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出塞作战,对骑军的作战方式有了全新的认识,所以听到蒙毅委婉地表达了对战局的担心后,当即笑了起来,“如果你曾随武烈侯出塞作战,就不会有这种担心了。打仗还是要和匈奴人打才算真本事,在中原这块地方能打出什么名堂?难道你在河北打了败仗,武烈侯就会在中原重蹈覆辙?”
出塞作战已经成为王离炫耀的资本,这在咸阳人所皆知。蒙毅虽然比他大,少时就随父征战,但他始终在中土作战,而且至今还没有打过大战,论起战绩来,却是逊色于王离。王离横竖看蒙氏不顺眼,尤其去年蒙氏战败于河北后咸阳竟然区别对待,依旧重用蒙氏,这使得老秦人一肚子恼火,像王离这样的少壮子弟更是咽不下胸中恶气,逮到机会总要羞辱蒙氏。
蒙毅虽然年轻但性情沉稳,尤其此刻正是蒙氏艰难之期,他当然要忍耐了。这段时间王离总是蓄意挑衅,有心造出事端把他赶出南阳,但蒙毅宁愿示弱也不愿意放弃眼前这个难得的机会。父亲蒙武既然叫他留下来听命于武烈侯,那显然对武烈侯有足够的信心,或许蒙氏一洗前耻再度崛起的希望就在武烈侯身上。
熊庸看到王离当着武烈侯的面羞辱蒙毅,言辞间咄咄逼人,不禁心生愤怒。
他进入军队的时侯,大秦军队的统率就是蒙氏父子,蒙氏的功绩有目共睹,尤其蒙骜战死沙场更是让将士们敬佩不已。对于底层士伍来说,武安君已经是历史,而蒙氏才是他们的希望所在。此次蒙氏战败河北,将士们大多抱着同情的心态,很多人甚至愿意看到蒙氏留在军队继续出任统率,因为在军队底层,同样存在着本土老秦人和归附秦人之间的矛盾。本土老秦人有与生俱来的心理和地位优势,而那些逐渐被秦国所吞并土地上的归附秦人则处于弱势,无论在哪个方面都是弱势,于是军队上层的非本土系将领和军队底层的归附秦人自然就会走到一起。
在白水大营里集中了秦军的精锐,这种矛盾尤其明显。曝布、章邯、王离、孟苌属于本土老秦人一系,而蒙毅、熊庸、乌重、暴龙等人则属于非本土一派。下面的将士也是一样,曝布在整编的时侯,就有意把本土将士和非本土将士分开了。在曝布看来这是利大于弊之举,而在蒙毅、熊庸等人看来,这是老秦人有意歧视,故意挑起矛盾,制造事端。
“塞外和中原是两个截然不同的战场,同样的攻击手段放在不同的战场上,未必就会产生一模一样的战果。”熊庸面无表情地说道,“现在的韩国方圆不过数百里,河流山川多,城池堡寨多,以游骑掳掠的方式攻击敌人,不但不能有效杀伤敌人,反而会让自己陷入敌人的包围。”
“以你的意思,这一仗必败无疑了?”王离冷笑道,“或者,我们拿骑军攻城,自取灭亡,是吗?”他对这个突然冒出来的昌文君之子更是不屑一顾,搞不懂武烈侯在干什么,如此关键的一战却拿这些人来冲锋陷阵,如果不是碍于封君的威严,他就要当众质问宝鼎了,你到底是去打仗还是去送死啊?
曝布也不高兴了,面如寒霜,厉声责斥熊庸道,“既然你对此仗的攻击之策有疑议,昨日军议的时侯为什么不提出来?”军队都出发了,明天黄昏之前就要抵达鲁阳,此刻熊庸却当着武烈侯的面跳出来质疑攻击之策,这不是打曝布的脸吗?
“左庶长,公乘并不是质疑攻击之策,更没有反对左庶长的意思,他只是提出自己的看法。”蒙毅急忙从中斡旋,以免矛盾扩大,“此次攻击是武烈侯针对韩人刺杀他而做出的报复举措,但韩人不会这么理解,他们会认为这是咸阳要决心灭韩,因此必定向赵魏楚求援,一旦合纵出现,以中原战场现有秦军的兵力,未必可以阻挡合纵军的攻击,洛阳和宛城都将陷入困境。”
蒙毅显然不知道武烈侯的谋划,但武烈侯的谋划牵扯到咸阳复杂的政局,解释了这个问题必然会引出更多的问题,所以曝布在部署攻击之策的时侯并没有详细解说攻韩背后所隐藏的大布局。
蒙毅好心平息争执,哪料熊庸一听,火气更大了,“我就是质疑左庶长的攻击之策。你要是怕死可以离开,战场上玩得就是以命搏命。卵蛋下长大的小子有多大的胆子?不敢玩就滚!”
