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锻炼军队的同时,报仇雪恨,拓展土地,增强实力,一举多得。等到齐军拿下了赵国,军队也获得了宝贵的实战经验,再与秦国决战中原,那胜算就大大增加了。
可惜的是,后胜这种稳健策略虽然得到了齐王建的认可,但遭到了以太子睿为首的部分宗室贵族、以孙氏为主的军功贵族,还有以稷下大贤为主的士卿贵族们的一致反对。他们认为,秦国现在很强大,齐国虽然休养生息四十年,但最多只能与其抗衡,不足以击败它,所以当前齐国最现实的策略就是联合赵楚燕三国合纵抗秦,集四国之力先把秦国击败,然后齐国就可以称霸中土了。
这个策略和后胜的策略其实都是建立在齐国实力尚且不足的基础上,但一个策略是联合东方诸国先行击败最大的对手秦国,而另一个策略则是结盟强秦,先行吞并赵国以最快速度拓展自身实力。
在结果没有出来之前,谁也不敢保证自己的策略绝对正确,然而朝堂上的权力斗争和策略上的分歧导致对立派系之间根本不存在妥协的可能,于是齐国政局不可避免地走向了混乱。
在混乱中,后胜赢得了先机,齐国的策略将再一次由“合纵”转向“连横”,而这正是秦国所迫切需要的局面。
武烈侯使出浑身解数,终于把逐渐偏离的历史轨迹再一次拉上了既定轨道,拉上了有利于大秦统一中土的历史轨道。
有些历史必须改变,比如公子扶苏要成为储君,比如要打击咸阳的关东势力,遏制法家士卿在朝堂上的影响力,但有些历史却不能改变,比如统一进程。假如统一进程偏离了,中土统一可能因此而延误,未来的中土将如何对抗北方的匈奴人?中土若想在南北战争中占据优势,甚至想在匈奴人统一大漠之前击败他们,那么中土的统一就是先决条件,所以公子宝鼎面对的是前所未有的挑战。侥幸的是,到目前为止,公子宝鼎尚没有让统一的历史轨迹偏离太多,但也没有让足以改变帝国命运的历史轨迹偏离到理想状态。
宝鼎急于见到公子扶苏和昌平君,更急于南下,而后胜也急于返回临淄,所以两人谈了一夜,确定了彼此合作的思路之后,马上握手告别。至于具体细节上的谈判,两人都不再关心,仅仅约定了下一次谈判的时间和地点,便先后离开了大野泽。
宝鼎把谈判结果一边上奏咸阳,一边急告中原军政官长,并请他们火速赶赴梁囿行辕。
公子扶苏和昌平君熊启日夜兼程赶到中原。临行前秦王政特意嘱咐,路上不要耽搁,以最快速度赶到中原与武烈侯进行交接。
扶苏毕竟年少,第一次离京出镇中原,难免忐忑不安。好在舅祖父昌平君随行辅佐,其实真正到中原主事的是昌平君,而他不过是个摆设,但他这个“摆设”至关重要,完全改变了咸阳政局。
路上昌平君把他出镇中原的前因后果做了详细说明。不管公子扶苏是否明白,昌平君只要扶苏牢牢记住,他到中原就是收取人心,就是捞取功绩,就是为登上储君之位做准备,所以,能否保证中原的稳定直接决定了他的未来。
“母亲嘱咐我,到了中原,凡事都要听从你的安排。”扶苏虽然不能说是少不更事,但他的心智决定了他现在根本不可能有自己的主见,他只能依靠昌平君。
昌平君望着眼前稚嫩的小脸,暗自苦笑。武烈侯太厉害了,竟然想到让九岁的扶苏出镇中原。此行直接关系到扶苏的未来,熊氏的未来,其实就算宫内的夫人不找他商量,他也会毫不犹豫地离开咸阳,竭尽全力辅佐扶苏。他没有选择,在未来利益和现实利益之间,他理所当然选择未来利益。武烈侯此招一出,他根本没有招架之力,只有被动接受。
“你当真愿意听我的?”昌平君问道,“如果你有自己的想法呢?如果你的想法和我的安排有冲突呢?”
扶苏目露不安之色,不知如何回答。
昌平君笑着摇摇手,“我离开咸阳后,很多人也将陆续调离内廷和中枢府署。相信要不了多久,我的话在咸阳就没有份量了。”
扶苏无法理解。舅祖父是大秦的右丞相,虽然陪同自己坐镇中原,但始终还是大秦的第一丞相,如此重臣,怎能说话没有份量?
