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件事情怎么看都不像巧合,而是巴蜀人有意为之。现在总算知道答案了,巴蜀人有隗状这个幕后策划者,当然不会错过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一则可以给老秦人以助力,确保事情可以成功,二则可以趁此机会让巴蜀人与老秦人建立关系,为后期巴蜀人的崛起做好准备。隗状算无遗策,每一步都做得完美无缺。
至于隗藏诱惑自己做君侯的事,肯定也是隗状的主意。隗藏或许不知道隗状的心思,真心诚意地为自己打算,毕竟巴蜀人要崛起嘛,有自己这个助力当然好了,但谁知隗状看得远,未雨绸缪,早早就在秦王心里埋下了一根刺。有了这根刺,自己不要说做君侯了,恐怕连活下去都成问题。如今想想自己的爵位为什么升不上去,除了楚系的阻扰外,这也是一个重要原因。自己在咸阳还没有起步,就给人在背后下了黑手,想想真的万分郁闷。
被迫无奈,宝鼎只好自己要官做了,否则这个小夫门监还不知道要做到猴年马月。
宝鼎本以为秦王会生气,这样他就有更充分的证据证明自己对隗状的猜测是对的。隗状这个人无论对大秦帝国的未来,还是对自己的未来,都太重要了,如果能做到知己知彼,即使不能百战不殆,至少也可以自保,不至于像前几次一样给人玩了还不知道。
但秦王的表情,秦王的眼神,让宝鼎旋即想到了一件事,夜里在辒车上,秦王为什么要说那句话?他是有意暴露隗状的真实面目,还是无心失言?如果是有意为之,秦王的心思就不简单了,他显然是旨在挑起自己与隗状的矛盾。他要用自己,但又对自己不放心,隗状也是一样的情况,于是他一句话就挑明了隗状的真实面目,让自己和隗状明争暗斗,他在其中渔翁得利。后世人都知道帝王御下之术有这么一个经典的“鹬蚌相争”的策略,让两个下属互相牵制,互相斗,帝王则渔翁得利。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就是好事,说明秦王要用自己。
是不是真的如此?宝鼎紧张地看着秦王,他就等着秦王开口,只要秦王答应了,那足以说明自己的猜测八九不离十,未来还大有可为啊。
隗状肯定要做丞相公,这个历史轨迹不会变。隗状有着深厚的楚系背景,当秦王把楚系外戚赶出咸阳,楚系的人不会就此树倒猢狲散,他们还有隗状,楚系这颗大树还在,楚系这个庞大的派系不可能一夜之间就倒了,秦王也没有那个实力在一夜之间摧毁一个大派系,他也不可能那么做。如果楚系真的一夜之间轰然倾覆,王国必定受到重创,毕竟王国的治理需要官吏,一夜之间把楚系官吏全部赶走,其结果可想而知,所以秦王的目的就是巩固和集中王权,自己要有绝对权威,能够一言九鼎说一不二就行了。
楚系外戚倒了,但楚系不能倒,秦王政不可能自己直接去控制楚系,他需要一个信得过的人,这恐怕就是秦王政和隗状走到一起的原因吧。隗状是楚系巴蜀人,由巴蜀人代替楚系外戚成为楚系的中坚力量,但巴蜀人的实力与楚系外戚没有可比性,巴蜀人没有权倾一时的条件,如此一来秦王就可以控制楚系了。
当然,这只是一种猜测,因为按照历史轨迹来看,自楚系外戚被赶出咸阳后,大秦的丞相只有三个派系的人轮流出任,楚系的隗状和李斯、关东人的冯去疾,还有就是老秦人王绾,而隗状做等一丞相的时间最长,所以历史的真相可能和自己的猜测相差无几。
如今自己穿越而来,代替死去的兄弟到了咸阳,背负着重振老秦人的使命,假如自己成功了,让老秦人成为咸阳的第一大派系,牢牢压制住楚系和关东系,那么,自己是不是有机会去改变历史,改变帝国的命运?
