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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秦帝国风云录第145部分阅读

    想好,这辈子是不是只想见他一面?”

    公子婴又惊又喜,连连摇头,“不,不,叔父,我听你的,我马上走,我马上回东阳。”

    宝鼎面露笑意,“你给叔父一点时间,叔父会把这件事处理好。相信叔父,好吗?”

    公子婴二话不说,跪在地上连磕几个响头,然后头也不回地跑了。

    =

    端木泓再见武烈侯,心里惶恐不安,不知道自己的使命能否完成。

    宝鼎倒是笑脸相迎,口气也很亲切,仔细询问了齐国的大饥荒情况。端木泓则乘机隐晦地介绍了一下当前临淄的政局。

    齐王建和后胜的谋划因为大饥荒而挫败,两人对时局比较悲观,因为很明显,赵国一亡,秦国的大军必定杀向山东,齐国将面临一场生死决战,偏偏在决策受挫和大饥荒的双重打击下,国力损失严重,接下来的生死之战对齐国明显不利。

    “临淄并没有放弃赵国。”端木泓说道,“田氏部分宗室和孙氏正在与燕国太子丹频繁接触。有传言说,公子嘉可能要发动兵变,篡夺王位。”

    宝鼎暗自吃惊,他不动声色地问道,“公子嘉?他凭什么篡夺王位?李牧的代北军在呼沱水前线,赵王迁的身边有赵葱和颜聚的大军,公子嘉拿什么去篡夺王位?难道太子丹要出兵帮他篡夺王位?”

    端木泓摇摇头,“国相语焉不详,我也没有更多的消息,但从中山局势来分析,齐燕两国当然不希望这时候赵国爆发王统之争,内讧只会让中山局势变得更糟糕,所以在我看来,诛杀李牧的可能性更大。李牧和赵王迁的矛盾已经公开化了,他至今不愿交出兵权,假如赵王迁不杀李牧,他这个大王哪来的威信?没有威信,如何驾驭百官?如何统率大军?”

    宝鼎从端木泓的话里闻到了一丝危险,他对中山局势的变化愈发担心,他有一种不详的预感,历史可能要在这个时候拐一下弯。

    “我们想杀李牧,赵王迁也想杀李牧,齐燕两国也想李牧,看样子李牧是必死无疑了。”赵高坐在一旁,笑着说道,“但世事无常,但所有人都认为李牧该死的时候,李牧自己怎么想?他难道束手就缚,等着大家去砍他?中山的形势肯定要发生巨变,但不管它怎么变,对我们都是有利。”

    “长史说得对,赵国仅靠中山和代郡两地,无论如何也支撑不下去了。”端木泓陪着笑脸说道,“赵国灭亡了,这中土就是三国争霸。”

    “争霸?”赵高脸上露出嘲讽之色,“你以为齐楚两国有实力与我大秦争霸?

    端木泓脸色微僵,尴尬无语。

    “高唐君(后胜)对局势怎么看?”宝鼎问道,“下一步他是不是打算与楚国合纵抗秦?”

    端木泓叹了口气,“武烈侯要打齐国?”

    “暂时不考虑。”宝鼎说道,“先把赵国彻底灭了再说。赵国的军队还在,中山还有一场大战。”

    端木泓没有达到目的,武烈侯自始至终都没有重建盟约的意思,相反,秦军下一步攻打齐国的讯息倒是透漏得非常清晰。

    =

    秦王政在大梁待了五天,巡视了鸿沟和部分灾区,接见了中原军政官员,然后决定渡河北上,赶赴邯郸。

    临行前的这天晚上,秦王政设宴犒劳中原的军政官员。

    武烈侯因为中原事务繁忙,没有陪同秦王政北上邯郸。宴席结束后,秦王政把武烈侯留了下来,两人又单独谈了半个时辰。这次主要谈家事,谈宗室之事,倒是非常愉快。

    武烈侯告辞离开,他没有直接返回行辕,而是在赵高的精心安排下,见到了御史大夫冯劫。

    师生分隔几年再见,宝鼎和冯劫都有些感慨。当初宝鼎第一次见到冯劫的时候,想到冯劫是大秦未来的御史大夫,于是想通过他来发展,谁知几年过去,冯劫倒是靠宝鼎的谋划上位做了御史大夫。

    冯氏对宝鼎的前途一度不看好,尤其在利益产生冲突的时候,双方的关系一度濒临破裂。随着宝鼎的功勋越来越大,实力越来越强,冯氏对宝鼎的看法也改变了,所以当宝鼎主动寻求与冯氏合作的时候,冯氏毫不犹豫地答应了,而这成了冯氏的转折点,冯劫很快就在中枢三公中占据了一席,这使得冯氏在咸阳的权势更大,在朝堂上的影响力也日益增大。相比起来,蒙氏的权势和影响力倒是逊色于冯氏了。

    两人见面稍微寒暄几句后,冯劫直截了当地说道,“我的时间不多,请武烈侯直言不讳。”

    宝鼎稍加沉吟后,问道,“大王在王统一事上可有看法?”