昌平君觉得有必要做一番解释,让年少的扶苏知道熊氏外戚正在迅速没落,而能否重新崛起,希望就在扶苏身上。熊氏外戚迅速没落,宫内夫人没有成为王后,扶苏距离储君还有一段距离,所以此刻熊氏若想把现有实力保存下来,必须与武烈侯结下牢固联盟。只有与武烈侯联手,才能与咸阳的大王抗衡,否则未来一片黯淡。
“我要听武烈侯的话。”扶苏大概听懂了昌平君的意思,但他不能理解的是,武烈侯马上就要离开中原了,既然武烈侯离开了,中原当然就是昌平君说了算,为什么还要听武烈侯的话?难道这位声名显赫的叔父比大秦第一丞相昌平君还要厉害?
昌平君欣慰地点点头,“你一定要牢记,一定要记在心里。”昌平君嘱咐道,“在你成为大秦储君之前,一定要听你叔父的话。他叫你怎么做,你就怎么做,否则……”
扶苏看到昌平君神情严肃,顿时紧张起来。
“否则你将一无所有,你的母亲和我熊氏都将变得异常艰难。”
扶苏理解不了,但他听到昌平君这句话之后,感觉武烈侯甚至比自己的父王还厉害,心里不禁大为恐惧。
扶苏本来对武烈侯很崇拜,现在因为昌平君的一番“说教”,对武烈侯又很畏惧,他就是带着这种复杂的情绪在梁囿行辕见到了公子宝鼎。
欢迎仪式很简单,宝鼎带着中原军政官长们拜见了公子扶苏和右丞相昌平君熊启,然后简要介绍了中原形势,把秦齐谈判的结果大概说了一下,而后续谈判将由公子扶苏和昌平君熊启负责。
宴席结束后,宝鼎连夜与公子扶苏做交接。
“叔父打算何时离开中原?”
“明天早上我就南下。”宝鼎说道,“东南局势非常危急,我必须马上赶过去。”
“叔父可有什么交待?”
“救灾依旧是当前中原最重要的事情。”宝鼎说道,“秋收之后,中原形势会有所缓解,但我在这里必须告诫你们。”宝鼎抬头望向昌平君熊启,郑重说道,“未来一年,中原要竭尽全力发展农耕,确保明年的收成。秋收后,要大力修缮水利,大力普及新农具,要想方设法让农夫们学习新的耕作技艺,总之,一切都要围绕着粮食,粮食是重中之重。”
宝鼎对农耕的重视大出昌平君的预料,他犹豫良久,问道,“是为了攻打赵国吗?”
宝鼎摇头,“是为了防患于未然。”
“何患?”
“天灾。”宝鼎说道,“如果明年再来一场大灾,不要说攻打赵国,我们或许连中原都保不住。”
公子扶苏大为吃惊,“叔父精通占卜之术?”
昌平君心里也是暗自惊凛,他倒不认为这是武烈侯的危言耸听,而是想到假若明年再来一场大灾难,扶苏把中原丢了,其后果之严重可想而知。昌平君顿时重视起来,对武烈侯的忧患意识也是大为钦佩。武烈侯显然也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地过日子。形势发展到这一步,他与咸阳的矛盾已经激烈化了,稍有不慎就是满盘皆输之局,有这种防范措施也在情理之中。
“我会一边全力发展农耕,一边做好攻赵的准备。”昌平君说道。
“不,全力发展农耕。”宝鼎断然挥手,“秋收之后,中原的军队除少量人马镇戍边境外,其余军队全部投入垦荒,以增加可耕中种土地,增产粮食。”
昌平君眉头紧皱,“咸阳已经决定明年打赵国,中原当然要提前做好准备。”
“咸阳对形势过于乐观了。”宝鼎摇头道,“明年我们有代北战场和西南战场,如果再打赵国,那就是同时开辟三个战场,可能吗?秦国哪来的粮食和物资?其次,齐国对中原虎视眈眈,对赵国更有吞并之心,恐怕我们还没有开始攻赵,齐国的军队就已经逼近邯郸了。其三,开辟西南战场必然与楚国再次交恶,双方一旦翻脸成仇,中原后方不稳,如何北上攻赵?”
