速度。”
“合纵速度越快,对南阳越是不利。”隗清不解地问道,“武烈侯当真有必胜的把握?或者,太原方向的秦军主力悄悄南下了?”
宝鼎没有说话,他担心的就是这件事。
此趟楚都之行,算是实际意义上改变了原有的历史轨迹。历史上这次合纵无疾而终了,根据太史公在《史记》中的记载可以推测,这次合纵失败要么是败在姚贾手上,要么是顿弱的功劳,总而言之,太史公认为是纵横家们犀利的嘴皮子让关东六国的君王和权贵公卿们自掘了坟墓。历史真相到底如何无人知道,战国末期史料的缺失让后世人看到了一个无坚不摧的大秦,却忽视了关东六国事实上依旧具备阻止大秦统一的力量。只不过历史就是这样,只给后人一个匪夷所思的结果,绝对不会透漏结果背后所蕴藏的秘密。
这次合纵不出意外的话马上就会成功,以楚军为主力的合纵大军将再一次集结中原,并向大秦发动攻击。
历史就这样被自己改变了,但接下来,自己是否有能力击败合纵军?在过去的几十年里,自有合纵连横以来,秦军屡屡战败于合纵军,只有吕不韦小胜了一把,但仅仅是小胜而已,吕不韦根本不敢挥兵追击,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春申君和庞煖带着合纵大军从容后撤。
这一次,自己能否创造奇迹,击败合纵军?如果赢了,历史轨迹将怎样发展?会不会加快统一进程?如果输了,大秦的统一大业是不是将遭受重挫?
思来想去,这其中最大的一个变数就是齐国。
休养生息近四十年的齐国,其富裕程度肯定居于关东六国之首,其军队武力因为近四十年没有打仗或许居于六国之末,但它军队的人数肯定高居六国之首,如此一个强大王国如果加入中土战争,那势必改变中土历史。
历史上的齐国在战国末期坚决不参战,最后就剩下它和秦国了,年迈的齐王建做了一个“伟大”的决策,不战而降,促成了中土的统一。齐王建和他的臣僚们肯定是“统一”的大功臣,但对于这样一帮“功勋卓著”的大功臣,始皇帝却把他们全部杀了。
在秦国的历史上,齐王建和他的臣僚们“罪大恶极”,在太史公和班氏的笔下,齐王建和他的臣僚们同样是口诛笔伐的对象。有时候想想,历史真的很滑稽,同样的事发生在不同的时代不同的人身上,结果却截然相反,像齐王建和他的臣僚们就是“罪人”,似乎他们坚持分裂、战斗到底才是英雄,而到了另外一个时代,为统一而主动投降的人则是功臣,一个个都变成了统一大业的英雄。
齐王建和他的臣僚们如果因为自己重生而来后改变了历史轨迹,一个个都变成了坚持分裂的英雄,一个个挥舞着长剑战斗到底,那统一大业是否能在十年内完成?
“这一仗能否取胜,关键不在我能否击败合纵军,而在于齐国是否改变国策。”
宝鼎这句话让隗清陷入了沉思。君王后薨亡,齐国国策肯定要修改。齐国显然不愿意看到西秦一家独大,关东其它五个诸侯国现在必须联手才能抗衡西秦,由此可见西秦实力之强悍,如果齐国坐视不理,视若无睹,任由西秦逐个吞并其它诸侯国,那么将来齐国更不是西秦的对手了,所以齐国肯定要对付西秦,即使不公开撕破脸,也要借助其它诸侯国之手遏制西秦的进一步发展。
齐国肯定是未来中土局势发展的关键所在。隗清不得不佩服宝鼎,虽然人人都知道齐国君王后的薨亡将改变中土局势,但像宝鼎这样一眼就看到其中关键的却不多。
当年穰侯魏冉采用秦齐并称为“帝”而连横的策略,试图联合五国一举灭赵,不料苏秦由燕入齐,说服了齐湣王,去“帝”号,然后齐、赵联合五国而合纵攻秦,把秦国打得狼狈不堪。接着秦、赵主谋,合纵五国伐齐,又把齐国打得差点亡国。由此可见秦、齐两国的合纵连横之策直接关系到了中土大势的发展。齐国蛰伏四十年,如今突然拔剑出鞘,未来中土必定烽烟滚滚,各诸侯国此消彼长,历史势必重写。
历史重些了,宝鼎所倚仗的高于这个时代的全部优势也就荡然无存了,那么,未来的路就要靠宝鼎自己去走,其中的艰险困苦可想而知。
宝鼎期盼改变历史,但他希望这种改变控制在一定范围内,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完全失控,这才是他害怕的原因所在。如果说宝鼎是个无知的孩子,历史就是个成熟的大人,孩子跟在大人后面,有依靠,有安全感,现在大人不在了,茫茫世界就剩下他一个,他自然恐惧,未来对于他来说就是一片黑暗。
宝鼎为此情绪低沉,他知道以自己现在的实力可以打下一片天地,但过去他熟知历史轨迹,知道未来的路怎么走,他有信心,现在却不一样了,现在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如履薄冰如临深渊,这种感觉让他畏惧,让他绝望,就像走丢的孩子,站在茫茫人海之中,根本不知道回家的路。
“如果齐国参加合纵,六国合纵攻秦,你还能守住南阳吗?”隗清问道。
“当然守不住,你把我当天神啊。”宝鼎叹了口气,“但如此一来,我们前期所有的谋划全部失败,只有重头再来了。”
隗清黛眉紧皱,两眼盯着宝鼎,确认宝鼎不是信口胡诌,这才问道,“谈得不是很成功?”