    “大王讳莫如深。”冯劫叹道,“自公子扶苏和公子高先后出镇地方开始,中枢在立储一事上已经数次进言,咸阳有关这方面的议论也比较多。”

    “右丞相可有进言?”宝鼎又问。

    冯劫摇摇头,“那个人心计深沉,虽有进言,但根本看不出他的倾向。”

    宝鼎思考了片刻,忽然问道,“冯氏的倾向呢?”

    冯劫面色微凛。武烈侯这是逼着冯氏表态了。冯劫考虑良久后说道,“以国为重。”

    能逼着冯氏说出这四个字,宝鼎已经很满意了。他微微一笑,继续问道,“内廷是否积极?”

    内廷大员大都是秦王政的亲信,很多人虽然官职不高,但可以向秦王政直接进言,这些人对秦王政的决策有相当的影响力。

    “大王讳莫如深,内廷当然也是一片沉默。”冯劫想了一下,说道,“咸阳人都在猜测武烈侯拿下河北后,又会奏请哪一位王子出镇。我也很好奇,想知道武烈侯打算让哪一位王子出镇河北?”

    宝鼎立即意识到冯劫话里有话,“请师傅明言?”

    “大秦有二十等军功爵,即便贵如王子,也要以军功升爵。”冯劫望着宝鼎,意味深长地说道,“王子年少,寸功未立,则出镇地方。以贵升爵,这违反了大秦律。”

    宝鼎暗自惊凛。他早在谋划此策的时候,就曾想到此策触犯了军功贵族的利益,不过考虑到王子的尊贵地位,在他看来即使有人反对也不敢公开与秦王政“叫板”。现在看来,自己低估了咸阳的军功贵族。

    军功贵族大部分来自寒门,有武人,也有士人。今日咸阳朝堂上,出自寒门的军功贵族已经非常多了,可以说是大秦朝堂的一股强大力量。比如尉僚、李斯都是军功新贵,章邯、甘罗、曝布也是,朝堂各方势力中军功新贵的数量都不少。像蒙氏、冯氏已经不能算是军功新贵了,但相比郿城“孟西白”,夏阳司马氏这些豪门世家,他们还是有一定的距离。

    大秦的二十等军功爵造就了军功贵族,它的实质是削弱和剥夺宗室等豪门贵族的利益,然后把这部分利益给军功贵族。现在宝鼎让王子出镇地方,实际上是豪门贵族对二十等军功爵的一种“反扑”举措,是豪门贵族抢夺军功贵族利益的开始。站在军功贵族的立场来说,这是豪门掠夺寒门,其后果对寒门可谓是一场灾难。王子出镇地方,王子获利了,那宗室呢?豪门呢?是不是也要“喝口汤”?利益就那么多,肉和汤都被瓜分了,军功贵族吃什么喝什么?

    宝鼎不禁想到了秦王政那天晚上对自己所说的一番话。秦王政本人并不反对王子出镇地方,但军功贵族给他的压力显然太大了。秦王政在警告自己的同时,似乎有意挑起自己和军功贵族之间的矛盾,继而阻止自己在王统一事上对他频频施压。

    “谢谢师傅。”宝鼎目露苦涩之意。幸好冯劫及时提醒,否则自己还懵然不知一股危机正在向自己扑来。

    第一卷 崛起 第316章 神仙家

    第316章 神仙家

    国策的修改已经势在必行。

    在大秦根本国策不做任何改动的基础上,以强悍的权势和武力进行权力和财富的再分配,就像狂风暴雨中的树枝,无力承受风暴的疯狂打击,当风暴肆虐到一定程度,轰然崩裂。

    自己先前的谋划走上了歧途,用这种“由下而上”的方式去改变大秦的根本国策,显然要有一定的前提,在条件不具备的情况下,失败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宝鼎沉默良久,问道,“师傅对此怎么看?”

