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如秦国置中原而不顾去打燕国,是因为大饥荒肆虐中原导致饿殍遍野,民不聊生,攻打魏国不但在道义上要遭到谴责,秦国也要为救灾和灾后重建付出重大代价,那么从今日中土大势来说,秦国就没有理由千里迢迢远征燕国了,而应该养精蓄锐,攻打齐楚两国。
齐国为什么在秦国统一大战期间自始至终作“壁上观”?历史没有说明原因,但说齐国胆小不敢打,或者沉迷于享乐,或者j佞,这都经不起推敲。任何一个诸侯国的大王和权贵,尤其像后胜这样的外戚权贵,首要考虑的都是自身的利益,而自身利益的保障是建立在王国的存亡上,所以在秦国横扫中土期间,齐国不可能视而不见置若罔闻。
考虑到历史的缺失,尤其是统一期间历史的缺失,宝鼎有理由怀疑,齐国在这段时间里的历史被人为地抹去了,就像秦国统一时期的丞相昌平君、隗状都不载于历史一样。至于抹去的原因,宝鼎无从知道,但宝鼎从自己这几年的经历来看,齐国一直在合纵抗秦,虽然它没有派出军队直接参战,但它给其他诸侯国的援助尤其给赵国的援助从来就没有中断过。齐国名义上是保持“中立”,与各国都保持正常的贸易往来,但实际上这个“贸易往来”是有选择对象的。齐国不可能没有雄心壮志重建昔日的霸主辉煌,相反,他们为了这个目标,一直在不懈努力,只不过他们的策略失败了,他们的努力没有成功而已。
秦国打齐国,是强强对抗,如若齐楚再联手,秦国就有麻烦了。楚国和齐国相比,实力要差一些,再加上寿春的政局远比临淄混乱,所以未来几年,楚国是最好的目标。打楚国,攻占淮水南北,秦国就对齐国形成了三面包围,那时候再打齐国,把握性就非常大。
宝鼎现在根本不敢奢望齐国还是像原有历史一样,在统一大战期间一兵不发,直到最后献国投降。他和秦王政,还有咸阳中枢想法都一样,秦齐之间必有一场决定中土命运的大战,这一场决战只要赢了,秦国必将统一中土。
把最强的对手放到最后解决,这是理所当然的事。
宝鼎把未来的统一思路详细解说,反复强调下一个目标是楚国。为了一战决胜负,他提出暂时养精蓄锐,然后以举国之力发动这一场战争。
秦王政一直沉默,他想得更多,他必须想清楚,宝鼎为什么一定要先打楚国?从军事和战略角度来说,宝鼎的建议没有错误,但宝鼎如此积极谋划,其背后必定有巨大的利益追求。
“扶苏怎么样?”秦王政试探了一句。
“战绩显赫。”宝鼎笑道,“大王是否打算封其为君?”
秦王政最不愿意讨论的就是这事,但宝鼎却偏偏逼他表态,这让他颇为恼火。
“你是不是有意让他率军攻打楚国?”
公子扶苏的身体里流淌着楚国王族的血液,他的母亲是楚国的公主,他的外祖父现在是楚国的令尹,他的身上深深烙印着楚人的痕迹。这是秦王政对扶苏最不满意的地方,宗室大臣和老秦人对此也是耿耿于怀,但秦王政迟迟不愿立储,关东人在立储一事上也是自有主张,他们也有自己中意的对象,这使得武烈侯有机会说服宗室和老秦人,联合楚系一起把扶苏推上储君之位,由此换取楚系在朝堂上的支持。
扶苏出镇中原,王绾一跃登顶做了丞相公,就是双方合作的成功例子。三方势力同处一个利益集团,对朝政有着决定性影响。但储君不同于丞相公,把一个秦王政不满意的公子扶上储君之位,难度太大。
去年扶苏拿到了稳定中原的功劳,今年扶苏又拿到了攻克邯郸的功劳,下一步他将拿到灭亡赵国国祚的功劳,然而,在咸阳宫的巨大阻力面前,这些功劳远远不够,不足以把他推上储君之位,所以要打楚国,要让扶苏亲手灭亡楚国国祚,由此赢得宗室和老秦人的绝对支持,赢得秦王政对他的赞许,这样扶苏问鼎储君的希望将大大增加。
宝鼎无意隐瞒,微笑点头,“他在中原再待几年,功勋和威望都有了,再加上我和上将军的辅佐,攻克楚国不成问题。”
秦王政陷入沉默,良久,他皱眉问道,“将来,是不是让高出镇江东?”