蒙毅一张脸顿时铁青,目光凌厉,几乎要暴走了。他向来以文武双全而自诩,蒙武把他留在身边而把蒙恬扔到北疆,可见对他的喜爱,羽翼下长大的孩子何曾受过这等委屈?
王离一听受不了,感觉熊庸不仅在骂蒙毅,连带把他也骂了。什么叫卵蛋下长大的小子?你以为我白痴啊?“你个鸟人有多大的胆子?你玩来玩去还不是托庇在熊氏的卵蛋下?没有熊氏你算个鸟啊?”
这句话戳到了熊庸的要害,他曾经发誓斩断和熊氏的所有关系,但他决定不了自己的命运,最终还是回到了熊氏,这令他耿耿于怀。王离不知道内幕,劈头盖脸就是一个“大巴掌”。熊庸勃然大怒,抡起拳头就砸。曝布眼明手快,一把抓住了熊庸的拳头,本想怒声喝叱,但想到熊庸的老爹就是昌文君,他惹不起,只好把嘴巴闭上了,单臂用力,将其用力推开。
王离气得火冒三丈,抓起兜鍪就要砸过去。旁边的乌重吓了一跳,扑上去就把兜鍪抢了下来。暴龙担心事情闹大,拦腰把王离抱住了。
宝鼎没想到这帮人如此猖狂,一言不合就打了起来,顿时怒不可遏,一双眼睛恶狠狠地瞪着他们。
他把军队交给了曝布,以为这件事很简单,现在看来他想错了,这支新组建的军队矛盾重重,名震秦军的黑鹰锐士并没有搞定熊庸、蒙毅和王离。这三位都是秦军少壮派,都是豪门子弟,又隶属于三个不同的派系,这导致内部的矛盾有激化的趋势。
护军府的这一万大军,宝鼎当然是统率,曝布副之。王离、蒙毅、孟苌、乌重各领一部。这支军队中的七千多名悍卒来自秦军各部,宝鼎虽然把他们留了下来,但总要给咸阳一个合理的解释。王离是王贲麾下,蒙毅在蒙武帐下,让他们做这支军队的统率之一,等同于这支军队一大半兵力是王贲和蒙武的,只不过现在“协调”到了护军府。这个解释足以让咸阳满意了。
咸阳是满意了,宝鼎也有了自己的军队,但蒙毅、王离再加一个熊庸,个个都是横着走的主儿,曝布根本吃不住他们。目前这五千人里,乌重的义渠短兵并入孟苌的虎烈卫,有三千人。曝布、蒙毅、王离和熊庸各自有五百骑,另外还有三百黑鹰锐士扈从于宝鼎左右。这其中虎烈卫独成一系,是宝鼎的绝对主力。曝布的实力的确很强悍,爵位也很高,但他出身贫贱,没办法和三位贵胄子弟相提并论,他可以指挥虎烈卫,却指挥不了这三位贵胄子弟。
这三人彼此都不对眼。熊庸刚才倒不是为蒙毅讲话,而是看不得王离的嚣张。你个小毛孩嚣张啥?老子在战场上杀人的时侯,你还在家里喝奶呢?结果他没有先骂王离,反而因为蒙毅表现得十分“懦弱”而破口大骂。他是南阳郡尉,独立于护军府之外,加入攻韩队伍,纯粹是宝鼎在政治上的需要,但这主儿桀骜不驯,来了之后反而让军中的矛盾更加激烈了。
“再吵就给我滚!”宝鼎终于爆发了,怒声咆哮。
帐内霎时安静下来。宝鼎手上拿着镇秦王剑,真要激怒了他,一剑下来脑袋就掉了。这主儿杀人不眨眼,当初在河东查案的时侯大鼎煮活人,血腥残暴,还是不要招惹他为好。
“你们三个给我听好。”宝鼎厉声说道,“此去韩国是打仗,不是游山玩水。左庶长的攻击之策是三府共议决策,此策的核心不是攻城拔寨,而是改变中原局势,迫使合纵军尽快出现在中原战场上。”
王离不动这个脑筋,宝鼎叫他怎么打,他就怎么打。