    “当年在咸阳,你年少轻狂,纵谈国事,指点江山,虽然很多观点不能为我所接受,但时至今日,当大秦基本上奠定了统一中土的优势之后,我忽然发现,你当初的很多观点并不是没有道理。”冯劫目露思索之色,稍停后继续说道,“当初你总是反复强调,治理一个统一的中土和治理一个大争之世的诸侯国,完全是截然不同的两回事,所以你认为‘法治’虽然适合强大诸侯国,但不适合统治一个庞大的帝国。”

    “当初我不能接受你这个观点,但今天中土大势一变,咸阳站到了一个更高的位置,放眼再看中土,蓦然发现大秦的治国之策果然有很多地方无法适应统一后的中土。”冯劫叹道,“虽然咸阳早在前几年就在考虑统一后的治国策略,但受限于各种复杂的原因,咸阳并拿出任何有效的变革思路。鉴于今日咸阳政局的复杂,咸阳各方势力在变革一事上都极其谨慎,甚至说非常保守,大臣们明哲保身,不求有功但求无过,一个个小心翼翼战战兢兢,唯恐出现错误,导致统一大业功亏一篑,导致自身利益受到严重损失。”

    冯劫看了宝鼎一眼,目露忧虑之色,“此事大王心里清楚,中枢也感受到了危机,尤其大河南北连续两年的大饥荒,更是让咸阳发现了大秦根本国策和国力快速发展之间的一系列矛盾,但发现问题容易,解决问题太难,毕竟国策的修改牵涉到各方势力之间的利益。”

    “当今朝堂上,唯有武烈侯高瞻远瞩,锐意进取,在国策的变革上更是屡有建树。大王之所以容忍你的骄横,中枢之所以常常妥协,都是因为国策变革艰难万分,但局势在发展,统一的步伐正在加快,各种各样的问题接踵而至,咸阳在没有办法打破国策变革这块‘坚冰’的时候,只能寄希望于你,看看你的策略能否推动国策变革,继而能否打破这块‘坚冰’。”

    “然而,就目前武烈侯在中原和江南等新占领土所实施的一系列策略来看,武烈侯的变革动摇了大秦国策的根基,换句话说,武烈侯的变革步伐太大了,很多策略具有颠覆性,这不仅让大王和中枢无法接受,也置大秦国祚于危险之境。”

    冯劫这番话的意思表达得很清楚,他虽然不支持武烈侯这一系列的大胆变革,但也不反对,同时他也提醒武烈侯,当变革策略严重损害了某些势力的直接利益的时候,其阻力非常大。

    宝鼎想了片刻,说道,“我早在咸阳的时候,就反复对大王和中枢说过,国策变革的关键在于观点的改变,而观点的改变必须要站在大一统的基础上去进行全方位的思考,如果继续站在一个小小诸侯国的高度去思考治理一个庞大帝国的策略,那必然在策略上会出现根本性错误。”

    冯劫连连摇手,“你说这些没有用。你必须知道,内廷在‘法治’这个根本国策上绝对不会动摇。大秦从商君变法到今日奠定统一大势,都是因为‘法治’。即使你回到咸阳,做了丞相,你也无法撼动这个根本国策。中枢不是你一个人,从大王到三公九卿,到诸位上卿,只要大多数人坚持‘法治’,那么变革的思路必然建立在‘法治’之上,如此一来,根本不存在改变治国观点的可能。”

    宝鼎脸色阴沉,沉默无语。

    “我给你的建议是,王子出镇可以坚持,但必须马上分封功臣。”冯劫说道,“随着统一进程的加快,咸阳各方势力都想获得更多的权力和财富,当咸阳上上下下都能因为统一而获得满意的利益,那么国策的变革速度必须会加快,其步伐也会跟上统一的进程。这两者的矛盾正在日益加剧,如果不找个契机缓解这两者之间的激烈矛盾,我担心会影响到统一进程。”

    宝鼎听懂了。王子出镇的后果是让宗室权贵与咸阳其他势力之间产生了激烈矛盾,其他各方势力无法接受老嬴家独吞中土统一的“果实”。这一次自己恐怕不找冯劫,冯劫也要找自己,要把这个意思清晰表露出来。

