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陆启澄是真的为了避嫌,便继续劝解道。“大人纵然可也不能因为忌讳就放弃一个惠泽万民的推理思路啊!”
但他显然没明白陆启澄的真实意思。
陆启澄恼的很,但还是摆出一副上司的姿态,淳淳教导道。“才破一件案子怎可推广,不一定都是合理可行的,方法尚不成熟稳妥,历朝历代的刑狱推理的典籍,无一不是一代人,甚至几代人的心血,若是造成了冤假错案,责任谁来承担?庸医或许不会治死人,但冤案可是要害的家破人亡的啊!”
一席话把周惘说的无地自容,连连道歉离去。
这个插曲,远在宁安府的陆逸自然不会知晓,他现在宁安是无人不知,出去随便逛一逛,都能遇到认识他的人。
上元夜的诗会所著的三首小词已在宁安府广泛传开,上至高级的小萧楼,下至低级的娼妓巷,笙歌不断的传唱着。西山省作为为数不多的富饶府城,自然有不少的名士乡绅居住此地,士子最爱诗词歌赋,眉飞色舞,涨红了脸向同窗们描绘着上元夜,陆逸后来居上,一举压过世子安道厉的,赢得所有士子喝彩的盛况,有个好事者回到家中,想想又觉得心神激荡,提笔画了一副《上元夜灯会》,在一大片壮观的悦龙灯下,陆逸傲然而立,叫诸多士子众星拱月一般围绕着。
第二日,陆逸在府衙的破了“花灯案”,则在底层民众心目中刻下了英明神武的形象。
两件事情正好凑在了一起,一时间,宁安府无人不知。
而那折了颜面的三世子安道厉,竟然也偃旗息鼓,陆逸提防了几天,也没见他出手报复,不知道是不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宁静。
处理完这个案件,陆逸一下子声名大噪,有了这个为民做主的好官,不论人犯还是苦主都像是看到了曙光,往日的冤案、错案、死案、陈年旧案,想要翻案的人都纷纷递了状纸,着实让陆逸累的站都站不直了,厚厚的《大楚刑律》都快被翻烂,一些常见的案件也极为熟悉,该如何判决根本不要再去查刑律,对答如流。
“苦主张麻子,你是说去年三月上旬家中老父去世,你便将祖传下来的十亩良田以十两一亩的价格卖给了李大壮?可你为何拿不出交割字据,本官如何为你申冤,你是自陈冤屈,还是请了讼师?”
堂下跪着一个满脸麻子和小坑的中年人,悲戚的道。“回大人,小的请了金讼师。”
“那好,请金讼师说话。”
金讼师是个四十岁的中年人,留着山羊胡子,身穿长衫,带着方巾,显然是生员出身,也是这一带有名的讼棍,请一次要价不少。
“大人明鉴,十亩良田贱价出售,张麻子是典卖,不是断卖,典卖可以赎回的,当时有字据。可是苦主拿到银子之后去用,才知道王赖这杀千刀的用的是银包铅……只有外面薄薄的一层,十锭重百两的雪花银折合起来还不到五两,苦主张麻子便去找他理论,可这李大壮说钱货两清,互不相欠,好说歹说只肯赔五两,五两啊!大人,还要把字据拿去,苦主没有办法,只好忍气吞声收了银子!”
金讼师说的非常煽情,张麻子边哭边捶地,站在堂外的人都是义愤填庸的望着李大壮,由于公堂之上不得随便插话,那李大壮只是狠狠瞪着张麻子,不敢吭声。
陆逸表示理解,点了点头道。“这么说,张麻子的字据已经被李大壮收走了,嗯,包铅的银子还留着吗?”
“留着呢,苦主就是怕他不认账!”金讼师叫张麻子取下身上的包裹,将里面的银子一股脑的倒在了公堂之上的青石板上,发出了让人着迷的声音。
里面所有的银子都被剪开了,薄薄的银皮下,果然包着一团好大的铅,令人惋惜,物证已在,但这也不能说明什么,陆逸又向李大壮道。“李大壮,你请了讼师吗?”
李大壮人如其名,长的也富态壮实,只见他粗声粗气道。“大老爷,小的自己说。去年三月,俺用积攒的一百两银子,在张麻子那里断买了十亩薄田,不是这厮说的肥田,钱当着俺村的庞灿的面就给了,这假银绝对不是俺的,这厮分明是诬告,大老爷明察啊!”