秦王政对公子高出镇一事一直心存忧虑,担心宝鼎另有图谋,所以不失时机地试探了一下。
宝鼎摇摇手,绝口不提公子高,“再过三四年,将闾他们几个都长大了,都可以出镇地方。”宝鼎直言不讳地说道,“中土统一,疆域辽阔,咸阳靠地方官员控制数千里之外的郡县,显然不现实。岭南距离咸阳有多远?辽东距离咸阳又有多远?地方官员的忠诚度如何保证?所以,王子出镇地方,是中央牢牢控制地方的最好解决办法。”
秦王政想了一下,说道,“将来可能有兄弟阋墙之祸。”
“统一之后的首要之务是稳定。”宝鼎说道,“打天下容易,治天下难。世上的事没有一蹴而就的,也没有尽善尽美的。就治国来说,国策必须依据王国的发展而调整。分封功臣的弊端的确太大,有诸侯割据之祸,此策不可用,所以我的想法是修改封君制,大量分封王子,但分封王子同样有弊端,而解决的办法就是在王国稳定之后,以雷霆手段,果断削藩。”
“削藩?”秦王政望着宝鼎,摇摇头,“让他们把吃进嘴里的东西吐出来,难啊。你把事情看得太简单了。”
“大王吞并六国,统一四海,有雷霆之威。”宝鼎笑道,“大王难道连这点自信也没有?”
“既然后患无穷,为什么要留下后患?”秦王政摇手道,“寡人不同意分封,原因就在如此。”
宝鼎望着他,苦口婆心地劝道,“凡是都有个过程,国策也是一样。一匹飞奔的战马如果让它突然转弯,必定人仰马翻,所以在转弯之前,必须先减速,以便及时做出调整。”
秦王政不想在这件事上和宝鼎争论。有关分封的事,两人早在私人书信里反复讨论过。秦王政不同意宝鼎的看法,他认为人性的贪婪会导致此策失控,最终历史倒退,王国再次陷入和战争。
宝鼎着眼的是现在,是统一后的稳定阶段,而秦王政考虑的是将来,是王国未来的发展。两者出发点不同,追求的利益不同,因此谁也说服不了谁。
接着两人谈到了赋税问题。赋税乃王国之根本,尤其现在统一时期,赋税的多寡直接关系到战争胜负。谈到赋税必然涉及到财经政策,而财经政策的核心就是农工商政策。结果兄弟两人再次争执起来。
宝鼎坚持“农商并重”,秦王政则坚持“重农抑商”。这两个策略中,最关键的就是土地政策。秦国的土地政策是“计口授田”,而宝鼎从未来人口骤增和土地总量不足的矛盾出发,提出土地有限度的私有买卖,以便巨贾富豪们把更多的钱财投到土地上,激发农耕的积极性,增加粮食产量,增加田租的收缴总量。按照宝鼎的策略发展下去,必然出现“土地兼并”问题。土地兼并一旦失控,必然影响到王国的稳定和发展。
在这个国策上,宝鼎着眼于解决人口和土地的矛盾,而秦王政则关注土地私有买卖所导致的一系列后果。
兄弟两人各不相让,最后秦王政主动让步。考虑到大河南北大饥荒造成了人口大量流失,土地大量荒芜,河北和中原急需恢复元气,秦王政同意宝鼎实施一系列有助于农工商发展的政策,但土地严禁私人买卖。在这一点上,秦王政绝不妥协。
兄弟两人谈了一夜,争执了一夜,各有收获,不过在几个关键性的问题上,秦王政都没有让步。
秦国的下一个目标是不是楚国?如果攻打楚国,公子扶苏是不是秦军统率?秦王政始终没有给出正面回答。秦王政语意双关地告诉宝鼎,他反对外戚掌权,外戚掌权首先考虑的是自身利益,私利凌驾于王国利益之上,最终必将伤害王国。
这句话让宝鼎苦叹无语。秦王政的性格太过倔犟,这不是认死理嘛,虽然道理是不错,但世上哪有十全十美的事?一个君王不能变通,必将影响王国命运,或许帝国的悲剧,正因为秦王政的这种执着性格
分封王子的事也给秦王政拒绝了。统一中土,文臣武将功勋累累者太多了,而分封王子其实也就是分封宗室,如此一来,文臣武将们怎么想?王子和宗室因为身份高贵就可以不劳而获,享受最大的权力和最多的财富,而文臣武将们累死累活却只能“喝口汤”,将来谁给大王卖命?谁为王国冲锋陷阵?