“不,很成功。”宝鼎说道,“对于他来说,进退无忧,但前提是,齐国不参加合纵,假如齐国合纵,你认为他还会信守诺言,遵照约定吗?”
“当然不会。”隗清不假思索地说道,“大势所趋,身不由己,他也只能退而求其次了。”
“所以……”宝鼎摊开双手,无奈苦笑,“所以时间对于我们来说非常少,非常紧张。”
隗清想了一下,柔声问道,“武烈侯有什么对策吗?”
“马上攻打韩国,即刻攻击。”
宝鼎用力挥动着手臂,语调坚决,把心里的不安统统驱赶。既然历史已经改变,那就重写历史吧。
宝鼎安全返回宛城,蓼园上下提心吊胆了一个多月,至此总算把心放了下来,但紧接着他们便被宝鼎的决策震惊了。
“打韩国。”甘罗吃惊地望着宝鼎,不知说什么好,“年初咸阳已经决策打河北,现在正在催促我们向太原转运粮草,这时候你提议打韩国,大王不会答应,就连军中将率们也会一致反对。”
“为什么要打韩国?”章邯疑惑不解。
“三个目的,一是把粮草截留下来,在阻止河北大战的同时,为即将开始的中原大战储备粮草。其次是迫使关东人加快合纵步伐,抢在齐国参加合纵之前击败合纵军。其三,就是抢夺叶城和舞阳一带的铁矿。我们的铁矿多了,冶铁作坊的扩大才会变成现实,制兵作坊才能给我们提供更多的盔甲和武器。”宝鼎说道,“南阳这一块的财富只有这么多,我们加入进来后,不够分了,必然有矛盾,矛盾大了南阳就会出问题。当中原大战爆发的时侯,这些隐患可能给我们致命一击,所以在中原大战爆发之前,我们要把南阳稳住,稳住南阳最好的办法就是创造更多的财富,而扩大财富最直接的办法就是掠夺,掠夺的对象当然是越弱越好,无疑,韩国就是我们唯一的选择。”
众人面面相觑,一时无语。
“武烈侯,楚国之行是否如愿以偿?”琴唐郑重问道。这是众人最想问的问题,但碍于机密,宝鼎不说,他们也不敢问。
“可以说与我的预期差不多。”宝鼎说道,“但有个前提,那就是齐国不能参加合纵。”
宝鼎把形势大概分析了一下,众人这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现在掌控形势的不是南阳,也不是楚国,而是齐国。齐国保持中立,那一切好办;齐国一旦出兵合纵,那对秦国来说就是个坏消息;如果齐国趁火打劫,乘着秦国和合纵军打得不可开交的时侯,突然袭击中原,那对合纵诸国来说就是迎头一棒了。
“如此说来,赵韩魏楚也在加快合纵速度。”琴唐抚须说道,“我们此刻打韩国,等于逼迫关东人更快形成合纵。现在就是抢时间,看谁能够抢占先机,但问题是,咸阳至今没有准备,秦军主力也在太原,一旦合纵军呼啸杀来,我们拿什么抵御?”