熊庸在军中一直是底层,只有俯首听命的份,他至今还没有接触到决策层,他之所以提出质疑纯粹是就事论事,现在听到宝鼎的解释,原来此仗并不是针对韩国,而是试图改变整个中原局势,他随即恍然大悟。他不怕合纵军,相反,他急切希望和合纵军决战于中原,他就不信秦军打不赢合纵军。
蒙毅一直在蒙武身边,这几年更是参与一些决策,他对当前局势的理解远远超过王离和熊庸,但蒙氏现在的当家人是蒙武和蒙嘉,目前还轮不到蒙恬蒙毅兄弟,很多事情蒙武还不会告诉蒙毅,而蒙武身在军中,对高层决策也是不甚了了,就以攻打韩国这件事来说,蒙武对整个局势的判断就是错误的,实际上等到合纵军出现,他会发现中原战场上的秦军统率竟然不是他,而是一位宗室大臣。
蒙武都看不透的事,蒙毅当然无从揣测了,所以当他听到武烈侯说,攻韩的目的是逼出合纵军,顿时吃惊不已。难道咸阳决定改变策略,再次集中兵力于中原战场,要在中原打开局面?高层决策的事轮不到他来质疑。武烈侯是大秦一等封君,领护军中尉,算是军中第一大巨头,绝对的高层决策者之一。这样的重臣亲自率军攻击韩国,可见此仗对未来中原局势的重要性。蒙毅心思慎密,当即意识到自己待在武烈侯身边必定有助于蒙氏的重新崛起,这样的机会绝不能错过。
宝鼎可不想看到这三个人在战场上闹矛盾。未来的帝国中,这三个人都是至关重要的人物,影响到帝国命运和历史发展的人物,如果自己能把他们拉到一起,与自己齐心协力发展帝国,未来还是大有作为。
三个人凝神细听,宝鼎的语气也渐渐缓和,把自己的谋划简单地说了一下。
目前中原局势的发展还在宝鼎的预料当中。合纵军出现的越早,实力越是单薄,击败合纵军的希望也就越大。在宝鼎的谋划中,最有把握但变数也是最大的就是对楚军的攻击。李园和项燕的军队肯定是合纵军的主力,当韩魏军队被秦军牢牢牵制的时侯,只有楚军一支军队北上救援。有楚国的老贵族在李园的背后下黑手,宝鼎有把握击败楚军,但假如齐国的军队加入合纵,齐楚联军同时杀进战场,那宝鼎的麻烦就来了。
宝鼎口口声声告诉自己的部下,只要合纵军出现,太原方向的主力就会南下,这其实是个谎言。
匈奴人进入云中,从河南和代北两个方向威胁北疆,北方军肯定不会南下,所以中原战场唯一的援军就是蓝田大营的军队。如果齐国加入合纵,合纵军的兵力有可能超过中原战场上的秦军兵力,中原随即展开东西方的决战,而秦军并没有胜算。
宝鼎不希望决战,这违背了他的本意,他的本意是把东西方决战的声势造出来,然后以最小代价赢得最大战果,这样他就能控制中原局势,就能赢得最大战绩,然后他才能影响咸阳决策。最最重要的是,他没有颠覆性改变历史,他仅仅是稍稍改变了一下历史前进的轨迹,接着历史又回到了原有的节点,他还能依据原有的历史去实现统一中土的大业。
这个难度的确太大,一步错则步步错,一发不可收拾。
“我郑重警告你们,绝对不能犯任何一点错误。”宝鼎最后说道,“我要求你们绝对遵从命令,否则我翻脸不认人。”
第一卷 崛起 第228章 牛刀
第228章 牛刀
深夜,丰川寨沐浴在黑暗之中,几盏灯笼高悬于旗杆之上,昏黄灯光好似明珠一般点缀着深邃黑幕,给清冷的木寨增添了几分暖意。
夜风吹拂,山林呼啸,战旗猎猎狂舞,偶尔还能听到几声孤狼的长嚎。