昌平君想了片刻,叹道,“秦国只看到赵国的孱弱,却忽略了齐国也有觊觎(ji/yu)赵国之心。怪不得齐国急于议和,原来它想打赵国,以便迅速增强自身的实力。”
“我已上奏咸阳,建议咸阳暂缓攻击赵国,先行恢复中原的元气,蓄积实力。”宝鼎说道,“等到齐国和赵国打起来了,我们也坐山观虎斗。只待双方两败俱伤,我们的机会就来了。”
“齐国不是积极合纵吗?”昌平君疑惑地问道,“临淄难道改变策略了?”
“临淄现在左右为难、进退失据。”宝鼎笑道,“如果坚持合纵之策,它现在就要单独与秦国作战,它的损失太大;反之,它如果坚持连横之策,反倒有机会乘着赵国奄奄一息拿下河北。两相权衡,当然以连横为上策。目前我大秦在西南和代北作战,暂时无力攻赵,正是齐国杀进河北的最好机会。”
昌平君已经心领神会,笑着问道,“是不是在关键时刻帮赵国一把?”
宝鼎点头,“我与赵国的郭氏已经建立联系。我走了之后,你们与郭氏继续保持联系,必要的时候暗中支援赵国,利用赵国来消耗齐国。时机成熟,我们不费吹灰之力就能重创齐国,轻而易举地拿下河北。所以,未来一年你们不要想着打赵国,而是全力稳定中原,发展农耕,囤积粮食,蓄积实力,将来只要毕其功于一役,战绩必定显赫。”
昌平君认同了宝鼎的建议。接下来宝鼎把中原巨贾和中原工商业的情况做了介绍。目前中原的工商业正在进行公私合营的尝试,同时官府还在引导商贾们把钱财和人力逐渐投向土地,这也是大力发展农耕,提高赋税的措施之一。
“中原能否稳定,决定于三个方面,一是庶民之心,所以要重视农耕,严禁加赋增税,更不能肆无忌惮地征发徭役;其次是商贾之心,所以要保护工商业,保护商贾们的私利,但考虑到粮食的重要性,将来的国策肯定是重农抑商,为此我们要未雨绸缪,尽快引导商贾重返土地;其三就是士人之心,而能否得到中原士人之心,直接关系到公子未来的发展。”
公子扶苏抬头望着宝鼎,用心聆听。这一刻,他对这位年轻的叔父只有崇拜,心里的畏惧早已不翼而飞。
“你牢记一句话。”宝鼎说道,“得士人之心者,得天下。”
“叔父是要我善待从齐国而来的士人吗?”
“不是善待。”宝鼎说道,“你要尊重他们,敬仰他们,利用他们的学识和影响力把中原大学府建设好,而中原大学府将会帮助你获得士人之心。”
“叔父,我记住了。”扶苏恭敬说道。
“齐国有位大贤叫淳于越。”宝鼎继续说道,“他的祖上就是名震天下的淳于髡(kun)。这位淳于先生现为齐国太子之师,是稷下学宫的泰斗。我利用这次机会把他请到了中原,如果你愿意的话,可以奏请你父王,拜淳于越为师傅。”
扶苏一口答应。
“接下来的谈判会比较艰难。”宝鼎说道,“我所要的两百七十二人可以说是齐国最宝贵的财富,齐国当然知道失去他们的后果,所以齐国肯定要设法拖延。”
“中原若想迅速稳定,中原大学府若想迅速展现它的影响力,这两百七十二人是关键,尤其那些稷下学宫的大贤,更是至关重要,所以在谈判的时候,我们可以做一定程度的让步。只要把这两百二十七人尽快请到中原,接下来主动权就在我们手上。”
昌平君笑着点点头,“武烈侯请放心,我会想尽一切办法,在年底之前把这两百七十二人全部请到中原。”接着他话题一转,“武烈侯,你到江南打长沙,撕毁了秦楚盟约,楚国肯定会找上门来。请问可有应对之策?”
宝鼎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问道,“你认识公子负刍吗?”