众人神色凝重,目光不约而同地望向宝鼎。
宝鼎则转目看向曝布。曝布急忙禀报,各军参加黑鹰锐士选拔的悍卒基本到齐,人数大约在七千多一点,另外乌重带着两千义渠短兵已经赶到南阳,与虎烈军正在联合演练。南阳府郡尉熊庸已经到任,现已征调两千多名地方军配合各军悍卒正在四处剿杀盗贼。
“南阳还能征集多少军队?”宝鼎问道。
“春耕结束后,估计可以征集一万人左右。”曝布说道,“这就是南阳一地所能征调的所有军队了,总人数大约在两万五千人左右。”
“此事必须奏请咸阳。”甘罗担心地说道,“擅自出兵,可是等同谋反。”
“咸阳会同意我打韩国?”宝鼎冷笑道。
咸阳当然不会同意,再说韩国现在是秦国的附庸国,没有正当理由当然不能出兵攻击。
“但是……”
“找个理由。”宝鼎说道,“大家一起想想办法,找个不经咸阳同意就能发动攻击的理由。”
“除非武烈侯遭到韩人的刺杀。”曝布笑道,“但武烈侯身边甲士如云,谁能刺杀你?这个理由似乎太牵强了。”
宝鼎笑了起来,“谁说这个理由太牵强?当年专诸刺王僚,聂政刺韩傀,要离刺庆忌,哪一个故事不是惊心动魄?甲士如云就能阻止刺杀?”
众人哑然失笑。当年宝鼎在代北刺杀公子隆和公子恒的时侯,也是甲士如云,但宝鼎还是一击得手。
“等宗越回来,这事交给他。”宝鼎说道,“马上派人去叶城和舞阳一带打探军情。其他人集中所有力量,投入攻击准备。”
众人轰然应诺。
南阳巨贾张鹿最近的心情非常差,不是因为他在南阳这一块利益上的损失,而是因为张良的到来让他深陷险境。
利益上的损失是暂时的。从咸阳传来的命令逐渐明确,楚系与武烈侯之间的仇怨先行搁置,楚系在南阳的力量必须无条件服从武烈侯。这背后有什么交易,他一个商贾不可能知道,不过看得出来,楚系正在为未来而谋划。
蓼园人还是非常讲公道,并没有仗势欺人,在冶铁等各个行业都是以合作为主,考虑到未来统一战争的庞大需求,南阳诸行业做得越大,商贾之间的合作越是密切,将来获利就越是惊人。实际上南阳商贾的利益不是损失了,而是随着武烈侯的到来,他们的利益预期非常好,是一个双赢的局面。
短短时间内,张鹿等南阳商贾就从最初的忧虑、排斥到心甘情愿的全方位合作,现在甚至积极攀附蓼园了。正当一切发展顺利的时侯,张鹿家里迎来了一位客人,韩国国相张平之子张良。
张鹿在韩国的利益远远大于他在南阳的获利,而这都是因为他出自韩国大权贵张氏宗族,因此他根本无法拒绝张氏的请求。张良要刺杀武烈侯,他需要张鹿的全力协助。张鹿没办法,只好想方设法接近琴氏,试图赢得琴氏的信任以获取武烈侯的消息。
这一天,琴唐主动约请张鹿。
南阳郡府采购粮食等物资是一个赚大钱的生意,这笔生意郡府委托给了封君府,而封君府委托给了蓼园四家巨贾,这四家巨贾又主动把南阳巨商拉了进来,其实说白了就是以利益换取信任和合作。南阳巨商投桃报李,在诸多行业与蓼园巨贾合作,而最大的合作项目就是冶铁。
今天琴唐把蓼园巨贾即将联合建造的冶铁作坊设计图拿了出来,重点讲述了巨型高炉、活塞式风险和水力鼓风。鼓风技术的飞跃让冶铁炉做得更大,冶炼温度更高,生铁的质量和产量也得到了惊人的发展,而这就是利润,就是实力。
张鹿对蓼园的冶铁技艺叹为观止,对武烈侯的胸襟更是钦佩之致。武烈侯就是送钱给他,如果合作成功,财富将滚滚而来,而他也必然可以走进蓼园,成为蓼园系的一员,但问题是,他出身韩国张氏宗族,武烈侯手下的黑冰无所不能,迟早都会查到他的老底,他必定死无葬身之地。
是要财富,还是要性命?抑或,两者都要?