巡值士卒三三两两聚在一起,有的抱着长戈靠在栅栏上假寐,有的则闲话家常,说说春耕聊聊家人。在这个全民皆兵的时代,农夫就是士伍,大家定期轮流戍守边防,因为时值春耕,戍卒相对较少。
韩国有几年没有爆发战事了,在这些戍卒的记忆里,他们最后一次参加的战斗是合纵攻秦,不过那一次打败了,听说合纵长春申君因此丢了官。最近传言秦国在河北连打败仗,韩人因此非常高兴。秦国打了败仗就意味着韩国的安全有了保障,虽然韩国现在是秦国的附庸国,但对韩国的普罗大众来说,秦国始终是他们的敌人,仇深似海的敌人。韩国之所以日暮西山,正是因为秦人抢走了他们的土地,掠夺了他们的财富。
然而,就在这一刻,秦人如同鬼魅一般悄然杀到了丰川寨,熊庸带着五百悍卒在黑暗的掩护下迅速冲向寨门。
寨门与山林之间是一片空旷地带,黑暗中的能见度很低,韩国戍卒又全无防备,当秦军在一百步外摆下阵形,向寨内发动密集射击的时侯,韩人才蓦然发现他们遭到了袭击,一时间恐怖的惊叫声撕裂了黑夜,戍卒们猝不及防之下不是中箭倒地发出撕心裂肺般的惨叫,就是连滚带爬躲到栅栏下缩成一团。
寨内鼓声爆起,睡梦中的戍卒纷纷惊醒,有的茫然四顾不知所然,有的则飞一般冲出军帐,看到帐外长箭厉啸,吓得调头又跑了回来,扯着嗓子大叫,“敌袭,敌袭!”有敌人袭击,当然要拿起武器作战了,于是一群衣不蔽体披头散发的戍卒们在恐慌之中乱哄哄地冲了出来。
当秦军的长箭厉啸升天的时侯,先期潜行到寨墙下面的一百突击士卒分成左右两队,在寨墙两端开始强行攀越。寨墙不过两人多高,搭建人梯即可翻越。秦军以箭阵覆盖寨门方向吸引韩军,掩护突击士卒杀进寨内。
韩人冲出帐篷的时侯,秦军已经突进寨内,这些精锐悍卒无一不是身经百战之士,一个个如出笼猛虎,手中长剑战斧、铁盾重戟呼啸而上。韩人肝胆俱裂,根本没有还手之力,眼睁睁地看着这帮如狼似虎的偷袭者打开了寨门。
“呜呜……”号角吹响,寨外的秦军将士蜂拥而入,杀声震耳欲聋。
丰川寨的戍卒不足百人,在五百秦军悍卒的疯狂攻击下很快落败。秦军不留活口,全部斩杀。
黑暗里传来战马奔腾的轰鸣声,跟着一队骑军风驰电挚而来。
熊庸将手中血淋淋的长剑插到地上,摘下兜鍪,目光望向从寨外飞奔而来的骑军。
王离一马当先。远远看到熊庸的身影,王离哈哈一笑,大声叫道,“天亮之后,郏城再见。”
熊庸冷笑,冲着王离的背影吐了口唾沫。前面还有一座堡寨,我倒要看看你小子能不能在天亮之前顺利拿下。
第二座堡寨在十里之外,位于汝水西岸,主要作用是保护浮桥。这座浮桥把汝水两岸连在一起,是郏城很重要的一个交通要隘。因为前方有大寨,后方就是郏城,所以这里的戍卒更少。
王离率军飞速杀到,突击悍卒直接撞开寨门,然后以最快的速度冲上了浮桥,杀到了对岸。此刻,天尚未亮,郏城戍军虽然知道汝水对岸出了问题,但因为没有看到烽燧点燃,以为是零星盗贼祸乱边境,并没有引起足够的重视。
天亮后,守城戍卒发现城外骑军往来飞驰,一面面秦军战旗迎风飞舞,这才意识到秦军杀了进来,慌忙禀报官长。郏城文武官员大惊失色,纷纷赶到城楼。报警烽燧不能随便点燃,一旦误报可是要掉脑袋的。
城外骑军越来越多,一队队人马飞速过河,密集列阵,气势惊人。
城楼上的韩国官员吓得面无人色。眼前的骑军就有如此规模,可以想像随后而来的主力大军有多少人了。郏城守军十分有限,根本没有抵御之力。烽燧当即点燃,浓烟冲天而起。
