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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秦帝国风云录第207部分阅读

    的性格绝不会冒着身死国亡的危险去亲征。白登之战对中土的影响可谓深远,也就是从那一刻开始,中土人才重视匈奴人,才知道统一后的大漠野蛮人足以威胁到中土的安全,此后南北战争就成为历朝历代的噩梦。

    在这个时代,让这群高高在上的贵族们承认野蛮人的强大,把野蛮人当作平等对手去对待,那根本就是一件不可能的事。试想大秦即便有昭襄王时代横扫关东诸国的辉煌战绩,关东诸侯国也顽固地坚持西秦是蛮夷的理念。战场上输了,心理上却不服输,西秦就是虎狼之国,就是蛮夷之国,就算它吞并了六国统一了四海,它还是个野蛮的虎狼之国。

    关东博士坚持这种观点,秦人也认同这种观点,包括大秦历代君王都承认自己文化上的不足。现在统一了,但文化却难以统一,这也是始皇帝和帝国的大臣们至今无力解决的难题之一。中土文化如何统一?大秦如何打造属于帝国自己的新文化?

    在这种背景下,武烈王建议与匈奴人议和结盟,等于在大秦最深最痛的伤口上戳了一刀。关东博士们的“亡国之痛”终于找到了宣泄之处,他们大加挞伐,看上去是反对武烈王的奏议,实际上就是鞭挞大秦的痛处,让始皇帝和大秦本土权贵们痛彻入骨。

    是人都要脸面,中土文化尤其彰显了这一点,所谓的礼仪,某种意义上就是维护统治阶层的脸面。皇帝也是人,贵族们也是人,也要脸面,比普通人更要脸面,他们脆弱的自尊根本接受不了自揭伤疤之痛。

    刘邦和他的臣僚们大都出自贫贱,贫贱者没有条件接受最好的教育,所以他们的自尊心没有旧贵族的强烈,他们的脸面没有旧贵族的重要,于是“和亲”之策就出现了,而大汉的统治阶层们为此赢得了休养生息的时间,为百年后的洗雪前耻打下了基础。

    “和亲”之策在这个时代提都不能提,否则就是找死,会被愤怒的口水活活淹死。“和亲”之策中的联姻不过是一种象征,其实匈奴人要的不是中土的公主,而是中土的贸易,互市回易才是“和亲”之策的核心。

    匈奴人需要中土贸易,武烈王在边疆开市回易,匈奴人和武烈王的利益就此紧密相连,可以想像,此策对武烈王自身实力增涨的好处,反过来也就是对咸阳的坏处。

    朝堂上的大臣们把这种坏处无限制放大,由此导致始皇帝,还有李斯等坚持集权的法家大臣们不再把目光紧盯着国内外局势的稳定,对武烈王的支持也迅速动摇。虽然赵高等蓼园一系的官员们不遗余力地宣扬此策的优点,但因为自尊心作祟,大秦的脸面尤其重要,大多数人都无法把匈奴人放在平等对待的位置上,这导致赵高等人在朝堂上非常孤立。

    赵高十万火急书告武烈王,把咸阳朝堂上的争论详细告之。赵高很悲观,认为武烈王在关键时刻犯了一个致命错误,而这个错误足以把武烈王打入深渊。

    赵高问计于武烈王,请武烈王马上拿出一个对策,否则此次必败无疑。

    始皇帝也急书武烈王,虽然他没有明确表示反对,但从大局出发,他也认为此策欠妥,请武烈王重新考虑。另外,通过此次事件,始皇帝倒是坚定了打击王贲的决心。朝堂上的文武大臣们越是一致抨击武烈王,孤立武烈王,越是让始皇帝相信武烈王。

    武烈王孤立于朝堂,必然要赢得始皇帝的支持,必然要帮助始皇帝集权中央,帮助始皇帝打击“分封”贵族,这是毋庸置疑的事情。

    这两份书信几乎在同一天抵达平城。

    宝鼎大为兴奋,对唐仰和琴珪高兴地说道,“大事已定,北疆无忧。”

    唐仰和琴珪却高兴不起来。始皇帝来信,请宝鼎慎重考虑“停战开市”之策,至于“议和结盟”提都没提,很明显,始皇帝需要宝鼎继续坐镇北疆,反过来说,宝鼎在这次北军控制权之争中取得了胜利,北军内部爆发危机的责任由王贲承担,王贲要离开北疆了。王贲一走,西北疆势力群龙无首,李信和蒙恬又隶属于其他政治势力,宝鼎可以轻松控制西北疆。