张鹿迅速做出了决断,他要性命,也要财富,两者都要,所以他只能出卖韩国的张氏宗族。
“韩人要刺杀武烈侯。”张鹿语出惊人。
琴唐略感惊愣,随即抚须而笑,“有何凭证?”
“韩相张平之子张良就在我府上。”
琴唐笑不出来了,他迟疑了片刻,伸手相请,“我带你去见武烈侯。”
第一卷 崛起 第217章 犁
第217章 犁
公子宝鼎接到了秦王政的书信。
此趟赴楚,宝鼎给秦王政的说法是刺杀李园,破坏合纵,但他所做的事却是尽快促成关东人的合纵。回到南阳后,曝布和章邯虽然认同宝即刻攻韩的策略,但南阳所属军队太少,即便攻韩也是严重不足,没有什么把握。
宝鼎考虑再三,还是急奏咸阳,说自己赴楚之后,在琴氏、猗顿氏和潜伏黑冰的帮助下,获悉了楚国大量机密,经过分析认定,合纵事实上已经成功,即使杀了李园也无法阻止关东人合纵攻秦,倒不如留着李园,让楚国内部的矛盾逐步激烈,这对秦国有利。
既然合纵已成,中原大战一触即发,宝鼎恳求秦王重新考虑当前形势,建议暂缓攻击河北,先集中力量击败合纵军。言下之意,希望秦王政能给予更多的帮助。
秦王政的回书简明扼要,你是一等封君爵领护军中尉,有镇秦王剑,有便宜行事之权,负责协调督导中原军政事务,当中原形势对大秦不利,需要集中中原力量予以反击的时侯,你理所当然要承担起守护中原的重任。
宝鼎看完这封信,确认秦王政授予了自己中原地区军政大权,这才急书蒙武、王贲和南郡郡守魏起,请他们急速赶赴护军府,共议中原战事。
宝鼎又请来秘兵李淮。宝鼎还是秘军统率,这让紫府上下非常高兴。负责代掌紫府的苍头随即派出两队执行外事的秘兵赶赴南阳,听候宝鼎的差遣。李淮就是其中一队秘兵的首领。宝鼎请他急速赶赴齐国,探查齐国朝堂上的动静,一旦齐国准备出兵合纵,则即刻回报。
李淮刚刚离开南阳,从魏国大梁就传来惊人消息,魏王遇刺,虽然刺杀没有成功,但刺客非常猖狂,当街刺杀,然后逃之夭夭。这个消息经商贾之口迅速传遍中原,也传到了宛城。就在人们议论纷纷的时侯,琴唐带着张鹿飞车赶到蓼园,禀报了一个让宝鼎又惊又喜的消息。
张良来了,正在筹划刺杀武烈侯。
宝鼎不禁想到了当日在咸阳尚商坊遇刺一事。张良太厉害,他要杀一个人,当真是无所不用其极,上次在尚商坊自己和赵仪就差点葬身火海,这次也是侥幸,如果没有张鹿的通风报信,恐怕又要九死一生了。
宝鼎坐在那里沉默不语。张鹿却是异常紧张,不知道此举能否赢得宝鼎的信任,毕竟自己出身韩国张氏,出卖自己的宗族是一种很无耻很卑鄙的行为,而年轻的宝鼎过去也做过刺客,刺客一般都讲究然诺仗义,此举显然触及到了宝鼎的底线。
“武烈侯,你看此事……”琴唐对当年宝鼎在尚商坊遇刺一事记忆犹新,他可不想看到宝鼎深陷险境,“张良就在宛城,先把他抓住再说。”
宝鼎面露浅笑,微微摇手,“我可以肯定,我们抓不到张良。”他手指张鹿,虚点了两下,“你以为张良对他没有防范?张良会把自己的性命交给一个南阳巨贾?”
张鹿老脸泛红,急忙赌咒发誓,“武烈侯,张良的确在我府上,我可以保证……”
“我不是怀疑你。”宝鼎笑道,“我也相信你决心投奔蓼园。商贾嘛,利益至上,我蓼园可以让你财源广进,而韩国日落西山,能够给你的利益越来越少,你做出这种选择,不以为奇。不过你轻视了张良,以张良之才,他或许正是要利用你的背叛来赢得刺杀的机会。”
“陷阱?”琴唐的脸色顿时就变了,一双眼睛恶狠狠地盯着张鹿。
张鹿心跳剧烈,窒息难当,冷汗“唰”地出来了。自己中计了?给张良利用了?武烈侯不愧是刺客出身,想得就是比别人多,如果此事真的是个陷阱,那接下来怎么办?
