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守仁效力。
两人出得帅府,带上所有的亲兵,连同所有的机密文案,关防地图,自南门悄悄而出,一路狂奔,往颖州方向而去。
在他们离开的第二天天明,驻守在归德之北的义军哨探,首先发现了蒙兀铁骑的先锋。
“蒙兀人!”
看到熟悉的皮袍,矮小的战马,野蛮的胡须和怪异的弓箭,所有的哨探均是大惊失色。这几十年来,蒙兀人已经成为了不败的神话。中原也罢,江南也罢,没有人可以抵挡住蒙兀人的兵锋。
只是回头看看黑压压的已方队伍,看看对方稀稀拉拉的队形,不过两万左右的骑兵,所有人的心中又升腾起了希望。
或者,蒙兀人不败的神话能在这里被打破呢。
号角声声,战士束甲。虽然是破败不堪,却也郑重的套在身上。不论这此人中有多少人是欺男霸女,无恶不做的恶徒,当汉人军队遇到蒙兀军队的时候,一种最基本的民族情感,仍然是他们愿意一战。
“结阵,持盾,准备迎战。”
十几万人的营盘乱哄哄的不成体统。勇气是一方面,训练和纪律又是另一回事。他们散漫惯了,并没有鲜明的纪律和容易识别的长官标识,人太多了,兵不识将,将不知兵,集结起来,完全靠着自觉。这样一来,形成一个最简单的阵势,都显的特别的困难。
“臭蛮子,就这样也想打败我们?”
伯颜是蒙兀人中少有在智勇双全的武将。在他的身边,是忽必烈的长子脱欢。两人并骑而立,在队形前方,静静的观察着对方敌军的情形。
待看到对面乱七八糟,不成体统时。伯颜的嘴角露出一丝微笑,而年少气盛的脱欢,则忍不住出言斥骂。
“镇南王殿下,你愿意带一支轻骑,先去马蚤扰敌阵么?”
伯颜知道这个亲贵的脾气,若是企图以保卫他安全的名义,将他留在阵后,只怕他会一马当先,率先冲向敌阵。
于其让这匹野马自由撒开缰绳,还不如轻轻的控制他,让他沿着自己规定的轨迹来跑。
“好啊!伯颜,你真是知道我的脾气!”
脱欢笑逐颜开,在这一瞬间,不象一个从马背上长大的嗜血的蒙兀王子,倒象一个普通的顽童。
“那好,交给你三千人,不要离的太近,用毒烟先熏开他们。”
“好的,你看着吧,我一定不负你的重托。”
脱欢轻松的答应了一声,点击伯颜交给他的三千轻骑,往着敌人阵前驰去。
义军战线随着这一小股骑兵的到来,产生了巨的马蚤动。只是在各级头目的喝斥下,方才勉强镇定下来。
蹄声得得,这队蒙兀骑兵开始逼迫,从容不迫的搭弓上箭,瞄准,射出。
他们不过是身着布袍,最多罩着一件皮甲,衣着与义军一样的随意和散漫。论起战术素养和纪律,却比对方不知道强出多少倍。
这些蒙人自出生那天起,就已经被准德培养成战士。不到六岁,就能在马背上倒立飞驰,十岁,就应该能射杀野兽。到得成年,手中已经不知道沾染了多少人或兽的鲜血。
他们的距离远远超出义军可以射到的范围,眼看他们停住战马,往自己这边漫射,不住有人中箭倒地。而义军这边的还击,却是稀稀拉拉,靠不到他们的边。
“前队的刀矛手掩护,后队的弓箭手上前还击。”
无奈之下,义军只得向前。然而他们稍一向前,对方就开始后退,后退的同时,仍然发箭。义军前进了几十步,却负出了几千人的伤亡。
“后退。”
进退失距,全无章法。
脱欢在心里评价了一句,眼看各人身带的箭矢都射的差不多了,便大声叫道:“好了,射出毒箭,回阵。”
蒙兀人的毒箭,是他们独特的发明。用各种毒药,甚至是巴豆,包裹在箭头处,用火点燃,发射到敌人的密集阵形中,借着风势,毒烟发散,使得敌人流泪后退,或是队形散乱。
此时风向适合,几千支毒箭夹带着阴毒的火苗,射向义军阵中。
“毒烟,闪避!”
