抚须大笑,“没有宝鼎哪有我们的今天。”
“你能被赶出军队,都要感谢宝鼎,否则你被咸阳一直欺负着,总有一天会气死。”公孙豹笑道,“想好了没有?打算哪一天离开啊?”
“很久没去看武安君了,想念得紧,越快越好啊。”王翦说道,“我们把白家和司马家的老匹夫也叫上,一起去,陪着武安君喝点酒,聊聊天,让他老人家也高兴高兴。”
第一卷 崛起 第104章 一生的使命
第104章 一生的使命
晋阳不能与咸阳长期对峙,表示一下自己的愤怒就行了,不能打了大王和朝廷的脸,还要他们低声下气的道歉,要适可而止,要掌握度,要维护大王和朝廷的脸面,这是斗争策略问题,策略运用得好,则事半功倍。
王翦上奏,主动向咸阳请罪,表示愿意承担一切责任,但前提是晋阳私盐大案必须禀公处理。
晋阳之所以造成今天这种局面就是朝廷用人不当所致,三位上卿不但徇私王法,还蓄意伤人,军方忍无可忍,为了保命这才出手。王翦为此请奏,晋阳私盐大案牵扯甚广,如今一位假上将年、一位辎重将军、十几位将率、几十位军吏和地方官吏牵连其中,考虑到私盐大案与军方有直接关系,并影响到军方的稳定,关系到王国安全,特奏请由军方介入此案,由军方接手审理,以军方强大实力为后盾彻查此案。
此奏一到咸阳,当即引起强烈震动。
老秦人发飙了,竟然要以军方武力为后盾捅开这个大马蜂窝,其后果不堪设想。老秦人固然有碰得头破血流的可能,但老秦人此刻就像一头发疯的野牛,凡是被它撞上的必定肢离破碎、鲜血淋漓,甚至粉身碎骨,这就是一场两败俱伤、玉石俱焚的血腥厮杀。
咸阳害怕了,不得不考虑正面对阵可能要付出的代价。搬石头砸自己的脚,这就是楚系的现状。楚系本以为将宜安大败的罪责转嫁给老秦武人,可以度过难关,但大王却利用私盐大案、利用关东人,在楚系的背后狠狠捅了一刀。这一刀太厉害了,迫使楚系外戚不得不壮士断腕、自断一臂。正当他们准备反击的时候,被咸阳当作羔羊一般任意宰割的老秦武人突然撕下了披在身上的羊皮,露出了狞狰凶残的真面目,一拳打向了咸阳。咸阳受创,痛苦不堪,一口血含在嘴里,就是不敢吐出来,强撑着,摆足威严的嘴脸。
老秦武人趁胜追击,再打一拳。这一拳打得有技巧,打楚系,以赢得大王支持。大王兴花怒放,赶紧把嘴里的血吞进去,表示热烈欢迎。捡了个天大的便宜啊。老秦武人与楚系斗个你死我活,白白便宜了大王。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好啊。
楚系却是急怒攻心,再也忍不住,嘴里的血一口喷了出来。形势对楚系极其不利,尤其桓齮最后一刻的反叛彻底打乱了楚系的阵脚,让他们措手不及、手忙脚乱。桓齮是楚系在军方的领军人物,这样一个重量级人物突然倒戈,而且还是被楚系无情牺牲后挟带着冲天愤怒的倒戈,其一击的威力非常惊人,对楚系的打击之大可想而知。就在这个时候,王翦又果断出手,坚决要求由军方控制私盐大案,其目的显然是藉此为契机,将楚系从军方彻底赶出去。
侥幸的是,老秦人同样不鸟大王,大王借机打击他们,他们岂肯咽下这口恶气?老秦人控制私盐大案的目的正是要斩断大王砍向他们的剑。而此次大王被老秦人所要挟,权威受到打击,他又岂肯放过老秦人?大王与老秦人的矛盾因此更深,双方肯定要发生冲突,所以未来的形式错综复杂,扑朔迷离,各方的博奕这才刚刚拉开序幕。
大王保持沉默,冷眼旁观。
楚系当然不愿意让老秦武人控制私盐大案,但他们更不愿意让大王控制私盐大案,两相权衡取其轻,昌平君熊启同意了王翦的奏请,不过如此大案的审理不可能完全交给军方,驷车庶长嬴豹和廷尉卿李斯肯定要参加,还是三方会审。