这一瞬间,宝鼎突然做了一个决定,不惜一切代价也要让老秦人崛起,让老秦人成为咸阳第一大派系,由此改变帝国的命运,否则这趟自己白活了。
秦王的眉头逐渐舒展,脸上再度露出一丝淡淡的笑容。
宝鼎心里顿时一松。成了,赌对了。
“慎始慎终。”秦王说道,“今夜的事,由驷车庶长和内史处置。蓼园的事,尽快处理好,然后去长阳门做你的门监。”
宝鼎大喜,躬身应诺。
秦王冲他点点头,然后大步离去。
隗状和宝鼎、曝布匆忙跟上。
秦王再没说话,出了秘库就直接上了辒车。
隗状则在上车之前向宝鼎躬身致礼。宝鼎一边还礼一边冷笑。老子前世做推销,干的就是尔虞我诈的事,但老子有良心,不愿意坑蒙拐骗背后害人,不愿意和同行撕破脸,否则也不止于穿越到了这里,不过我既然重活了一次,有机会做一番轰轰烈烈的大事,那不要说仁义了,连良心老子都不要了,这辈子我就和你斗到底了。我不斗你,秦王就要斗我,所以,大兄,这辈子我们注定是对手,没办法,不是你死就是我活啊。
宝鼎和曝布返回秘库。很快,黑鹰锐士就把公子襄带了进来。
公子襄的手臂已经包扎好了,因为失血过多,脸色非常苍白,精神更是极度萎靡。
“还记得我父亲吗?”宝鼎问道。
公子襄抬头望着宝鼎,眼神怨毒,嘴唇哆嗦了半天才憋出几个字,“他是个英雄,你不是,你是一头狼,吃人的狼。”
“但他死了,死得很惨,背着谋反的罪名死去,埋在长城脚下,永远都没有机会归葬祖坟。”宝鼎摇摇头,一脸落寞,“知道他为什么会背上谋反的罪名?”
公子襄听出了一点东西,他似乎看到了一丝希望,绝望的心突然剧烈地跳了起来。
“我们都是弃子。”公子襄冷声说道,“你父亲是弃子,你迟早也有这一天。”
宝鼎点点头,“我知道。”
“你到咸阳第一天就夜袭蓼园,这是谁的命令?”公子襄问道,“他的?”
宝鼎再次点头,“他来了,又走了。”
公子襄呆了一下,脸上露出痛苦之色,黯然垂首。
“我父亲流配北疆,我二十五年后才重返咸阳,我家就剩下我一个了。”宝鼎问道,“你的运气不会比我父亲好,二十五年后你家还能剩下几个子孙?又有几个子孙可以重返咸阳?”
公子襄黯然叹息,“你说吧。”
“用你一条命换你一家的命。”宝鼎声音冰冷,没有丝毫感情,“你死了,我当着你儿子的面烧掉所有的证据。”
“这是他的命令?”
“这是我的想法。”
公子襄盯着宝鼎的眼睛,眼里露出一丝怜悯之色,“你还能活多久?”
“他既然要借刀杀人,我也没有办法。”宝鼎面无表情地说道,“不过,我既然回到了咸阳,我就要争取活着,谁敢杀我,我就杀他全家,鸡犬不留。”
公子襄沉默良久,然后用力点了点头,“把我儿子叫来,我满足他的心愿。”
宝鼎冲着曝布打了个手势,曝布转身走出了秘库。
“叔父还有什么要交待的吗?”宝鼎问道。
公子襄想了一下,摇摇头,“你为什么要回来?”
“他的命令,谁敢违抗?”