天亮后,宝鼎告辞,秦王政忽然问道:“成蛟在哪?”
宝鼎没有说话。
“你是秘军统率,紫府官长,难道连这点事都做不好?”秦王政厉声责问道,“他是你的兄长,难道你就不关心他的死活?”
宝鼎犹豫良久,低声说道,“我没有忘记他。”
秦王政脸色微变,迟疑了片刻,问道,“他好吗?”
“他唯一的心愿就是想见见孩子。”
秦王政心里蓦然一痛,目露悲色,呆坐无语。
“寡人年前又得一子。”秦王政突然转移了话题,“寡人给他取名胡亥。”
宝鼎吃惊地望着秦王政,接着急不可耐地叫道,“我要做他的师傅。”
第一卷 崛起 第314章 胡亥的母系血统
第314章 胡亥的母系血统
宝鼎脸上的吃惊表情虽然一闪而逝,但秦王政还是注意到了,他以为这是宝鼎听懂了他的暗示,所以也没在意,冲着宝鼎微微一笑,“你要传授他剑技?不行,你的剑技是用来杀人的,杀气太重。”
秦王政这句话虽然明为调侃,但其背后的意思却异常清晰。
宝鼎面露尴尬之色,倒不是因为秦王政的嘲讽,而是因为自己在听到“胡亥”这个名字后的失态。这个名字从他来到这个世界后就愈发深刻地烙印在心里,让他总有一种不安的感觉,此刻突然听到秦王政说出这个名字,他的心神在霎那间竟然有一丝颤栗,心里的不安蓦然强烈起来。
宝鼎深深吸了一口气,强行按捺住心里的不安。
秦王政忽然对自己说到胡亥,恐怕不仅仅是暗示自己可以让成蛟与婴父子见一面,可能还有更深层次的意思。
目前自己和秦王政最大的矛盾就是王统,这几年自己和咸阳宫斗来斗去的根源就是王统。自己无时无刻不在谋划王统,秦王政也同样如此。以秦王政的雄才大略,当然知道王统对大秦未来的重要性。秦王政冠礼亲政至今已经十二年了,不立后,不立储,这导致王统就像一支高悬于天宇的宝剑,不但对大秦形成了重压,也给咸阳宫和中枢蒙上了一层厚厚的阴霾,咸阳政局更是因此逐渐形成了一个可怕的风暴漩涡,这个漩涡随着公子扶苏和公子高出镇地方积累功勋而逐渐增大,一旦它爆发了,这场风暴可能会造成浩劫。
公子成蛟和秦王政兄弟相残,根源就是王统之争。此刻秦王政突然从公子成蛟说到胡亥,肯定不是闲谈家常,而是有某种暗示。
如果自己不是知道未来的历史,或许不会有这样的睿智,更不会对秦王政的每一句话都会反复思考,但思考多了,带来的压力也是无限得大。宝鼎暗自苦笑,声音有些干涩地问道,“王兄是不是很喜欢这个孩子?”
“很喜欢。”秦王政笑道,“这些孩子中,寡人最喜欢的就是这个小家伙。”
接着秦王政如同一位普通父亲,给宝鼎讲述小家伙的可爱之处。虽然胡亥还在襁褓之中,但某些优点在秦王政的心里却无限放大,比如胡亥吃了睡睡了吃,不哭不闹,比如胡亥常常在睡梦中露出甜甜的笑容,这都成了胡亥将来肯定是一个又听话又聪明的好孩子的证据。
宝鼎静静地听着,心里却是“波涛汹涌”,那股不安的感觉越来越强烈。
秦王政看到宝鼎神情疲惫,目带忧郁之色,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不仅不觉无趣,反而兴致更高,“寡人自从有了这个孩子,生活中多了很多乐趣。”秦王政接着又把自己打算精心培育胡亥的一些想法说了出来。
宝鼎越听越是烦躁,对秦王政在王统一事上“大做文章”反感到了极致。我逼你立储是为了帝国的未来,你倒好,为了集权于一身,为了遏制和打击各方势力,为了削弱各方势力对朝政的影响和控制,竟然在王统一事上拼命地设置阻碍。你到底想干什么?难道你还能长生不老,永远做大秦的君主?中土诸侯国的君主哪个像你一样置王国未来于不顾,亲政十二年来都不立储?