楚系相信大王决不能容忍王翦的骄横和要胁,他肯定要反击。果然,大王也同意了三方会审的奏议,但他提出了一个条件,此案即刻转到咸阳审理。高明,高招,此议理由充足,像这样关系到王国安危的大案当然要移到京师审理,这完全合情合理合法。案子转到京师,老秦武人鞭长莫及,又能翻出多大的浪?还不是咸阳说了算。
诏书送达晋阳,王翦再奏,此案如若移至京师审理,军方则必需做为主审,廷尉府与驷车庶长只能予以配合,不可强行干涉军方审案。为确保军方控制主审权,请大王赐镇秦王剑。
秦王政一口答应。既然老秦人发飙了,一定要把楚系赶出军队,他有什么理由不配合?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最终的赢家肯定是他,这种事何劳王翦费心?他自会把事情办得妥妥当当。
王翦再奏,军方将率一致同意,由公子宝鼎代表军方主审大案。
咸阳再一次措手不及。形势发展到这一步,这主审大员的人选就成了决定形势发展的关键人物。如果私盐大案是场风暴,这个大员就是掌控风暴的人,由此可见这个位置的重要性。如此重任,放眼军方,可以承担者不过廖廖数人,但其中绝对没有九等五大夫爵的公子宝鼎。宝鼎距离这个位置太远了,如此大案的主审大员最起码是一位上卿级别的德高望重、功勋卓著、能被各方所接受的军中统率。
秦王政中意于假上将军蒙武,相国熊启举荐将军杨端和,在他们看来,王翦可能要推荐自己的儿子将军王贲,或者小羌王将军羌瘣(hui),但谁也没想到,晋阳军方竟然把公子宝鼎推了出来。
晋阳不待咸阳在主审大员的人选上做出决定,便以迅雷不疾掩耳之势推出了公子宝鼎,足见军方在此事上的强硬态度。不管你咸阳各方在主审人选上如何绞尽脑汁、讨价还价,我们概不接受,我们只用军方将率最值得信任的人。
咸阳顿时哑雀无声,大家都在揣测王翦的真实意图。
宝鼎的背景太深了,他本人就是一个风暴源啊。倒不是说他疯狂,到哪打哪,而是他身负重振三姓五氏的使命。这三姓五氏过去都是秦之柱石,如今都倒了,宝鼎到咸阳就是要重振三姓五氏,这其中牵扯到咸阳权力与利益再分配的问题,所以宝鼎一到,风暴必起,咸阳当然不愿意他回来。但是就在此刻,老秦武人不惜代价也要把他送回咸阳,为此他们甚至不惜与咸阳决裂。
现在再回头看看晋阳这段时间发生的事,不禁让人有一种恍然大悟之感。原来从大军败回河北开始,老秦武人就一直在利用形势发展,一步步向目标推进。如今他们的真意图暴露了,王翦大义凛然、为兄弟不惜两肋插刀的举措,其实暗藏深意,他以此为借口,把桓齮和南部军的将率们全部拉了过去,利用他们对咸阳的愤怒,同举大旗,携手反击。厉害,厉害啊。如今看来,宝鼎返回咸阳已经不可阻挡,尤其让人头痛的是,他手里竟然还牢牢掌控着这场风暴,风暴被这样一个疯狂少年所控制,咸阳必定会陷入一场可怕的危机。
秦王政虽感意外,但还是暗自心喜。他也急需宝鼎回来,他迫切需要一个强悍的可以信任的人为他冲锋陷阵。
宝鼎强悍,他的背后是老秦人,这个实力太大了,任何一个关东人都无法与其相提并论。宝鼎可以信任,无他,宝鼎是宗室,是嬴姓王族,凭这一点就足够了。宝鼎身负重要使命,这些使命如果没有秦王政的帮助,根本实现不了,所以秦王政有绝对把握控制宝鼎。他其实一直在寻找机会让宝鼎回咸阳,谁知老秦武人遂了他心愿,气势汹汹地把宝鼎送了回来。这时候,谁敢不答应晋阳的条件?