昌平君摇摇头,“不认识。”
“你很快就认识他了。”宝鼎笑道,“不出意外的话,他很快就是楚国的大王。”
昌平君目露惊讶之色,“愿闻其详。”
宝鼎也不隐瞒,把自己的一系列谋划和盘托出。这个谋划他曾以书信详告秦王政,但秦王政考虑到机密,并没有告诉中枢大臣。
昌平君越听越是心惊,对武烈侯的手段更是暗自惊怖。
“我带着百万灾民南下打长沙,撕毁盟约,表面上看对阳文君和公子负刍不利,但实际上它在混乱了楚国局势的同时,也把阳文君和公子负刍逼得走投无路。”宝鼎说道,“他们只有两条路,一是被李太后和楚王乘机打下去,一是联手控政局,置李太后和楚王于死地。”
“弑君篡位?”昌平君失声惊呼。
“楚国大乱,迫切需要秦国的盟约。”宝鼎笑道,“公子和昌平君只要处置得当,不但可以扶植公子负刍上位,还能为秦国赢得一个忠实盟友,这对未来的统一大业非常有帮助。”
昌平君沉默无语。公子扶苏却是大感兴趣,连连询问,宝鼎则不厌其烦地教授他如何巧妙利用楚国政局的变化,在重建盟约的过程中谋取最大利益。
“我要从中原调两位裨将南下。”宝鼎说道,“一位是章邯,一位是麃(biao)浚。昌平君可有意见?”
章邯是昌平君的女婿,麃浚是麃公的儿子,如果留在中原当然对昌平君有帮助。昌平君迟疑良久,面露苦色,“你一定要章邯吗?”
“希望昌平君能体谅我的难处。”
昌平君苦笑。你为何不能体谅一下我的难处?
第一卷 崛起 第284章 生死与共
第284章 生死与共
武烈侯带着护军府掾吏和五千虎烈军将士纵马飞驰,日夜兼程赶赴南阳。
沿途之上,南下灾民的队伍日渐稀薄,灾民洪流已经冲离中原,这让宝鼎暗自松了口气,但想到未来一段时间自己要想方设法保证他们的生存,心情又是异常沉重,百万人的生死就像一座大山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进入南阳,转入大道,宝鼎看到灾民成群结队,拖家带口,艰难行进,但他们神色平静,眼里满含着希望,他们知道在遥远的南方,有一块可以让他们逃离死亡,可以让他们继续活下去的神秘乐土。
一路上,随处可见南阳地方军将士在维持秩序。大道上的一个个驿站就是临时救济点,地方官吏和临时征发的庶民们尽心竭力,给灾民们提供食物、饮水、药物和歇息之处。
“武烈侯回来了。”
将士们激动地高声欢呼,地方官吏们纷纷上前迎接,庶民们则跪在道路两旁翘首以待,期待着看一眼声名显赫的封君,而灾民们更是匍匐在地,对这位拯救他们的君侯顶礼膜拜,很多人痛哭流涕,磕头如捣。
“武烈侯,武烈侯……”欢呼声此起彼伏,越来越大,渐渐如滚滚惊雷,响彻天地。
局面转瞬失控,灾民们从各个方向蜂拥而至,他们要感谢武烈侯的救命之恩,想亲眼看一看这位拯救他们的封君,但他们更想问一问,他们的希望在哪,他们要走到哪一天才能停下来,他们何时才能返回自己的家园。
虎烈将士紧张起来,号角声冲天而起。
荆轲、遏云和东方无畏也是全力戒备,墨者剑士和黑鹰锐士更是把武烈侯团团围住,唯恐出现意外。
宝鼎情绪激动,眼眶湿润了,这一刻,他觉得自己所有的付出都是值得的,即便因此而死,也是死得其所。
“传令将士们,稍安勿躁,不要惊扰灾民。”宝鼎对东方无畏大声下令道,“黑鹰锐士前方开道,好言劝慰,不要有任何粗暴举动。”
命令层层传递,但灾民却是呼啸而至,欢呼声震耳欲聋,大道因此完全堵塞,寸步难行,那些地方官员更是陷在汹涌的人潮里,辨不清东南西北。
宝鼎苦笑摇头,“怎么会这样?”