“哦,你有证人!”陆逸眯着眼睛,微微一笑。“张麻子,可有人证明这些银子是李大壮给你的?”
“当然有证人!金讼师信心满满道。
证人带了上来,大家都傻眼了,李大壮更是像鸡蛋卡住了喉咙,一句话也说不出了,两方的证人居然是同一个,便是那个庞灿!只见他大步的走进正堂,跪了下来。
“本官也不啰嗦了,你就是庞灿吧!”陆逸道。
“回大老爷的话,俺就是庞灿!”庞灿道。
“本官问你,一定要如实回答,若有诬告,可是要挨板子的!”陆逸笑了,摸了摸惊堂木。“堂上的张麻子和李大壮,谁说的是真话?”
“当然是张麻子!那日见证典卖,小的是亲眼见到,然后张麻子剪开了银子,正是包铅的假银!”庞灿坦然道。
李大壮忍不住了,站起身来怒骂道。“姓庞的,你什么意思?你敢害我!”
“混账,胆敢咆哮公堂,掌嘴十下!”陆逸一扬手中木,顿时一声惊雷炸响,一名衙役大步走了过去,拿着竹板抽打着李大壮的嘴巴。
张麻子瞥了一眼,李大壮两颊肿的像血馒头,开口都困难,顿时开心了很多。
金讼师对这场几近完美的诉讼感到非常满意,拱了拱手道。“李大壮私造假银,骗取他人田地,理应两罪并罚!”
“按照这个情况,当然是两罪并罚!”陆逸点了点头,突然啪的一声,丢下一枚令箭。“将这个诬告乡邻的无赖痛打三十板,以儆效尤!”
“遵命!”
虽然奇怪,但还是服从号令,两名衙役将张麻子四肢拉开,又有两名衙役冲了上来,一左一右站着,挥起大荆条制成的杖子,啪啪啪的打了起来。
金讼师慌了,连忙道。“陆大人,您打错了,是打李大壮啊!”
“错了?”陆逸冷冷一笑,指着金讼师鼻子骂了过去。“要不是你有生员功名,我现在连你一块儿打!不要停下来,打三十杖再说!”
金讼师被气的青筋直爆,转身朝着宁安府的围观百姓道。“大家伙做个见证,这就是衙门八字开啊,哪有这么不讲理的事,不打人犯,打苦主啊!还有天理吗,还有王法吗?”
堂外的民众也感到奇怪,陆逸公正廉明的形象还在,暂时不会颠覆,只是小声的议论是难免的。若是没有处理好这件案子,陆逸积累起来的声望基本算是毁了,好事不出门恶事行千里,越是得到民心的人,做出了错事,受到的非议远远比之前的赞扬高的多,积毁销骨啊!
陆逸吩咐衙役停下了棍子,不慌不忙道。“金生,我早听说过你了,还真是不一般!”其实陆逸压根就没听过。
金讼师冷笑道。“大人不要夸学生,拉拢是没用的。办案总得对得起良心,若是大人今天不说个道理,学生就跟你说道理!”
陆逸心道你还威胁我?笑着说。“你准备怎样说道理?”
金讼师义正言辞道。“自然是把状纸递到按察司去,让臬台大人来公正断案!”不得不说,这句话很有感染力,推官署外面的百姓都有些被鼓动起来了。
站在一旁负责查阅刑律和笔录的杨平生怒斥道。“你们这些屁民,听风就是雨!大人做事自有分寸,这些天还没看清?瞎眼了吗?”
这一番话将那些说陆逸坏话的人骂的抬不起头来,满脸羞愧。
陆逸还是不紧不慢,他站了起来,走到堂中,弯腰拾起一锭灌铅的假银子,摇头道。“伪造银子这么重的罪,真不知道那人哪来的狗胆!”
略带嘲讽的看了眼张麻子,缓缓道。“我说小张啊小张,你死了老爹,怎么才花五两银子就凑合着埋下了?不说棺材了,鸡鸭鱼肉酒水可都不便宜,该说你是孝顺呢还是精打细算呢,呵呵,本官日常开销不小,可得好好跟你学学怎样省钱,五两银子就葬个老父,你当我三岁娃娃呢!想蒙就蒙?继续打,狠狠的打!”