    前有秦王政的警告,后有冯劫的“直言不讳”,自己被推到了风口浪尖上。这种情况下催逼咸阳“立储”,阻力显然是太大了。咸阳各方势力会用各种办法激化矛盾,从而挑起秦王政和自己的“争斗”,以便他们“渔翁得利”。

    宝鼎的心很乱,一时间竟然产生了浓浓的失望和颓废情绪。自己还是书生意气,太理想化了,以为改变了历史轨迹就能解决所有问题,其实这个想法根本就是大错特错。未来大秦假如不能在‘法治’这个基本国策上做出适应于统治帝国的变革,其结果未必难逃轰然倾覆的命运。

    冯劫的时间不多,秦王政非常“勤奋”,即使出巡也常常通宵达旦地批阅奏章。冯劫做为御史大夫,副丞相,理所当然要在一边辅助。两人又谈了一下,冯劫便要告辞了。

    “大王还是事必躬亲?”宝鼎一边与冯劫道别,一边随口问道。

    冯劫笑笑,眼里露出一丝无奈。秦王政太“勤奋”了,事必躬亲,朝政大小事务都要过问。这种做法当然是利大于弊。君王过多干涉诸府事务,虽然在一定程度上可以集权,但影响到了国政的处理效率,对诸府的制约太大。久而久之,君王的权柄和威信是无膨胀了,不过一旦“上面”出了问题,“下面”也就乱了套,没有及时挽救的能力。另一方面,它也会加大君王和臣僚之间的矛盾,君臣之间假如缺乏信任感,必定会打击百官的积极性,中央府署的行政效率会更低。

    “你们这些近侍大臣也应该劝劝他。”宝鼎笑道,“大王的身体重要,一旦身体垮了,什么雄心大志都将变成过眼烟云。”

    冯劫苦笑,摇摇头,“我们是想替大王分忧,但父王不放心,让人徒呼奈何。”

    “他身体怎么样?”宝鼎顺口又问了一句。

    “这两年局势复杂,国事太多,大王劳累过度,病了几次。”冯劫说道,“最近他在吃一种丹药,听说可以强身健体,延年益寿。”

    丹药?宝鼎面色微变,马上想到了中土的方士。秦王政自统一后就迷恋神仙术,找一些方士出海寻找神仙,求灵药,试图延年益寿,长生不老,而这种求神问道的思想也影响到了秦王政的后期执政。

    “墨家的丹药?”宝鼎停下脚步,问道。

    冯劫摇摇头,“墨家的丹药效果不好。太尉特意从齐国请来神仙家大师徐福为大王炼丹制药。你知道徐福吗?”

    宝鼎当然知道,他的眉头顿时紧皱,心里涌出一股浓烈的杀意。

    史载,徐巿上书始皇帝,说海中有蓬莱、方丈、瀛洲三座仙山,有神仙居住。始皇帝信以为真,派徐福率数千童男童女,带着三年的粮食和大量的金银珠宝出海寻仙,以求长生不老之术。徐福出海数年,一无所获。此事耗费颇大,估计都被徐福这个“神棍”私吞了。

    始皇帝死前第五次东巡到琅岈,责问徐福,徐福推托说,海上有巨大鲛鱼,无法远航,要求派人射杀鲛鱼。始皇帝答应了,派遣射手射杀了一头大鱼。这个神棍没了借口,只好再次出海,从此杳无音信。传说他到了“平原广泽”,估计是现在的,觉得地方不错,于是在当地称王,不回来了。

    始皇帝信方术,求长生,就是始于这个徐福。其后徐福介绍了一大批神棍给始皇帝,结果求仙没求成,反而惹出了一大堆祸事。史载始皇帝北伐就是起于方士的“亡秦者胡”。焚书坑儒是发生在不同时间的两个事件,“坑儒”这个“儒”为后世人为污蔑始皇帝而故意篡改。从史籍上可以看到,始皇帝杀得是欺骗他的“方士”,坑杀的是一批“神棍”。至于北伐,完全是形势需要,和方士扯不上关系,但太史公为了证明始皇帝的愚蠢和残暴,于是就遍了一个“故事”,结果这个故事蒙蔽了一代代的后人,让始皇帝蒙冤二千多年。