宝鼎回到行辕,急召宗越。
“大王是否新得一子?”宝鼎神色冷峻,口气很不客气。
宗越看到宝鼎十分生气,暗自忐忑,急忙说道,“这是我的失误,我没有及时禀报。”
宝鼎无心追究,毕竟前段时间是扭转河北战局的关键时刻,大家的注意力都在河北,没有闲心关心大王是不是又得一子。大王的子女多了,但值得关注的也就那么几个,宗越当然会有所忽略。如果宝鼎不知道历史,他也会像宗越一样,不会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我没有责怪你的意思。”宝鼎摇手道,“我只是想知道,他的母亲是谁。”
宗越听到这句话心里顿时一惊,一个念头霎时掠过,眼里不由自主的露出匪夷所思之策。昨夜秦王对武烈侯说了什么?难道这位王子和大秦王统有关?
“来自大月氏。”宗越紧紧盯着宝鼎,想从他的脸上看出一些端倪。
“大月氏?”宝鼎稍加沉吟,又问道,“最近咸阳宫可有什么消息?”
宗越摇头,心里颇感不安。他约莫估猜到此事和王统有关,但这位王子的母亲是北虏之女,母系血脉过于低贱,无论如何也不会和王统扯上关系。
“琴氏家主现在在哪?”宝鼎又问道。
“在南阳。”宗越问道,“琴氏少主在大梁,琴氏大匠在邯郸。武烈侯是否有急事找他们?”
“我需要尽快见到琴氏家主,你马上安排一下。”
事关重大,此事必须告知咸阳宫的王夫人,请她小心谨慎。宝鼎越想越是头痛,随即站起来在屋里来回踱步,思考对策。
历史上对秦王政至死没有立储一事有一种猜测,猜测秦王政因为溺爱胡亥,有心立胡亥为储君,但因为阻力太大,迟迟未能实现。其实这种推测经不起推敲。秦王政肯定是喜欢胡亥,否则也不会带他一起巡视天下,但秦王政把公子扶苏赶出咸阳,让他到北疆出任监军,事实上是给扶苏积累军功,让他赢得军队的支持,增强自身实力,是一种变相的扶持。没有哪个皇帝会以授予一定的军权来做为对儿子的惩罚。由此可以推测到秦王政还是想让公子扶苏继承大统。这从“沙丘之变”中,李斯和赵高第一个就矫诏诛杀扶苏也能看得出来。
李斯和赵高既然敢于发动“沙丘之变”,可见当时的王统之争已经激烈到了何种地步。不是你死就是我活,一点妥协余地都没有。李斯敢于行大逆之举,矫诏诛杀扶苏,足以证明他当时的艰难处境。他要是不杀扶苏,扶苏必然杀他,所以他走投无路,只有铤而走险。
李斯当时是左丞相,相比起来,中车府令兼行符玺令事赵高的官职太小了,实在不算什么,“沙丘之变”的主谋肯定是李斯。至于后来赵高和李斯为什么反目成仇,肯定是因为权力斗争的缘故。这里面或许就有朝堂上的对手在其中实施离间计,以挑起权臣相斗。李斯是沙丘之变的主谋,大秦自二世继位以来内忧外患,国祚濒临分崩离析,朝堂上肯定有人极其仇视李斯,借“赵高”之手诛杀“李斯”也是理所当然。
太史公在《史记》中对李斯这个楚人抱着同情之心,把赵高写成了摧毁大秦的“恶魔”,但其实抱着史书仔细推敲,不难看到李斯才是摧毁大秦的“恶魔”,他一手策划了沙丘之谋,杀扶苏,杀蒙氏,杀冯氏,杀宗室,杀得血流成河,最后赵高跳出来了,把他杀了。赵高就是渔翁得利,如果李斯没有替他杀掉大秦重臣,没有替他“遮风挡雨”,没有对他“拔苗助长”,也就没有“指鹿为马”的赵高了。
后人都说赵高是胡亥的老师,但史籍上没有这种记载,事实上也不可能。李斯是中车府令,赵国质子后裔,出身隐官家庭,相当于秦始皇的御用“司机班班长”,即便他才华横溢,也没有资格做大秦王子的老师。什么样的人才能做王子的老师?不是大贤就是博士,要不就是朝廷重臣,无论如何也轮不到赵高。
那赵高为何在胡亥继位后,一跃数级,出任郎中令这个重要职务?