武烈侯公子宝鼎飞马过河。
曝布、熊庸等人急忙上前禀报军情。
“韩人的烽燧已经点燃,不出半日,消息便会传到新郑。”曝布手拿马鞭,指着空中的浓烟说道,“韩王会命令四方戍军紧急回援。以我看,我们的速度要更快一点,这样才能抢在援军的前面抵达新郑,打韩人一个措手不及。”
宝鼎稍稍想了片刻,挥手把蒙毅喊了过来,“你前头开道,火速杀奔阳翟。”接着又对熊庸、王离说道,“命令你们的手下,即可焚毁堡寨,包括这座浮桥,统统烧掉。”
三人躬身领命,拨马而去。
“各部即刻杀奔阳翟。”宝鼎大声说道,“要快,放马疾驰。”
烽火传讯新郑,都城大乱。
韩国已经做了秦国的藩属国,韩王已经向秦王俯首称臣了,很多韩人据此以为,秦国不会再打韩国了,谁知仅仅过了两年,秦国的军队又杀了进来。
韩王安、相国张平和朝堂上的公卿大臣们却是有苦自知。
秦国为什么背信弃义攻打韩国?因为韩国首先背信弃义了,韩国绝不屈从于秦国,纳地称臣不过是权宜之计。这次韩王安本想借助赵国在河北两战两捷的大好形势,积极合纵攻秦,一举逆转当前困局,但秦国这头虎狼岂会给他机会?合纵盟约刚刚达成,秦军就杀了进来,其速度之快让韩人惶恐无策。
韩王安毫不犹豫,当即派出使臣急赴邯郸、大梁和陈,向赵魏楚三国求援,恳求他们尽快出兵支援。
合纵军何时能赶到韩国,谁也不知道,当务之急是想方设法延缓秦军的攻击速度,一旦让秦军攻克了都城,那一切都完了。
韩王安急令四方镇戍军火速回援,同时再派使臣,一个日夜兼程赶赴咸阳,一个则直接迎上了秦军攻击军队。
阳翟及其周边城池紧闭城门,据城坚守。
秦军沿着大道风驰电掣,当天下午就抵达阳翟。入暮之后,军队再度开拔,直杀新郑。半夜时分,距离新郑只剩六十里了,这时候蒙毅急报武烈侯,韩国使者到了。
宝鼎下令,就地休息,天亮之后,攻击新郑。
韩国使者是中大夫吕崔,他万万没想到秦军速度如此之快,一天之内就逼近了新郑。假如这是秦军的先头部队,那么可以想像,其主力大军正在后面攻城拔寨,汝水、颍水一带的城池估计凶多吉少。
吕崔越想越害怕,预感到这次真的要亡国了。等他见到武烈侯公子宝鼎,也就基本上估猜出了秦军的攻击部署。秦国在河北战败了,于是又把攻击方向放到了中原。咸阳先是让武烈侯就国,以此来迷惑关东,接着暗中把主力大军调到南阳,从叶城、舞阳一线发动攻击。韩国措手不及,其实就算有准备,也无法抵御秦军的夹击,要知道蒙武的大军已经部署到汜水一线,距离新郑不足两百里,事实上秦军就是两路夹击,以韩国的兵力根本抵挡不住。
武烈侯公子宝鼎的大名已经传遍中土,他的传奇故事可以用四个字来形容,野蛮、血腥。无论是代北的惊天一刺还是在咸阳打击异己,包括其后的出塞作战,他都是用极其野蛮而血腥的手段赢得了胜利,和这种野蛮人没有道理可讲,如果你没有击败他的实力,那只有死。
吕崔本来准备了一大堆“兴师问罪”的措辞,但看到宝鼎,他一个字都不敢说了,最后只问了一句,“武烈侯因何攻韩?”
宝鼎冷笑,用力一挥手,“拖下去,打!”
几个虎烈卫冲上来拿下吕崔,拖出去就打。暴打二十军棍,吕崔皮开肉绽,痛得呼天抢地。
虎烈卫把他拖进军帐,宝鼎问他,“我因何攻韩?”