公子襄苦笑,“留个孩子吧,留个希望。”
“谢谢叔父。”宝鼎站起来,微微躬身,“叔父走好。”
嬴豹再次走进了蓼园。他和公子襄谈了一会儿,然后便带着公子襄的长子走出了府门,向相国熊启等人大概解释了一下。夜里公子宝鼎来了,发生了一点冲突,公子襄受了伤。如今双方在大王的调停下已经和解。经过商谈,公子襄决定归还公子宝鼎的所有财产,并把自己名下一半财产送给公子宝鼎做为赔偿。
熊启、熊宸和熊炽相顾无语。公子襄完了,但大王顾及宗室颜面,把事情掩盖了,这事就算结束了,只是老太后岂肯罢休?她最为溺爱的儿子就这样给公子宝鼎杀了,双方的仇恨就此结下,接下来就是不死不休之局,楚系和老秦人之间的战争全面爆发了。
嬴豹要求内史嬴腾调集人手继续封锁刁斗巷,其余人等立即遣散,该干啥干啥去,不要看热闹了。
秦王政回宫后,直奔老太后的寝殿,把夜里发生的事详细述说了一遍。公子襄罪孽深重,证据确凿,死有余辜,谁也救不了他。此事如果任由公子宝鼎公开,那宗室的脸面丢尽了,而且因为牵连太广,涉案官吏数不胜数,大秦必遭重创。
老太后没想到灾祸连连,娘家的事还没有结束,儿子又给撂倒了,虽然都是自作孽、不可活,但这一连串的重击太可怕了。她做梦也没有想到,秦王如此绝情,为了打击楚系外戚,连下毒手。公子宝鼎算什么?一个可怜的孩子而已,秦王政为了自己的权力,竟然把一个无辜的孩子卷进来,太残忍了。
她望着秦王政,忽然觉得他太陌生,她已经不认识他了,眼前这个秦王已经不是她认识的那个秦王,不是她喜欢的那个秦王了。
老太后躺倒在榻上,心痛如绞,泪流满面。她失去了一个儿子,同时也失去了一个孙子,另外一个刚刚从北疆归来的孙子也是危如累卵,血腥的杀戮又要开始了,只是不知道这一次谁胜谁负,又要死去多少人。
老太后觉得很累很累,自从嫁给安国君,她就一直在权力的漩涡中挣扎,几十年过去了,她心力交瘁,已经支撑不住了。
当天夜里,公子襄和他的家人,还有数千门客短兵、僮仆女婢离开了蓼园。在冲突中死去的人,则由内史府安排辎重车,连夜拉到城外掩埋。
第二天,公子襄上奏,请辞主爵中尉一职,并于当天带着家人离开咸阳,到栎阳老府去了。
紫塞坊议论纷纷,虽然宗室权贵们不知道蓼园到底发生了什么,但在这场争斗中,公子襄败了,败得非常惨。
公子宝鼎夺回了老府,马上命令城外庄园里的虎烈卫全部搬进蓼园。这时候一定要小心戒备,公子襄就是前车之鉴,稍一不慎可能就被别人灭了。
过了两天,栎阳传来消息,公子襄暴毙。
噩耗传到王宫,老太后痛哭失声,昏厥数次,病情再次复发,卧榻不起。
公子襄暴毙的消息引起了宗室权贵和公卿士大夫们的诸多猜测,但普遍的看法是,公子襄被公子宝鼎打出咸阳,丢了面子,活活气死了。更有传言说,公子襄被公子宝鼎打伤了,吐血而亡。
没有人知道秦王去了蓼园,知道的也不会说,至于公子襄贪赃枉法已经暴露的事,知情者更是寥寥,否则一夜之间,咸阳城至少有一半的官吏要逃之夭夭,另外一半则惶惶不可终日。
大秦以法治国,以严刑峻法著称于世,然而,现实情况是,越是严刑峻法,越是贪污腐败盛行,为什么?秦王政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但有一点很明显,这与楚系外戚独揽大权有直接关系。一个派系独揽大权,上上下下都是这个派系的人,军政官长和御史都是一家人,那结果可想而知。
秦王政决心改变这种局面,尤其河北大战失败后,他迫不及待了。老太后却没有意识到这个问题,她更多考虑的是家人,是亲情。宣太后对她的影响非常大,当年宣太后把一家人团结在一起,创造了一个辉煌的时代。她有意效仿,但结果让她非常伤心,秦王拒绝了她的安排,秦王要独揽大权,现在的秦王就像昭襄王晚年时候一样,受到了关东人的蛊惑,要把家人亲人统统赶走。昭襄王的教训就是前车之鉴,但年轻的秦王似乎忘记了当年的血腥大风暴,他又要重蹈覆辙了。
咸阳宫里为公子襄的死而伤心,朝堂上的公卿士大夫们也为他的死而欷歔,公子宝鼎呢?公子宝鼎正在与老秦人密议,尽快审定谋反大案,再给楚系沉重一击。
公子宝鼎的建议被老秦人否决了。
王陵、麃公等人对公子宝鼎夜袭蓼园,导致公子襄暴毙而亡的事极其恼火。你已经到了咸阳,大家都在一条船上,要同舟共济,尤其像这种重大的事,当然要商量,要谋定而后动,结果我们前脚刚走,你后脚就带人杀进了蓼园,你眼里还有我们吗?你将老秦人的利益置于何地?你想让老秦人给你陪葬吗?