如果李斯是沙丘之变的主谋,他需要帮手,其中最重要的一个帮手就是符玺令,否则他如何矫诏诛杀扶苏?如何矫诏让胡亥继承大统?以赵高当时的官职,他没有选择,不答应就是死,答应了还有飞黄腾达的机会。
赵高起于贫贱,靠自己的努力做了地方小吏,然后通过数次考试,以第一名的成绩进入咸阳宫做了一名内廷小官。因为没有背景,也没有后台,他在秦王政身边做了十几年的中车府令,最后凭借出众的才华才在秦王政巡视途中兼了一个行符玺令事,也就是暂时代理符玺令的工作,回到咸阳后他还是一个“司机班班长”。假如他是李斯的人,估计早就升官了。
赵高这次赌博赌“大”了,短短两年多时间的飞黄腾达之后,不但身家性命没了,连帝国都葬送了。
宝鼎停下脚步,望着和宗越坐在一起的赵高,心里不禁暗自叹息。如果自己的猜测是对的,赵高就是个悲剧人物。他是有才华,但做了一辈子低级官员,突然一跃成为帝国的决策者之一,他的才能和经验就显得严重不足了。
咸阳斗争复杂,尤其在始皇帝死后,其斗争非常的激烈和血腥。蒙氏和冯氏先后倒台,李斯接着也给扳倒了,赵高渔翁得利,但他没有李斯的治国之才,也没有李斯经营了几十年的深厚人脉关系,更没有李斯那等翻云覆雨般的谋略和杀伐果断的血腥手腕,所以他瞬间就把帝国了败亡的深渊。假如李斯迟个一两年死亡,或许章邯和王离就把叛乱平定了,毕竟在李斯死亡的时候,章邯和王离在战场上是摧枯拉朽,毫无对手,局势还在咸阳的控制之中。
赵高的“指鹿为马”固然证明了他的残忍,但也证明了他在上的低能和策略上的无能,靠“指鹿为马”这种手段控制朝政,驾驭百官,是一种非常愚蠢的手段。由此也证明了赵高“崛起”的突然性,他就是上的“暴发户”,他在没有“暴发”之前,不可能有能力去改变帝国的命运,所以他也不可能是“沙丘之变”的主谋。
宝鼎望着赵高,思绪在历史的长河里徜徉,对大秦的王统之争和帝国的崩溃逐渐有了更深刻的认识。王统之争,必须在统一前解决,公子扶苏必须在最短时间内问鼎储君,为此,他不惜与秦王政公开决裂。他和秦王政的决裂,肯定有助于大秦储君的确立。
赵高在宝鼎长时间的注视下,有些受不了,惶恐问道,“武烈侯,有什么事需要我去做?”
“你了解李斯吗?”宝鼎问道。
赵高和宗越面面相觑。刚才不是说小王子的事吗?怎么突然又扯到廷尉李斯身上了?他和小王子之间又有什么瓜葛?
“他虽然是楚人,但是靠吕不韦的提携才闻名咸阳。”赵高说道,“吕不韦被熊氏外戚击败,楚系不遗余力打击关东人,大王因此下令逐客。李斯的《谏逐客书》就是由此而生。李斯是国相府官员,在被逐之列,以他当时的处境,他不敢写《谏逐客书》,即使写了也到不了大王手上,但事实是《谏逐客书》不但到了大王手上,还让大王改弦易辙,废了《逐客令》,李斯更是因此从被逐之客一跃成为九卿之一。”
“这背后的秘密其实就是咸阳宫和熊氏外戚的一次斗争。这一次大王赢了,李斯立了大功,并赢得大王的信任。这里有个关键的地方,大王是通过谁指使李斯写了《谏逐客书》?”