荆轲的脸上难得露出一丝笑容,“你的传奇就是最大的号召力。”
“那些人都造了什么谣言?”宝鼎连连摇头,意识到赵国为了把灾民赶出河北,中原人为了把灾民转徙南下,不顾一切的大造谣言,而自己就是谣言的中心。
灾民聚拢而来,人山人海,他们不知道如何表达自己的感情,只是声嘶力竭地叫着吼着,“武烈侯,武烈侯……”
“怎么办?”赵高还是第一次看到如此可怕的场面,那惊雷般的呐喊声就像千斤巨锤一下下砸在他的心上,让他惊恐不安,大汗淋漓,“武烈侯,必须尽快冲出去,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宝鼎摇摇头,果断挥手,“都给我闪开。”
荆轲、遏云、东方无畏大吃一惊,赵高更是失声惊呼,“武烈侯,万万不可。”
这时唐仰的叫声从后方远远传来,“武烈侯,王离、乌重号角传讯,灾民正在冲撞战阵,形势万分危急。”
“给我闪开。”宝鼎急了,手中马鞭狠狠抽向挡在前面的东方无畏,“快点闪开,只要让灾民见到我,形势即可缓解。”
“武烈侯,绝无可能。”东方无畏夷然不惧,厉声叫道,“除非你杀了我。”
“你个痴儿,我再不出去,虎烈军迫不得已就要杀人了,你知不知道?”宝鼎情急之下,扯着嗓子叫了起来,“你想看到这里血流成河,尸横遍野吗?你要陷我于不义之地?”
东方无畏楞了片刻,但想到自身职责所在,还是没有动弹。
忽然,荆轲腾身下马,两步冲到了宝鼎的马前,一把抓住了马辔(pei)。这个动作让众人霎时醒悟过来。此刻武烈侯必须面对灾民,为了确保武烈侯的安全,近身扈从只有舍命相护了。
遏云二话不说,飞身下马,与荆轲并肩而立,抓住了另一边马辔。
东方无畏苦笑摇头,振臂狂呼,“锐士,前方开道。墨家剑士,请左右列阵,誓死护卫武烈侯。”这种情况下,武技高强的墨者剑士远比全副武装的黑鹰锐士更具战斗力。
黑鹰锐士、墨者剑士纷纷下马,急速列阵,瞬间把武烈侯护在中央。
东方无畏猛地举起铁盾,长剑“呛啷”出鞘,“长史,你左我右,盾剑相护。”
赵高俯身解下挂在战马上的铁盾,同时右手拔剑,口中低叱一声,战马急速贴近了宝鼎。
“干什么?”宝鼎看看两人,冷笑道,“打仗吗?”
“武烈侯,事关重大,你必须听我的。”东方无畏怒目而视,大声叫道,“你的生死不仅仅关系到这些虎烈将士,更关系到百万生灵,我不能不这么做。如果你要惩罚我,那就到江陵再说,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宝鼎气往上撞,厉声吼道,“给我退下。”
东方无畏理都不理,催马贴上宝鼎,然后冲着前方高声喊道,“先生,荆卿,我们走……”
宝鼎气得面红耳赤,举起马鞭就要抽过去。
“武烈侯……”赵高哀求道,“职责所在,请武烈侯宽容。”
宝鼎深深吸了一口气,强压怒火,“我命令你们,把盾剑收起来,给我掌旗。如果有人行刺,你们就拿自己的身体保护我。”
东方无畏毫不犹豫,收起盾剑,战马却贴得更紧了。
在震耳欲聋的欢呼声里,武烈侯出现了。
一队锐士前方开道,两人牵马,两位掌旗跟随两侧,两队剑士左右跟进。武烈侯全身甲胄,手中马鞭高高举起,在空中连连挥动。
“武烈侯,武烈侯……”
欢呼声霎时突掀狂澜,惊天动地,这一瞬间天地都为之颤抖。
宝鼎热泪盈眶,他猛地高举双手,声嘶力竭地叫了起来,“我以生命发誓,我们一起南下!我们患难与共!我们生死与共!”
他的叫喊声淹没在地动山摇般的欢呼声里,但荆轲听到了,遏云听到了,锐士和剑士们听到了,他们热血,用尽全身的力气吼了出来,“我以生命发誓,我们一起南下!我们患难与共!我们生死与共!”
赵高挥动战旗,命令身后的虎烈将士们把武烈侯的誓言传递四方。
誓言声声传递,如层层大浪,在空中掀起阵阵惊天波澜。
“我以生命发誓,我们一起南下!我们患难与共!我们生死与共!”