第二卷 染指宁安 第一百五十八章 冤案计
更新时间:2012-08-06
站在推官署正堂外面围观的百姓也有认识张麻子的,一听陆逸这样说,顿时一拍脑门,明白了过来。“张麻子死了老爹我知道,他讲排场脸面,可摆了十几桌酒席,鸡鸭鱼肉荤素全齐,酒水不断,我估算了下,没二十两是办不下来!”
“你这一说我也觉得奇怪了,张麻子哪里会缺银子,他家祖传了一个木炭场,虽然不大,但也不至于卖田卖地!”
这个案件,其他地方是看不出疑点的,人证物证俱全,但张麻子一拿出银子,陆逸就明白了,虽然这些都是假银,但外面可还包着一层真银,一起共有五六两,也算不少的钱了,可这张麻子放着现钱不用,也不报官,等到快一年之后再来,实在可疑,而且看这银子剪开的缺口,分明有故意做旧的痕迹。
张麻子屁股被打的生疼,慌忙求饶道。“大老爷饶命,他们都是胡说啊!”
陆逸冷笑道。“张麻子,外面可都有人揭你老底了,是不是胡说,本官派人查探一下便知!”
金讼师凛然,还是头一回碰见这么眼尖的官,打起精神拱了拱手。
“张麻子是有个炭场不假,但是他年轻时读书,不通杂务,一直都是张父在看管,前年张父中风瘫痪才由张麻子接管,之后经营不善收益甚微,到去年春天都快要关了,家产也败的差不多,不巧张父正在这时病逝,可谓雪上加霜,炭场是祖业当然不能动,张麻子才想到卖田换银子,一来是凑齐为父治丧花费的缺口,二来剩余的银子也可以去盘活炭场,所以这才卖了十亩田给李大壮,他并不是外面那些民众所说那么富裕人家……”
“张麻子,此事可属实?”陆逸继续冷笑。
张麻子脑子倒也活络,眼珠子一转,一张麻子脸顿时比死人脸还难看,哭丧道。“可不是,小的又找人借了银子,所以就没用这些银子,这都是证据啊小的当然要保存了,哎哟……哎哟……”
陆逸眸子里的寒芒一敛,厉喝道。“你找谁借的银子,快说!”
张麻子呼吸随之一滞,急忙道。“是庞灿!庞灿见证了李大壮用假银骗我田地的事情,他气愤不过,便拿出积蓄,借给了我十两银子!”
“庞灿,此事是否属实?”陆逸问道。
金讼师连忙站了出来,回护道。“大人……”
“放肆,本官可叫你答话了?别以为有功名在身,就可以目无法纪!”陆逸一脸怒容,金讼师望而生畏,生生把想好的理由给咽了下去,面前这位推官大人不像往日那些草包县官那么好蒙啊!可自己要是办不成这件事,后果也很难看。
“若是诬告、诈骗,做伪证的人也要受罚,你可想清楚了!”
庞灿也就是一个普通百姓,虽然游手好闲,贪点小财,上来做伪证也是受了金讼师的煽动和几两银子酬劳,但那是有金讼师这尊大能在前面挡着,现在大能都不敢说话了,他哪里还有主意,磕磕巴巴的道。“大人,这……俺……借钱给他了!”
“李大壮,你有什么要反驳的?”
“大老爷英明,这庞灿家中贫寒,至今尚未娶妻,有几个铜钱都要去输个精光,前几日还借了几十文给他,他饭都吃不上,经常靠小人接济,他哪里还有十两银子借给张麻子啊!”李大壮显然和庞灿相熟,看到这个朋友突然成了白眼狼,背后还要咬一口,气的拳头都捏紧了。
“一个破落户!庞灿,十两银子哪来的,是不是谋财害命所得!”陆逸厉喝道。
庞灿吓的浑身一软,想筛糠似的发抖。“大人,我没借银子给张麻子,都是他指使我的!”
陆逸嘘了一口气,这件案子算是成功一大半了。
金讼师暗道坏事,一双老谋深算的眼睛也出现了慌乱,做了十几年讼师,替人打了为数不少的官司,知道上堂之后遇到证人翻供是一件多么糟糕的事情,急忙沉声道。“庞灿,你要是忘了,可得仔细想想再开口!”
