓箭手向前漫射,一边有数万人的百姓在队中向前,吸引城头的箭支,一边用扛来的土包开始堆积土山,准备堆成土垒,方便往城头上与守兵对射。

    城头之上,也不待张守仁吩咐,近千名神射手与二十张床弩,立时对着城下漫射。

    “大帅,敌军距离一百步!”

    “大帅,敌军距离五十步!”

    “大帅,三十步!”

    城头上人数到底太少,为了节省弓箭,又只是让射术极佳的士兵来射,如此这般,虽然杀伤力并不减弱,天空中飞翔的箭支却是稀疏的很。人多胆壮,跟随在蒙兀人身边两侧的汉军眼见如此,都觉得破城有望,一个个欢呼大叫,也是变的勇猛很多。

    城头上的守军眼前敌人越逼越近,如同蝼蚊般黑压压一片,各人都是手心出汗,紧握着手中的兵器,只等着敌人登城时,与他们肉搏。

    张守仁皱眉凝神,站在城头,眼见敌人越发接近,却仍是巍然不动,并不慌乱。

    见他如此,城上守兵亦是心安,虽然不知道这大人有何妙计,却也觉心定许多。

    “啊。。。。。。”

    第一拨接近的蒙兀士兵,开始试图挪动城下挡路的木栅栏时,却不知怎地,发出一声声惨叫。不但是他们身后的伙伴,便是城头上的飞龙军人,亦是吓了一大跳。

    只见这些手搭在栅栏上的蒙汉军人,一个个挥手跳脚,拼命呼痛,甩手之时,点点鲜血洒在空中,成百上千人一起甩起手来,形成了一团团的血雾,远远看来,却是显的妖异非常。

    待到后来,城下三十步处聚集的敌军越来越多,却因为前队不敢前进而拥成一团。如此这般,却给了城头上床弩和弓箭手极好的机会。敌人站立不动,那可是极好的靶子,这样的机会不好好利用,那可真是太傻。

    各人左右开弓,漫射不停,一个个瞄准了敌阵中明显是军官的目标而射,不一多时,已经有无数敌军与军官倒在血泊之中。

    “传问前军,何故停脚不前!”

    伯颜站在阵后,只觉得攻城战不会如此顺利,待看到这样的情形,不由得心急如焚,当即下令,传问前军原由。

    “回禀大帅,前军回报:搬开那些木栅栏时,那木栅栏之上,缠有一道道的铁丝,还附有无数的三角铁钉,无论怎么着力,都被扎透双手。前军移动的将士,多半双手都被扎穿。因其所故,无法前行。前军的将军们请示,是否可以暂退?”

    伯颜飞起一脚,将那亲兵踢翻,大怒道:“胡说,胡说!什么叫铁丝,明明是他们怯战,不敢前行!吩咐他们,用刀斩断木绳,继续前行!”

    依着以往的经验,木栅多半是以木条或绳索固定,只要刀劈剑砍,就会立刻清除。这些天来,伯颜亦是看到对方城下有一排排的木栅拒马,竖立在护城河之内,他当时奇怪,不晓得对方弄这些没用的东西做甚,却不料,现在竟将他的数万大军挡在城下,任凭着头上的箭雨勾魂夺魄。

    那亲兵是伯颜极信重之人,当即爬起身来,向伯颜道:“将军,不是他们胡扯。小人也是不信,上得阵前,眼看那些固定木栅的东西乌黑发亮,拿刀去砍,不但没有砍断,反而因为用力过猛,将刀口崩裂。。”

    城下的栅栏,皆是张守仁下令用十数道铁丝缠制而成,坚硬非常,那亲兵手中的寻常大刀,如何能够砍断。

    伯颜低头一看,只见那亲兵手中的大刀,确实是崩裂了几个小小的缺口。

    他惊问道:“就是因为砍了一下,便即如此?”

    那亲兵点头道:“正是。小人用力去砍,只觉得那铁绳受力绵软,不很坚硬,我大力去砍,力道回返过来,震的我臂膀甚是难受。”

    伯颜呆看半响,终于将那亲兵的大刀放下。

    此时不但是他,就是脱欢等人,亦是面露绝望之色。就在不远处的前方,十几万大军被几道坚固的木栅栏挡在城下,进退两难。而城上的床弩和抛石机,再有数千弓箭手,不断收割着蒙兀军人的生命。

    血流成河,却并不是与敌人全力拼杀时所流。这样的血,当真是流的让每个蒙兀将士,心胆欲裂。

    “来人,将这个妖言惑众的胆小鬼,斩了!”

    伯颜突然转身,怒发如狂。原本就红润的脸庞上,已经涨的直欲滴下血来。

    他一声令下,几个亲兵护卫立刻上前,将那个前去查探的亲兵架起,带将下去。

    “将军,我说的全是实话!”

    那个亲兵也不求饶,只是直筒筒的又声辩一句,便昂首挺胸,被带将下去。过不多时,那几个亲兵便提着他的头颅,前来禀报道:“将军,人已经杀了。”

    伯颜拿眼去看,只见他双目圆睁,显然是死不瞑目。当下又是惭愧,又觉心酸。只摆手道:“拿下去,用针给他鏠上,装敛起来,将来带回草原安葬。”

    他如此行事,脱欢大是不解,忍不住凑上前去,向伯颜轻声道:“这人明明说的是真话,你干吗斩他?”

    伯颜将眼一瞪,脱欢在他眼睛深处,仿似看到一团火光一般。他从未见过伯颜如此,当下吓了一跳,急忙回转过身,不敢再和他说。

    “传令,前队不前,斩前队,次队不前,斩次队。全军继续攻城,有敢停步者,皆斩!”

    见几个掌旗官就要下令,伯颜又道:“令蒙兀军后撤,汉军在前,蒙军监阵!”

    他原本想一阵克城,是以用蒙兀精兵来打头阵,现下局势演变成如此模样,只得放弃初衷。在他看来,汉军原本就是肉盾,在此时,自然是要拿十几万汉军的鲜血,来染红颖州城头!

    几个掌旗官迅即下令,将伯颜的命令传递下去。

    不过不多时,前队的蒙兵如释重负,一边抵挡着城头敌军的射击,一边往后阵而退。与此同时,心不甘情不愿的汉军开始由中军和两肋向前,充做前队。

    与适才蒙兀人遭遇的一般相同,所有的汉军士兵,只要试图搬动那?br />免费电子书下载shubao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