“我要打韩国。”宝鼎慢悠悠地说道,“南阳即将迎来一个冶铁大发展的时期,我需要更多的铁矿,所以我要马上拿下叶城和舞阳,把那一带的铁矿全部控制在手。”
这事琴唐知道,张鹿却是第一次听说,心跳更快了。财富,那可是货真价实的财富啊。
“韩国现在是我大秦的附庸,是我大秦的兄弟,我不能无缘无故地去打它,所以我要一个借口。”宝鼎笑道,“你给我带来了一个好消息,我不费吹灰之力就得到了一个攻击韩国的借口。”
张鹿明白了,武烈侯要将计就计。自己立功了,而且还是一件大功劳,“请武烈侯吩咐,我即使粉身碎骨也在所不辞。”
“用不到粉身碎骨。”宝鼎摇手笑道,“张良需要什么,你就给他什么。将计就计嘛。”
“但是你的安全……”这可是一件大事,容不得丝毫失误,张鹿心里还是非常惶恐。
“我既然知道张良来了,当然不会以身犯险。”宝鼎指着张鹿说道,“但以你现在的心态,我的计策必定失败。你只要一张嘴,张良就知道他的计策失败了。”
张鹿面红耳赤,不知如何是好。
“你好好想想。”宝鼎说道,“此计能否成功,就看你能否骗过张良了。”
宝鼎急召卫率暴龙,虎烈卫统领孟苌。
卫率是负责封君府的安全,虎烈卫则是封君的私兵,这两者地位相当,但所掌握的卫军数量却截然不同。不过暴龙很满足了,他在北疆做马贼的时侯,即便是做梦也不会想到有朝一日自己和手下一帮兄弟竟然能追随大权贵,过上锦衣玉食的好日子。孟苌来自郿城“孟西白”,自从司马断和白公差高升之后,他就做了虎烈卫的统率,算是武烈侯的绝对心腹了。
宝鼎把张良来宛谋划刺杀的事说了一下,“我们将计就计,让张良完成这次刺杀,以便给我们赢得攻打韩国的借口。”
“那我们需要设一个陷阱。”暴龙说道,“给我们多长时间?”
“你们先做好准备。”宝鼎说道,“这一次绝不能让张良逃了,一定要把他抓住,否则将来后患无穷。”
暴龙嗤之以鼻,“一个刺客而已,手到擒来。”
“千万不要小瞧这个人,他的才智非常出众,这次如果让他逃了,再想抓他就难了。”宝鼎不得不郑重提醒。历史上的张良是摧毁大秦的重要人物,虽然历史正在改变,但宝鼎无法控制改变的方向,假如帝国因此而加速败亡,那么张良肯定在其中起到重要作用,所以宝鼎不想错过这个杀死他的机会。
“武烈侯为何如此看重这个人?”孟苌倒是比较谨慎,疑惑地问道。
“韩国张氏在中原的影响力非常大,这从张良代表张氏在关东诸国奔走合纵就能看得出来。张氏这一代的家主是韩相张平,张平一死,其继承者十有八九就是张良。”宝鼎皱眉说道,“你们可以想像一下,这个人将来要给我们带来多大的麻烦。”
“武烈侯正要灭亡韩国,韩国败亡,张氏还能独存?”