吕崔气得破口大骂,从武烈侯骂到秦王政,最后连宣太后都骂上了。不待宝鼎说话,虎烈卫就把他拖下去了,再打。打完了再问。吕崔文士一个,平日养尊处优。哪里受得了如此痛苦?怒气发泄完了,恐惧也就降临了。他死了无足轻重,但宝鼎不会放过他的家族,一两百号人肯定要为他陪葬,吕崔的心还没有坚硬到此等地步。
吕崔主动招供了,把韩国参加合纵的事说了出来,把韩王安今日所做的一切安排也都说了。
宝鼎急召各部将率。
“明天叶城、舞阳一线的军队就会急速回援新郑。不出意外的话,明天晚上他们可以到达襄城,后天中午前后会横渡颍水抵达颍阳。我们就在颍阳伏击韩军,半渡而击之。”
曝布、熊庸等人没有异议。
天亮之后,秦军急行六十里杀到新郑城下。秦军攻击速度之快让新郑陷入极度恐慌。
吕崔回城,鲜血淋漓奄奄一息,韩国君臣骇然心惊。吕崔带回武烈侯公子宝鼎的口讯,韩国背信弃义,意图合纵抗秦,秦王雷霆震怒,决心灭韩。这一次,韩国完了。
正当韩人惶惶不安之际,秦军突然撤离了,风驰电挚一般消失在新郑城下。
宝鼎带着五千骑彻夜狂奔,于黎明时分抵达颍阳附近,悄然藏匿。
中午,斥候急报,韩军出现在颍水河西岸,兵力大约在一万人左右,其先头部队已经开始渡河。
秦军即刻发动攻击,五千骑沿着颍水河东岸呼啸而下。韩军全无防备,措手不及,其东岸军队根本来不及列阵便被秦军迎头冲散,短短时间内便全军覆没,大半溺死于河中。西岸韩军肝胆俱裂,急速后撤。秦军越过浮桥,随后追杀,肆意砍杀,一战全歼。
第二天,秦军再度杀到新郑城下。
宝鼎一声令下,虎烈卫把数十位韩军被俘将率押到城下,一刀枭首。
韩王安惊怖至极。韩国北线的兵力被秦军牵制,西线的援军被秦军击杀,国都被围,亡国在即。
相国张平亲自出城谈判。
宝鼎的目的已经达到,现在就要一刀一刀地凌迟韩国,逼迫合纵军出击。
宝鼎狮子大开口,张嘴就要韩国割让颍水以西的全部城池,其中包括阳翟这座韩国的旧都。韩国当然不会答应,张平一边讨价还价,一边打探秦国的消息,同时不停地催促赵魏楚三国出兵救援。
赵魏楚三国紧急磋商,在魏国的强烈要求下,楚国终于答应,即刻调拨军队集结于陈,准备与魏国齐头并进救援韩国。这时蒙武、王贲两位将军及时发动了攻击,一方面牵制韩魏军队,一方面进一步紧张中原局势,以配合宝鼎对韩国的逼迫。秦军在中原战场上的全面进攻导致中原局势迅速恶化。
合纵军的集结、协调需要时间,但韩国已经难以支撑了。韩王安和国相张平为了赢得时间,只好忍痛答应秦国的要求,割让颍水河以西所有城池,但不包括阳翟旧都。
宝鼎坚决不答应,找了个借口扣留了国相张平,并警告韩王安,如果不答应秦国的条件,他就把张平押解去咸阳。与此同时,蒙武在北线的进攻取得了进展,而西线章邯、魏起也发动了攻击,颖水以西很多城池在秦军的威胁下不得不献城投降。
合纵军迟迟不能救援,秦国又步步进逼,韩王安最终妥协,把颍水河以西包括阳翟在内的大小十四座城池全部割让给秦国。
宝鼎心花怒放,急书甘罗、章邯火速接收十四座城池。这十四座城池全部纳入南阳郡,其中财富被搜括一空。
中原局势的变化让咸阳高度关注,但不待咸阳做出反应,武烈侯便展开了一系行动,其速度非常快。
当韩国使者抵达咸阳时,中原局势已翻天覆地了。秦军两路夹击韩国,韩国被迫割城,而魏楚两国合纵军已经开始集结,中原大战一触即发。这时候咸阳方才来书,质询武烈侯。