武烈侯的誓言席卷大地,猛地冲击着灾民们的心灵。上天抛弃了他们,王国抛弃了他们,大王抛弃了他们,但武烈侯拯救了他们,武烈侯以生命发誓,与他们生死与共。武烈侯赐予了他们生命,武烈侯给了他们希望,武烈侯就是他们心中的上天。
这一刻,灾民们爆发了,他们身体里的血液了,他们放声狂呼,他们在大道上飞奔,他们要追随自己的上天,他们要追求自己的希望。
人流开始涌动,如咆哮洪水,滚滚而下。
锐士在人潮中奔跑,荆轲和遏云牵着战马在奔跑,虎烈骑军如同漂浮在洪流中的巨舟,在波涛的推动下扬帆前进。
洪流越来越庞大,灾民越来越多,没有人愿意放开自己的希望,所有人都在呐喊中汇入汹涌澎湃的南下大潮,于是大道上形成了波澜壮阔的一幕,天上的云在飞,空中的欢呼声在飞,地上的洪流在飞,生命在此刻汇聚,一起飞向心中的乐土。
“跟着我……紧紧跟着我……随我杀出一条活路……”
宝鼎嘶哑的吼声回荡在天地之间,猛烈冲击着苍茫天穹。
灾民们的恐惧随着武烈侯的出现,随着武烈侯的誓言而烟消云散,南下转徙的速度骤然加快。
宝鼎想早日赶到江陵,想离开这股滔滔洪流,但这股洪流每时每刻都在扩展,他们紧紧裹挟着自己的希望,他们不愿意离开自己的希望,宝鼎和虎烈将士无奈之下只好与灾民一起南下。
拖延在中原的灾民听到这个消息,再不犹豫,甩开大步,日夜追赶。已经抵达荆宛的灾民听到这个消息,心里的恐惧一扫而尽,飞速赶赴大江。而追随武烈侯的灾民更是越来越多,短短数天内,竟然聚集了几十万人,转徙南下的队伍绵延几十里而不绝。
武烈侯在焦虑中抵达宛城。进城是绝无可能,就连会见南阳官员都费了九牛二虎之力。
昌文君熊炽带着守相两府官员在黑鹰锐士的保护下,大汗淋漓地挤到了路边一座小山坡上,总算看见了风尘仆仆的武烈侯。
山坡下的大道上,灾民洪流汹涌而过,所有经过山坡的灾民看到武烈侯的大纛,都知道他就在山坡上看着他们,无不激动地纵声呐喊,震耳欲聋的欢呼声没有一刻停息。
昌文君和两府官员被眼前这声势浩大的一幕所震惊,第一次认识到武烈侯已经拥有了惊人的影响力和号召力,但这是好事还是坏事?
从当前形势看,这显然不是一件好事,因为西南策略在很多官员的眼里不过是个权宜之策,甚至可以说是个,其主要目的不是救助灾民,而是转嫁灾难。武烈侯为了把灾民骗到江南,动用了一切非常手段,现在灾民拥戴他,是因为武烈侯给了他们希望,一旦这个希望破裂,后果可想而知,愤怒的灾民不但切齿痛恨武烈侯,更会大量死亡,而这种恐怖的死亡将给武烈侯的声誉带来致命打击,他极有可能就此一蹶不振,永远困于西南。
昌文君和两府官员拜见了武烈侯,详细禀报了东南局势。救助和转徙灾民是东南目前最重要的任务,虽然准备充分,但对灾民的数量和转徙速度估计不足,再加上灾民本身对南下非常恐惧,而东南庶民对这些灾民也非常排斥,导致东南局势一度危急,很多地方甚至出现了冲突,造成了人员死伤。
“粮食还能维持多久?”这是宝鼎最关心的问题。
“南阳的粮食还能维持大半个月。”昌文君说道,“好在墨家正在各地发动义捐,募捐的粮食和物资正在源源不断运到东南,乐观估计,应该可以维持到秋收。”
“巴蜀的粮食呢?是否已经运抵江陵?”宝鼎追问道。
巴蜀的粮食不仅仅用来救助灾民,还要用来攻打长沙和远征西南,所以它直接关系到西南策略的成功与否。
“巴蜀正在全力运送。”昌文君稍加迟疑后又说道,“巴蜀商贾大都存有余粮,虽然我们派人多次联系和商讨,但他们不断加价,并且乘机囤粮,导致粮价飞涨。”
宝鼎脸色顿沉,冷声问道,“琴氏家主还在咸阳?”