秦王政耐心等了两天,果然,没有听到反对声,不过都是些无关痛痒的废话。
秦王政又试探了一下。主审大员年少,不过一个十五岁的少年,显然不够妥当,但这不是大问题,毕竟具体事务不需要他做,他只是主持大案的审理,控制大案的审查方向,有一个宗室公子的身份马马虎虎也够了。关键问题是他的爵位不够。在大秦,自第十六等大上造爵以下既是爵名,也是官名,宝鼎如今不过是九等五大夫爵,大夫级别,连个“卿”级都不是,一个中下级军官,当然没有资格审理这样一个关系到王国安危的大案。
秦王政提出,公子宝鼎资格不够,至于怎么解决,他不说,他把难题丢给了相国昌平君、御史大夫昌文君和一帮大臣们。
朝堂上,老秦人保持沉默。关东人也保持沉默。大家都把眼睛盯着楚系,看楚系如何解决。只要楚系拿出办法,从这个办法里就能估猜到楚系下一步将要采取何种对策。
昌平君熊启已经拿出了对策。目前形势明摆着,老秦武人就是要对付楚系,利用私盐大案打击楚系,但双方都清楚,这是鹬蚌相争,两败俱伤之举,最后渔翁得利的必定是大王。大王不但要打击楚系,更要收拾老秦武人。这次老秦武人骄恣枉法,公开与咸阳对抗,咸阳如果不予以严惩,不狠狠打击一下老秦武人的嚣张气焰,那咸阳的威信何在?大王的脸面又何在?大王肯定要秋后算帐,而老秦武人绝不会束手就缚,所以,楚系和老秦武人有了坐下来好好谈谈的条件。只要双方谈拢了,利益纠葛解决了,双方随即可以尽释前嫌、握手言和,联手抗衡大王。
楚系既然抱着要与老秦武人“议和”的打算,熊启当然要主动向老秦武人示好,给老秦武人一个暗示,于是,熊启在朝会上提议,要重新审视公子宝鼎在宜安大战中所立下的战功。
此议一出,秦王政就笑了。果然不出所料,楚系打算向老秦武人让步,以便达成妥协,联手与咸阳宫抗衡。好,寡人就等着你这步棋,只要你掉进了陷阱,再想爬起来就难了,不过,想把楚系诱进陷阱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这要看宝鼎在咸阳如何审理私盐大案了。
相国既然提议重审公子宝鼎的战绩,那言下之意自然就是给公子宝鼎加爵了。关东人心领神会,当即奏请,给公子宝鼎加爵三级,第十二等左更爵。这个爵位属于“卿”级,在军中就是统军将军,虽然是最低一级的统军将军,但算是有资格审理私盐大案了。
诏书飞速送达晋阳。晋阳虽然非常不满,但这应该是咸阳所能做出的最大让步,如果继续胁逼下去,显然适得其反,还是见好就收为上策。
宝鼎却是欣喜若狂,他的计策成功了,他的目的达到了,他终于可以回咸阳了。
当夜在行辕大帐内,王翦、桓齮、麃公和公孙豹坐在一起商量回咸阳的事。公孙豹坚持陪着宝鼎回咸阳,但王翦不同意。
“当年你在咸阳做的事太轰动了,你一回去,陈年旧事都会翻出来,对宝鼎有害无利。”麃(biao)公劝道,“咸阳不像晋阳,形势非常复杂,尤其在眼前这个时候,我们更需谨慎,步步为营,一步都不能出错,更不能给对手以任何反击的机会。”