喊出这话的人,不一会就被毒烟熏晕,而试图射避的人,却总是撞在自己人的身上。队伍,太过密集了。
“好了,告诉刘整,和我一起全军突击吧。”
脱欢的马蚤扰大见成效,十几万人的敌军已经混乱不堪,士气落到了谷底,是时候让蒙兀人的重骑出击了。在这样一望无际的平原上,在这个类似于草原的战场上,谁是蒙兀重骑的对手?
鼓声响起,一万探马赤军在右,一万蒙兀骑兵在左。而跑在最前面的,是蒙兀人的重骑兵。身着重甲,手持长矛大刀铁锤等各式重型兵器,奔跑起来,好象天边的奔雷。蒙兀人的重骑兵,不比西方重骑那样的笨重,却也比东方骑兵那样的孱弱,它的装甲和负重适中,使用它的战士勇猛善战,冲击起来,万马奔腾的声势,没有人敢于正面与它相抗。
“冲啊!!”
到三百步的距离时,蒙兀重骑口出发出了骇人的怪叫,战马的奔速被提到了最快,兵器开始前伸,向着敌人最柔弱和致命的地方瞄准。
“跑啊!!”
汉人义军,汉人的义军,汉人的军队忍受不住这样的重压,开始崩溃。
可惜,人腿是跑不过马腿的。三千蒙兀重骑率先突入敌阵,大刀劈砍,铁锤挥舞,一个类似魔鬼的草原骑兵,开始不停的收割着人命。
三千铁骑形成的洪流,瞬间将十几万人的厚重阵形冲散。好似一把尖刀切开了油腻的蛋糕,轻松,随意,不留一点痕迹。
不过转瞬之间,所有的蒙兀人和探马赤军一起顺着缺口冲了进来。杀戮,追赶,如同一次欢快的会猎。
在这样的平原会战,步兵唯有保持阵形,方能有与骑兵相抗衡的可能。一旦溃败,不论你如何奔逃,如何求饶,最终所等待你的,唯一的结果,只能是死亡。
一万蒙兀骑兵和一万探马赤军,从早晨的会战开始,一直冲杀追赶到傍晚时分,眼见日落斜阳,天色已黑,终于由伯颜下令,停止追杀。
方圆数十里的战场上,破旗死马,随处可见,而更令人触目惊见的,便是遍及数十里内的死尸。
十五六万人的汉人军队,没有抵挡住两万敌军的攻击。大半战死当场,只有不到五万人的残部,成功逃脱,进入到归德城内。
晚间,在蒙兀营内,厮杀了整天的蒙兀武士,仿若无事。一堆堆的篝火下,是一个个纯朴兴奋的脸庞。贵族得多少好处,将军得多少好处,他们全然不顾。他们所知道的就是,这一场好厮杀之后,必定会少不了自己的那份。金钱财宝人所爱之,这些草原汉子,对那些精致奇巧的物品,也有着远超过常人的喜爱。
脱欢与伯颜等人共居一处,远远躲开了一直向自己示好的刘整。在脱欢看来,汉人就是一条狗,不论他是怎样的将军,带的是怎样的军队。
“伯颜,这次打破归德,要屠城么?”