陆逸的脸色瞬间黑了下来。“金讼师你三番五次扰乱本官审案,究竟是何居心?”陆逸一掌拍在三尺法案上,赫然站起,俯视着堂中的金讼师。
金讼师不敢继续吭声,他知道再贸然说话,虽然有功名在身不会挨打,但被叉出去是肯定的,脸色发青的望着大汗淋漓的庞灿,暗道你这个废物可得顶住了。
所谓民不与官斗,庞灿哪里受得了陆逸的心理攻势,终究还是胆小,战战兢兢的说出了实情。“推官老爷,是张麻子给了小的银子,叫小的这么说,我没看到假银,也没借钱给他……”
张麻子无力反驳,只能可怜巴巴的望着金讼师,希望他能施展巧舌,将案情扳转回来。
金讼师却不是这样想的,他明白大势已去,遇上陆逸,他善辩的优势一点都没发挥才出来。事已至此,也没继续纠缠的必要了。“大人,学生没料到这张麻子胆大包天,捏造实情,不仅欺骗了学生,更是欺骗了大人!”
张麻子怒视着他,愤怒不已。“姓金的,分明是你教唆我去敲诈李大壮的银子!假银也是你给的,你想不认帐,让我一个人顶罪,做梦去吧,老子就是死也要拉个垫背的!”
金讼师跳起来反驳道:“张麻子,分明是你骗了我!你不认罪还敢诬陷他人,又是罪加一等,大人,学生乃是忘川公的弟子,怎么会做出这种事情,这是侮辱我师尊的名声,请大人严惩他!”
忘川公就是郭重郭子临,人称郭贤,去年中秋节在大青县胡家负责点评诗词,若非他在那里,一个胡家怎么可能引来二三百个士子书生!
陆逸一惊,没想到这小小一个讼棍居然是忘川公的弟子!
讼师这个职业就是特殊,在大楚朝打官司,讼师就算败诉,也不应当承担处罚,这种情况下被请他的人反咬一口也是经常的事情,难以定罪。
况且金讼师还是个有功名的生员,按照法定程序来说,要想对他动刑,必须要上诉到儒学提举司,夺取了他的功名才能定罪,况且他还是郭重的弟子,郭重乃是修书立著的大儒,更加不能对他轻易断罪了,稍有不慎,金讼师的同窗要是联合在一起抗议,若是严重一点的话,为了平息怒火,说不定上头得把陆逸的位置给撸下来,这种事情又不是没发生过。
在大楚朝有这样一种说法,可以跟官员做对,可以跟豪门做对,但就是不能跟读书的士子做对。虽然这番话有点过头,但从中也可以看出士子齐名上书的影响有多大力。
“张麻子,你私造假银,又诬告李大壮,按律两罪并罚!杨书吏,念一念大楚律!”
杨平生清了清嗓子:“庞灿作伪证,按律以诬告罪论!但念你迷途知返,减轻罪名,杖一百,徒三年!
若伪造金银者、杖一百、徒三年。为从、及知情买使者、各减一等:凡诬告人笞罪者、加所诬罪二等。流徒杖罪、加所诬罪三等。各罪最多杖一百、流三千里。
诬告二事以上,轻事告实,重事招虚……嗯,张麻子诬告李大壮诈骗,罪同盗窃。此案涉及铜钱一百贯,应杖一百,流二千里。再加伪造金银罪,徒三年!诬告加二等,就是流三千里,大人!”
“大人,我家中还有老母,不要流放啊!”张麻子几乎是哭着道,要让他流放到那些鸟不拉屎的地方,简直生不如死。
还有孤亲在世,照律是可从轻判刑的。
“大人,那就只能让他交银子抵罪,去牢里待着了!”这么一弄,张麻子倒是和庞灿罪名差不多了!
“就这样判吧!”陆逸朝金讼棍挥了挥手,这样放过最大的罪魁祸首,他也很无奈。“日后接理诉状要慎重,金生,你退下罢!”
金讼师拱了拱手,昂首阔步的走出了推官署,但他总有一种如芒在背的感觉。
陆逸收回目光,兴致索然的拍了下惊堂木。“退堂!”
张麻子、庞灿、李大壮都高呼青天大老爷,两人都是有劫后余生的感觉,心里一样是无比的恨那个金讼师。
“杀千刀的讼棍!”李大壮恨恨的道,开始的时候,他被金讼棍诬告的没一句话可以反驳,只能在心里默念祖宗保佑了,不料推官大人直接视他无罪,峰回路转,反而把张麻子和金讼棍的阴谋拆穿,判他无罪,免去了一场祸事,他哪能不高兴?
