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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秦帝国风云录第50部分阅读

    兴了,寡人就把你活活打痴了,然后再把你丢回乌氏,让你做个真正的痴儿。”

    宝鼎把脑袋一缩,哪敢再说一个字。

    “寡人叫你在代北老老实实待着,然后到晋阳就行了,结果呢?结果你干了甚?你竟然胆大包天,擅自做主杀了燕国国相公子隆。”秦王政愤怒地说道,“秦燕盟约因此破裂,燕赵两国目前正在结盟,这对我大秦攻打河北非常不利。还有……晋阳的事,河北的事,河东的事,你自己说说,你都干了甚?你没有功劳,也没有苦劳,你就是一头横冲直撞的野牛,搞得寡人焦头烂额。”

    宝鼎暗自叫苦,大王,这太过了吧?你得了便宜还卖乖,倒打一耙啊?不过他哪敢表露心里的不满,只能苦着一张脸,低着头,任由秦王政指着鼻子痛骂。

    “还有……”秦王政越说越火大,一副痛心疾首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几乎要咬牙切齿了,“你既然回来了,就要堂堂正正地做个公子,但你干了甚?你是兴国君的孙子,公子弘的儿子,二十五年后这一脉才重返咸阳,多少宗室王孙都在翘首以待,期盼着你做个顶天立地的大丈夫,但你干了甚?你竟然有家不回,躲到一间破屋里与一帮狐朋狗友饮酒作乐。”

    破屋?那么豪华的府邸在你眼里就是一座破屋?宝鼎有些傻眼了,哭笑不得。狐朋狗友?那些可都是大秦的宗室士卿啊,一个个位高权重,你竟然骂他们是我的狐朋狗友,这太过了吧?

    不对,不对不对……宝鼎蓦然想到什么,脑中顿时灵光一闪,若有所悟。

    “你的家在哪?你的府邸在哪?”秦王政厉声质问,“寡人既然把你的家,把你的府邸还给你了,你为什么不回家?为什么不住在自己的府邸?你要打寡人的脸吗?你要告诉天下人,寡人没有权威,寡人的诏书在咸阳不过就是一块破布而已,是不是?”

    宝鼎明白了,恍然大悟,懊悔不已。蠢啦,自己真的太蠢了。宝鼎羞愧难当,双手掩面,垂首无语。

    “寡人把你召回咸阳,对你充满了期待,结果呢?你是怎么报答寡人的?你竟然打寡人的脸,竟然做个懦夫,竟然任由别人占据你的家,占据你的府邸,自己却像条狗一样躲在一间破屋里摇尾乞怜。”

    “是谁逼得寡人不得不躲在辒车里?”秦王政陡然吼了起来,“是你,是你这个无能的嬴家孽子,是你逼得寡人不得不躲在辒车里。寡人如今还有脸见人吗?寡人把你从乌氏召回,结果却让你流落街头,无家可归。寡人这是干什么?寡人在侮辱兴国君,在侮辱公子弘,在侮辱我自己的先祖,而这一切,就是你带给我的礼物。你想干什么?你要报复寡人吗?你要侮辱我老嬴家吗?你要让天下人耻笑我这个大王吗?”

    宝鼎愤怒了,怒不可遏。他恨自己,恨自己打了大王的脸,丢了先祖的脸。

    “寡人躲在辒车里,把你从破屋里叫出来,是因为老嬴家要脸,兴国君要脸,公子弘要脸,寡人更要这张脸。”秦王政手指车门,纵声吼道,“寡人没有你这个弟弟,你给寡人滚出去,现在就滚,滚出咸阳。”

    “大王……”隗状慌忙跪下,“大王,公子入暮前才抵挡咸阳,恳请大王给他一点时间。”他现在才知道大王为什么躲在辒车里跑来看宝鼎,原来他愤怒了,的的确确愤怒了。

    “寡人已经给了他时间,给了他足足六个时辰,但他呢,他在干什么?他在那间破屋内和一帮狐朋狗友饮酒作乐,他根本就没有想过要去夺回自己的家,他逼得寡人不得不躲在辒车里遭受此等奇耻大辱。”

    “大王,公子年幼无知,请大王看在兴国君的份上,再宽限他几个时辰。”隗状苦苦哀求,连连磕首,“大王,臣求求你了,再给公子一次机会。”

    秦王政太激动了,他喘着粗气,冲着宝鼎叫道,“把头给寡人抬起来。”