第一卷 崛起 第120章 强龙过江
第120章 强龙过江
老秦人不高兴了,把脸拉了下来。
宝鼎冤枉啦,他在自己的部属朋友面前可以隐晦暗示地说个一言半语,但在老秦人面前就不能遮遮掩掩了,只能把事情的前后经过仔细说了一下。
老秦人当然知道这件事的背后有内幕,否则也不会坐在一起商量了,但事实真相远远超过了他们的预计。接下来,怒不可遏的楚人要反击了,他们绝不会任由老秦人一而再、再而三地打他们的脸,他们肯定要反击,要把老秦人打得狼狈不堪,最后逼得老秦人妥协,逼得秦王政把脑袋一缩,不敢再在中间挑拨是非为止。
“大王一石二鸟,出手犀利啊。”麃(biao1)公感叹道。
“何止二鸟,把一树的鸟都打死了。”宝鼎苦笑道,“大王打了楚系外戚,又打了跟在外戚后面为虎作伥的宗室,还把我们也打了,还挑起了我们和楚人的战火。他是大王,躲在暗处放冷箭,其他人即便知道又能怎样?只有抱头鼠窜,避其锋芒了。”
“避其锋芒?避其锋芒的后果就是一败涂地。”王陵冷笑,手抚雪白长髯,“你这几天都在干甚?躲在家里不出来,这能解决甚问题?马上出来,骄横跋扈也罢,横冲直撞也罢,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咸阳是什么地方?大秦京都,楚人岂敢为所欲为?打,狠狠地打,反正有大王给你撑腰,怕甚?”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王绾摇头苦叹,“我们和楚人大打出手,最高兴的就是大王和关东人了。楚人本来有意暂退一步,以守代攻,徐图后计,哪料大王根本不给他们喘息的机会,劈头盖脸一阵猛打,逼得他们不得不全面反击,但被动出击显然是下下之策,稍有不慎就会遭遇重创,楚人不会上当中计。以我看……”他的目光转到了宝鼎脸上,“公子是风暴的中心,是风眼,只要把公子解决了,楚人的危机便迎刃而解。”
“的确,楚人的目标应该是公子,而不是老秦人。”麃公赞同王绾的看法,“老太后既然把大案交给我们,她的态度已经很明确,给双方一个和解的机会,不愿意看到咸阳再起风暴。”
“我的安全不成问题。”宝鼎笑着摇手道,“我们不要被眼前的狂风暴雨所吓倒,我们要透过迷雾看到事情的本质,看到大王真正的目的。”
“老太后坐镇咸阳宫,就如一颗参天大树,狂风暴雨虽然咆哮肆虐,不过折断一些枝枝丫丫而已,伤不到楚系的根本,更不可能将楚系连根拔起。”宝鼎说道,“这是事实,我们很清楚,所以我们以退为进,不与楚系硬拼,硬拼的后果就是自取败亡啊。大王也清楚,他没有实力将楚系这颗大树连根拔起,他之所以把我从乌氏逼出来,借助老秦人的力量对付楚系,在咸阳引起一场大风暴,不过是想乘乱取胜而已。”
“他到底想要什么?一个郎中令和一个卫尉能否让他心满意足?巩固咸阳宫是不是他此次的目标?”宝鼎摇摇头,“不是,肯定不是。一直以来,我们疏忽了一个人,隗状,楚系巴蜀人隗状,蜀系的幕后掌控者。”
宝鼎随即把自己的推测详细说了一番。
宝鼎的推测非常有道理。王陵、麃公和王绾三人暗自吃惊,他们虽然知道蜀系有意脱离楚系而独立,但没有想到,蜀系的步伐如此快,如此坚决。
“在晋阳的时候,隗藏曾暗示,假若三家联手重创了楚人,他们希望蜀系能够进入中枢。”宝鼎说道,“所以后来当隗藏抛出君侯之位诱惑我的时候,我中计了,马上建议利用这次风暴的机会,让隗状上位,做丞相公。大王当初设计的时候,或许有这样的意思;隗状投奔大王,或许就是冲着丞相公这个位置,但他们都藏在心里,谁也不会说。我稀里糊涂地把此事挑明了,大王也罢,巴蜀人也罢,都没有退路,事实上这就等同于巴蜀人借我的手讹诈大王。”