张麻子则是感谢让他捡回了一条命的老娘,至于坐监,也可以花银子解决,只要挨过眼下这要命的一百杖,那都不是大问题了……
一桩案子结束,陆逸却多了一些心事,金讼棍是郭重的弟子,胡斐也是郭重的弟子,同时是三世子的走狗,将这三种关系联系到一起,就不难想象这桩案件的险恶用心。
张麻子、庞灿都是棋子,被三世子、胡斐所利用,成为攻击陆逸的利器。
若非有个明显的破绽,陆逸都差点要判李大壮的罪了,但若是重判了李大壮,他日有个“好心人”再替李大壮翻案,陆逸苦苦积攒下来的名声,就会叫这一桩冤案给毁了。
以三世子的能力,必然可以将这件丑闻弄得宁安府人尽皆知,用心怎能不险恶?
陆逸嘴角噙着冷笑。“三世子,你终于是忍不住出手了么!”
第二卷 染指宁安 第一百五十九章 故人来
更新时间:2012-08-07
金讼棍过来的时候,胡斐正在陪安道厉喝茶,两人见金讼师顿时笑了,胡斐急急忙忙迎了上来,期待道。“师兄总算来了,我和世子都在等你的好消息呢。”
按年龄来说,金讼棍做胡斐的爹都有富余,但他只是个记名弟子,比不得胡斐的身份,此事,金讼棍笑不出来,态度卑谦一脸抱歉道。“师弟,为兄无能唉……”
胡斐闻言色变。“什么?说清楚到底怎么回事!”
金讼棍便将如何事情的来龙去脉都交代了。“他太狡猾了!那个证人也不禁吓,陆逸说要动刑,他就招供了。”
“那两个人不是你精挑细选的么!”安道厉豁然站起,大袖往桌上一扫,上好的薄胎青瓷茶碗摔了一地,一张脸愤怒的脸都快挤到一块去了。
胡斐见安道厉一脸的气急败坏,知道他怒意难消,便呵斥道。“你平日里陷害人的事情做少了?不是信誓旦旦说他会中计吗,怎么就失手留下如此多的纰漏!你得清楚,要不是有个忘川公的名头,你做那么多昧良心的事还能混到如今?还将师尊都说了出来,为他老人家抹黑!”
其实胡斐恨的是金讼棍暴露了郭重弟子的身份,这样的话,陆逸肯定能猜到今天的事情与自己有关,被陆逸抓到把柄,就像被是黑暗中隐藏着一个危险的剑客一样,说不准哪天就跳出来一剑刺死。
这种事情,胡斐怎么能够忍受。那天被迫喝下掺入大剂量泻药的酒,还没送到房间就拉了一身,丢死个人,整整虚弱了好几天,直到近日才差不多大好,此仇不报,还是人吗?他是这种遭遇,可陆逸是怎样?三首上元词让他彻底在宁安府士子中立足,听说江南一带都有大批士子称赞追捧,声名大噪,陆逸这耀眼夺目的光芒刺一般的刺痛了他。
金讼棍低着脑袋连声称是,被胡斐训孙子一样训,也没敢还声,原因无它,必须借助郭重的光芒而生活,不敢得罪胡斐。有道是“士可杀不可辱”,在这个讲究长幼尊卑的朝代,这样被训也不反抗,不仅丢了士子的尊严,甚至连人的尊严也丢了。
见安道厉似乎消了点气,胡斐连忙将金讼棍这个碍眼的蠢物轰走,皱着眉头道。“你还有事吗?”
“是是,三世子,师弟,在下先告辞了。”金讼棍大喜,连忙拱手。
这时,安道厉朝身边的两个将士道。“你们两个,送送金讼师!”
胡斐心中一寒,此送非彼送,这是要杀人啊!暗杀一个无关紧要的小人物泄愤,对安道厉来说太正常了!当然,胡斐也明白这绝不可能只是泄愤,只要金讼棍还活着,就有可能让陆逸查出幕后主使,只有杀人灭口才妥当。
金讼棍大惊失色,显然也听到这句话的不对劲,噗通一声跪了下来求饶道。“三世子饶命啊,给小的一些时日,我一定能把他算计到!”