“最好不要,大汗现在是用着汉地的时候,屠城容易引发大规模的马蚤动。当初咱们攻下中原,大肆屠城,不少汉军和汉人中的上层贵族,富户豪绅都逃到了江南。若不是他们,只怕这南楚很难支撑下去的。北方好不容易有些安定,可不能再用屠城来损伤。”
说到这里,伯颜微微一笑,向脱欢道:“这可都是大汗和殿下你的子民了,财产,女人,土地,全是你的。”
脱欢咬一口肉,无所谓道:“汉人和狗一样能生,杀不光的。”
第一卷 第四卷 逐鹿中原(十七)
伯颜也点头笑道:“没错。四十年前,汉人被杀的不到一千万人,现下又有千五百万人,还真是杀不胜杀。象那党项人,当年和咱们打的凶,后来我们多次屠城,结果就灭了族。现下文字衣服族人,全没有了。盛极一时的王朝呢,就这么消失了。”
脱欢傲然道:“毁在咱们蒙兀人手中的,又岂止一个夏国党项。”
“不错,加起来,也超过四十个国家了。”
“旭列兀这个狗东西,一听说蒙哥汗死了,就从以达退了回来。听说在他身后,密昔尔人追了上来,打败了咱们的驻军,两三万人的蒙兀人,死在了那些蛮子的手里。说起来,咱们蒙兀人还从来没有这么丢脸过。”
伯颜摇头笑道:“他倒不是全然为了汗位,而是遵从咱们蒙兀的传统。大汗死了,不管多远的人要回到草原,重新推举大汗。他回来是为了参加忽尔台会议罢了。只是他想不到,传统已经被现实击的粉碎,忽尔台也起不了做用。真正起作用的,还是咱们各人手中的长刀。”
脱欢年纪幼小,这些事也并不怎么放在心上。只是年幼好杀,酷好女色,与伯颜兴致勃勃的讨论,如果敌人抵抗的凶狠,那么破城后一定要杀光所有的人,并且搜罗美貌女人,分给全军上下。
他说的累了,便躺在火堆前睡了。伯颜看着在火光下映的通红的脸,少年的稚气犹存,只是眉眼间有着一股浓烈的杀气。
真不愧是我们蒙兀人中成吉思汗的后人。
伯颜在心中暗赞了一句。然后忍不住又想道:“密昔尔人算什么,眼前的这些汉人,才是真的难打。襄城守了二十多年了,死在四川和这个坚城之下的蒙兀人,加起来超过十万了。算起来,在全世界,在太阳照射到的地方,蒙兀人在哪里吃过这么大的亏。历经几代大汗,甚至蒙哥汗死在征伐汉人的途中,对方却仍然不为所动,全无投降的打算。最大的底线,也不过是赔款求和。
他正在沉思,却听到耳旁有人轻轻唤道:“招讨使大人?”
他转过头来,轻声问道:“怎么?”
“归德城派人过来了。”
伯颜精神一振,笑道:“让他们来见我。”
十几个汉人被带了进来,神情困顿,满身血迹。想来,他们还是白天从战场上逃生的可怜人吧。
蒙兀人的字典里没有同情这个词,伯颜的侧隐之心转瞬即收,看着这些汉民,问道:“你们到这里,是什么意思?”
“回大将军话,我们,我们,我们愿降!”
“哈!”
心中残留那一点对汉人的尊敬,突然间消失无踪。伯颜盯着这些叛民,不客气的道:“你们的头领呢?要知道,叛乱的人,降了也要处死。”
“回将军,这仗我们不能再打了。头领们得了南朝的好处,愿意卖命。我们可是无辜的,小人们家中,还有妻子儿女,出来打仗不过是想发点小财。今天白天,咱们被杀的太惨,好多兄弟就那么去了,留下家里的孤儿寡妇,可还不知道怎么办呢。”
“少啰嗦,说说看,你们怎么个降法?”
“将军,我们将城里的大头止都逮了起来,捆在城头。就等将军派人过去接收城池了。”
伯颜打量这些人的神色举止,知道他们不是诈降,心中一宽,暗道:“这件事,总算是漂漂亮亮的办完了。”
想到他们说的南朝官员也在军人,又问道:“那些南朝派来的官员呢?也被你们绑了,还是今天白天战死了?”
“不,那些南朝的官员和将军们狡猾的紧,一听说大军来了,前天就带着人和财物跑了。首领们得了他们的好处,昏了头,竟然和大军相抗……”
“他们跑到哪里了?”