    宝鼎抬起头,放下双手,泪流满面。

    “把眼泪擦干了。”秦王政厉声喝道。

    宝鼎连抹几把,硬是把眼泪收了回去。

    “寡人就坐在这里。”秦王政指指锦榻,“天亮之前,如果你依旧流落街头,你就给寡人滚出咸阳,滚得越远越好,永远不要回来。”

    宝鼎恭恭敬敬磕了一个头,真心诚意磕了一个头。

    秦王政给他上了一课,告诉他如何做人,怎样做人。

    宝鼎曾经发过誓,这辈子要活个人样,要堂堂正正地活着,但事到临头,他退缩了,他畏惧了,他害怕了,他前世的心态顽固地缠绕着他的灵魂,让他踌躇不前,即使给他一个大秦公子,他也无法做到,更无法去兑现自己的诺言。但秦王政不允许他退缩,秦王政逼着他一往无前,逼着他做个堂堂正正的人。这就是真正的秦王政,一往无前的秦王政。

    宝鼎从辒车跳了下来,熊熊怒火在他心里燃烧,他感觉自己快要爆炸了。

    曝布迎了上去,“公子……”

    隗藏也迎了上去,“公子……”

    他们就站在辒车的附近,听到了车里的咆哮声,他们知道里面是谁,能让郎中令隗状亲自陪侍的人只有大王。大王以这种方式召见宝鼎,实在不可思议,但从车厢里传来的咆哮声让他们惊悚不安,不知道大王第一次召见宝鼎为什么会雷霆震怒。

    宝鼎哭过,眼圈还是红的,但宝鼎眼神凛冽,杀气喷涌,显然已经到了爆发的边缘。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让一对初次见面的兄弟如此愤怒?

    “大兄留在这里等我。”宝鼎躬身说道,“天亮之前,我一定回来。”说完他飞身上马,风驰电挚一般疾驰而去。

    曝布和二十名黑鹰锐士紧随其后,眨眼消失在夜色之中。

    隗藏望着他们的背影,心里涌出一丝不祥之感。明天,咸阳就要被公子宝鼎的血腥和暴戾所震撼,咸阳要迎来一场血雨腥风了,而宝鼎再一次冲在了最前面。

    车内,秦王政的喘息声渐渐平息,脸色阴霾,一双眼睛里依旧充满着怒色。

    隗状面如止水,静静地陪坐一侧。大王的愤怒绝不是因为宝鼎丢了他的面子,而是楚系反击了,熊氏打了他的脸,打得很重很痛。

    第一卷 崛起 第116章 拿回老府

    第116章 拿回老府

    府邸内,众人都在忐忑不安地等着宝鼎。

    乌原把嘴巴闭紧了,无论司马断等人如何威胁,他都拒绝透漏宝鼎的去向。隗藏临行前暗示过了,他以隗氏宗族来担保宝鼎的安全,而郎中令隗状和那辆豪华辒车的出现,让他忽然产生了一种猜测,隗状可能要带宝鼎去觐见大王。

    如今形势微妙,大王虽然不便公开召见宝鼎,但私下找个机会见见,人不知鬼不觉,还是大有可能啊。假若自己的猜测是对的,那无论如何都不能说了,毕竟这里还有楚系巴蜀人,一旦泄露,那就是自找麻烦。

    琴氏本想告辞离去,时间待得太久就不好了,但赵仪不愿意。她今天大清早就去长亭迎接宝鼎,但仅仅在见面的时候说了一句话,然后宝鼎便被一群群的人围住了,她只能远远看着。到了府邸,连看都看不到宝鼎了。琴珪、琴玥兄妹对她看得很紧,唯恐她被人记下了。人长得漂亮有时候很麻烦,不管男女都是一样,这个时代不少权贵太无聊了,好龙阳之风,所以即便女扮男装也要注意。

    现在琴氏正在安排夜郎国公主到咸阳的事,此事必须做到滴水不漏万无一失,毕竟这关系到宝鼎的未来,巴蜀人的未来,所以琴氏倾尽全力,首先派人去夜郎国妥为部署,这样时间就比较长。以琴氏的估计,最快到年底,夜郎国的公主就可以从遥远的西南古国抵挡咸阳了。所以这几个月赵仪在琴家深居简出,即使出门也是待在辒车里不露面,今天她还是第一次女扮男装以琴玥书僮的身份出门。

    赵仪孤身一人在咸阳,她唯一的依赖就是宝鼎,虽然她觉得自己待在宝鼎身边会给宝鼎带来意想不到的麻烦,但她无法控制自己,有时候她也思念家人,不过家人对她而言太遥远了,所以她必须面对现实,她的思绪总是不知不觉地飞到代北,想到宝鼎,想到那段日夜相伴的日子,于是她不知不觉地越陷越深,在一种难言表述的痛苦中思念着宝鼎,渐渐便成了习惯,成了期待。今天她不顾一切了,坚持要去接宝鼎,即使远远看一眼也行。