“天下之大,难道还没有张氏的容身之地?”宝鼎摇摇手,“如果让他逃了,他会不停地谋划刺杀。我们在明,他在暗,防不胜防,所以我们将来要想睡得踏实,这次务必把他解决了,一劳永逸。”
暴龙和孟苌躬身领命。
南郡郡守魏起率先抵达宛。
魏起是穰侯魏冉的嫡长孙,魏缚就是他的亲弟弟。宝鼎在晋阳打倒了魏缚,搞出来一个盐铁大案,给了楚系沉重一击,双方之间的仇怨非常大。楚系外戚枝繁叶茂,虽然平庸者众,但才智出众者也有不少,比如这个魏起,就是楚系外戚中独当一面的人才。他在南郡做了十几年的郡守,成绩斐然,老太后数次想把他调回咸阳,但南郡是楚系的根基之地,需要一位文武双全谋略出众者坐镇,所以最终只有委屈魏起了。
魏起深得老太后的信任,对咸阳发生的事一清二楚,他知道武烈侯对于楚系未来的重要性,为此毅然搁置仇怨,全力配合武烈侯征战中原。
宝鼎还是第一次见到魏起,这位郡守四十多岁,温恭谦逊,彬彬有礼,举手投足间透出一股举重若轻的大家气度。双方相谈甚欢,话题主要集中在春耕和物资转运上。宝鼎说到了翻车、水碓磨和独轮车等有助于耕种和运输的新工具。魏起大感兴趣,当即提出看看实物。宝鼎、甘罗和章邯于是陪着他到了白水河边的制造作坊。
水碓磨的制造有一定的难度,但主要构件已经安装成功。魏起显然对农事很熟悉,一眼便看出这种粮食加工工具将大大节约人力,有效提高粮食加工的数量和质量,而人力的节约至关重要,对农耕的发展将起到很大的推动作用。
接下来的一幕让宝鼎对魏起的印象大为改观。魏起看到独轮车和翻车后,兴趣盎然,马上卷起袍袖,亲自体验了一番。南郡水系发达,船舶是运输的主要工具,独轮车的作用不大,但这种小巧灵活的独轮车却非常适合乡间小路上的运输。至于翻车的功效,魏起则是赞不绝口,当即恳请宝鼎在大批量生产之后,优先提供南郡,因为南郡的田地数倍于南阳,翻车的投用不但有助于灌溉,更有利于南郡把节约下来的人力投到其它方面。
“久闻武烈侯是天纵之才,今日一见方知名不虚传。”魏起拎着皮屦,赤着双脚,站在河堤上,手指远处巨大的立式水轮问道,“那又是什么?”
“水排。”宝鼎把水排的作用和原理大概解释了一下,“水排可以有效解决冶铁上的鼓风难题,假如成功了,秦国生铁的产量和质量都将有一个飞跃。”
魏起眉飞色舞,喜形于色,“如此说来,我大秦的兵锋将更加锐利,武力将达到一个惊人的高度。”
宝鼎急忙摇手,“武器不论如何锋利,还需要人去使用,所以大军武力的提高,关键还在于将士们的勇敢和善战。”
魏起兴致更高,当先举步,“走,去看看。”
“太守,洗洗脚,把皮屦穿上。”宝鼎笑道,“水排的制造才刚刚开始,距离完成之期尚早。等到蓼园把这座冶铁大作坊完工了,我再请太守过来看看,如何?”
“好,好。”魏起连声答应,“我听说武烈侯曾有预言,说我大秦十二年内可吞并六国,一统中土,说实话,我根本不相信,不过现在嘛……”魏起再次指向远处的大水轮,“我开始相信了。武烈侯不仅是个传奇,更是个创造奇迹的天之骄子啊。”
宝鼎的神情略显尴尬,觉得魏起这话听起来十分不舒服。
冶铁大作坊正在建设,在参观的过程中,魏起对工匠们使用的一些滑轮等小机械也非常感兴趣,频频询问。宝鼎在详细解释的时侯,对魏起也有了更深的了解,眼前这位太守显然不是天天坐在郡府里发号施令,而是常常下到田间村头了解民情,是个踏踏实实做事的人。
回城的路上,看到农夫们在田地里忙碌,魏起又来了兴趣,竟然下车直接跑到了田地里,与农夫们亲切攀谈,询问一些具体的耕种事宜。
宝鼎、甘罗和章邯陪在左右,听到魏起与农夫们谈到了铁农具的使用,牛耕的推广情况,还交流了一些耕作技巧,另外诸如灌溉方式,肥料种类,轮流休耕,一年两熟等等农事,魏起也是顺手拈来,可见对农事非常熟悉。