伯颜不想听他多表功,只又继续问那些南朝官员的去向。
“他们去了颖州,说是颖州方向,也有敌军,他们去打那股敌人去了。”
“原来是这样。”
伯颜轻松一笑,挥手让他们退下。
李擅原本是金国军人世家出身,在大楚攻来时,降了大楚,后来蒙兀南侵,李擅的祖父李全又降了蒙兀。被封为大都督,掌管着山东一路的兵权,号称世候。他的军队,虽然远远不如蒙兀军人,可是论起精锐程度,又决不在楚国的正规军之下。
“呵呵,他们是想去吃软柿子啊。吃完了一抹嘴开溜,到时候回朝还能立大功。这些汉人啊,什么时候能变的不狡猾一点呢。他们难道还不明白,这些小聪明和小智慧,只能保一时平安,到最后,终究是要付出代价的啊。”
好象听到了他心里的感慨,早被闹醒的脱欢斥骂道:“汉狗真是一肚子的花花肠子,非得用箭把他们射个对穿,才能真的看懂他们的心思。”
伯颜听的一笑,打量了脱欢一眼,心道:“他原来也并不是表面上的那样没有心机。”
想到这里,自己心里竟然一寒,当下打着呵欠道:“不理他们,咱们明早去接收归德。然后休息士卒,等着李擅那边的消息。”
脱欢咕哝道:“还有什么好消息不成,肯定是他打败了那些南人,然后找我父汗邀功。”
两个议论片刻,终觉不会再有什么意外,当下就在火边沉沉睡去。待第二天天明,两人带着大队士兵,开到归德城外,将几百个被逮的头目当场全部用马踩死,然后让所有的降军出城,放下兵器。待他们全无防备之时,两万大军一起动手,瞬息间将所有的叛兵全部杀死。
入城之后,虽然并不屠杀,到底还是抢杀了一天,这才停止。
夜晚,脱欢搂着两个抢来的美貌汉女,正自睡的香甜,却听到外面一阵吵闹,禁不住怒发如狂,跳下床去,拿着自己佩刀,喝道:“谁在外面?”
他的话杀机毕现,却听见窗外那人仍是平心静气,不为所动,只沉声答道:“是我。”
“是伯颜。”
脱欢心中一凛,急忙开门,向他问道:“怎么了?”
伯颜面沉如水,大步入门,也不理会那两个惊起掩胸的女子,自顾自的坐在脱欢床前,向他道:“败了。”
脱欢大惊,向伯颜问道:“李擅败了?”
“是的。他带了三万人,沿途驻防巡视,用了一万,与敌人在颖州城下接战时,还是两万对一万。”
“那他还败了?”
“是的。李擅主动进逼,敌人也没有守城,在外和他野战。实际上,我听人说,敌人的一万人,只有三千是主力,其余七千人,战力平平。”
脱欢只觉得房内躁热非常。这样的战绩,就是蒙兀人最精锐的战士,也不敢夸下这个海口。
“李擅现在怎么样了?”
“他的兵折损大半,他的金盔都丢了。收拢残兵后,自己回山东了。”
脱欢忍不住脱口骂道:“这个混蛋。又回去保存实力去了。他以为只要他兵在手,我们就不会拿他怎样。混蛋,这样不出力的奴才,留着他有什么用。”
伯颜微笑道:“他这次还算卖力,山东路他能打的兵不超过五万,这次算是下了血本。他家一直独霸山东,如果实力大损,会有人杀他全家的。”
“嗯,说到底,他还是担心自己的身家性命。”
“这也是人之常情。现下的情形,咱们还是不要和这些世候出身的汉军将军反目的好。开平和幽州那里,有一半的主力是汉军和探马赤军。将来恶战连连,指望他们出力的地方很多。最少,也要靠着他们维持对南面汉蛮子的压力,才能腾出咱们蒙人的手来,和阿里不哥打恶战。”
脱观竟长叹了口气,向伯颜苦笑道:“可惜啊。咱们蒙兀好汉子的热血,竟然是抛洒在自己人手中的长刀之下。”
伯颜却不敢在这个话题上和他讨论。
其实不止是脱欢这么想,数十万的蒙兀将士,又何尝愿意同自己人刀兵相向。都是草原上长大的雄健男儿,大好的性命应该用来征服那些孱弱的农耕民族,怎么可以用来自相残杀!
正是因为这个原因,不论是阿里不哥手下,或是忽必烈的部卒,蒙兀出身的士兵,很少愿意在这场内战中拼尽全力。而掌握了汉地和汉军,有着雄厚经济和人力资源储备的忽必烈,最终获得了这场汗位之争的胜利。
“王子殿下,于今之计,该当如何?”