“尉僚?”宗越以不确定的口气说道,“我怀疑是尉僚。”
“蒙氏和冯氏都是大家族,吕不韦就是与他们联手和熊氏外戚针锋相对,但熊氏外戚的靠山华阳太后太厉害,要扳倒吕不韦,大王无奈妥协,牺牲吕不韦,保全了蒙氏和冯氏。当时蒙氏和冯氏深陷危机之中,肯定不敢激怒华阳太后,所以敢于给大王出谋划策,并说服李斯挑战熊氏外戚的人,只有刚刚到咸阳不久的尉僚。尉僚要赢得大王的信任和重用,就必须为大王排忧解难,这是一个最好的立功机会。”
“尉僚是由何人举荐?”宝鼎问道。
“吕不韦。”赵高以非常肯定的口气说道,“这个我清楚,我当时就在咸阳宫任职。虽然是道听途说,但内廷里传出来的消息与事实不会有太大的出入。”
宝鼎想到了尉僚的结局。尉僚是魏国人,鬼谷派大贤。历史上大秦统一后,尉僚消失了,史籍上失去了他的记载,但有一种共同的说法,说尉僚完成统一大业后,辞官隐退了。真相到底是什么?是隐退了,还是被赶出了咸阳?
“这么说,在关东人当中,尉僚和李斯算是一系了?”
“他们都是吕不韦的人。”赵高说道,“尉僚、李斯,包括顿弱、姚贾、茅焦,还有甘罗,他们大都出身贫寒,因为投靠吕不韦而进入大秦。假如没有吕不韦,这些人中名气较大的不会效力于大秦,而有才华但声名不显的也难以出人头地。吕不韦死了,追随吕不韦的人也大都被赶出咸阳,但还是有一部分人留了下来,这些人在大秦没有根基,只能靠自己的努力,所以他们自然也就走到了一起。”
这些情况宝鼎其实都知道,但宝鼎既然问,赵高不好不说。在他看来,宝鼎或许是想从自己的解答里寻找某种对策。
“蒙氏是齐人,冯氏是韩人,这两大家族入秦的时间比较长,又为大秦屡建功勋,在大秦有一定的根基。这两家虽然同属于关东势力,但事实上各成一系。”赵高继续说道,“自武安君一案后,蒙氏就受到了昭襄王的重用。孝文王继位后,因为孝文王的生母夏太后是韩国公主,冯氏与韩国宗室又有姻亲关系,所以冯氏也受到了重用。蒙氏和冯氏如今是大王的左膀右臂,是大秦的股肱之臣,权势煊赫。他们在大秦有根基,很多时候必须要兼顾各方面的利益,不能把自己孤立起来,所以他们和尉僚、李斯这样的纯粹外来者在很多方面还是有本质性区别。”
宝鼎低头沉思。任何一个利益集团,一个派系,其内部都有矛盾,关东系也是一样。现在自己和冯氏在利益上有交换,所以冯氏私下和自己走得比较近。从今日咸阳政局来看,去年的这步棋还是走对了。不过自己之所以敢走这步棋,是因为历史上冯氏当时和老秦人一样,都是坚持分封,也就是说,冯氏虽然赢得了秦王政的信任,但在利益上有更高的追求。正是利用这一点,自己才敢于主动与冯氏建立私密关系以进行交易
那么蒙氏呢?蒙氏能否想办法拉拢?还有尉僚和李斯,如果把他们也拉拢过来,那王统的事就容易解决了,但尉僚和李斯在大秦是无根的浮萍,这一系的人追求的都是现实利益,而秦王政可以给予他们的就是现实利益,相比起来,自己没有拉拢他们的条件。
宝鼎在沉思,赵高和宗越也在暗自交流。赵高在黄纸上写下了“小王子”,“关东人”、“李斯”、“尉僚”几个字。通过这几个字,赵高和宗越可以肯定王统一事又出波折了,宝鼎正在殚精竭虑想对策。
宗越提笔在黄纸上添加了几个字,“大月氏”,“美人”。赵高望着这几个字,目露困惑之色。小王子的母系血统太过低贱,根本不存在竞争王统的实力。
宝鼎走到他们身边,朝着黄纸上看了一眼,又看看赵高和宗越困惑的神情,心里也是暗叹,如果不是有历史为证,他又怎么会相信胡亥能继承大统?胡亥继承大统后,把自己的兄弟姊妹全部杀了,他为什么如此凶残?其中是不是有他低贱的母系血统的因素?