“那些都与你无关了,先回去吧……”安道厉淡然道。
两名军士连忙上前,一左一右勒住金讼棍的肩膀。“不要,三世子饶命啊!饶命啊!”金讼棍只是一介书生,手无四两力气,挣扎了一番,吓得裤裆湿了一大片。
咔嚓一声闷响,金讼棍的脑袋和手臂都垂了下来,
望着金讼棍被装进布袋子扛了出去,胡斐后背都湿透了,常言伴君如伴虎,在宁安府的地界,毕竟还是侯府最为势大,知府、同知都要仰仗侯府的鼻息过活,是不折不扣的土皇帝。
“总会找到整死陆逸的办法,三世子不必担心。”胡斐脸色有些发白。
安道厉神色阴冷的许多。“对付他的办法当然有,他不是要去剿灭马贼么,哼,就让他送死吧!”那下落不明的雷豹,始终是个威胁,但安道厉自信手中握着他的家人,雷豹就算被陆逸抓住,也没有胆量说把他拱出来,安道厉这样一想又舒坦的很,西山省贼人土匪众多,高山峻岭易守难攻,要是陆逸这小畜生一不小心死了,那就再好不过。
若是有命活下来,估计也是损兵折将,也逃不过上头的处罚。
“那是自然!”胡斐恭维道,又斟酌了一会,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微微愣神,视线正好落在端着糕点过来的婢女身上。
安道厉看出奇怪,笑道。“礼元有什么不妨直说,金银珠宝你不缺,是不是看中了府中的哪个女人,只要你开口,本世子就赐给你!”
胡斐吓的寒毛都竖起来了,这个三世子的话哪里能信,虽然视女人为玩物,但却不是别人能碰的,要是让他误会自己是看中了他的女人,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让他彻底下了决心。
“三世子,秋闱临近,胡斐也要专心考试了,前些日子,家师捎信给我,说让我去山中陪伴……”胡斐自知已经让安道厉的失望和怀疑,已经有了嫌隙,当然想早点离开这个地方,心中暗想:陆逸成了一府推官,已然势大,不再像当初那样容易对付了,可惜他无法参加科考,不是进士出身的官吏,就算再厉害也成不了气候,昙花一现的才子太多了,只要自己博个出身出来,还怕扳不倒他?
安道厉点了点头,也没有挽留的意思。“这样也好,提前祝礼元你高中解元了!”
胡斐松了口气,有种脱离危险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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牙行的人又来了一趟,说是有两处宅子,一处比较僻静,一处是靠近闹市,离余家和府衙都不是太远。由于徐闻达坚持要住在方子儒的书院,陆逸知道他是为了避嫌,也没有办法,所以便选了靠近闹市的宅子。
宁安府的房价果然不一般,而牙行人说的挺大,在陆逸看来也有些逼仄了,两进两出一共八九间房,其实不小,买几个丫鬟婆子,住下到也足够,只是在余家住习惯了而已,当然,银子也花了不少,足足二百两,这让陆家可用的余钱一下子减少了许多,连蔬菜都不敢买了。
陆逸无奈苦笑。“这蔬菜貌似是我种的……”
时间转眼就到了二月初,也就在这时候,大青县有故人来了,陆守陆恒远领着罗家夫妇找了过来,一进门就道。“哥,你这宅子不怎样嘛!”
陆逸一巴掌拍了过去,大声笑道。“大宅子买不起,看来你是有好消息告诉我了!”又看了一眼罗家夫妇,罗虎依旧怂包,倒是那黑牡丹一般的周氏,这母老虎脸色居然有些红润娇媚,不禁令人称奇。
“你们两个怎么来了,快快,进屋说话!”
蔬菜销售的事情早就步入正轨,陆逸叫人去菜市口一看,大青县送来的蔬菜虽不如当时火爆,但随着降价销售,也是天天卖空,罗虎夫妇来找,自然不会因为这个,估摸了一下两人的来意,陆逸让陆守在外面等着,先和罗家夫妇说了起来。
“陆公子,听说你上任的时候造了歹人抢劫,还被绑了,当时我就想过来看望的,不过我去问了下二公子,他又说没事了……”罗虎一脸的笑意,随意慰问了句,半靠在桌上脑袋往前倾,低声道。“陆公子的药真管用,俺老罗家有后了!”