“是啊,豹率,你离开咸阳二十多年了,今日的咸阳和过去的咸阳完全不一样,你冒冒失失跑回去,极有可能成为对手的目标。”桓齮也劝道,“虽然咸阳既往不咎,赦免了你过去的罪责,恢复了你的爵位,还任命你为北部军的将军,但一旦你回去,你就背下了擅自离开军队的罪名,回去纯粹就是添乱啦。”他伸手指指麃公,“有我们两个在公子的身边,你还不放心嘛。”
“直娘贼,早知道咸阳恢复老夫的爵位就是要阻止老夫回去。”公孙豹怒声说道,“咸阳那帮鸟人没一个好东西。”
“咸阳是什么地方?”麃公叹道,“咸阳一举一动莫不隐含深意,所以你暂时还是不要回去为好。”
公孙豹悻悻摇头,目光转向宝鼎。宝鼎微微一笑,说道:“老爹,你不要着急,要不了多久,咸阳就会要你回去,假若你不回去,大王肯定会派人来把你押回去。”
众人知道宝鼎说的是什么意思,一个个心知肚明,纷纷捋须而笑。
“好吧,既然你说得这么肯定,我就信你一回。”公孙豹不再坚持,冲着宝鼎笑道,“说说看,到了咸阳,有什么打算?”
宝鼎面带浅笑,眉头微皱,迟疑不语。
“这次咸阳给你连升三级爵,一方面固然是安抚晋阳军方,但另一方面也传递给我们一个讯息,楚系已经有了明确对策。”桓齮不紧不慢地说道,“我在最后一刻背弃楚系,给了楚系沉重一击,导致他们在军方损失惨重,虽然他们还有杨端和和李信,但因为缺少像我这样的老将坐镇军中,楚系事实上已经无法控制军队了,所以,迫不得已的情况下,他们打算退一步。”桓齮看看众人,郑重说道,“以我看,退一步是明智之策,退一步,与楚系妥协,才能给老秦武人带来最大利益嘛。”
王翦、麃公和公孙豹都没有说话。
宝鼎望着他苍老的面容,心里忽然涌起一丝暖意。虽然我没能改变历史轨迹,但我改变了很多人的命运。麃公还活着,桓齮也没有逃亡,他们两个的命运都被我改变了,不过他们两个的辉煌过去了,都要解甲归田,都要回家颐养天年。对他们来说,这是一种幸福,对我来说,何尝不是一种幸福?他们就像两棵守护河堤的大树,被滔滔洪水席卷而去,我却在他们遭受灭顶之灾的前一刻,把他们从历史长河里救了出来。我因此快乐,我独自享着这份快乐,人生也因此变得多姿多彩,将来如果我未能改变历史,我也能坦然接受帝国灭亡的命运,因为有些事我的能力可以做到,但有些事,我的能力做不到,天道并非人力可以挽回。
桓齮不知道宝鼎对未来的全部思路,王翦他们也不会轻易透漏,所以桓齮就事论事,认为老秦武人若想减少这次晋阳危机所带来的损失,有必要与楚系妥协,但宝鼎接下来的一句话让他骇然心惊。
“大秦的根基是老秦人,但自武安君一案爆发后,我宗室王族与老秦人之间的亲密关系随即破裂,双方产生了深重的隔阂。”宝鼎说道,“我的使命大家都知道,我从出生开始就背负着重振三姓五氏的使命,但这个使命的最终目的是什么?是弥补嬴姓王族与老秦人之间的裂痕,消除双方心里的隔阂,重建延续了数百年的信任。”
“大秦如果失去了老秦人,大秦的根基就倒了,若想让大秦世代相传,必须重建王族与老秦人的信任。”宝鼎望着凝视沉思的桓齮,微微笑道,“我的使命就是重建王族与老秦人的信任,这是我一生的使命,所以,此次返回咸阳,我绝不会与楚系妥协,即便遭到重创,粉身碎骨,我也决不退缩。”