    北疆是无忧了,但北疆镇戍策略却引来了新的危机,假如宝鼎中止与匈奴人的谈判,未来的北疆形势不容乐观。

    “咸阳的事情如何解决?”唐仰忧心忡忡地问道,“此事如果不能平息,皇帝恐怕也不会给你明确支持,或者至少要拖延很长时间才会调离王贲,这对我们非常不利。”

    “若想马上调十万大军回镇京师,就必须先行解决王贲。”琴珪也说道,“王贲不走,十万大军无法调动,事情会充满变数,会越来越麻烦。”

    宝鼎微笑点头,“还记得我师傅韩非撰写的《西行游记》吗?”

    唐仰和琴珪互相看看,目露惊诧之色。

    韩非子的《西行游记》早在韩非子去世之前就写好了。宝鼎一度想在造纸成功后,以活字印刷的方式推广于天下。造纸经过墨家、琴氏多年的研发,纸张的质量已经得到提高,不过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纸张始终没有量产,仅仅在皇宫和少数权贵间使用,算是一种奢侈品。活字印刷也研发成功,赵高有段时间曾亲自督促此事,打算把《西行游记》刊印于世,但同样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这一计划也搁置了。

    赵高曾在宝鼎面前立下誓言,此事他一定要完成。赵高出任少府卿后,主掌官方作坊,加大了造纸和印刷术的研发力度,同时他请来韩非的一帮弟子系统编撰韩非的法家学术,打算把韩非的法家学术推广于天下。至于《西行游记》,现在不过是这部书里的一篇文章而已。

    赵高雄心勃勃,要在有生之年完成这件功在千秋的大事。宝鼎非常支持,曾在始皇帝面前提到此事。始皇帝同样支持,特意召见赵高与其详细商讨。想象一下,这部书代表了大秦“法治”思想的法家学术,代表了大秦基本国策的中央集权制,代表了中土统一的文字,代表了大秦新技术的造纸和活字印刷术,等等,这些将对大秦,对整个中土,产生何种巨大而深远的影响?

    唐仰明白了,琴珪也明白了,对宝鼎的谋略更是佩服到了极致。

    这个时候把韩非子的法家思想推广于天下,等于向整个中土宣扬大秦的“法治”,大秦的“中央集权”制,大秦统一四海的事实,同时,它对中土文化思想的统一,对中土之民认同和接受大秦律法也将起到不可估量的作用。

    此策一出,始皇帝和以李斯为首的“集权”贵族集团会给予武烈王更多的信任,共同的政治理念会让他们不遗余力地支持武烈王。有了中枢核心的支持,再加上十万大军回镇京师,加上武烈王对北军的完全掌控,“集权”贵族集团可以向“分封”贵族集团展开全方位的攻击,“集权”大风暴将席卷整个中土。

    到了那一刻,“分封”贵族集团自顾不暇,一方面要阻碍“集权”贵族集团的“攻击”,一方面要向武烈王妥协以赢得大秦“第三股”政治势力的支援,哪里还有时间和条件去反对与匈奴人的议和结盟?

    “给皇帝的回信我来写。”宝鼎说道,“你们给赵高和甘罗等人写信,务必把这一计策的关键之处解说清楚。”

    唐仰和琴珪连声答应。

    始皇帝看到宝鼎的回信,不禁拍案叫好。他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宝鼎竟然在此刻掀起如此大的波澜,此计若成,“集权”步伐当真是越来越快了。

    李斯、赵亥等大臣被急召进宫,众人闻知此策,也是激动不已。他们激动的不是这个计策的本身作用,而是武烈王对“集权”的支持,假如没有武烈王的支持,韩非子的学术思想即便想推广天下也是困难重重。