    琴氏家主隗清犹豫再三,最终还是答应了。她做得很干脆,派出了大匠琴唐和琴珪琴玥兄妹。这个迎接阵容很隆重,明显就是告诉咸阳人,琴氏和公子宝鼎的关系非同一般。这显然会引起楚系的误解,引起楚系的联想,但有些事情必须抢在结果出现之前做,这样才有显著效果,等到形势明朗了,真相大白了,再做相同的事效果就迥然不同甚至大相径庭。

    商贾看重机遇,机遇有风险,而像琴氏这种曾在古蜀国和楚国都拥有较高地位的官商来说,他们对机遇的把握能力非常强。琴氏这一代家主死得早,年纪轻轻就做了寡妇的隗清以其深厚的背景和出众的才能果断主掌了家族,使得琴氏和隗氏两个家族的关系更加亲密,在彼此信任的基础上赢得了一个大步发展的机遇。现在,琴氏又面临一个抉择,巴蜀人是继续攀附于楚系外戚,还是果断独立出来做大做强,成为咸阳权力中枢中的一个新派系?隗氏选择了后者,琴氏当然追随。

    蜀系崛起的机遇就是公子宝鼎的出现。从形势发展来看,公子宝鼎肯定要崛起于咸阳,他有显赫的宗室身份,有深厚的母系力量,一旦他把嬴姓宗室和老秦人的力量合二为一,他就是一个强大的新派系。这个派系不同于过去以韩系实力为主的长安君成蛟,也不同于过去依赖赵太后而崛起的嫪毐(o/ai),它从里到外,从上到下,是一个纯纯粹粹的老秦人派系。这是从未有过的一个新派系,它刚刚成形就显示出了强大的优势、强劲的生命力和无坚不摧的威力。

    巴蜀人若想从楚系中独立出来,必须借助外力,靠巴蜀人自己的实力显然不够,它迫切需要盟友,而放眼大秦朝堂,巴蜀人的选择只有一个,那就是公子宝鼎。关东外系先天不足,它要么攀附于楚系而生存,要么依靠大王而生存,它没有自己的根基,这是致命的弱点。巴蜀人有根基,但它在关西的根基相当薄弱,所以它也只能攀附于楚系。长久攀附于楚系,巴蜀人迟早有一天会被楚系吞噬,而若要世代传承,那就要独立。

    要独立,需要机遇,眼前就是最好的机遇。公子宝鼎和楚系血腥厮杀,大王和关东人则从旁协助,以便渔翁得利。巴蜀人这时候必须做出选择,继续攀附楚系可能随楚系而败亡;突然倒戈投向大王,大王不相信,谁会信任一个背叛者?此刻宝鼎需要盟友,需要崛起,而巴蜀人也需要盟友,需要崛起,两者一拍即合,于是巴蜀人冲破迷雾,眼前豁然开朗。

    公子宝鼎和楚系的厮杀,谁将是最后的胜利者?未来谁都不知道,但只要宝鼎冲进了咸阳,与楚系长期厮杀,巴蜀人同样是渔翁得利,崛起之期指日可待。

    琴氏以这种姿态迎接宝鼎回京,事实上等于向楚系发出一个讯息,你赢了,我继续追随,但如果你输了,那就对不起,我们的亲密关系就结束了。同样的,宝鼎也得到一个暗示,我巴蜀人不但在暗中支持你,在明面上也倾向于你,继而给楚系以重压。这种帮助目前对宝鼎来说很重要,他当然不希望巴蜀人早早与楚系决裂,两个难兄难弟加在一起也未必是楚系的对手,还不如自己在前面冲杀,让巴蜀人躲在暗处放冷箭,这样威力要大得多。

    赵仪对此一无所知,假如她知道了,肯定为自己悲哀的命运而叹息。在赵国,她是邯郸和代北角逐的棋子;在秦国,她又卷入了更血腥的斗争。她的命运何其的坎坷乖蹇。自古红颜多薄命,这话的确有道理。

    赵仪不愿意走,内心里对琴氏变相的禁锢也非常排斥。如今宝鼎回来了,她想待在宝鼎身边,有依赖,有寄托,还能天天看到他,她非常满足,也非常快乐,而宝鼎对她又非常好,百依百顺,她还奢望什么。至于大父托付的使命,她现在也有些排斥,甚至有些害怕,一旦与黑衣联系上了,必然会伤害到宝鼎。她不愿意伤害宝鼎,为此难以取舍,彷徨无策。