魏起在田间地头与农夫们交谈良久,然后又带着宝鼎等人沿着一条沟渠缓缓而行,途中看到两牛牵引一犁正在耕地。魏起停下脚步,仔细观看,而宝鼎则望着被犁开的田地,若有所思。
前世他在农村长大,对犁田当然熟悉,不过前世犁田只用一头牛,而犁开的田地最明显的特征就是翻土起垄,但现在他看到犁开的田地只是破土划沟,田里的土并没有翻转过来,可见这犁的构造有问题。
“武烈侯,你看到什么问题没有?”魏起发现宝鼎盯着田地沉思不语,于是随口问了一句。
“这土应该翻过来。”宝鼎说道,“这样犁田才有效果。”
魏起微笑点头,“我也想把土翻过来,但苦思无策啊。不过牛耕相比人力耕田,已经进步很大了,可惜耕牛太过珍贵,至今很多偏僻地方因为太穷,买不起耕牛,只好用人力耕田,亩产很低啊。”
“两头耕牛拉一犁,太浪费了。”宝鼎说道。
“那是因为犁头不够锋利,一头牛拉不动。”魏起叹道,“所以我对你的冶铁作坊期待很高。如果冶铁的温度上去了,铁的质量提高了,可以打造出锋利的犁头,那么一头牛就能拉动一台犁,这必将大大促进耕种。”
宝鼎记下来,这件事目前解决不了,只能等待冶铁技艺的提高了。
当两牛一犁走到众人面前时,魏起忽然喝叫农夫停了下来,然后他拉着宝鼎走到犁前,把犁从土中拽出。这个犁头就像箭矢一般,前端尖锐,后端宽阔,锐端有直棱,可以加强刺入泥土中的力量。宝鼎把它和前世记忆中的犁比较了一下,马上发现了它的不同之处,一是犁铧比较窄小,二是没有翻转土块的犁壁。
“武烈侯,你看看这犁。”魏起俯身指着犁头说道,“你看看可有什么改进的办法,让泥土翻转过来?”
宝鼎笑着点点头,“我已经有办法了,回去我画个草图,然后叫铁匠打出来,试试效果如何。”
魏起惊讶地看着他,“真的有办法?”
“当然。”宝鼎笑道,“我还能哄骗太守?”
“现在就说给我听听。”魏起急不可耐地说道。
“犁田的目的是翻土碎土,但目前的犁只能破土划沟,翻土还需要人力,所以铁犁必须改造,我的建议是把犁头改为铁犁壁。”
宝鼎拔出宝剑,在泥土上画了两个铁犁壁,“这是单面的,形状就像板瓦,可以向一面翻土。这是双面的,可以同时翻土,很适合开沟起垄。”宝鼎接着又画了一个完整的直辕犁,“这是犁辕、犁箭、犁床、犁梢和犁铧。”宝鼎一一指出铁犁部件,然后笑着对魏起说道,“我给它起个名,就叫直辕犁吧。大块田地可以用长直辕犁,两牛牵引即可。短直辕犁因为转动灵活,适合小块田地,用一头牛牵引就绰绰有余了。”
魏起不知道这种铁犁壁是否能够起到翻土碎土的作用,但武烈侯既然这么有信心,或许就有绝对把握。他当即冲着琴唐和马骕叫道,“快,按按照武烈侯所绘,马上打造。我要知道这种直辕犁是否有效。”
其实不待魏起吩咐,琴唐和马骕已经叫人描绘了。不过这是农具,赚不到钱,琴唐不以为然,而墨者马骕却如获至宝,激动不已。
“我保证有效。”宝鼎一边拉着魏起走上田埂,一边笑道,“今天跟着太守亲自到田垄转一转,果然有收获啊。”
“何止有收获。”魏起感叹道,“如果直辕犁有效,大秦收获的可是粮食和人力。”
第一卷 崛起 第218章 两手空空
第218章 两手空空
宝鼎的才智让魏起惊叹,而魏起踏实的作风也让宝鼎另眼相看,双方彼此看重,合作就有了基础。
晚宴过后,魏起与宝鼎、甘罗、章邯等人高谈阔论,从农商到国策,从中原形势到统一大业,双方各抒己见。魏起有意全面了解宝鼎和蓼园一系,而宝鼎则有心摸摸这位长期外放的楚系重臣的老底,所以双方虽然保持戒备,但在交谈过程中常常就一些重要问题深入探讨,清晰地向对方传递自己所持的观点和态度。
宝鼎很快发现,魏起在国策上非常务实,在坚持“法治”的同时,也倾向于儒家的“仁政”和“王道”,同时还兼采墨家的“兼爱”,这与其“以民为本”的理念有直接关系。魏起在南郡实施了很多“为民”之策,这些举措一度遭到了咸阳的批评,但他依旧坚持,这也是他无法进入咸阳中枢的原因之一。