第一卷 崛起 第315章 师生相见
第315章 师生相见
宝鼎俯身拿起地上的黄纸,坐到案几后面,陷入了长时间的思考。
赵高和宗越告辞离去。虽然宝鼎自始至终没有透漏分毫,但从他的只言片语中,已经足以推测到咸阳宫展开的反击手段了。两人心情沉重,试图帮助武烈侯找到对策,但实力不济,徒呼奈何。
宝鼎心神俱疲,一股暴戾的情绪逐渐从心底涌出,猛烈地冲击着他的心灵,让他身上的杀气越来越重。他想到了荆轲,想到了张良,想到了荆轲刺秦,想到了张良在博浪沙的疯狂一击,想到了不知名的刺客在咸阳的惊天刺杀。
刺杀能否解决问题?是刺杀秦王政还是刺杀他身边的近侍大臣?如果刺杀的话,又找谁去刺杀?
荆轲的影子从宝鼎的脑海掠过。荆轲的命运已经改变,他已经不可能成为刺客。张良如何?张良曾去江南,自己曾嘱托荆轲,如果时机合适可以见一面,当时是抱着把张良拉进蓼园的想法,但张良始终没有露面。
早在中原的时候,自己曾利用过张良刺杀顿弱。顿弱之死充满玄奥,以当时的情况来估猜,张良应该不是参与者。顿弱到了齐国境内就遇刺,张良在时间上赶不及,再说他也没有能力整个使团的人。其后虽然自己有机会通过荆轲询问张良,但这种机密不管是自己还是张良,都不会再去碰它了。
咸阳宫一直怀疑顿弱之死与自己有某种看不见的牵连,之所以有这种怀疑,和姚贾之死有关。当初自己从塞外归来,为了解救乌氏和韩非,用阴谋诬杀了姚贾。这件事虽然做得隐秘,但不少人还是很清楚当时朝堂矛盾的缘由,当然也清楚姚贾是死于何人之手。
姚贾死了,顿弱也死了,如果自己再杀尉僚和李斯等人,就算秦王政没有证据,也会在震怒之下对付自己,这对自己没有好处,自己背后的势力可能会因此遭到报复,尤其蓼园的那些巨贾们,如果咸阳宫不惜代价要杀他们,一个政策下来,他们就会灰飞烟灭。
宝鼎想到这里,一股寒意骤然袭遍全身,那股狂暴的戾气在阵阵冰冷寒意的“攻击”下,缓慢消散。
自己手上有黑冰台,有黑衣,还有蓼园秘兵,迫不得已的情况下还可以利用张良,刺杀的实力是绰绰有余,但刺杀的后果自己却承受不了。
秦王政的性格坚毅而执着,这种人一旦被激怒,其手段必然如雷霆一般让对手形神俱灭。
算了,还是不要用这种血腥而暴力的办法了,这种办法说起来毫无智慧,而且体现了自己的恐惧和弱小,它不会让秦王政屈服,相反,它会让秦王政更加坚持自己的信念和理想。另外,就算尉僚和李斯死了,难道秦王政就没有忠实的亲信臣僚了?他随时可以找到替代者,愿意为秦王政“赴汤蹈火”的人太多了,杀不胜杀。
用兵的最高境界是“不战而屈人之兵”。也是一样,的本质是利益,只要有利益的地方就有斗争,斗争的最佳方法不是击杀对手,而是与对手联合起来,大家共同获利,用更大的力量去获得更多的利益。
我能与冯氏合作,就能与蒙氏结盟。冯氏和蒙氏如今是秦王政的左膀右臂,假如我能与他们联手,必定可以大幅削弱咸阳宫的实力,如此即便有尉僚、李斯这样的对手,他们也没办法阻挡我改变历史的脚步。
宝鼎最终迫使自己冷静下来,整理了一下思路,把先前的谋划又做了一些调整。
这时赵高走了进来,看到宝鼎正在伏案疾书,犹豫了一下,没有说话。
“在大王离开大梁之前,我想与冯氏见一面。”宝鼎放下笔,望着赵高问道,“你可以安排一下吗?”
御史大夫冯劫每日陪侍在秦王政身边,出巡途中更是繁忙,宝鼎这个封君若想在瞒住秦王政的情况下单独与他一面非常困难。
赵高考虑了一下,躬身答应,然后小心翼翼地问道,“端木氏又来了,武烈侯是否见他?”