    琴唐也觉得时间太晚了,假如宝鼎迟迟不回,琴氏总不能等到天亮,于是他让琴玥带着赵仪上车,自己则与琴珪向乌原、司马断等人告辞。乌原等人很客气,将琴氏一直送出府外。

    车马沐浴在夜色之中,辚辚而出。赵仪黯然垂泪,趴在辒车的后窗上,透过纱幔默默地望着灯火辉煌的府门,期待着宝鼎能够及时赶回,这样她就能留下来,甚至一直留在宝鼎身边。她相信,只要自己软语哀求,宝鼎一定会答应。

    长街转向,车马拐上了大道,就在这时,赵仪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他纵马飞驰,突然就从黑暗里冲了出来。

    “公子,公子回来了。”赵仪又惊又喜,激动地叫了起来。

    车马顿时停下。琴唐、琴珪调转马头,向府门方向望去,只见宝鼎带着黑鹰锐士飞驰而回,马蹄隆隆,风驰电挚,透出一股浓浓的肃杀之气。

    琴唐立即预感到有事发生了,而且还是大事,他毫不犹豫,断然说道,“调头,回去。”

    乌原、司马断等人正在府内一边行走一边说笑,忽然听到隆隆的如同狂风暴雨一般呼啸而至的马蹄声,心头骤然一紧,脸上的笑容一扫而空,个个甩开大步直奔府门。出事了,出大事了,否则深夜断然不会有人纵马飞驰,马蹄声里更不会透出一股凛冽杀气。

    宝鼎飞身下马,面色铁青,怒气冲天,大步流星向大堂走去,手里的马鞭更是不停地挥动着,发出刺耳厉啸。

    乌原等人纷纷跑来,看到宝鼎一副要吃人的样子,暗自惊骇,谁也不敢靠近免得莫明其妙地捱上一鞭。

    “公子,出了甚事?”乌原急切问道。

    宝鼎冷哼一声,一言不发,脚下的步伐更快,好像一头要暴走的猛虎。

    司马断等人望向跟在后面的曝布。曝布神情冷峻,也是一言不发。他也不知道出了什么事,但大王在辒车里咆哮,那足以说明问题非常严重了。

    大堂里的酒筵已经撤了,一帮仆僮女婢正在忙碌,看到公子回来了,一个个急忙施礼避开。宝鼎穿过大堂,直接进了堂后的屋子。众人纷纷跟了进去。宝鼎在屋内来回踱步,考虑着如何开口。众人不敢询问,侍立于两侧,目光紧紧盯着他。

    琴唐和琴珪也进来了。两人去而复返,大家也不奇怪,互相点个头算是打了个招呼。琴唐直接走到了宝鼎身边,关心地问道:“公子,出了什么事?”

    宝鼎不敢对琴唐不敬,而且这时候他也想好了措辞,所以他马上答道,“今夜我要拿回老府。”

    “紫塞坊。”琴唐惊呼。

    “刁斗巷。”乌原跟着惊呼道。

    “蓼(liao)园?”司马断暗自心惊,急切问道,“公子,你说什么?你要拿回蓼园?”

    众人齐齐变色。蓼园就是原兴国君的府邸,因座落于蓼冈,故又称蓼园。蓼园位于紫塞坊刁斗巷。紫塞坊位于王宫的东侧,宗室公子大都住在这里,是咸阳城豪门大府集中之地。宝鼎从外面转了一圈回来,也不知发了什么疯,突然要连夜夺回老府,简直匪夷所思。

    “公子……”苍头三两步走到宝鼎身边,郑重说道,“公子,这里是咸阳,是大秦都城,凡是都要依从法度,否则……”

    “蓼园是不是我的?”宝鼎猛然打断了苍头的劝谏,厉声质问。

    “蓼园是公子的,这的确不错,有大王的诏书为凭,但问题是,现在它的主人是公子襄。”苍头知道今夜如果不予以阻止,咸阳必定会被宝鼎捅个大窟窿,但这事的后果太严重了,如果宝鼎真的杀进了蓼园,等于当着华阳太后的面狠狠打了楚系外戚一个重重的大巴掌,楚系无论如何也不能忍了,必定要反击,宝鼎只有一个结局,要么被投进西浦(咸阳大狱),要么被赶出京师,所以今夜必须阻止,“公子,公子襄是大王的第十四叔,是华阳大姐的长婿,是大秦上卿主爵中尉,你即使有黑鹰令牌,也无权调查上卿,更不要说深夜冲入人家的府邸。”

    “那是我的老府。”宝鼎的声音愈发冷森了。

    “公子,这件事必须从长计议,千万不要着急。”苍头迟疑了一下,问道,“公子,刚才你还是好好的,怎么突然就生气了,还叫嚷着要夺回老府?刚才你干什么去了?出了什么事?”