伯颜口风一转,不想与脱观在这个话题上多加讨论,却转颜正色,向脱观问起征战大计。
脱欢微微一笑,向他道:“你是河南招讨使,刘整和我,都受你的节制。我虽然是王子,却不是一军的统帅,这个仗怎么打下去,还是该当由你来拿主意才对。”
“也好。”
伯颜顿觉释然。他最害怕这个王子一时激怒之下,就要立刻统兵前去报仇。这股子南朝军队如此能战,为首的将领诡计多端,他委实不敢大意。
蒙兀人虽然勇敢,可也不是蛮干的莽夫。
“既然这样,我就派几个百人队往颖州那里哨探,和敌人稍加接触就撤回。到底要把他们的真实战力,试个七七八八。再有,让中原的这些汉官多派探子打听,把这些个南朝官员的底细打听出来。咱们刚刚打了一场大帐,将士们疲惫的很,这些南人刚刚打了胜仗,正是志得意满的时候,咱们放些日子,让他们的骄狂之气再足上一些,到时候我大军合围,将他们一股脑全杀了。”
第一卷 第五卷 颖州之战(一)
昏黄的灯光下,伯颜将双手一合,用力一击,原本红润的脸上一阵青白之气飘过。他虽然表面上镇定不惊,其实听闻李擅被人击败,连当年成吉思汗赏给李氏家族的金盔都丢在战场上,心中又惊又怒,难以自持。若是不然,也不会惫夜来寻脱观商议。
“你安排的都很好,我总听你的就是。”
伯颜听的一笑,双手在紫檀木椅上一撑,便站立起来。
“那么,我就回去歇息了。请殿下恕我无礼,深夜来扰了殿下的好梦。”
脱欢见他眼神飘忽不定,在自己身边的两个女人身上狠狠盯视了几眼,便笑道:“这会子吵醒了我,我也再睡不着。我骑会马去!”
“好,殿下请自便。”
“这两人女人,你带了去吧。可怜这归德小城,找了大半天,才找了这两个齐整货色。”
蒙兀人之间,转换女人如同财物一般,伯颜早就看中了这两个美貌女子,听闻脱欢相送,心中忍不住大喜。
他崖岸高峻,智计多出,是忽必烈手下第一等的智将。唯一的缺点,就是太过好色。
欣喜之余,当下向脱欢行了一礼,笑道:“恭敬不如从命!”
说罢,向那两个满脸惊惶之色,容颜秀丽的汉人女子道:“跟我来吧。”
这两个女子,原本是城内富户家娇生惯养的娇小姐,昨日城破,蒙兀人四处抄掠,虽然不是屠城,却也是一言不合便即杀人。军人冲入她们家中时,原本是要抢夺钱财,杀害男人,怎奈见了她们这样的绝色女子,知道长官们喜欢,抢了她们,可比进献财宝更容易得到奖赏。当下不由分说,如狼似虎一般的军人急冲而上,将她们驱羊赶牛一般,一股脑儿捆了,送到大营之内。
她们被脱欢挑中,两人被他强行,正是痛不欲生之际,却又被这鞑子王子送给这满脸大胡子的大将,惊骇之余,两人对视一眼,均是打定主意。
见两人呆立不动,伯颜心中大怒,忍不住骂道:“还不跟来,等着挨鞭子么。”
“狗鞑子,等我们化成厉鬼,来取你的性命!”
两人将脱欢放在榻边的刀剑一起拿起,出鞘之际,锵然做响。
伯颜与脱欢都是一惊,急忙后退,喝道:“放下刀剑,饶你们不死。”
两名女子也不打话,以决绝的眼神互相看了对方一眼,刀剑齐出,直对着对方的胸膛刺去。她们虽然不是武夫,却抱了必死之志,噗嗤两声钝响之后,已经将对方刺了个对穿。
鲜血喷溅,将床上的被褥纱帐染的鲜红一片。一抹艳丽的嫣红在两个美丽的少女脸上一闪即逝,生命的症状迅速消失,不过瞬息之间,两人已经香消玉陨。
脱欢呆了半响,方才勉强道:“汉蛮子就是这样,女人倒比男人更节烈,更不怕死。”
伯颜满腔怒火,却不知道找谁发泄。只是重重的向脱欢一点头,便自大踏步离去。
脱欢到底是年少的青年男子,眼看着昨夜还与自己同枕而眠的少女,转瞬间已经成了两具尸体,他手头人命极多,此时,竟也有几分侧然。
内室吵闹,外面的亲军早就一拥而入。只是看着脱欢呆若木鸡的模样,任是谁也不敢出声。