    甘罗和赵高随即进宫见驾。

    两人尚未接到宝鼎的书信,但听到此策来自武烈王,当然是鼎力支持。两位财政大臣异口同声,力争在最短时间内拿出样本,请始皇帝审阅,然后向天下郡县发行推广。

    为减少不必要的麻烦,始皇帝与几位大臣约定,在《韩非子》一书没有正式下诏推行之前,不得有丝毫泄漏。

    既然武烈王拿出了逆转乾坤的计策,始皇帝当然要为实施此策铺平道路。

    始皇帝急书太尉蒙武、驷车庶长公子腾,询问调解情况。考虑到匈奴人已经撤军,北疆局势渐趋稳定,北军内部的这场危机急需处置,必须有人为此承担责任。另外,始皇帝在信中告诉蒙武和公子腾,护军中尉张唐年事已高,自今冬病倒,至今尚未痊愈。张唐已经上奏,请辞归乡。始皇帝征询蒙武和公子腾的意见,由何人继任护军中尉一职为好。

    始皇帝的意思很清楚,王贲必须离开北疆,离开北军,以便在化解北军内部危机的同时最大程度地维持北军的稳定。

    蒙武和公子腾都没有想到始皇帝竟然如此坚定地支持武烈王,难道目前咸阳朝堂上对武烈王议和匈奴策略的一致指责没有动摇始皇帝对武烈王的信任?抑或,武烈王又向始皇帝做出了什么妥协?

    王贲接受了这个事实。虽然在这场博弈中输了,但无论是始皇帝还是武烈王,都没有痛下杀手,这已经是不幸中的大幸了。

    王贲上奏请罪,愿意承担北军爆发内部危机的所有责任。

    始皇帝下诏,同意张唐请辞归乡,其护军中尉一职由通武侯王贲继任。免去王贲北军右副率一职,即刻回京。

    虽然始皇帝在诏书中没有问责王贲,但朝堂上下都清楚,王贲在这场博弈中输了,老秦人终究还是没有夺到北军的控制权,而且损失惨重。

    紧接着,始皇帝对北军统率人选做了一系列调整。

    司马尚出任北军右副率,坐镇代北。辛胜出任北军左副率,坐镇离石要塞,主持北军大行辕日常军政事务。章邯调任东行辕统率坐镇东北疆,曝布调任西行辕统率坐镇西北疆,李信则调任北行辕统率。因为司马尚坐镇代北,李信这位北行辕统率实际上是个摆设,他被架空了。

    这番人事调整让咸阳目瞪口呆。谁也没想到,武烈王竟然在这场博弈中大获全胜,北军被其彻底控制,整个北部疆域都成了武烈王的势力范围,武烈王的实力再度增涨。

    始皇帝和武烈王之间到底达成了什么约定?难道始皇帝为了十万大军回镇京师,不惜血本把整个北军、北疆都交给了武烈王?

    初春,武烈王下令,执行始皇帝的命令,调十万北军回镇京师。从命令抵达之日起,凡回镇京师的军队,即刻起程,若有延误抗令者,斩。

    四月初,武烈王和匈奴左贤王在岱海会面,双方的和谈进入实质性阶段。

    这次会面,武烈王向匈奴人承诺,在北地的乌水、上郡的白于山、雁门的苍头河、岱海和上谷郡的无穷之门开设市榷,让南北商贾自由回易。

    匈奴人希望获得大秦官方的贸易,获得中土的盐铁等战略物资,但武烈王坚持要以战马做为交换,而且开价极高。战马是匈奴人生存的本钱,这一条件在单于庭遭遇到巨大阻力,而武烈王到现在为止也没有获得咸阳给予的与匈奴人议和结盟的授权,所以双方在触及到对方的底线后,均感觉难度太大,于是主动避开了官方贸易。

    武烈王的骄横跋扈和独断专行在咸阳引起了“公愤”,先是御史上奏弹劾,接着丞相隗状和太尉蒙恬等公卿大臣也上奏弹劾,最后关东博士集团不但集体上奏弹劾,甚至还威胁始皇帝,如果再不阻止武烈王在北疆的恣意妄为,他们要集体辞职了。

    始皇帝无法保持沉默,于是虚于委蛇,说一些含糊不清的话。匈奴人既然停战了,北疆又太穷,适当放开边境回易也还是可以的,这既能各取所需,又能给边境带来短暂的和平,而且又没有给中土带来什么不可挽回的后果,为什么不能试一试?如果弊端太大,再下诏禁止也来得及嘛。