昌文君摇摇头,没有说话。
“隗氏已经位极人臣了,还想怎么样?”宝鼎的声音愈发冷森,“我憎恶贪得无厌的人。”
昌文君急忙摇手,“西南策略是否如你所愿,关键在于巴蜀的支持。”
熊炽心里很清楚,这次武烈侯在与秦王政的对决中虽然全面胜出,但武烈侯并没有拿到任何好处,好处都给熊氏和隗氏了。熊氏在王统上赢得了先机,隗氏则独揽相权,巴蜀人算是崛起了。武烈侯冒着生命危险与秦王政对决,事后又非常慷慨地把胜果给了熊氏和隗氏,都是为了实施西南策略。假如西南策略失败,熊氏当然有所损失,但隗氏却是毫发不伤,相反还能从中获益,所以巴蜀人在这个关键时刻可能会逼迫武烈侯给予他们更多的好处,而这显然触犯了武烈侯的底限。
昌文君这句话让宝鼎更为恼怒,他不屑地撇撇嘴,发出一声冷笑。
“守相已经先期南下江陵,我也要马上离开,南阳就完全托付给昌文君了。”宝鼎躬身为礼。他是南阳的封君,甘罗是南阳的守相,这两人都跑去西南了,把南阳这一大摊子事都丢给了昌文君,于情于理都要表示一下谢意。
“熊氏更要感谢武烈侯。”昌文君言辞恳切地说道。
年前他接受了武烈侯的劝谏,留在了东南,而昌平君现在也到了中原,虽然两人都是辅佐角色,但实际上却掌控地方大局,熊氏外戚等于把自身的实力由京都转到了地方,这完全符合急流勇退、韬光养晦的策略。
从表明上看,随着华阳太后的薨亡,熊氏外戚急剧没落,而罪魁祸首就是武烈侯。正是武烈侯的一系列谋划,把昌平君和昌文君先后赶出了咸阳,但咸阳中枢都知道,武烈侯这一系列举措事实上是保存了熊氏外戚的实力。只要熊氏外戚实力依旧,那么未来无论是确立王统还是重返中枢,熊氏都能进退自如。
熊氏外戚当然不想轻易离开咸阳,但武烈侯太厉害,威逼利诱,利用华阳太后的辞世和公子扶苏的出镇中原,硬是把熊氏外戚拉出了咸阳。既然离开了中枢,熊氏外戚也不得不接受事实。昌平君和昌文君也是拿得起放得下的人,这一放下来,再抬头看看局势,眼前豁然开朗,感觉就完全不一样了。所以不管是昌平君还是昌文君,现在都无意与武烈侯对抗。合作则双赢,既然如此,当然全力合作。至于将来是不是反目成仇,那不是现在要考虑的问题。
昌文君的这句话就是对武烈侯的承诺,在武烈侯经略西南之际,熊氏会调集中原和东南两地的全部力量予以支持。
白氏带着赵仪和溥溥也赶到了城外。
宝鼎跪别母亲。白氏手指山坡下的灾民,问道,“你听到了自己的誓言吗?”
宝鼎郑重点头。
“你要实现自己的誓言,你要救活他们。”白氏神情严肃,语气决绝,“如果你违背了自己的誓言,你就不要回来了,我不想看到自己的儿子变成杀人屠夫。”
宝鼎呆了一下,然后咚咚咚磕了三个响头,“儿子谨遵母亲之命。”
赵仪跪在宝鼎身边,泪如雨下。
宝鼎握住赵仪的手,对白氏说道,“母亲,我要带她一起走。”
白氏眼圈突然红了,颤抖着声音说道,“你没有信心?”
“母亲,西南之行,缺了她不行。”
白氏蓦然醒悟,“你要她去夜郎?”