    遗憾的是,太史公的《史记》流芳百世,要传承千秋万代,始皇帝这个“冤案”永远也翻不了了。

    方士在这个时代叫方术士,或者叫方仙道,神仙家,推崇神仙思想,主要有行气吐纳、服食仙药、召神劾鬼等不同派别。这个时代的人信奉鬼神,尤以楚人为甚。墨家、黄老学派、鬼谷派都有神仙思想。大概在战国初期,一些学派中尊奉神仙,求长生不老之术的人逐渐聚集在燕、齐两国。齐宣王创稷下学宫,神仙家自成一派,方术士自此登堂入室,扬名中土。

    诸侯国中不少君王信奉神仙,齐宣王就是其中一个,始皇帝也是一个,但因为方术士而影响到国政,甚至影响到国祚命运的君王,始皇帝却是空前的头一个。

    “徐福是齐人,师承鬼谷一脉,在医药、炼丹、占卜和剑技上都有卓越造诣。”冯劫显然对徐福颇为推崇,“此人修习神仙术,常年辟谷,据说与东海神仙还有来往……”

    “太尉和他是朋友?”宝鼎毫不客气地打断了冯劫的话,冷声问道。

    冯劫微怔,从宝鼎的眼神里看到了一丝杀气,“同出鬼谷,虽然不算是同门,但两人相识几十年,是至交好友,否则太尉也不会向大王举荐。”说到这里他蓦然想起一件事,问道,“上次你向齐国要人,为什么其中没有他?”

    宝鼎冷笑,“所以太尉亲自向大王举荐了?”

    冯劫听到宝鼎口气冷森,愈发疑惑,“你和神仙家有什么仇怨?”

    宝鼎摇摇头,“我不喜欢神仙家,非常不喜欢。”

    冯劫望着宝鼎,若有所思。宝鼎是黑冰台的统率,对徐福这样一个可以接近秦王政的外来者当然会查个一清二楚。冯劫意识到宝鼎这是向自己做出某种暗示。

    良久,冯劫抚须笑道,“我也不喜欢神仙家,我也不信什么神仙鬼怪。”

    宝鼎面露笑容,躬身告辞。

    =

    回到行辕,宝鼎急召宗越。

    “你认识徐福吗?”宝鼎问道。

    宗越稍感错愣,武烈侯怎么关注起神仙家了?旋即想到去年徐福到咸阳为秦王政炼丹,经常进出咸阳宫。难道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的事?“认识。”宗越说道,“他在赵燕齐三国很有名气,是神仙家的一代大师。”

    “你和他可有交情?”

    宗越笑着摇摇手,“徐福是神仙般的人物,我哪有资格与他攀交?”

    “武烈侯怎么有闲暇关注神仙家?打算修习神仙术?”赵高在一旁揶揄道,“可惜去年我们在江南,否则武烈侯也有机会认识一下这位神仙。”旋即他想到什么,好奇地问道,“武烈侯在齐国要了一批大贤大匠,为什么缺了他?”

    “神仙嘛,岂是我等凡人可以邀请?”宝鼎笑道。

    “武烈侯为什么问起他?”宗越问道,“咸阳那边有什么事吗?”

    宝鼎沉吟了半晌,淡淡地说道,“我要杀了他。”

    宗越吃了一惊。赵高也是非常诧异。两人面面相觑,不约而同地想到了咸阳政局,但据咸阳方面的消息,徐福不过是尉僚请来给秦王政炼丹治病的,他和咸阳宫能扯上什么关系?

    “我要灭了神仙家,杀尽中土所有方术士。”宝鼎又补了一句。

    宗越和赵高的脸色变了。灭了神仙家,杀尽方术士,哪来如此仇恨?徐福到底在咸阳干了什么,以致于激怒武烈侯,给中土所有的方术士带来了灭顶之灾。

    宗越想问原因,但他自己是齐人,他的师傅就是一位小有名气的方术士,出自稷下宫的神仙家,他不敢问。

    赵高迟疑了片刻,小心翼翼地说道,“武烈侯,徐福本人剑技高超,还有神仙术,身边弟子众多,杀他太难了。再说他是太尉的至交好友,如今正在给大王炼丹,杀了他会引来一系列的麻烦。”

    “你当真以为他是神仙?”宝鼎冷笑,“他就是一个神棍。”

    赵高和宗越相视无语。神棍这个说法他们第一次听说,但显然是一句辱骂。两人疑惑万分,实在不知道徐福哪里得罪了武烈侯,惹得武烈侯要杀他,要杀尽天下方术士。

    “武烈侯,为何要杀他?”赵高忍不住了,忐忑问道。

    “我自有杀他的理由。”