    就在朝堂上的文武大臣们纷纷弹劾武烈王之际,一个小道消息在咸阳悄然传开,少府的某个秘密作坊正在用一种神奇的方式刻制韩非子的书籍。

    第一卷 崛起 第451章 这就是陷阱

    第451章 这就是陷阱

    这一年的盛夏,十万北军长途跋涉,陆续从北部边疆抵达京畿蓝田大营。

    从始皇帝命令十万北军回镇京师始,到十万北军全部集结于蓝田大营毕,前后历时近九个月,其中之艰辛困苦,让始皇帝感慨不已。

    始皇帝亲赴蓝田大营巡阅十万将士,赐以重赏,并准许将士们依次返乡探亲。

    十万将士高呼“万岁……”,谢皇帝圣恩。

    始皇帝在将士们的高呼声中意气风发,更加坚定了在其有生之年完成中央集权的宏图大愿。

    站在皇帝身后的公卿大臣们却是各有心思。

    十万北军回镇京师了,大秦京畿及其本土更加稳固了,始皇帝和中央权威越来越大了,而随着“与民休养、轻赋薄徭”之策的全面实施,关东各地的形势渐趋稳定,尤其是山东、两淮和江东等地的暴民,更是随着赋税徭役的大范围减免而销声匿迹,叛乱之危渐渐消弥于无形。

    中央财政虽然锐减,但随着北疆局势的缓解,北军规模的减小,随着大秦和北虏停战开市,北疆镇戍所需军资急骤减少之后,中央财政正在摆脱沉重的负担,危机正在得以缓解。

    按照这样的趋势发展下去,两三年之后中央财政随着中土国力的恢复,随着大秦总财富的增长,在“触底反弹”之后必将迎来一个爆发期,由此彻底摆脱危机,而中央权威将随之达到一个新高度。

    然而,这一新形势在促进中土稳定,在促进中央稳固的同时,也促进了地方势力的发展,也就是说,未来,中央和地方在权力和财富上的争夺将越来越激烈,而这种争夺必将危害到中土的稳定,危及到中央对地方的掌控。

    十万北军之所以回镇京师,北疆武力之所以削减,是始皇帝和“集权”贵族集团极力阻碍“分封”贵族集团全力推行休养生息之策的结果。始皇帝和“集权”贵族集团以对军权的集中来抵御“分封”贵族集团利用休养生息之策来加速地方势力的发展,来控遏地方势力掠夺更多的权力和财富,继而达到压制“分封”的目的。

    中土刚刚开始的大好形势之下蕴藏着巨大的危机,这一危机始皇帝和“集权”贵族集团心知肚明,但迫于中央财政危机,迫于中央对地方控制力的软弱,他们只能在妥协中先行稳固中央权威和确保对大秦本土的控制,然后在中央财政危机解决之后,再想方设法打击地方势力,加强中央对地方的控制,最终实现高度的中央集权。

    “分封”贵族集团对这一危机同样清楚。他们控制着地方势力,而地方势力在被征服地区有个立足和发展的过程。秦人若想在被征服地区立足,不仅仅需要武力,更需要给被征服地区的国民带来安居乐业的生活,这就需要中央实施休养生息的政策。休养生息的政策不仅仅可以让被征服地区的国民吃饱穿暖,改善他们的生存环境,还可以让以秦人为主的新的地方势力迅速发展壮大,继而与中央形成抗衡,夺取更大更多的权力和财富,最终实现“分封”。

    从这一最终目的出发,“分封”贵族当然要竭尽全力阻扰中央权威的增长,加剧中央财政的危机,进一步削弱中央对军权的集中,然而,做为大秦政治格局中的“第三股”政治势力的武烈王和北疆武力,在这个关键时刻选择了支持始皇帝和中央,不但毅然中止了北伐,延缓了北疆发展的步伐,还削减了北军兵力,把十万老秦将士的控制权交给了中央,导致始皇帝和“集权”贵族集团在未来的政治斗争中占据了先机。

    “分封”贵族集团绝不会坐以待毙,他们肯定要“反击”,他们正在耐心地寻找“反击”的机会。

    盛夏,武烈王公子宝鼎出塞,巡视了苍头河和岱海两地的边市,并在金河山与匈奴左贤王、左谷蠡王等左方诸王会面。

    这时候的匈奴人在四个方向都有敌人,漠北有丁令、浑庾、屈射等部落,东面有东胡诸种,西面有河西大月氏和乌孙、楼兰等西域诸国,南面则有统一中土后的大秦,而在其内部松散大联盟中也有各方势力的明争暗斗,很多部落王为了确保自己在联盟中的地位和实力,不惜引入外敌来打击对手,这导致联盟内部时刻都有分裂的危机。