    众人蓦然醒悟,司马断更是大声叫道:“公子,不要中了楚人的j计。”

    “公子,刚才到底出了什么事?你去哪了?”琴唐急忙问道。

    “有个人雷霆震怒,他冲着我怒吼,如果天亮之前我不能夺回老府,他就要把我赶出咸阳,永远赶出咸阳。”宝鼎愤怒地说道,“所以,我今夜必须夺回老府,必须马上动手。”

    屋内顿时一片死寂,众人的呼吸蓦然粗重,一个个目瞪口呆地望着宝鼎。

    “那个人……”乌原心跳剧烈,胸口异常窒闷,说了三个字后感觉难以为继,不得不停下来深深吸了一口气,这才继续问道,“那个人是谁?”

    “咸阳城里,有几人可以把我赶走,永远不要我回来?”宝鼎冷笑道。

    大王?这一瞬间,所有人都感觉窒息。大王,大王竟然来了,大王竟然要逼着宝鼎连夜夺回蓼园,为什么?但这个答案他们不需要知道,他们也不敢知道,他们只要知道在天亮之前必须夺回蓼园,否则宝鼎就被永远赶出了咸阳。

    “蓼园有多少短兵?”曝布望向苍头,沉声问道,“目前府内有二十锐士,两百虎烈卫,有没有把握拿下蓼园?”

    苍头回到咸阳后就没有离开,一直和暴龙等人为迎接宝鼎回来做准备。期间大王下诏把宝鼎家的财产尽数归还。苍头在黑冰台,消息灵通,肯定知道此事,既然知道了,也知道蓼园在谁手上,自然有所准备。

    曝布在晋阳的时候就已经从宝鼎的嘴里知道了苍头的事,今天见到苍头后两人还有一番交流,交流过程中自然会谈到老府的事,所以他知道苍头在秘密调查公子襄,但因为苍头属于违律调查,不敢动用黑冰台的力量,收获有限,不过对蓼园的一些基本情况他倒是调查得很清楚。

    苍头犹豫了一下,看看屋里的人,又看看宝鼎,欲言又止。屋里人太多,还有巴蜀人,他可不愿意随意透漏消息。

    “都是一家人,无须避讳。”宝鼎用力一挥手,“快说。”

    琴唐、琴珪和唐仰正在考虑是不是主动退出屋子,毕竟苍头那眼神已经把驱赶他们的意思表达得很清楚,没有必要自找没趣,谁知宝鼎一句话就把他们留下了。三人暗自高兴,彼此交换了一下欣喜之色。这趟去而复返竟有如此收获,实在大出意外。

    很明显,大王在咸阳宫内遇到了阻力,怒不可遏,于是断然借助宝鼎的力量展开凌厉攻势,再给楚系来一下重击。此事既然有大王在背后撑腰,那还怕什么?这种事可大可小,往大了说套上谋反的罪都可以,往小了说,那就是宗室内部冲突,王孙们无聊,打架斗殴,小事一桩,请驷车庶长出面调解一下就可以了。

    但这件事足以说明宝鼎在大王心目中的位置,大王需要宝鼎,未来很长一段时间都需要宝鼎为他冲锋陷阵,如此一来宝鼎的崛起将非常快,因为大王只有把宝鼎的实力迅速培植起来,才能在与楚系的斗争中赢得优势。宝鼎崛起了,巴蜀人的崛起也就快了,不过前提是,巴蜀人必须赢得宝鼎的信任,双方必须建立起牢固的联盟。

    今天事出仓促,宝鼎又初到咸阳,对咸阳一无所知,当然要借助琴氏的力量,于是机缘巧合之下,双方的关系骤然拉近,这对琴氏来说,算是一个天大的惊喜。

    苍头皱皱眉,凌厉的眼神从三个巴蜀人的脸上缓缓扫过,眼里的警告之意不言而喻。三人微笑颔首,非常清晰地告诉苍头,他们绝不会泄密。这年头谁愿意招惹黑冰台的秘兵?尤其是商贾,更不敢招惹。走南闯北的人一旦给黑冰盯上,那还混什么混?等死吧。

    苍头当即把蓼园的情况介绍了一下。琴唐眼明手快,在屋内案几上铺开一张绢帛,拿起笔来按照苍头的描述画出了一张蓼园的建筑图。他本人对蓼园比较熟悉,所以这张草图画得又快又准确。

    “这三个地方是金库,这两个地方是书房,如果我们要查到公子襄卖官鬻(yu)爵的罪证,首先必须控制这些地方。”苍头指着草图说道,“据说还有一个秘密金库,但我没有查到具体位置。”

    “直接问公子襄。”宝鼎冷笑道,“他要是不说,先砍下一只手,再不说,就砍一只脚,老子把他大卸八块,看他说不说?”