“大王是因此恼羞成怒还是借机与巴蜀人更进一步,我不知道,但从形势的发展来判断,大王一旦将外戚赶出咸阳,他需要一个人替他控制楚系,而隗状显然是最合适的人。”宝鼎说到这里停了下来,目光从王陵、麃公和王绾的脸上缓缓扫过。
“以我的推测,大王急不可耐了,他不在乎谋反大案最终的结局是什么,他担心的是楚人和我们老秦人暂时和解。双方一旦和解,他发动此次风暴的目的就再也无法实现了。”
王陵、麃公和王绾连连点头。宝鼎在他们眼里已经不是一个十五岁的少年,而是一个谋略出众的天才。早在晋阳的时候,王翦就被宝鼎说服了,老秦人采纳了他的建议,以退为进,而宝鼎也被他们所接受,正式成为中枢中的一员。宝鼎不负众望,身先士卒,推动着崛起大计。此番到了咸阳,再度拨云见日,让老秦人牢牢控制了主动。
“如果大王决心削弱相国之权,我们倒是可以顺水推舟。”王陵笑道,“反正已经撕破脸了,那就干脆一撕到底,再断楚人一只手。”
“大王发动此次风暴的目的不是削弱相国之权,而是最大程度的控制相权。”宝鼎郑重说道,“我一再说了,今日大王雄才伟略,大秦国极有可能在他的指挥下吞并关东六国,统一天下,所以我们若想重新崛起,就要不惜代价为大王冲锋陷阵,否则永无出头之日。”
“十二年?这可是你说的,老夫拭目以待。”王陵揶揄道。
麃公和王绾笑了起来。宝鼎尴尬摇手,“戏言,戏言,当不得真的。”
“我倒希望是真的。”王陵指指麃公,“我们老了,看不到了,但你们两个肯定能看到。羡慕你们啦。过去武安君曾带给大秦一个统一天下的机会,可惜老王自毁长城,功亏一篑。”
宝鼎黯然无语。生老病死,谁也没有办法。从历史轨迹来看,王陵和麃公的确没有等到统一的那一天,不能不说是他们一生中最大的遗憾。
“我们会看到那一天的。”麃公笑道,“我们陪着武安君,在天上看。”
“中。”王陵哈哈一笑,“公子,那你说说,接下来,我们如何行计?”
“先审盐铁。”宝鼎说道,“盐铁审结,铁案如山,芈(i)氏再无翻案机会。熊氏一门遭到重击,老太后的权威随之下降,大王在咸阳宫内就能说一不二。接着我们拿谋反大案威胁熊氏,迫使熊氏让步。到那时我们就可以奏请大王改相国为左右丞相,帮助大王达成心愿,成功削弱熊氏,打击熊氏。”
王绾眉头微皱,担心地说道:“改相国为左右丞相,这是国之大事。我们明目张胆地干涉国政,恐怕会引起大王的忌惮,成为朝堂上的众矢之的。”
“有些事大王不能做,必须由我们做。我们为大王分忧解难,为大王冲锋陷阵,大王心里有算,不会亏待我们,这样当我们退下去的时候,大王才会答应我们的条件,给我们足够的补偿。”宝鼎说道,“我们公开干涉国政,当然会成为众矢之的。成为众矢之的有什么不好?正好借机退下来。”
“不过,我们马上就会复出,马上就会重新崛起,到了那个时候,我们不但要干涉国政,还要逐渐控制国政,将大秦国政牢牢控制在手。”宝鼎用力一挥手,大声说道,“多少年了,大秦的朝堂上不是楚人就是关东人,我们呢?我们在哪?我们四处征战,无数将士血洒疆场,埋骨异国他乡,但我们得到了什么?我们什么也没有得到,我们得到的就是痛苦的泪水,为什么会这样?就是因为楚人和关东人高高在上,他们主宰着大秦,他们主宰着老秦人的命运,他们不停地打击老秦人,屠杀老秦人。”
“这是大秦国,这是老秦人的王国,老秦人的先辈们用自己的鲜血和生命守护着自己的王国,但我们呢?我们这些老秦人的后代在干什么?我们任由敌人打击我们,屠杀我们,任由敌人毁我们的家,毁我们的国。这样的日子还要持续下去吗?哪一天我们才会站起来,才会拿起武器杀死敌人?等到家园毁了,王国亡了吗?家没了,国亡了,我们除了悔恨和号哭,除了一堆堆的头颅,我们还有什么?”宝鼎激动不已,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声音更是激扬慷慨,他挥舞着双臂,厉声咆哮,“我们还有什么?”