    “以我们现在在咸阳的力量,刺杀徐福的难度很大。”宗越暗自分析了一下,就算杀了徐福,对武烈侯也是一点好处都没有,反而会惹来咸阳宫的愤怒和反击,所以他考虑再三,还是决定劝谏一下。假如武烈侯是一时,劝几句此事也就过去了,毕竟这事过于荒诞。

    “杀他比碾死一支蚂蚁还容易。”宝鼎冷笑道,“不过他不是我的目标,他不过是个牺牲品而已。”

    赵高和宗越骇然心惊,坐在那里望着武烈侯久久无语。武烈侯要杀尉僚,这个消息太惊人了。咸阳政局如此紧张,双方矛盾如此激烈,杀尉僚不就是向秦王政宣战吗?秦王政为了遏制你千里东巡,你为了反击他,就杀死他的亲信臣僚,这也未必太嚣张了吧?

    两人沉思了片刻,渐渐平静下来。既然武烈侯要杀,那就杀吧,他们两个既没有资格也没有能力阻止武烈侯。

    “要想利用徐福打倒尉僚,那就要想个嫁祸之策。”宗越捻须思索,“计将何出?”

    “他不是神仙吗?不是会炼丹吗?”宝鼎说道,“在丹药上想办法。”

    宗越的心脏骤然猛跳。武烈侯够狠的,以谋杀秦王之罪嫁祸徐福,徐福想不死都难啊。不过徐福炼制的丹药都是给秦王政吃的,秦王政身边戒备森严,想在丹药上做文章难如登天。

    “此策没有实施的可能。”赵高当即否决。他在咸阳宫待了不少年,当然清楚王宫里的事。把一颗丹药送到秦王政面前要经过一道道查验,在丹药上做手脚根本就是天方夜谭的事。

    宝鼎微微一笑,“你们理解错了。我打个比分,假如我从今天开始吃徐福炼制的丹药,几天后我病了,继续吃,然后我就死了,请问徐福有没有杀人的嫌疑?”

    赵高和宗越头一晕,窒息难当,武烈侯不会要弑君吧?

    第一卷 崛起 第317章 死,也是一种幸福

    第317章 死,也是一种幸福

    大帐内一片死寂,空气仿佛凝固了,强烈的窒息感让赵高和宗越的呼吸突然粗重起来。

    两人低着头,以全身的力量去对抗心里的无边恐惧。

    宝鼎神色平静,脸上带着一抹淡淡的笑容,望着赵高和宗越,眼里露出一丝冷漠和不屑。

    还有选择吗?没有,对赵高和宗越来说,没有选择,虽然他们从来没想过要弑杀君主,但秦王政和宝鼎这对兄弟迟早都要拔剑相向,以死相拼,这是秦王政的宿命,也是宝鼎的宿命,或者可以说是他们这种掌握着王国至高无上权力的王族宿命。当年秦王政“杀”了长安君成蛟,今天武烈侯宝鼎却要弑杀秦王政了。

    两人冷汗涌出,额头上渗出一层细密的汗珠,心脏的剧烈跳动声就像战鼓擂动下的惊天轰鸣,让他们一时间陷入了死亡的风暴之中。

    既然死神已经张开了血盆大口,那还有选择吗?随着疯狂的武烈侯一起疯狂吧。

    赵高和宗越几乎在瞬间做出了决断。这个时候的犹豫,同样是灭顶之灾,武烈侯绝不会让他们看到明天的太阳。

    “我即刻去咸阳安排一切。”宗越猛地抬头,声音里透出一丝决绝,“做两手准备,丹药,刺客。”犹豫了片刻,他又说道,“我们在咸阳的力量不足,请武烈侯向江南求援,南山子和盖聂的身边都隐藏着可以一击致命的死士。”

    宝鼎望着两人,目光在他们的脸上缓缓转了一圈,忽然笑了起来,连连摇头。

    赵高和宗越互相看看,非常疑惑,不过心里隐约察觉到,自己似乎错误地理解了武烈侯的意思。

    “我和他是兄弟,我们血脉同源,自相残杀必遭天谴。”宝鼎手指两人,眼里掠过一丝杀意,“仅此一次,下不为例。他是我的大王,也是我的兄长。我发过誓,我要为他冲锋陷阵,要追随他开创一个伟大的帝国。兄弟齐心,其利断金。我大秦若想吞并六国,统一四海,打下一个大大的疆土,就绝不能重演手足相残之祸。”

    赵高和宗越冷汗狂涌,霎间淹没在恐惧之中。武烈侯到底要干什么?他那计策明明就是弑君,何来这番冠冕堂皇之辞?