    众皆骇然。

    第一卷 崛起 第117章 滚出去

    第117章 滚出去

    蓼(liao)园占地太大,楼宇众多,有数百门客剑士,上千短兵,数千僮仆女婢,就算是半夜袭击,成功的把握也不大。

    王离、乌氏、琴氏这时候主动提出相助。王离和乌氏伸以援手,自在情理之中,琴氏也愿意拿出劲督卫相助,倒是让苍头颇感意外,对琴氏的看法随即有所改观。

    “这是我个人的事,私人恩怨,你们不要介入。”宝鼎毫不犹豫,一口拒绝了。

    宝鼎拒绝得干脆坚决,三家竟然也没有坚持。这种事参与的人的确不能多,多了性质就变了,因为这事原本就是宗室王族的内部事务。

    公子宝鼎和公子襄是一对叔侄,蓼园是宝鼎的府邸,这是事实,宝鼎占着理,即使闹到华阳太后那里,华阳太后也没办法,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大王的诏书早就下了,公子襄早该搬走了,他又不是没有府邸,只不过蓼园又大又气派位置又好,他舍不得让而已,摆明了就是仗势欺人,更没把大王放在眼里。大王的诏书当真是破布啊?这事公子襄理亏,整个咸阳都知道,但问题是秦王政视而不见,对此不闻不问,而驷车庶长嬴豹更是视若无睹,充耳不闻,好像根本没这么回事。大王和驷车庶长都不管,其它人更不管了,谁吃饱了撑的没事找宗室的麻烦?

    公子襄有华阳太后撑腰,又主掌赐爵事务,位高权重,一向骄横跋扈,他还惧怕一个小小的公子宝鼎?不管宝鼎曾经干了什么,那都是在咸阳之外,进了咸阳,他即便是一条强龙,也是困在浅滩上的强龙,和一条死蛇差不多,死定了。

    公子宝鼎回来了,整个咸阳都在关注,毕竟这半年来,他做的每一件事都轰动了大秦国,现在就连关东诸国都在盛传他的故事,也算是名扬天下了。如此一个横空出世的人物,因为得罪了楚系外戚,最终落得个削爵为民,以宗室公子身份到咸阳看大门,做了个小夫门监,也算是天下奇闻了。

    此事在咸阳坊间传得沸沸扬扬,人们都说今上孱弱,楚系外戚权势倾天,直接把公子宝鼎打进了地狱。芈(i)氏既打人又打脸,肆无忌惮地糟践嬴姓王族,可以说是嚣张跋扈到了极致。

    坊间传闻毕竟是茶余饭后的闲谈,当不得真,但宝鼎还没到咸阳,长阳门的人流却是激增数倍。商旅行人到了咸阳,宁愿绕路,也要从长阳门而入,看看这位声名显赫的公子。至于咸阳城里城外的居民,最近一段时间更是频频驻足长阳门,寻找那位传说中的公子宝鼎。

    只是谁也没有想到的是,公子宝鼎已经进城了,就从长阳门进去的,而且就在这天夜里,他又要做一件轰动大秦国的事。

    “当当当……”门扣连响,铜环撞击的声音敲碎了黑夜的宁静,回荡在幽长的刁斗巷中。

    “谁?”从门后传来询问声,声音里带着几分警惕。

    “嬴宝鼎。”敲门人淡然说道。

    门后悄寂然无声,跟着传来一阵慌乱的脚步声,隐约还能听到压低嗓门的叫喊,然后脚步声越来越多,越来越密集。

    “吱呀”一声,小门打开了一条缝,露出一张惊慌的面孔,然后一双胆怯的眼珠子滴溜溜地转了一圈,没有看到人。他把门再打开一点,还是没有看到人。他疑惑地嘀咕了一句,然后回头朝里面低声喊了两下。有人大声叱责。小门随即全部打开,几个脑袋同时探了出来,然后不约而同地发出一声惊呼。