    单于庭实际上也是内忧外患,选择与中土大秦议和也是迫不得已。

    匈奴左贤王骏稽代表大单于和单于庭与秦人谈判。

    左贤王骏稽是大单于头曼的弟弟,单于庭的储副,也就是匈奴人未来的大单于。

    当年宝鼎出塞,在河西借助大月氏的配合袭杀了匈奴人的左贤王。虽然对匈奴人来说这是个打击,是个耻辱,但从单于庭内部来说,却有不少人击掌相贺。假如那位左贤王不死,骏稽能在激烈的竞争中脱颖而出问鼎单于庭的储副?

    骏稽需要更多的胜利来保证自己储副位置的稳固,但他在南下征伐过程中屡屡受挫,由此必然影响到他在单于庭中的地位。好在匈奴人这几年不管在南面战场上还是在西面战场上都没有取得预期的战果,只有在东面战场上有所建树,而攻打东胡的主力就是左贤王所统率的军队,这使得他的储副地位暂时没有受到严重威胁。

    这一次谈判能否成功对左贤王骏稽来说很重要,直接关系到他巩固自己在单于庭中的地位。

    单于庭迫于形势,不得不改变策略,主动与南面强敌大秦人议和,转而集中力量先行征伐东西北三个方向的敌人。

    漠北算是匈奴人的大后方,当然需要稳固。东胡在饶乐水一线遭到重创,短期内不会对匈奴人形成实质性的威胁。这样一来,河西大月氏就成为近期匈奴人的主要攻击目标。河西虽然不能与中土相比,但对匈奴人来说却是富饶之地,更重要的是,它为匈奴人进军西域打开了通道。

    大漠已经在匈奴人的掌控之中,匈奴人要拓展疆域,只有南下和西进,至于遥远的北方和东方,因为地理条件过于恶劣,对匈奴人的吸引力不大。南下就是中土,但中土有长城为阻,还有一支强大的镇戍军队,再加上中土内部的混战已经结束,统一后的中土对大漠已经形成了威胁。西进就是西域,连同大漠和西域的最佳通道就是河西,只要拿下河西,西域二十六国必将是匈奴人的囊中之物。

    匈奴人一旦拿下河西,进军西域,其实力飞速增长,足以与中土大秦一争高下。

    单于庭与中土议和,其目的就是为了打河西,但大秦与匈奴人议和之后,绝不会就此放弃河西,而是要继续与河西大月氏联手阻止匈奴人拓展实力,这是毋庸置疑的事情。

    左贤王骏稽这一次与武烈王宝鼎会面,就是试探中土大秦人在其西北疆域的攻防策略,以便为攻打河西制定相应对策。

    骏稽重提昔年旧事,把上任左贤王之死归咎于大月氏。

    匈奴人的意思很明显,我不再追究你袭杀本部储副之事,昔年的恩怨我们一笔勾销,但我要打大月氏,如果你继续与大月氏结盟,并帮助大月氏阻御我们的攻击,那我们之间的停战约定就不再有效。

    宝鼎故作沉吟,然后也是旧事重提。大月氏和我大秦有几十年的盟约关系,大月氏的公主还是我皇帝陛下的后妃,正是因为这种亲密关系,当年我才出使河西,并与大月氏王联手击退了你们的攻击。

    宝鼎的回复让左贤王骏稽大为羞恼。很明显,大秦绝不会因为与匈奴人停战就废弃与大月氏的盟约关系,更不会任由匈奴人攻击大月氏。换言之,匈奴人必须给大秦以足够的利益做为交换,否则大秦就不会放弃河西。

    骏稽倒是爽快,直接问,你需要什么条件才会放弃对河西的支援。

    宝鼎想了一下,毫不客气地问道,“左贤王能否代表大单于做出承诺?”