王陵、麃公和王绾被宝鼎这番话说得心潮澎湃,热血,盎然战意冲天而起。是啊,老秦人该站起来了,老秦人该拿起武器杀死敌人了,老秦人该主宰自己的王国、主宰自己的命运了,否则,大秦将不再是老秦人的大秦,大秦将在敌人的狞笑声里化作灰烬。
“中!“三个人异口同声,斩钉截铁。
老将军王陵主审谋反大案,先审盐铁。内史(治粟内史)和少府全力协助,驷车庶长和廷尉府全程介入,御史大夫全程监督。但案件审理工作在楚系的蓄意阻挠下,进展缓慢。一些涉案的地方官吏事先得到风声,逃之夭夭,导致审理的难度越来越大。
公子宝鼎把秦王政的话当作了耳边风,他根本无意去看门,而是一心一意想着做主爵中尉。这段时间,他在蓼园大兴土木,修缮房屋,搞得风生水起,整个咸阳都知道公子宝鼎回来了,正在装修大府。公子宝鼎不仅装修府邸,他还跑遍了咸阳内外,把自家的庄园、社寓、酒肆、作坊、田地等大量产业摸了个清清楚楚,然后在咸阳城大肆招人,从僮仆女婢到门客剑士,统统招募,摆足了一副暴发户的嘴脸。
公子宝鼎的确是个暴发户,他除了血统高贵外,其它活脱脱就是一个蛮夷,野蛮无礼,在咸阳招摇过市,骄横跋扈,三天两头打架闹事。他打的都是楚系的人,人家不惹他,他偏偏上门挑衅,故意滋事,整个一土霸王。
楚系子弟平日也是横行咸阳,一大帮纨袴早就在宝鼎还没有回来前就商量好了,要整治他,谁知宝鼎回到咸阳的第一天晚上就擂响战鼓,武力夺回蓼园,把公子襄给活活气死了。宝鼎的血腥野蛮震慑了咸阳纨袴。
俗话说胆小的怕胆大的,胆大的怕不要命的,碰到这么一个从北疆杀回来的不要命的野蛮人,咸阳纨袴掂量了一下,退缩了,不去招惹了。谁知宝鼎竟然主动上门挑衅,这还得了,你一个北疆蛮子竟敢如此猖獗,欺我咸阳无人啊,打,结果可想而知。
强龙不压地龙蛇,但宝鼎这条从大河里咆哮而来的霸王龙实在太厉害了,他本人天生神力,武技高超不说,身边还有二十一个手执杀人令的黑鹰锐士,以这种实力打架斗殴,咸阳纨袴哪是对手?强龙就是压你的地头蛇,公子宝鼎“噼里啪啦”一阵暴揍,以秋风扫落叶之势将咸阳纨袴一扫而空。
宝鼎在咸阳骄横不可一世,横着膀子走路,看到楚系子孙就挑衅殴打,普通平民固然是鼓掌欢呼,而平日里饱受纨袴们欺凌的商贩优伶们更是作歌以贺。
有纨袴被欺负了,打不过宝鼎,又不敢回家找大人,于是跑到咸阳府击鼓鸣冤,试图逼着咸阳令抓人。咸阳令把脑袋一缩,置若罔闻。像宝鼎这种野蛮血腥的宗室公子,他躲都来不及,哪敢出头找人家的麻烦?他现在最关心的是盐铁大案,是谋反大案,他也是楚系的,与这个案子有牵连,如今正惶惶不可终日,现在就算你拿把宝剑架在他脖子上,他也不敢去招惹宝鼎,那不是自寻死路嘛。
内史府也不管。内史府的嬴腾、麃(biao)公都刻意袒护宝鼎。第一次听说宝鼎与咸阳纨袴们打起来了,很紧张,急吼吼地问,公子可受伤?属吏回答说,他把别人打伤了,然后属吏就听到一句愤怒的骂声,你们吃饱撑的?小孩子打架也管?闲得慌啊?闲得慌找点事给你们做做。于是再也没人禀报了,即使有人投状子也是束之高阁,无人过问。
咸阳纨袴们被打击了,并不代表他们认输了,老实了,他们终究是咸阳的地头蛇,是土霸王,家里又是高门,有实力,明的斗不过你,那就来暗的。
宝鼎打遍咸阳无敌手,官府对其的霸道行径视若无睹,律法在他的眼里纯粹就是狗屁。老子想怎么样就怎么样,为所欲为,于是宝鼎心里的恶魔日益疯长,欲望日益膨胀,渐渐的便目空一切了。小人得志便猖狂猖,猖狂就要挨打。有人要打他了,而且还是往死里打。