    府门外,站着一队全副武装的甲士,黑色兜鍪,黑色铠甲,黑色盾牌,黑色大氅,黑漆漆的一团,就像一尊尊从地狱里出来的幽灵甲士。甲士们两列而立,一手高举火把,一手抬着一根又长又粗的圆木。圆木的锥形尖头上包着一层厚厚的黑铁,在火光的映射下发出冷森森的寒光。

    在队伍的正前方也站着一位全副武装的甲士,不过他的身形明显偏瘦。这位甲士纠纠而立,左手抱着兜鍪,右手拿着一柄巨大的斧钺,威风凛凛,杀气腾腾。

    在他的背后,还有一位甲士,全身上下罩在黑色铁甲之中,唯独与众不同的就是放在他身前的盾牌,一面半人高的黑鹰盾牌。在他的身前,还摆着一面大鼓,粗大的鼓槌就握在这位甲士手中。

    小门“砰”的一下就关上了,跟着府门后传来杂乱惶恐的叫喊,与此同时,从府内传来更加密集的脚步声,还伴随着兵器甲胄互相撞击的声响。蓼园的夜色在这瞬间似乎变浓了,黑得伸手不见五指,一股惊悚的恐惧气氛悄然笼罩了大府。

    很快,小门再次打开,一位五十多岁的高冠老者匆忙走了出来。他的气色比较差,精神萎靡,显然刚刚从榻上爬起来,晕乎乎的还不够清醒。或许是高门大府的人,见惯了大场面,他仅仅扫了一眼黑衣甲士,便不紧不慢地走了过来。走近了,看清了盾牌上的黑鹰铭饰,他的脸色陡然惊凛,眼里更是掠过一丝惧色。黑鹰锐士,二十一名黑鹰锐士,这太恐怖了。他的脚步停顿了一下,犹豫着是不是继续走过来。

    黑鹰锐士在大秦有着特殊的地位,有一定的特权,他们是真正的勇士,他们的功绩和荣耀都是用敌人的头颅堆彻而成。王国为了奖赏和激励他们,理所当然要给予一定的特权。权贵们对这些特权不屑一顾,但普通人却非常敬畏。

    黑鹰锐士拥有的特权中,最重要的一个就是免死令。黑鹰锐士太少了,能成为锐士的都是追随将军们长年征战沙场的武勇悍卒,他们立下的功勋远远超过了王国给予他们的赏赐,所以大秦特意赐予他们免死令,除了谋反叛逆之罪,其余一概免死。拿到了免死令,黑鹰锐士便拿到了一个人人畏惧的特权,那就是杀人的特权,只要是有人威胁到了他们的官长和他们自己的生命安全,他们就可以出手狙杀,因此免死令又叫杀人令。当日在晋阳东篱寓,宝鼎与公子厉发生冲突的时候,蒙恬的黑鹰锐士杜尚一剑杀死了公子厉的手下,凭仗的就是这个杀人特权。

    今夜,宝鼎带着二十一个黑鹰锐士,带着二十一个手执杀人令的锐士站在蓼园外,摆出了一副以命相搏的架势,是人都害怕。

    高冠老者犹豫了片刻,还是硬着头皮走了过来。他当然知道嬴宝鼎是谁,也知道嬴宝鼎半夜跑来干什么,只是他万万没想到嬴宝鼎即使到了咸阳还是这样恣意妄为,此人的胆子不是大,而是根本就是一个不知害怕的蛮夫,跟这种人过招,任你有万千诡计也没用,人家直来直去,举剑就砍,一剑毙命。

    高冠老者走到距离宝鼎五步之外的地方,不敢再走了,也走不动了,他迈不开步子,扑面而至的杀气让他窒息,冷汗涔涔而下,已经悄然湿透了衣裳。

    “这是蓼园?”宝鼎问道。

    高贵老者慌忙点头。

    “这是谁的府邸?”宝鼎再问。

    高贵老者不敢答,但他还是壮着胆子,战战兢兢地看了宝鼎一眼。宝鼎长得太普通了,一个弱冠少年而已,但这个少年太血腥了,从公子厉、魏缚开始,到苏湛、熊璞和卫廖,楚系外戚一个接一个倒在他的手下,尤其让人害怕的是,他竟然在盐池用大鼎烹人,这还是人吗?这就是一头血腥的嗜血猛兽啊。可笑的是咸阳的权贵们做在家里纸上谈兵,根本没把这头猛兽放在眼里,他们正在商量着如何把这头猛兽诱进陷阱,然后千刀万剐,谁料就在他们笑谈甚欢的时候,这头猛兽已经悄然杀到,乘着夜色杀到了家门口。

    “大王令,还我蓼园。”宝鼎的语气很平静,平静的不带一丝波澜,就像狂风暴雨前的天空,宁静的让人窒息。

    “大王令下,至今两月有余。”

    宝鼎抬头看了一眼漆黑的夜空,想到了正从乌氏归来的母亲,心里蓦然一痛,杀气冲天而起,立时舌绽春雷,纵声狂呼。

    “大秦律,霸人府宅,夺人财产,百金以上者,何罪?”