    骏稽不假思索地做出了肯定的答复。

    宝鼎目露迟疑之色,权衡自己接下来的话能否打动骏稽。

    在他的记忆里,蒙恬北伐的时候,匈奴人的大单于还是头曼,也就在这前后,大月氏也击败了匈奴人,迫使头曼把自己的儿子冒顿送到河西做为人质。随后冒顿逃出了河西,并在数年后杀死头曼,夺取了大单于之位。

    按照大漠上的继承法则,兄死弟继,冒顿实际上没有继承大单于的资格,所以冒顿若想成为大单于,不但要杀死他的父亲头曼,还要杀死头曼的一帮兄弟,尤其是储副左贤王更是必杀之人。

    匈奴人的历史会不会因为中土历史的改变而改变?野心勃勃的冒顿是否如历史上一样杀死他的父亲头曼,夺取大单于之位?如果匈奴人的历史没有发生大的改变,冒顿还是以血腥而残忍的手段夺取了大单于之位,那么眼前这位左贤王还能活多少年?

    宝鼎张开五指,“五年时间,在未来五年之内,你们的战马不允许靠近我边塞百里之内。”

    左贤王骏稽愣了一下,随即面露凝重之色。

    停战五年,这个条件太简单了。正是因为太简单了,左贤王骏稽才不得不思考这个条件背后所隐藏的东西。

    停战五年,五年内大秦不给予大月氏任何援助,作壁上观,任由两虎相争。

    匈奴人必须在五年内拿下河西,而大月氏会拼死坚守,一旦匈奴人未能在五年内拿下河西,那么接下来他们根本不是大秦的对手,他们只能拖着伤痕累累的身躯退回到遥远的大漠深处,把整个河套地区拱手相送。

    如果再想得深一点,那河西大月氏也完了,也将彻底沦为大秦的附庸,甚至直接被赶出河西,远逃西域。

    当然,这是基于匈奴人在未来五年内都没有攻克河西的猜测上,假如匈奴人如愿以偿拿下了河西,那整个南北局势就有了根本性的改变,匈奴人不但可以继续南下入侵中土,还可以深入西域,横扫西域二十六国。

    匈奴人有信心在五年内拿下河西,但大秦人是否会信守诺言,让匈奴人如愿以偿?

    现在匈奴人必须做出选择,以整个河套地区做为赌注来进行一次豪赌。

    宝鼎也在进行豪赌,而他的赌注更大,是整个帝国的存亡。

    帝国按照这样的形势发展下去,中央肯定阻止不了地方势力的发展壮大,而中央和地方的冲突、集权和分封的矛盾会愈演愈烈。等到始皇帝驾崩,这个冲突和矛盾会轰然爆发,帝国将陷入分裂和战乱。

    宝鼎已经不再奢望依靠国策的变革来延续帝国的生命,也不再幻想依靠大秦本土贵族来戍卫帝国的国祚,他虽然尚没有完全绝望,但他已经开始布局,开始做好凭借帝国强大武力来平定天下再统四海的准备。

    历史上始皇帝在中土统一十二年后驾崩,假如始皇帝如历史一样五十岁辞世,那么距离现在只剩下七年了。

    从统一到现在,转眼就是五年,时光流逝的速度让宝鼎非常恐惧,而在过去的五年里宝鼎使出浑身解数也未能让帝国走上生命延续的道路,相反,帝国现在面临的局面比历史上所面临的局面更为糟糕,其败亡的速度似乎更快。

    如果帝国如宝鼎所做的最坏的估算一般在始皇帝驾崩后陷入分裂和战乱,那么若想凭借强大武力平定天下,首先就需要一个良好的外部环境,也就是说,在始皇帝驾崩之前,要给匈奴人以重创,要把匈奴人赶到阴山以北,否则,北军在外寇和内敌的前后夹击下,必定顾此失彼,进退失据,难以为继,更无法帮助宝鼎实现拯救帝国的梦想。

    留给宝鼎的时间太少了,他满打满算也就剩下五年的准备时间了。

    “我凭什么相信你的承诺?”左贤王骏稽问道。

    “攘外必先安内。”宝鼎从容笑道,“我大秦刚刚统一中土,需要休养生息的时间以恢复国力。如果你执意要攻击中土,我奉陪,但你必须考虑在我和大月氏的联手夹击下,你能否守住整个河套。”

    “我的目标是整个河套,我甚至可以毫不隐瞒地告诉我,我还要拿下河西,唯有如此,我才能把中土的北疆防线拓展到贺兰山和阴山一线,这样我才能确保中土的安全。而你们若想突破我长城防线杀进中土,必须先拿下河西,唯有拿下河西,对关陇形成高屋建瓴之势,你们才能在南北战争中确立明显优势。”