端木氏从邯郸追到大梁,数次求见,均被武烈侯拒绝了。目前他还不想与齐国重建盟约,虽然他前年和后胜的会晤很愉快,也知道后胜要打赵国,他本人对这一策略也非常感兴趣,甚至在给秦王政的书信中数次说到此事,但秦王政还是拒绝了推迟攻打赵国的建议,结果导致后胜的策略得以成功实施。这时候假如不是大河南北爆发大饥荒,后胜的“鹬蚌相争,渔翁得利”之策基本上就算成功了。
现在齐国还掌握着一线主动。假如中山形势发生变化,不利于秦国,那齐国还有攻打河北和中原的机会。宝鼎现在不愿意与齐国重建盟约,就是想等待中山形势的变化。假如郭开激化了赵王迁和李牧的矛盾,赵王迁把李牧杀了,形势对秦国有利,王翦乘机击败赵军,灭了赵国的国祚,那秦国挟灭赵之威与齐国谈判,局面就完全不一样。
“我现在有必要见他吗?”宝鼎问道。
赵高踌躇良久,说道,“接触一下也无妨,可以了解一下齐国目前的状况。”
“那就见他吧。”宝鼎笑道,“你安排一下时间,不过我要先睡一觉。”看到赵高还没有离开的意思,宝鼎不禁问道,“还有什么事?”
“公子婴从东阳前线赶回来了,叫嚷着要见你。”
宝鼎微微皱眉,“他来干什么?目无军纪。我不见他,叫他马上给我滚回前线。”
赵高苦笑,躬身说道,“我……我挡不住他。”
“岂有此理!”宝鼎冷笑,“告诉东方无畏,他胆敢冲撞行辕,就把他抓起来,军法处置。”
赵高躬身告退。走了几步,他想到公子婴苦苦哀求自己的痛苦表情,脚步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赵高咬咬牙,转身对宝鼎说道,“武烈侯,他只是想找到自己的父亲,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请武烈侯看在他一片孝心的份上……”
宝鼎的脸色骤然变冷。赵高心里一寒,赶紧把嘴巴闭上了。
“还有事吗?”宝鼎非常不满地问道。
赵高想到自己答应公子婴了,要代替他哀求武烈侯,于是一狠心,跪下恳求道,“武烈侯,公子婴已近疯狂,假如他失去理智,跑去惊扰了大王,那后果就不可收拾了。”
宝鼎摇摇头,目露无奈之色,然后冲着赵高挥挥手,示意他把公子婴带进来。
很快,公子婴就跑了进来,一言不发,跪在宝鼎面前拼命地磕头,泪水无声倾泻。赵高担心他出事,一把抱住他,“你有话好好说,不要让武烈侯太为难了。”
宝鼎一听,两眼顿时瞪向赵高。你这个暗示也太明显了吧?
赵高在宝鼎身边待久了,自然了解宝鼎的性情,知道宝鼎肯定要出手救出公子成蛟,这对他来说不过是举手之劳,但人可以救,秘密却不能泄漏,否则得罪了咸阳宫,宝鼎要付出代价。公子婴当然也知道这一点,当初他之所以跑回中原,就是想逼着宝鼎救自己的父亲,他知道这位叔父不会让自己以身犯险。但邯郸攻克了,宝鼎这边却一点消息也没有。他实在忍不住了,从前线跑回来,豁出去了,如果叔父不告诉他父亲的下落,他就去“冲撞”大王,以此要挟宝鼎。
公子婴一听心里有算了,也不磕头了,瞪着眼睛望着宝鼎。
赵高不敢再在这里“招惹”宝鼎,转身出了大帐,让这对叔侄自己解决。
宝鼎起身找了一块手巾递给公子婴,“擦擦眼泪。你也不小了,做事要冷静,不要这么。谁允许你回来的?”
公子婴低头不语。
“你是不是自己偷偷跑回来的?”宝鼎生气地问道,“有没有违反军纪?”
“没有。”公子婴对这位叔父还是非常畏惧,急忙叫道,“是上将军允许我回来的。”
宝鼎这才放心,伸手给了公子婴脑袋一个巴掌,“你连叔父也信不过?现在回去,马上回东阳。”
公子婴顿时激动起来,一跃而起,一把抓住宝鼎的胳膊,“我什么时候能见到他?叔父,我要见他。”
“你如果这辈子只想见他一面,那我现在就可以让你见他。”宝鼎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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