咸阳有心打开中原局面,当然要纵容武烈侯攻韩之举,但又担心合纵军势不可挡,对是否果断拿下韩国犹豫不决。
宝鼎和章邯、魏起商量后,即刻回书咸阳,一边报奏攻韩战果,一边分析中原局势,恳求咸阳下定决心在中原决战。宝鼎反复强调齐国这个变数。当前时机的掌握非常重要,不能等待局势发展被动应对,而应该牢牢掌控局势发展,主动寻找战机,只要击败魏楚联军,则齐国再不可能参加合纵,秦国将以无可匹敌之势雄踞中原,从而为统一中土夯实牢固基础。宝鼎恳求秦王,此刻春耕已结束,关中蓝田大营可集结十万大军,请秦王下令急调桓齮、司马锌南下宛城,随时进入中原作战。
就在武烈侯竭力说服咸阳进行中原决战之际,大梁和陈两地也是信使飞奔。魏相庞宠与楚尹李园在合纵军的攻击线路上产生了严重分歧。
魏国长城一线也即大河一线正遭到王贲的攻击,蒙武的大军就在汜水一线,距离魏长城不足百里。魏国为此不得不把主力放在长城。魏相庞宠考虑到大梁安危,理所当然希望合纵军直接进入韩国,陈兵于新郑一线。楚国不愿意,认为合纵军进入韩国会与秦军主力相遇,正面决战没有胜算,有两败俱伤的可能。楚尹李园因此建议,合纵军由上蔡方向直杀南阳,把秦军主力全部拖到南阳,则韩国之危自解。
魏国当然不同意。魏军进入韩国作战不过一两天的路程,进入南阳作战却路途较远,一旦魏国有难来不及后撤。再说打南阳名义上是救韩,实际是为楚谋利,为楚复仇。魏国现在自顾不暇,哪里还有闲心帮楚国复仇?两国合纵救韩,却从维护自身利益出发,导致合纵军一时难以成行。
时间飞速流逝,但机会仅在一瞬之间。魏楚联军错失了最佳攻击机会,而秦国则赢得了宝贵的时间。
在武烈侯上奏的同时,王翦、蒙武、王贲、桓齮、司马锌等将军也纷纷进言,认为中原决战已不可避免,王翦、桓齮、司马锌等人直接举荐内史公子腾出任中原诸军统率。这个人选击中了咸阳要害,秦王不好不答应,其他各派也不好直接反对。
咸阳采纳了武烈侯和军中将率们的建议。秦王政果断下令进行中原决战。蓝田大营各军火速集结并尽快进入南阳,而中原诸军的统率正是宗室大臣内史公子腾。
消息传到中原,蒙武固然是十分失望,而武烈侯也是忧心如焚,因为直到目前为止,合纵军还是没有出现在战场上。攻韩的战绩可以忽略不计,他若想在中原实现自己的目标,必须击败合纵军,以建下显赫功勋,他急切盼望着楚军的出现。
宝鼎着急,有一个人同样着急,那就是赵国大将军李牧。中原不开战,太原的秦军就不会南下,河北的危机也就无法缓解,而代北的局面则困难重重。李牧为了促成合纵,不得不亲自赶赴大梁。
第一卷 崛起 第229章 西河、鬼谷
第229章 西河、鬼谷
李牧日夜兼程赶到大梁,先与楚尹李园的特使廉嵩紧急会面,了解楚国的情况,结果如他所料,此次李园合纵决策能顺利通过,得益于与楚国阳文君等大权贵达成了妥协,而妥协的主要内容就是借助合纵收复失地,而不是像春申君一样耗费大量财力人力参加合纵却一无所获。楚国不做赔本的买卖,楚国利益不容无地浪费。
“寿春愿意调多少军队参加合纵?”李牧问道。
“最少十万,最多二十万。”廉嵩说道,“现项燕柱国已集结十万大军于陈,随时可进入战场。”
李牧心中暗喜,又问道,“既然楚军主力已出,魏国为何又犹豫不决?”
“不是犹豫,而是大梁的西河与鬼谷两派已到了水火不容之地步,合纵此刻成了两派争权夺利的工具。”廉嵩无奈叹道。
李牧脸色顿沉,目露愤怒之色,“庞宠想干什么?想亡国吗?”