    宝鼎不再说话,给两人恢复冷静的时间。

    良久,赵高躬身问道,“请武烈侯明示。”

    “最近天象可有异常?”宝鼎问道。

    “天象?”赵高和宗越蓦然想到什么,脸色微变。

    从远古到这个时代,占卜问卦,以天象推衍吉凶等术数之事非常流行,诸子百家中就有专门研习术数的阴阳家。从王宫到乡里,从朝堂到军队,各行各业,都能看到占卜者的身影

    宝鼎的封君府和护军府里都有来自阴阳家的弟子,他们有官职,是职业的占卜师。宝鼎的师傅韩非子对术数就颇有研究,南山子对此也是非常精通,所以宝鼎跟着他们也学了一些这方面的知识,虽然仅仅知道一点皮毛,但这足够糊弄人了。

    这些年宝鼎对中土大势,对诸侯国的国运兴衰,对天灾人祸多有预言,而且非常准确。大家在惊叹之余,只能把此归结为宝鼎的天才。凡天才都不能以常理度之。像占卜天象这种玄之又玄的学问,一般人终其一生都难窥其门,但天才却能在瞬间领悟。

    最近天象确有异常,护军府和军队里的占卜师都有禀报,但占卜师的话非常玄奥,云里雾里,说不出个所以然,久而久之,除非在特殊情况下,一般官长们也不是很重视,看一眼也就丢一边了。

    武烈侯擅长术数推衍之学,这已经不是什么秘密,此刻他突然说到天象,赵高和宗越当即便重视起来。难道最近的天象变化和咸阳宫有关系?

    “武烈侯莫非从天象中看出了什么?”赵高急忙问道。

    宝鼎当然不会术数,更不会看天象,但在这个时代,只有利用术数天象之学,才能把自己对历史事件的预测说出来。此举可谓一举多得,好处多多,最大的好处当然是增加了自己在下属心中的威慑力。有了这种神秘能力,很多事情做起来事半功倍。比如眼前诛杀徐福一事,就可以借助天象推衍来说服赵高和宗越,以此来打消两人心里的顾虑,增加两人的信心。

    宝鼎故作神秘地沉吟良久,然后郑重其事地说道,“从天象的异常来看,咸阳宫有劫难,而此劫应在后宫。”

    后宫?赵高和宗越听到这句话,不约而同地想到了一个人,咸阳宫里的那位王夫人,公子扶苏的母亲,楚国的公主。难道王统之争要发生惊天巨变?

    赵高犹豫良久,说道,“以目前的局势来看,秦国需要楚国的连横,再加上公子扶苏又在河北前线……”

    宝鼎摇手,打断了赵高的话,“以我看,此劫应在太后。”

    此话一出,赵高和宗越霍然动容,接着如醍醐灌顶一般,武烈侯的全盘谋划立时清晰可见。

    后宫还有一位太后,那就是秦王政的亲身母亲。嫪毐(o/ai)之乱后,秦王政一怒之下本要将赵太后永久打入冷宫,但在茅焦的劝阻下,秦王政尽显孝道,原谅了母亲的过失,把母亲接到了咸阳宫。事实上就是幽禁,只不过堵天下人之口而已。

    赵太后年近五十,身体一直不错,但人有旦夕祸福,元寿一到,说死也就死了。

    历史上赵太后就是在秦军攻克邯郸、赵国国祚灭亡之后薨亡。

    宝鼎想杀徐福,但杀徐福一个人不够,还不足以打破种在秦王政心里的神仙思想,他在统一后可能还会寻找其他方术士以寻求长生之道,所以必须借着诛杀徐福之便,让秦王政彻底恨上神仙家,让秦王政发誓屠尽天下方术士。

    就在这个时候,他想到了赵太后。假如赵太后的命运不变,她今年肯定会死。赵太后既然肯定会死,那她假如在死之前大量吞食了徐福炼制的丹药,以咸阳目前的政局来说,只要稍稍撩拨一下,尉僚的政敌们就会群起而攻之,徐福必定背上谋杀的罪名。