脱欢亲自将白色的纱帐拉下,盖在衣不遮体的少女身上,转身向亲兵们道:“拉出去,还给她们家人,好生安葬了吧。”
他眼见众人将两具尸体拖出,又有人拿着拖把清水,进来打扫,一抹抹血迹和着水渍,慢慢消逝。各人都以为他在伤心这两个美人的死,却不知道这个王子其实心中在想:“若是南人都这么难以掌控,就算打下了这万里江山,花花世界,蒙兀人就真的管的住么……”
蒙兀人在得了归德后,一则要休养士卒,二来不明敌情。伯颜等人为了稳妥起见,暂且按兵不动。只是侦骑四出,一边打听着这股南人军队的底细,一边用少量的轻骑队伍,在颖州附近邀战敌人。
说来也怪,这股在正面硬撼,将李擅打的大败而逃的敌军,在战后却是销声匿迹,不见踪影。蒙兀侦骑在颖州附近烧杀抢掠,指望城中前来追击,却是一个敌人的踪影也不曾看到。若是突骑到城下,还不及张望城内情形,就被一股股强劲的弩箭射的抱头鼠窃窜。
根据蒙兀人过往的经验,带队的百户官断定这一股楚军决意在颖州死守。这会子正是秋高马肥,蒙兀人的战力最高之时。楚军一般在此时,绝不会与蒙兀军人正面接战,一般都会深沟高垒,坚守不出。守上几月,等到第一场雪自天空飘落时,则蒙兀人自然退兵,到时想,楚军自然可以宣布胜利。
得到这样的结论后,几个百人队的百户官立刻派遣使者回到归德,向主帅伯颜通报敌情,并上禀自己的推断。
“殿下,依我看来,南朝军队,还是要故技重施。以颖州高城阻我兵锋,待三个月后,我们无奈退兵,他们自然就是大胜一场。”
伯颜手持羊皮地图,皱眉凝神,思忖着道:“他们看准了我们人少,若是强攻城池,损折必多。况且,急切之间,也弄不出许多攻城器械。是以,放弃归德,将十几万乌合之众丢给我们,精兵尽入坚城,以节省粮草。”
他微微冷笑,向脱欢道:“殿下以为如何?”
两人身处室内,一桌精致的汉人酒菜基本没动,倒是啃光了几根烤的焦黄的烤羊腿。脱欢此时,敞着羊皮袍子,手持一根羊骨,正啃的满嘴流油。
与那些渐渐腐化,喜欢汉人绫罗绸缎的蒙兀人相比,他仍然保有蒙兀人崇尚实用的特性。是以不论是精致的汉人菜肴,或是华美的衣饰,都不为他所喜。
或许,向往着祖父的荣光,才使他并不介意身上这散发着羊马蚤味的破旧皮袍吧。
整齐而有力的牙齿用力一咬,脱欢将一块羊肉用力咬下,大口咀嚼。
伯颜知道他正在思考,并不催他,只是耐心等待。
“伯颜,我的意思,攻。”
伯颜眼睛一亮,却又垂下眼睑,只沉声问道:“死伤会重?”
“不妨事。让河南行省准备汉军,五万不够,就来十万。限他们一月之内,准备好云梯冲车,再加上劳工苦力,还有军人。就是用尸体堆,我们也要在冬天之前,把颖州攻下。”
“襄城,咱们攻了二十年还没有攻下。”
脱欢笑道:“伯颜,你是故意考较我呢?襄城三面环水,军不可合围,只能强攻一面。颖州却只是内陆城池,虽然坚固,却比襄城差的远了。”
“若是襄城军方向,或是扬州方向的楚军来援呢?他们那边的军队高层,早就有北攻之想。若是借着这个机会,以二十万,甚至更多的军队出击,我们是挡不住的。”
“不可能。他们的皇帝刚刚即位,我听说,他喜欢画画,喜欢歌舞,喜欢精致的刺绣和美妙的音乐。这个皇帝,他会老老实实的留在他们的南京,宋朝的临安,不会想着和我们这些浑身是羊臊味的鞑子争夺残破的中原。”
伯颜面露讥诮之色,咧着嘴道:“听说那个皇帝,下昭天下,愿与天下臣民共享太平。好吧,就让他们先得太平好了。只要我们没有立刻南下的打算,这里虽然打生打死,他也绝计不会管的。”
脱欢点头道:“正是。一头狼领的羊群,和一头羊引领的狼群,是谁打的过谁?这个道理,草原上三岁的小儿也明白。况且,他们的军队,也远远称不上是狼。襄城守备军也好,建康的守备军也好,都战力低下,守城还行,想出来和我们野战?”