这天宝鼎带着赵仪、曝布、暴龙等人又在尚商坊闲逛,购物。宝鼎习惯性的找楚商开的铺子,这些楚商的背后或多或少都与楚系的官吏有瓜葛,在这里常常可以碰到一些楚系权贵的子孙。宝鼎几次滋事打架就是在楚商铺子里。
赵仪现在就住在蓼(liao)园。那天夜里她终于等到宝鼎了。宝鼎攻打蓼园之前特意找到她,开口就说,你搬回来吧,不要走了,现在我有家了,有府邸了,你回来吧,寄人篱下的日子咱不过。于是赵仪就留下了,又像过去一样天天待在宝鼎身边。
宝鼎把她介绍给了曝布、司马断等人,众人没想到宝鼎竟然在代北还抢回来一个赵国公主,而且还是一位天香国色的公主,对宝鼎还温情脉脉百依百顺,一个个无不对宝鼎佩服的五体投地。公子,你神人啦,服了。
赵仪绝色、高贵、温婉、善解人意,一帮纠纠武夫们都给她迷住了,对赵仪那是有求必应,呵护有加,搞得宝鼎很郁闷,大骂曝布等人重色轻友。有天唐仰送了块兰花玉璧给赵仪,顺口就提到了天下第一玉石大家楚国卞家。和氏璧就是这个卞家发现并呈送楚王的。宝鼎一听,顿时来了兴趣,细问了几句,竟然得知卞氏在尚商坊还有大铺,当即就怂恿赵仪去看看,有合意的玉器就买下,咱现在什么都缺,就不缺钱。
女孩子家都喜欢金玉首饰,更不要说生在君王家的赵仪了,于是两人在锐士、虎卫们的簇拥下,飞车赶往尚商坊卞氏老铺。
卞氏老铺的主事听说公子宝鼎来了,当然热情接待。宝鼎对和氏璧有兴趣,不过和氏璧现在就在秦国,就在咸阳宫,他想看也看不到。和氏璧虽是楚国国宝,但楚赵联姻的时候,楚国把它送给了赵国。秦国一直想得到它,直到长平大战之后才如愿以偿,赵国迫不得已把和氏璧送给了秦王。宝鼎看不到和氏璧,随即对卞和的后人产生了兴趣,有心结识一下。
赵仪在铺子里转了一圈,没有一件看上眼的。宝鼎不满了,就这货色还天下第一玉石大家,有几百年传承的制玉世家?主事害怕宝鼎闹事,急忙说珍贵玉器都在卞氏府上,如果公子需要的话,请稍等片刻,马上派人去卞府,请少家主亲自带玉器过来。
宝鼎不假思索,一口答应了。
第一卷 崛起 第121章 再见黑衣
第121章 再见黑衣
曝布断然否决,恳请宝鼎马上离开卞氏老铺。
这段时间咸阳形势太紧张,不但老秦人加强了自己的防护力量,就连关东人都如临大敌,轻易不会在咸阳大街上晃荡,也严禁自家的子弟出门戏耍。王离就被他的母亲禁足在家,而这次王离做了乖宝宝,老老实实待在家里。他和宝鼎的关系咸阳皆知,楚系打不过宝鼎可以打他,他的实力哪能和宝鼎比,他出门的时候最多带几个骁雄卫,如果楚系成心对付他,不死也要脱层皮,所以王离把脑袋一缩,坚决不出门了。
宝鼎无所谓,他就是秦王手里的诱饵,就是秦王手里的利刃,他就是要横冲直撞,用尽所有的手段打击楚系,他整天都指望有个楚系的白痴纠集一帮人来杀他,那他不但可以乘机出出气,还能一路追杀下去,直到把对方彻底击倒为止。
楚系一直没有动静。楚系纨袴们的所作所为,他们家的大人肯定知道,宝鼎现在是“万众瞩目”,他的一举一动都被各方势力盯得紧紧的,楚系那些权贵怎么可能不知道?所以唯一的解释就是这些纨袴们都受到了家里大人的严重警告。
不过所有人都知道,楚系不可能任由宝鼎这么嚣张下去,不可能任由他把楚系的脸打得皮开肉绽,楚系正在寻找机会,蓄势待发。
曝布和锐士们日夜防备,尤其在宝鼎出门的时候,更是小心谨慎,从不在一个地方耽搁太长,以免给对手足够的时间做刺杀准备。今天在卞氏老铺已经盘桓了大半个时辰,曝布早就想催促宝鼎离开了,现在看到宝鼎还要继续待下去,当即提出反对。
宝鼎没有坚持,毕竟手无缚鸡之力的赵仪就在身边,一旦出事恐怕应付不过来。