    徐福是齐人,齐国和秦国的盟约在去年河北大战开始不久就破裂了,两国现在是对立关系,徐福做为齐国稷下神仙家的大师,理所当然有利用丹药谋杀秦王政的理由。只不过用丹药刺杀秦王不是一天两天的事,需要长久谋划,比如用慢性毒药一点点地扼杀秦王政的生机。秦王政命大,吞食无事,但赵太后却因为身体状况不好结果未能抵挡毒药的侵袭,突然死了,由此暴露了徐福刺杀秦王政的阴谋。

    秦王政重孝,更要在天下人面前表现他对母亲的孝心,所以在孝道至上的逼迫下,秦王政就算有所怀疑,也不得不诛杀徐福。在这期间,宝鼎再稍稍用些手段,就能让秦王政仇恨神仙家,并下令屠尽天下方术士。

    中土方术士主要集中在赵齐燕三国,这三国正在合纵抗秦,为三国刺杀秦王政,所以神仙家是秦国的敌人,天下方术士都是秦国的敌人,杀无赦。如此就彻底摧毁了秦王政的神仙思想,断绝了他将来寻仙求道的可能,继而也就改变了历史轨迹,把大秦统一后方术士对秦国国运的影响完全铲除。

    但这是此策的一部分,此策最重要的一部分是借助徐福刺秦事件,重创关东系,把以尉僚为首的一部分直接影响秦王政决策的内廷力量彻底打倒。

    徐福是尉僚举荐而来。按照大秦律,被举荐者一旦违律获罪,举荐者也要受到牵连。徐福刺秦,滔天大罪,尉僚就算有盖世功勋,就算是秦王政的股肱(gong),秦王政也不得不忍痛割弃。

    当年范睢就是这么给打倒的。武安君死后,老秦人在前线连战连败,昭襄王不得不起用范睢举荐的将领抵御合纵军,结果这些将领全部战败。在朝堂上下一片弹劾声中,昭襄王咬牙坚持,与老秦人对抗到底,但最终大秦律的威严还是占据了上风,范睢被罢黜,死去。

    今天宝鼎就打算用大秦律的威严击杀尉僚,就用秦王政手里的剑砍下君王的股肱。假如秦王政像当年的昭襄王一样坚持到底,公然对抗大秦律的威严,那宝鼎就联合朝野内外,像秦王政发动潮水般的攻击,摧毁他最坚硬的防御。秦王政最坚硬的防御就是大秦律,但他如果在尉僚一事上亲手在这道防御上打开一个缺口,那宝鼎当然就要冲进去,摧毁防御,继而修改国策,重建大秦律。

    赵高和宗越想明白了,被武烈侯的这个谋划深深震撼。

    以徐福刺秦来达到修改国策的目的,这两个大小和性质截然不同的事件竟然在武烈侯手中完美结合,天衣无缝。

    “武烈侯,你确定天象预兆没有错误?”赵高目露激动之色,低声问道。

    宝鼎微笑点头。这么多年来,他虽然想尽了一切办法,但至今为止,尚没有让历史轨迹做出根本性的改变,无论是朝堂上还是战场上,包括西南策略的提前实施,都只不过在局部微调了历史轨迹,历史洪流还是在原有的河道里奔腾咆哮,只有等到大秦的立国之策修改了,大秦的储君出现了,大秦提前完成了对西南的开拓,历史轨迹的行进方向才算有了真正的改变,所以,他根据这几年的观察分析,赵太后的命运不会有任何变化,就像华阳太后一样,元寿到了,自然也就升天了。

    蓦然,他心里掠过一丝不安。如果赵太后不是正常死亡,那自己这番谋划会不会改变赵太后的命运?或者,正是因为自己这番谋划,让赵太后死在了今年的某个时候?

    我谋杀了赵太后?宝鼎脸上的笑容突然僵硬,眼里露出对未知命运的恐惧。我改变了历史,还是历史因我而改变?

    赵高正想说话,忽然看到宝鼎神情起了变化,心里立时一窒,天象预兆有问题?

    宝鼎强自压制住心里突然涌出的不安,考虑再三后,再次郑重点头,“不会错,绝对不会错。可能是夏天,也可能是秋天,我们的时间不多了,此计要即刻实施。”

    赵高和宗越虽然依旧忐忑,但宝鼎过去的战绩摆在那里,过去所做的预测都没有错误,这给了他们信心。

    “有天相助,此计必成。”宗越说道,“如此我们无须在丹药上做手脚,只要想办法利用大王的孝心,让徐福也为太后炼制丹药就行了。”

    “不,不能让大王提?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