    “我暂时没有能力出塞北伐,但五年之后,我肯定可以出塞作战,与你们决战于河套。到了那个时候,你们再想拿下河西,无疑于痴人说梦。”

    宝鼎轻轻挥手,傲然说道,“我给你们五年时间,如果你们拿下河西,五年后我们决一雌雄;反之,如果你们不愿接受这一条件,继续攻击我长城,迫使我结盟大月氏展开反攻,或者我们三方长久僵持于大河两岸,其形势都对我有利,而对你们则十分不利。”

    “总而言之,最终的结果我们都要在五年后决一死战。如果你们答应我的条件,五年后你们或许还有一战之力,但如果不答应我的条件,我可以肯定地说,你们不但没有一战之力,而且必定败逃大漠。”

    左贤王骏稽勃然大怒。武烈王盛气凌人,秦人更是骄横跋扈,竟敢如此轻视对手,欺人太甚。

    但他忍住了,咬牙切齿地忍住了。

    武烈王说得没有错,目前局势对匈奴人的确不利。中土富裕,秦人统一后,经过一段时间的恢复,必定更加强大,即便匈奴人持续攻击,但秦人损耗得起,而匈奴人却损耗不起,最终必定被秦人活活拖垮。

    大单于和单于庭之所以要以猛烈攻击来赢得秦人的停战议和,正是看到了不利之处,试图以双方的议和来破坏秦人和大月氏的盟约,继而拿下河西,在南北战争中抢占先机,确保将来匈奴人可以顺利杀进中土。

    武烈王有骄横的本钱。我给你五年时间,让你去打河西。你打下来了,实力更强,我们决战,但你打不下来,与大月氏两败俱伤,那对不起,你滚蛋吧。你在五年时间内连一个小小的河西都打不下来,你还拿什么打中土?

    这是赤,裸,裸的蔑视,根本没把匈奴人放在眼里。

    “在你看来,这是我故意设下的陷阱,以便让你们和大月氏打个两败俱伤,然后我出塞捡便宜。”宝鼎脸上的嘲讽之色更浓,语气更是不屑,“我坦诚地告诉你,这的确是个陷阱,但问题是,你跳也罢,不跳也罢,五年后我们都要决一死战。你跳下去了,五年后尚有击败我的可能,而拒绝跳下去的结果只有一个,五年后你必败无疑。”

    宝鼎微微一笑,“左贤王,你敢不敢跳进我的陷阱?五年后,你敢不敢与我决一死战?”

    第一卷 崛起 第452章 不当言论

    第452章 不当言论

    武烈王公子宝鼎把北疆镇戍策略堂而皇之地告诉了匈奴人,清晰地透露出大秦人的两个讯息,一是大秦统一了中土,实力强悍,足以傲视天下;二是大秦要北伐,要拓展疆土,要和匈奴人决一死战。

    我有实力,虽然我暂时有困难,但这些困难影响不了我的实力。凭借我的实力,我可以轻松打败你,所以我毫不畏惧,更无须隐藏我要打败你的想法。你实力不济,不是我的对手,所以我给你准备的时间。我希望在决战之刻,你能成为我强劲的对手,一个值得让我酣呼鏖战的对手。

    秦人的自大和傲慢让匈奴人愤怒,但也让匈奴人更加警觉。

    秦人的实力有目共睹,五年后秦人一旦恢复了元气,其实力将更加强大,匈奴人即便倾尽国力与之一战,也未必有绝对的胜算,更严重的是,匈奴人迫于大漠现状及其本身生存的需要,无论如何都不会抱着两败俱伤的决心与秦人决一死战。匈奴人有自己的生存和战斗方式,所以匈奴人才要与秦人议和,才要抢占河西,唯有抢占河西,建立了对秦人的本土关陇地区的战略优势,匈奴人才能在未来的南北决战中立于不败之地。

    秦人骄傲自大,目中无人,得意洋洋地给匈奴人设下了陷阱,岂不知匈奴人一旦攻占河西,秦人自己也被拖进了陷阱,到那时,双方的实力此消彼长,胜负就难以预料了。

    匈奴人就像草原上的狼,为了吞噬猎物,有足够的耐心。当他们经过一次次的侵扰发现猎物过于强悍和庞大,暂时无法将其击杀的时候,就不得不另寻他策,比如暂时退避蓄积实力,比如佯装不敌以作麻痹。