“叫你家少主带着玉器去蓼园,我在府内相候。”
主事连声应诺,他也着急,巴不得宝鼎马上离开。如今宝鼎已经在咸阳出名了,只要他停留的地方必定出事,有几家铺子在打斗中差点变成了废墟。宝鼎太疯狂,打起架来遇墙穿墙,遇屋穿屋,不但声势骇人,拆房子的本事也是无人可及。
宝鼎和曝布离开了卞氏老铺。有御者驾着轺车在老铺外等候。有虎翼卫打开车门。赵仪走在前面,正要上车,忽然看到街对面有家铺子里挂着一块蜀锦,一双眼睛顿时被色彩鲜艳的锦缎吸引了。赵仪有些疑惑,蜀锦出自巴蜀,属于稀罕物,一般做为贡品敬献给王室,真正买得起的也就一些权贵和巨商,平常人家买不到、买不起,也没有资格享用,但奇怪的是,尚商坊竟然有一家卖蜀锦的铺子,这未免有些不可思议。
赵仪脚步停下,望着大街对面的铺子,目露疑色。宝鼎和曝布也停下了,抬头向对面铺子望去。这两人不知道那块色彩艳丽、雍容典雅的锦缎就是名贵的蜀锦,只是觉得它非常华贵好看,赵仪显然一眼就喜欢上了。
“去看看。”宝鼎说道,“有多少买多少,都买下。”
曝布理所当然地点点头,“当然,把那家铺子搬空。”
宝鼎现在有的是钱,在秦王派人把蓼园里的金钱珠宝、布帛绢缯全部搬走之前,宝鼎毫不客气,先下手为强,抢先搬走了一部分。反正秦王不知道具体数目,宝鼎拿得心安理得,权当是秦王给的赏赐了。
赵仪见两人说的有趣,完全是一副暴发户的嘴脸,不禁“扑哧”娇笑,本想解释一下,这蜀锦非常珍贵,产量又极少,即使是王侯权贵也难以寻觅,但旋即想到这话说出来肯定伤了宝鼎和曝布的面子,让两人好生尴尬,于是把话又咽了回去。
“走,去看看。”宝鼎对赵仪笑道,“喜欢就买。”
赵仪摇摇头,她担心在这里耽搁太长时间可能出事,危及到宝鼎的安全,所以摇摇头,细声细语地说道:“走吧,回去了,我不喜欢。”
宝鼎以为赵仪要替自己省钱,哈哈一笑,握住她的纤柔小手,拉着就走,“忒小气。你过去也这样?这可不像一位王女。”
“公子是个败家子。”赵仪无奈,只好依着他,抿嘴轻笑。
“败家就败家。”宝鼎笑道,“千金买一笑,值啊。”
两人说说笑笑,手拉手相携过街。曝布和锐士们护在四周。尚商坊的人见多了权贵,知道他们排场大,僮仆卫士前呼后拥,所以见怪不怪,习以为常了,也没有多少人注意他们。
一阵风儿吹过,将赵仪脸上的面纱掀了起来,露出一张绝世容颜。赵仪慌忙举手遮掩,但另一只手被宝鼎抓着,没办法把吹到发髻上的黑纱拿下来。宝鼎发现了赵仪的窘态,急忙停下来替她盖好面纱。
“我给你做个帷帽吧。”宝鼎笑道,“这样出门就不怕被人认出来了。”
“帷帽?”赵仪奇怪的问道,“帷帽是啥?”
“帷帽就是戴在头上的帽子。”宝鼎比划着解释了一下。帷帽用皂纱制成,宽檐,檐下有垂下的丝网或薄绢,长及颈部,以作掩面。这个时代中土还没有这种帽子。
赵仪一听就明白了,感觉非常新奇,“公子,你还会做这种东西?”
“略懂,略懂。”宝鼎笑着摇摇手,“我就给你做一个,你正好需要这东西。”
“公子以前做过?”
“没有,不过我看到西域女人戴过这种帽子。”宝鼎有意掩饰道。
“西域?西域在哪?是北虏一种吗?”赵仪愈发好奇了。
曝布和黑鹰锐士们也被宝鼎这番话吸引了,一个个竖起耳朵听。堂堂公子竟然要给自己的女人做衣冠,简直是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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