他掷下羊骨,长身而起,纵声笑道:“战就战!”
伯颜也是大笑,随之而起。他与普通的将领不同,是自幼就跟随忽必烈身边,最是忠心不二。若是旁的将军,忽必烈安排脱欢跟随,必定不乐。只有他知道大汗心中深意,每有大事,一定和脱欢商量,要相助大汗,使得这个少年王子迅速成长起来。现下的蒙兀国和以前不同,辟疆万里,封国无数,光凭拔都那样的武勇,已经不足以称雄天下了。武勇之外,一样需要韬略。
第一卷 第五卷 颖州之战(二)
“殿下,攻城之事,我来着手。殿下你可以引三千兵马,扫荡唐洛一带,待我将颖州围上,再把探马赤军拨给你掌管,让你带着他们和汉军,一起进山,将南人的老巢扫平。嘿嘿,他们以为山寨难攻,骑兵不好进入,咱们就以人数取胜,汉军没用,可是人多胆壮时,他们还是能打一打的。”
“好,先隔绝他们和本国的联络,让他们慌神,然后端了他们的老窝,打压他们的战意。伯颜,你真是我们蒙兀人中的智将。”
伯颜老脸微红,不曾想脱欢如此夸奖。当下也不多话,向脱欢重重一点头,便自出去,安排大战前的准备。
他们在距离颖州数百里的归德大张旗鼓,准备进逼颖州,将敌人合围。在着手调配整个河南路力量的同时,又下令山东、河北两路派遣军队,往长江边上戒备,防止南朝军队北上接应。
此时正是忽必烈与阿里不哥战后的休整期,也给了伯颜等人聚积力量,一举解决这股祸患的良机。若是阿里不哥喘息已定,又重新与忽必的主力交战,那么所有的汉地军队、物资,都需保障开平幽州一线的蒙兀主力军团的供应,再也不能如此得心应手。
正因如此,伯颜知道他们拖不起,敌人敢于拒城死守,也一定是看准了这一点。在私下里,他不曾与脱欢讲起,其实若论自己的本心,对敌方大将的部署计划,很是佩服。
他每常在黄昏时刻纵骑出行,视察整个军队的战备情形,眺望南方颖州方向,总是在沉思,这个南朝大将,到底是谁。
张守仁却不知道,敌人大将如此的惦记着他。
自从带着胡烈等人,回到颖州之后,他在河滩上伏击了李擅的私兵,以极少的损失打了一个漂亮的大胜仗。
在此战之前,他虽然已经身为统兵大将,又带着众人在大别山中打下了一个大好的局面,夏初进兵时,也曾经击败河南路的守备汉军。然而无论如何,他不曾与强兵打过大规模的硬仗,他指挥的实力到底如何,胡烈等人却还是不能尽信。
待以一万人击故三万山东强兵,打的敌人落花流水,甚至李擅的金盔都在打扫战场时被捡起,挂在城头示众。众将待到得此时,方才真正对他心服口服。
现在的张守仁,只是欠缺一场正面对蒙兀人的大胜罢了。
在面对全军上下欢呼雀跃,山呼万岁之时,面对胡烈等人的交口称赞,张守仁只是骑在马上,挥鞭笑道:“李擅让步兵在河滩上,骑兵却在崎岖难行,遍布石子杂草的废道上冲击,不过是个蠢材,打败他一次和打败他一百次,都不值得夸耀。”
他面露沉思之色,向众将道:“唯有下一步对伯颜,才是真正的挑战。打败了他,短时间内,北方的蒙兀人再也不会南下,他们要留着主力,打阿里不哥。到时候,只有河南河北山东陕西几路的汉兵来和我们对抗,以后的事,便是春风得意马蹄疾了。”
他环顾左右,看着满面尘土疲惫之色的诸将,看着疲惫中带着兴奋之色的士兵,看着他们的盔甲上的血污和兵刃上的寒光,大笑道:“战吧,打败伯颜,让蒙兀人在这颖州城下,知道我汉人男儿的勇武。”
沉重的铁甲和兵器撞击在一起,发出锵锵的巨响,和着被张守仁鼓动起来的狂野叫声,眼前的这一支军队,终于好似来自远古的洪荒,好似黄帝、秦、汉、唐以来,那些征服四夷,击败无数敌人的无敌雄师的后人。