魏起的治国理念与宝鼎的强国之策大同小异,很多地方观点一致,而宝鼎因为有前世丰富的历史经验,对治国理念有更深的理解,尤其当宝鼎提出“外儒内法”这个概念的时侯,更是让魏起肃然起敬,再也不敢把宝鼎当作一个夸夸其谈的年轻公子来看了。
在统一后的治国策略上,两人的分歧很大。宝鼎坚持黄老学术中的无为而治,经济上要放任自由,而魏起却坚持“法治”,经济上要适当地集中官营。不过在中央集权上,两人倒是态度一致,魏起非常看重地方权力,认为这有利于王国的稳定和发展。
夜过中,甘罗等人知道宝鼎和魏起还有重要的事讨论,先后告辞离去。
宝鼎把自己的中原策略详细阐述。既然与楚系要长期合作,而魏起又是楚系里的中坚人物,那么赢得他的支持就非常关键了。
魏起暗自惊骇。对秦国来说,关东诸国的合纵一直是秦国的噩梦,合纵军一次次阻挡了秦国东扩的步伐,如今在秦国两次战败于河北形势十分不利的情况下,武烈侯不是秉承咸阳的决策竭力破坏合纵,而是蓄意促成合纵,以便为自己建功立业,这不仅是狂妄无知之举,更把楚系拖进了危险的境地。
“武烈侯,你面对的不是几个权贵,而是几十万合纵大军。”魏起苦笑,“以你之力,刺杀几个权贵犹如探囊取物,但要击败合纵大军根本就是痴心妄想。当年齐、赵出面五国合纵,即便是我祖父穰侯和你外祖父武安君联手,也被合纵军打得退回关西。后来秦、赵主谋六国合纵,差点把齐国打得亡国灭种,由此可见合纵之威力。邯郸大战之后,王龁、王陵和蒙骜三次败于合纵军之手。这都是血淋淋的事实,你不是不知道。”魏起说到这里,拱手为礼,“武烈侯,有雄心壮志固然好,但凡事也要量力而行啊。长平大战的时侯,赵国以赵括代替廉颇,结果四十万赵军全军覆没。赵括是不是纸上谈兵的无能之辈?当然不是,他比他父亲赵奢还厉害,之所以败,就是败在骄傲自大、目中无人啊。武烈侯难道想做第二个赵括?”
宝鼎当然不想做赵括,但他也不能把击败合纵军的希望寄托在楚国内部的矛盾上,他现在只能竭尽所能,在决战之前赢得优势。历史轨迹正在改变,原有的历史正在失去参考价值,他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为此他需要军队,需要充足的钱粮,而钱粮从何而来?当然需要魏起的绝对支持,否则钱粮肯定不够。
“我已经对老太后做出了承诺,我和王夫人已经上了同一条船,我没有退路了。”宝鼎面露无奈之色,“破坏合纵,让合纵无法成功,其功绩根本无法与击败合纵军相提并论。我没有足够大的功勋,拿什么去兑现承诺?”
魏起神色凝重,连连摇头,“你的确有创造奇迹的能力,但这一次你的对手是几十万合纵大军,你拿什么创造奇迹?你知道这一仗打败了意味着什么?”
“好,就依你的思路来推断,我在中原破坏合纵,努力维持了中原局势,那么,当老太后不在了,咸阳局势将如何变化?”
“武烈侯,你的背后是老秦人,老秦人和我们熊氏联手,一个在外控制军队,一个在内控制朝政,即使老太后不在了,咸阳局势依旧可以控制,大王根本没有办法把我们熊氏赶出咸阳。”
“如果三年后,秦军攻克了邯郸,灭了赵国呢?”宝鼎问道。
“三年灭赵?”魏起笑了起来,“武烈侯,事实上这是不可能的。当年我大秦几十万大军围攻邯郸,整整打了两年,最后在合纵军的救援下功亏一篑。我们再说齐国,当年齐国只剩下即墨和莒城,但乐毅带着几十万合纵军整整打了五年都没有拿下。这说明什么?任何人,当他面临死亡的时侯,都会绝地反击。赵国亡了,齐燕的屏障就没了,就要与秦国正面对垒,齐燕会眼睁睁地看着赵国灭亡?魏楚当年为什么要救援赵国?原因也是一样,?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