“西南之战,我必须得到夜郎人的帮助才有胜算。”宝鼎苦笑道,“我曾寄希望于琴氏家主,但她……”宝鼎摇摇头,望向赵仪,“我现在只能指望她了。”
“她从未去过夜郎。”白氏有些慌乱了,“即便你要她去夜郎,也必须有琴氏家主相陪。”
“她至今还在咸阳。”宝鼎叹道,“有大匠陪同,我估计也能达到目的。”
白氏上前把赵仪搂进怀里,又是心疼又是担心,“你真狠,竟然连自己的妻子都不放过。”
宝鼎垂首无语。
“母亲,我愿意去。”赵仪哭道,“为了救活我的国人,我即使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
第一卷 崛起 第285章 杀出一条活路
第285章 杀出一条活路
一辆豪华的紫檀马车行进在大道上,左右甲士扈从,前后则是滚滚人潮。
马车里,赵仪偎在宝鼎的怀里,无声流泪。
“师傅临终前,可有遗言?”宝鼎神色黯然地问道。韩非的死始终让他不能释怀。没有完成对师傅的诺言,也没有赢得师傅的谅解,让师傅在痛苦和绝望中死去,这让宝鼎愧疚之余更有一种负罪感,他总觉得是韩非的死和自己有莫大的关系。
赵仪摇头,“师傅听说河北灾民转徙南下,听说这都是你的主意,病情陡然加重。”赵仪望着宝鼎,哽咽说道,“师傅死得很痛苦,他认为你要置无辜生灵于死地,所以……”
“师傅不相信我。”宝鼎叹道,“他不相信我可以拯救百万生灵。”
“你真的可以拯救他们?”赵仪忐忑不安地问道。
“你也不相信我?”
赵仪伸手搂住宝鼎的脖子,紧紧贴着宝鼎的脸颊,泪水簌簌而下,“我相信,我一直都相信,谢谢,谢谢你拯救他们……”
“我一个人的力量非常有限。”一种深深的疲惫感从宝鼎的心里涌出,让他说话的声音变得低哑而无力,“我需要你的帮助,更需要大家的齐心协力。我希望自己能创造奇迹,希望上天能眷顾我们,眷顾这些可怜的芸芸众生。”
赵仪极力稳定了一下情绪,低声说道,“我现在赶去夜郎国,还来得及吗?”
“时间虽然紧了点,但应该还来得及。”宝鼎再度想到了隗清,不禁无奈叹息,“如果琴氏家主能陪你一起去夜郎国,成功的把握很大,可惜……”
“你需要夜郎国的什么帮助?”赵仪问道,“你不是说,有大匠相陪,应该也能达到目的吗?再说,琴玥也会陪我一起去夜郎。”
“我们对西南一无所知,对西南的百越诸族也是非常陌生,但夜郎国了解西南,熟悉西南百越诸族,所以能否赢得与夜郎国的合作,直接关系到我们西南远征的成败。”宝鼎望着赵仪,苦笑道,“此趟夜郎之行至关重要,如果琴氏家主能亲自赶赴夜郎,以她与夜郎王室的亲密关系,应该可以说服夜郎王与我们大秦进行全面合作,我甚至希望夜郎国能派出军队,与我们一起远征西南。”
赵仪非常吃惊。说服夜郎国参与西南远征的难度太大了,不要说她本人了,即便是大匠和琴玥也无力做到,只有琴氏家主才能胜任。
隗清出自隗氏嫡脉,又是琴氏家主,隗氏和琴氏是巴蜀力量的代表,而巴蜀则是大秦楚系势力的一部分。现在她又深得武烈侯的信任,是蓼园的核心人物,并因此在短短时间内把琴氏打造成了中土第一巨贾。今日的隗清拥有庞大背景,富可敌国,其权势之大可想而知。这样的人物才有资格代表大秦国,也只有这样的人物才能对夜郎国形成威慑,继而在两国的合作谈判中掌握主动。没有这种居高临下的威慑,根本没办法迫使夜郎国参与西南远征。
“既然琴家姐姐对拯救灾民如此重要,你为什么不对她说清楚,请她先期赶赴夜郎?”
“你知道她和咸阳宫的关系。”宝鼎叹道,“华阳太后没有进陵之前,她的确无法离开咸阳。我可以理解她的难处。”
“但这关系到百万生灵的存亡。”赵仪更关心自己国人的生死,言辞间当即露出不满。
“对她来说,琴氏的利益高于一切。”宝鼎感觉胸口一阵窒闷,不禁闭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事在人为,或许我们还有机会。”
赵仪轻轻靠在宝鼎的肩膀上,心乱如麻,不知如何安慰他。远征西南在她看来并不现实,那毕竟是个遥远而陌生的蛮荒之地,对解决灾民的生存似乎没有直接帮助。当前最急迫的事情是渡江南下,把一部分灾民分流到楚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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