    左贤王骏稽选择了“示敌以弱”。既然你要我跳陷阱,那我就跳下去,但如果我把陷阱中的猎物吃下去了,那形势就逆转了。

    不过,匈奴人无法确定秦人是否信守承诺,是否在暗中帮助大月氏,是否在匈奴人和大月氏激战正酣的时候,突然给匈奴人以致命一击。

    从过去的历史来看,中土人从未停止过向北拓展的步伐,而修长城的主要原因源自国力的不足,无法支撑其继续扩展。如今中土一统,可以集中国力对外,那么可以想像中土人现在的防御不过是暂时的,未来肯定要出塞,肯定要继续向北拓展领土,所以,秦人今日设下的陷阱太深,谁也不敢确定这个陷阱里埋藏着何等凶险的杀机。

    左贤王骏稽决定结束这次会谈,禀报大单于,商量对策。

    原则性的问题基本明确,接下来就是具体磋商如何互相制约的事情,以便最大程度地规避对方背信弃义所造成的危害。

    宝鼎返回离石,一边奏报咸阳,一边与奉命赶到北军大行辕的诸军统率商讨新的北疆镇戍策略。

    十万北军回镇京师,北疆镇戍只剩下二十万人马,虽然还是十个军的编制,但每军兵力在调整之后,只有两万将士,再加上咸阳大幅削减了镇戍支出,延缓了包括直道修筑在内的所有北疆发展规划,导致北疆镇戍实力骤减,镇戍策略不得不做紧急调整。

    北疆诸边郡虽然一直在实施休养生息之策,但因为过于贫瘠,战事又不断,所以必须靠中央财政的大力支持才能勉强维持,仅靠边郡的农耕畜牧和有限的工商业实际上是无法维持镇戍和生存这两大重任。

    现今帝国的财经政策进行了重大修改,由过去的“横征暴敛”改为“轻赋薄徭”,但这一政策对北疆边郡来说影响甚微。边郡承担着镇戍任务,自身的生存发展固然重要,而如果镇戍失败,也就谈不上生存发展了,所以边郡需要的不仅仅是好的政策,更需要财赋,需要钱粮,需要中央财政的大力投入。

    现在中央财政大幅削减了对北疆镇戍的投入,同时又在全国推行休养生息之策,导致那些本来对投资北疆就信心不足的巨贾们马上把主要精力转到了可以给他们带来巨大财富的关东地区,由此进一步恶化了北疆的经济形势。

    琴珪早在宝鼎返回北疆的时候就向他禀报过这件事,而宝鼎于初春时分在平城也曾召集部分巨贾商讨此事。宝鼎明确告诉那些忐忑不安的巨贾们,逐利是营商的第一原则,大家都跑去关东捞钱是理所当然的事,但希望他们能正确分析和预测形势,不要因为赚钱而迷失了方向,最终人财两空。

    宝鼎隐晦地做出暗示,按照现今的形势发展下去,中央和地方肯定要爆发冲突,而冲突一旦演变为叛乱,帝国陷入内战,最终出来一剑定乾坤的还是北军,所以要加紧建设北军,要竭尽所能发展北疆,利用北疆的武力击败匈奴人,平息边患,然后北军才能腾出手来应对国内局势,只有如此,才能确保大家的利益。

    宝鼎这句话其实说得很清楚,巨贾的背后虽然有豪门贵族做支撑,但始终是个弱势群体,经不起风雨,一旦风起云涌,瞬间就会被彻底摧毁。宝鼎希望在形势有利的时候,大家尽可能去捞钱,不过要居安思危,要有忧患意识,要未雨绸缪,要为应对未来的危机做好准备,也就是说,要始终关注北疆的发展,要为建设北军出一分力,唯有如此,将来才有回报。

    蓼园巨贾们不敢违背宝鼎的意愿,而咸阳对关东富豪的打击就是活生生的例子,若想生存,当前还是紧紧依附在蓼园这棵大树下最为稳妥和安全。再说假如几年后中央财政摆脱危机,咸阳要发动北伐,那带给蓼园巨贾的利益极其丰厚,肯定会远远超过在关东的利益所得。

    蓼园巨贾统一了认识,继续保持对北疆建设的投入,这在一定程度上保证了边市的运行,有效推进?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