陆逸连忙恭喜。“尊夫人怀上了?可喜可贺,我也算到是这个日子,那就等着吃喜酒了,这段期间,可要注意调养,不得动怒,也不能剧烈运动!”
“一定一定,我请郎中看了,说俺婆娘屁股大好生养,生孩子一定不难,到时候还要请陆公子娶个好名字。”罗虎现在对陆逸是感激的不得了。
罗虎一句直白的话说的周氏顿时羞怯起来,白了罗虎一眼,拎着他的耳朵嗔骂道。“现在要改口叫陆大人了,你是不长记性!”
罗虎哎哟哎哟的叫起来了。“陆公子你可得劝劝,我痛一下没关系,千万别弄到孩子了。”
周氏吓了一跳,连忙撒手。“别老拿儿子出来做挡箭牌,要是你敢背着老娘去乱搞,仔细你的皮!”
陆逸也不奇怪,这周氏就算再女人的时候,骨子里也有只母老虎。
言归正传,罗虎过来当然是送银子的,周氏虽然精明,但受了陆逸这么大的恩情,不报答一下实在心里不安。
陆逸却拒绝了。“除了该得的蔬菜收益,其余的银子我一分都不能收,当日我身无分文就去鼓动周夫人入股蔬菜大棚,周夫人能答应,就是很相信我了……陆逸这样做,不过是投桃报李,银子我不能再收!”陆逸也是真不好意思,当初不由分说就把大小板栗挖过来了,哪里还好意思再收银子?
即便如此,蔬菜分成还是得到了一千五百两的银子分成。
陆逸奇道。“你们也真是胆大,这一路上马贼这么多,我都差点送命,你还还敢带着银子走?”
周氏摇头,从袖管里取出一卷纸钞,轻笑道。“当然不敢带着现银走,我们这一路都是乔装打扮,把银子都换成了西山的庄票,宁安府可以兑换……虽然有些亏损,但为了安全,不得不这样!”
陆逸望着这庄票,可真是赚钱的玩意,心里想这到底是谁推行的,侯府势力威望如此之大,不可能没有染指吧。
第二卷 染指宁安 第一百六十章 兄弟亲事
更新时间:2012-08-08
【这一周还剩下大量精华,不用就浪费了,大家要在书评区踊跃发言,也可以在刷分楼大肆刷分啊啊!】
陆逸与罗虎夫妇说了一会儿,罗虎便说了告辞,陆逸送他们出去,见陆守一直等在外面,便奇怪道。“怎么不到前厅去坐着,杵在这作甚!罗虎,我就不送了你!”
“大人留步咧,嘿嘿~~”罗虎咧嘴大笑,他也不敢停留太久,万一撞见了扶月,那就尴尬了,连忙带着妻子与仆人离开。
真是世事无常,初次见到罗虎,他还是要仗着豪族身份,想用银子强占扶月的一个恶霸,那时候谁会知道,现在的他会改邪归正?不论怎么说,导人向善总是值得高兴的事情。
一直等到罗虎夫妇离开,陆守才开口道。“大哥,姨母带话给你,侯府在宁安传承两百年,根深蒂固,千万不要继续招惹了!听说你被马贼抓走了,姨母和胡小姐都急坏了!不是大哥一封家书说已经安然无恙,她们都要坚持来宁安才放心……”
陆逸微微一笑。“恒远,你觉得我该怎样做?”
“这段时间,大哥在宁安府发生的事情吗,我在大青县也基本知晓,大哥可能已经触碰到侯府的底线,这时候不宜再冒险了!”陆守挺了挺腰杆,坚持道。
陆逸哈哈一笑,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这些话怕是姨母叫你说的吧,你还没这眼力,树欲静而风不止,纵然是我想停住,也没有那么容易就能停住的!”上次的假银案一过,倒是没有发现安道厉还有什么花招使出来,但这样就认为他放弃了对付自己,那简直就是笑话,说不定在暗中已经拉开了弓箭,冷不丁的给你一下,陆逸缓缓叹了口气,视线里,一只翠绿的春鸟在树上啄着肉虫,那肉虫纵然再努力挣扎,也逃不过被吞下的命运。
陆逸冷笑,我至少也是块石头,想咬我,先嘣掉两颗牙再说!