魏国,姬姓魏氏,雄踞中原,战国前期的中土霸主,而魏国的霸业与魏国的西河、鬼谷两个学术与派系有直接关系。
三家分晋就是战国时代的开始,分晋前后魏氏的当家人叫魏斯。
中土诸侯强国变法的首创国就是魏国,其首创者就是魏文侯魏斯。
魏文侯任用李悝变法,以法治国,直接影响甚至可以说直接决定了其后两千多年的中国发展方向。秦献公、孝公和商鞅变法就是效仿魏国,以魏国变法为基础。
历史上战国前期独领风马蚤的就是魏国,其长盛之期达百年之久。魏文侯魏斯,魏武侯魏击,魏惠王魏罃三位君主加在一起的执政时间竟然长达惊人的一百二十七年,正是因为这个奇迹,魏国奠定了百年的中原霸主地位。
李悝在上进行变法,吴起则在军事上连战连捷。阴晋一战,吴起以五万精锐击败秦国五十万大军,攻占了大河、洛水和渭水三川之间的大片土地,历史上把这块地方称之为“西河”。
秦人本是戎狄之后,倾慕于华夏先进文化,垂涎于中原富饶土地,于是尝试着向东方发展。魏国占据西河之后,虽然在武力上征服了秦人,但难收秦人之心。魏文侯考虑到秦人对中原文化的向往,当即拜孔子的弟子,当时著名的大儒子夏为老师,并请他到西河讲学,历史上著名的“西河学派”就此产生。
子夏又名卜商,比他的老师孔子要小四十四岁。魏文侯拜子夏为老师的时候,子夏已是百岁老人,双目失明,但其名震中土,是天下士人之泰斗。有感于魏文侯的诚意,子夏亲自赶赴西河授学,随行者有他的弟子齐人公羊高、鲁人谷梁赤、魏人段干木和子贡的弟子田子方。
儒家本来是以教授礼、乐、射、御、书、数六艺的教师,而六艺是贵族和士人在治理国家中必须要掌握的基本技能。由于在实际授学中侧重不同儒家产生了不同的流派。
以鲁国曾参为首的儒学是以重礼重孝为代表的流派,培养的是掌礼之儒,这些人不以经世济用为特长,在各国公卿官僚中的地位不高。
以卫人子夏为首的儒学重在培养经世济用之儒,这些儒士大量出仕于各国,是当时最有影响力的儒家学派。
子夏到西河后,谋求进身的士人纷纷转到西河学习,华夏文化的重点就此转到了魏国,转到了西河,形成了著名的西河学派。子夏在西河的象征意义极其重大,不仅对秦国、楚国、赵国这些外族文化占上风的国家的怀化作用十分显著,而且使魏国一举跃升为为中原各国中的文化宗主国,而魏文侯拜子夏为师,把“儒”的地位提到了从未有之的高度,达到了收取士人之心的目的,后世帝王以尊儒来笼络士人之心的策略就是来源于魏文侯。
子夏过去授徒,有贵贱标准,不“贵”不收。西河学派应魏文侯的要求对此做了修改,底层士卿子弟也可以获得学习机会。各国的士人对西河都很向往,魏国无形之中也就成了他们理想的效力国家。这些士人在西河学派学习后,很自然地选择魏国为其效力的首选国家,如此一来,西河学派为魏国吸引、培养了大批士卿官僚,而这也是魏国得以雄踞中原达百年之久的重要原因,而事实也证明,战国时期的大量人才皆源于魏国。
子夏学术思想的核心就是“变法经世”,他是春秋战国时期孔子儒家学术中由“儒学礼治”思想过渡到“法家政术”思想的一位枢纽人物,是孔子“经世”思想的嫡传弟子,是“法术”思想的先驱。
子夏本人的学术观点是“经世致用”,所以他在西河讲学,向弟子传授六经的时侯,对《春秋》的讲授尤为注重。后世史学家认为,《左氏春秋》的作者左氏其实就是子夏。
子夏的学生公羊高与谷梁赤也是赫赫有名的人物。公羊高口授的《春秋》成为后来《春秋公羊传》的蓝本,对汉初影响极大的春秋公羊之学就是来源于此,而董仲舒就是这一学派的的传人。谷梁赤口授的《春秋》成为后来《春秋谷梁传》的蓝本。
子贡的学生田子方对后世影响同样很大。此人传授的不仅包括儒家本身的六艺,还包括子贡对儒学的发展即纵横术与经商之学。纵横术是士人入仕后从事外交所必须具备的才能,而经商致富则是一个官员富国富民所必须要掌握的知识。子贡和田子方师徒对儒家传统六艺的发展和这个时代的发展正好相适应。
段干木是子夏非常看重的一个学生,他的教授中可以清晰地看到子夏培养高级官员的精髓。魏文侯担心段干木培养的高级官员不能为魏国所用,反而与魏国为敌,所以让段干木主要教习魏国的宗室贵族。在段干木及其真传弟子的教授下,魏国的宗室贵族出现了大批人才,如公叔痤、公子昂,包括后来的信陵君公子无忌,他们成了魏国高级官员的一个主要群体。
以西河学派为主体的贵族官僚在上结成的团体就叫西河派系。
魏国本来对儒家并不重视,魏国的文化与韩国一样,起初承自卫国的鬼谷文化,而鬼谷学术在当时的中原影响最大,弟子众多。
鬼谷也是诸子百家之一,创始人是卫国的王诩,著有《鬼谷子》,后人称其为“
shubao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