击败李擅,稳定军心,迅带修整守城器械,调补粮草,收缩防线,知会唐邓一带的守兵小心防备,在蒙兀人动作的同时,张守仁亦在急速准备。
这一场颖州之战,关系到整个中原的大局,胜则生,败则死。
待知得蒙兀人在大举动员,准备强攻之时,张守仁终于松了口气。他最怕的,到不是蒙兀军来攻,而最怕的,却正是他们不来攻。
秋收在即,蒙兀人分兵四出,入山、抄掠唐邓一带,将颖州的补给全部割断。然后围而不攻,耗过整个冬天。
若是这样,城中粮草就是还有,也必定与大别山脱节,大好局面,立刻宣告破灭,张守仁一年来的努力,也自然是全付诸东流。
可惜,蒙兀人内乱不止,委实是耗不起。不论如何,强攻也只能是他们唯一的选择。
大楚平帝元年秋九月,蒙兀人的包围圈日渐缩小,颖州与大别山、唐邓洛等诸州的联系日渐困难。正在此时,却传来钦使前来的消息。
自从夏初张守仁以势不可挡之势,将数十个州县风卷残云般的拿下,朝廷那边却是一直没有动静。唯有吕奂从襄城出兵,将临近的十几个州县占据,虽然物资户籍贯鱼鳞图册全被张守仁搬运一空,吕奂却如同立了大功一般,再三向朝廷奏表告捷,得了皇帝嘉奖。倒是张守仁,一点消息也无。
如此的薄待,早就令张守仁麾下将士心寒。
张守仁本人并不在意,朝廷对他的注意越小,越是方便他行事。只是麾下将士此时还视朝廷为正朔,在此时还不能完全将这腐朽的小朝廷完全抛却。南京方面如此行事,却也令他头疼。
待到此时,朝廷终于派来钦使,不论如何,就是没有实质性的好处,也是给旗下将士一个交待。
名份大义,在没有绝对实力之前,还是有着莫大效用。
张守仁念及如此,不得不派出精兵,将盘距在颖州附近和通往唐邓方向的道路打通。数十场恶战下来,死伤过千之后,方才完全将道路打通。
张守仁心疼之余,也在痛骂那钦使,早不来迟不来,眼看战云密布,大战将起,方才过来。
九月十日,整个颖州军民期盼很久的钦使队伍,终于来到。
数千人的队伍迤逦数里,代表皇帝的旗角华美艳丽,各式的辂车、披着绵绣的良驹、衣甲闪亮的禁军仪卫,一切的一切,都鄣显着皇家威严,大楚朝廷是汉人的正朔。
“臣,唐、邓、洛并河南路宣慰使张守仁,率中原军民,敬问皇帝陛下安好。”
适才钦使张开圣旨,宣读皇帝的德音。张守仁跪在众将之首,旁边是数十万人窃窃私语汇成的声浪,完全没有听清。
况且,那样胼四骊六的官样文章,让他细听,他也是听不明白。
“圣驾安好!”
那钦使知道张守仁听不清楚,便大着嗓门回答张守仁的问安。
张守仁听的一楞,这声音好生耳熟。
他忍不住抬头一看,却见那身着华美衣饰,手持明黄诏书的钦使,却正是杨易安。
说不清心里是何滋味,他站起身来,向杨易安展颜一笑。
“守仁,你现下可厉害了。本朝自开国功臣之后,还没有在世的郧臣被封为节度,你可是第一人!”
杨易安跳下马来,也不按官阶和规矩,直接步上前去,握住张守仁双手,歪着头打量他半响,方又笑道:“你以前又黑又瘦,象个皮猴,一点没有大将的风范。这么些日子过来,人白了不少,官威也有了。好家伙,现下当这个节度使,真象个样子了。”
他有些话,并没有直说。张守仁身上最显著的变化,还是眉眼中的那种绝无仅有的自信神采,还有那眼波流转中的睿智的光茫,这才是最令人敬服的统兵大将的气质。
张守仁却没有心思与他讨论这些,只是在他肩头捶打一下,笑问道:“你这家伙,不是说君子不立危墙,?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