“那……大哥你岂不是会有生命危险?”陆守眼里满是忧心忡忡,打心眼里来说,他对陆逸的感情最深,陆逸是给了他名和姓的大哥,陆家也是给他温暖和安心的地方。
两兄弟虽然没有血缘,但胜过有血缘的,与那上阳陆家,陆启澄、陆绪的一副丑陋嘴脸想必,这份情无疑份量重了许多。
“我命大,可以逢凶化吉!”陆逸不想在这个话题上继续下来,揽过陆守的肩膀朝前厅走去,两人都坐了下来,陆逸开口道。“好了,你大老远的赶来府城,不是为了和我说这个的吧!”
说到这里,陆守才展露笑颜,俊俏的脸上竟有些忸怩和不好意思。
陆逸笑道。“是不是成婚的时日到了?”
“大哥,你怎么知道的?”陆守目瞪口呆,的确,就在二月下旬,他就要娶杨桃过门了。婢不为妻,只是纳个偏方。
陆逸笑了笑。“看来我还得耽误几天的公务!”
“大哥要是事情多,不去也没关系!”陆守爽快道,他知道按理来说,普通人娶个小妾无非就是一乘小轿把新娘从偏门接进来,再办几桌酒席就行了,只因小妾根本没什么地位,文人之间换妾风气盛行,当然也不会隆重操办。
可陆守是真心喜欢杨桃的,他当然希望陆逸能够参加。
陆逸骂道。“恒远你这是成家,是大事,我怎么可能不去?否则,你还不得在心里说我摆谱啊!哈哈!”
两人都笑了起来,接下来又谈了一些家务事,关于田产地产,还有酒楼茶肆其他的产业,在大青县都发展了起来,陆逸在大青县的影响力不小,又有知县胡定璋坐镇,只要按照陆逸规定好的模式去做,基本不需要担忧。
后世的经营、推销理念,也都渐渐展露了一角,稍加修改,更为适合楚朝人的风俗与生活习惯。不得不说的便是打折促销,跳楼大甩卖,亏本清仓,在后世是久盛不衰,若是运用的好,在楚朝同样可以达到效果,这都是普通人不能想到的绝招妙计!
j臣当道,国力渐弱,怎可不防?陆逸想把这些力量都整合在一起,既在仕途上风生水起,也要在商途上积累财富,才能应付那些突如其来的各种威胁,没钱没势没文化,在哪个朝代都会受到欺压,大青县陆家现在虽然弱小,但不积硅步,无以至千里,不积小流,无以成江海。假以时日,未必不会成为沈家那样的巨富。
两人这样谈着话,不知不觉就到了天黑,余远瞩也正好找了过来,说一些书院里的趣事,那方子儒是个怪人,虽然古板不苟言笑,还顶撞圣上情商不高,但他有个怪癖,却让人哭笑不得。
陆逸陆守都很好奇,伸长了脖子听着。
只见余远瞩每说两个字就笑个不停,眼泪都出来了,停了好一阵朝磕磕巴巴的说了出来。“你们听好了,有一次我在茅房撒尿,那……那老家伙也正好去撒尿,只见那家伙掏出物什,哈哈哈……哎哟,一脸畅快……用尿在木板墙上写了个子曰!子曰啊!当时真没把我笑死……”
“哎哟……不行了……”
陆逸两人先是一愣,而后猛然被戳中了笑点,放声笑了起来,他俩也好不到哪里去,趴在桌子上,胃都笑疼了。一想到那么整天板着面瘫脸的方子儒,像个幼童似的对着墙撒尿写字,更加不能遏制。
三人笑的开怀,榆儿正好将温好的酒送上了,见到三个人这幅模样,不禁一愣,连忙道。“你们都笑啥呢……”
“哈哈……榆儿姑娘,我跟你说……”余远瞩大笑道。
陆逸清咳一声,余远瞩顿时噤声,三人整理好衣服坐正了,他当然不会把这么猥琐的事情告诉榆儿,这是男人间的私房话。
宋锦手巧,一桌宴席很快就整治了出来,吃饱喝足,余远瞩摇摇晃晃的被陆逸推进马车装回余家,兄弟俩也都喝了不少,早早睡下了。
直到半夜醒来,陆逸口干舌燥,连忙下地喝了一壶茶,但回到床上还是浑身燥热难安,怀里抱?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