    “斩!”

    黑鹰锐士厉声回答,凛冽杀气轰然爆开,如狂风一般霎时横扫刁斗巷,“斩,斩,斩……”深巷回荡,震撼夜空。

    “大秦律,目无法纪,骄纵枉法者,何罪?”

    “斩!”

    “大秦律,欺君罔上,玷辱君王者,何罪?”

    “斩!”

    刁斗巷战栗了,颤抖了,“斩,斩,斩……”杀气腾空,漆黑的夜空在阵阵疯狂的吼声里痛苦了闭上了眼睛,一股浓烈的血腥之气随着萧瑟悲凉的夜风传遍了整个蓼园,渐渐向紫塞坊蔓延开来。

    高冠老者两股颤栗,心神震骇,摇摇欲倒,脸色霎时变得苍白无比。

    府门处的空气已经凝滞,蓼园陷入窒息之中,人人自危。

    “我给了公子襄两月有余的时间。”宝鼎望着高冠老者,声音略略有些嘶哑了,“大王也给了他两月有余的时间。够了,足够了。他一心求死,谁也救不了他。”

    宝鼎缓缓抬手,把兜鍪戴到了头上。

    “不,不,公子,请等等,请等等……”高冠老者不知哪来的勇气,突然拼命摇手,苦苦哀求,“我马上回禀,我即刻去禀报公子。”

    宝鼎握住号角的手顿了一下,冷峻的脸上露出一丝嘲讽之色,“你不要进去了,我饶你一命。”

    “不,公子,我求你了……”高冠老者“扑嗵”跪下,“公子,请宽限一刻,就一刻……”他知道公子宝鼎要杀人了,但府内无辜者众,一无所知者众,剑士卫士们会拼死抵抗,蓼园必定血流成河。

    宝鼎微微眯起眼睛,稍许,蓦然瞪大,手指蓼园,厉声喝问,“谁会霸人府宅,夺人财产?”

    “贼!”黑鹰锐士怒声狂呼。

    “大秦律,为贼者,何罪?”

    “斩!”

    吼声如雷。高冠老者如遭重创,无力瘫倒。

    “呜呜呜……”宝鼎吹响了牛角号,号声悲戚而苍凉,号声撕裂了夜空,响彻了刁斗巷,回荡在紫塞坊。

    紫塞坊骇然惊醒。刁斗巷发出了绝望哀鸣。蓼园振怖,魂飞魄散。

    曝布抡起鼓槌,狠狠砸上了战鼓,“咚,咚咚,咚咚咚……”鼓声轰然大作,如惊雷炸响,霎时震撼了漆黑夜空。

    紫塞坊骤然大乱,宗室权贵们骇然心惊,纷纷掀开被子,冲出了屋子。

    紫塞坊巡值士伍大惊失色,向刁斗巷撒腿狂奔。

    紫塞坊的报警鼓声响了起来,非常急促。王宫惊动了,卫士四出。咸阳惊动了,中尉军值守军队紧急集结,即刻进入战备状态。

    刁斗巷,蓼园府前,激战一触即发。

    “啪”宝鼎合上了兜鍪护罩,双手握住了大钺(yue),猛地高高举起,纵声狂呼,“杀,鸡犬不留。”

    “杀……”

    锐士们齐声断喝,火把落地,撞城槌轰然上肩,两脚起动,向府门发力冲去。

    曝布扔掉鼓槌,左手举盾,右手虚指夜空。宝鼎倒拎斧钺,左手凌空举起。

    锐士们越跑越快,撞城槌在他们的肩头跳跃,咆哮,如同一只张牙舞爪的猛兽,张开了血盆大嘴,蓄势待发。

    锐士们越过了曝布。曝布大吼一声,突然起动,右手抵上撞城槌的尾部,发力狂推。

    锐士们越过了宝鼎。宝鼎一声虎吼,身形电闪,左手抵上撞城槌,用尽全身的力气推动,奔跑。

    “杀,杀,杀……”

    在雷鸣般的吼声里,锐士们冲到了府门前,撞城槌动了,挟带着风雷之声,狠狠地撞了过去。

    “轰……”府门轰然倾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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