桓齮叹了口气。宝鼎说得对,大秦国和老秦人是一个整体,是一座牢固的城墙,但现在这座城墙出现了裂缝,如果视而不见,任其扩大,城墙总有一天会轰然坍塌。看样子,宝鼎抵达咸阳之日,也就是腥风血雨降临之时啊。
第一卷 崛起 第105章 计然之策
第105章 计然之策
返回咸阳需要做充分准备,尤其私盐大案,必须拿到足以给楚系重创的证据。在这方面,无论是晋阳军方还是太原郡府,都没什么好办法。魏缚和他的一帮亲信军吏非常嚣张,至今没有交待出任何实质性的东西。
宝鼎正式出任私盐大案的主审大员之后,马上把琴氏大匠和唐仰请了过来。
“我马上要去咸阳。”宝鼎对唐仰说道,“如果你不反对的话,从明天开始,你就跟着我,帮我审这个案子。”
宝鼎对这个时代太陌生了,书籍上的知识和具体的实践有天壤之别,无论对大秦律法还是对这个时代的政经运行,他都没有任何感性认识,为此他迫切需要一个能够帮助他处理日常事务的掾吏,而唐仰无疑是个合适的人选。
唐仰激动不已,连声应诺,一口答应了。他等待这一天已经好久了,他的命运将从这一刻发生惊人变化,他的人生也从这一刻开始走向一个全新的高度。
最近蜀系对晋阳事态的发展极其关注,隗氏、琴氏与晋阳保持着密切联系,天天都有书信往来。当蜀系得知公子宝鼎招揽唐仰为部属之后,一直默默无闻的唐仰在蜀系的地位突然发生了天翻覆地的变化,他马上进入了蜀系核心,获知了大量蜀系机密,由此他才知道蜀系要借助宝鼎的力量迅速崛起于咸阳,而宝鼎的未来远远超过了他的预期,他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宝鼎竟然是大秦国未来的鼎柱。自己有幸追随这样一位显赫人物,未来的人生可想而知。
“公子,辎重大营的事务我已经交接完毕,我随时可以过来为公子效劳。”唐仰太兴奋了,说话声音都有些颤抖了。
王翦代领北方军统帅之后,随即任命了一位新的辎重营长史,唐仰没了位置,最近几天一直琢磨着是不是找一下公子宝鼎,干脆辞去辎重营的差事,谁知他还没有开口,宝鼎就先邀请了,而且还有些迫不及待。
“那好。”宝鼎笑道,“我马上派人去禀报上将军,把你要过来。你现在就回辎重营收拾一下,今天晚上就搬过来。”
唐仰哪敢怠慢,匆忙就走了。宝鼎和琴唐闲聊了几句,宝鼎便直奔正题,“咸阳哪边可有消息?”
最近蜀系只要从咸阳送来消息,琴唐就第一时间告知宝鼎。两人走动多了,交流多了,已经非常熟悉对方。宝鼎敬重琴唐,而琴唐则对宝鼎的天赋叹为观止,尤其宝鼎在机械制造方面的丰富知识让他惊为天人,即便是泛泛而谈,也让他思路大开,获益匪浅。
“最新的消息是,大王要把你家的财产还给你,还要重赏于你。”琴唐笑道,“恭喜公子,这次回咸阳,总算有了个落脚的地方,不至于流落街头了。”
宝鼎笑了起来,“先生回信的时候替我谢谢隗氏大兄,此事如果没有他从中周旋,恐怕也不至于如此顺利。”
“个中玄妙,不足为外人道也。”琴唐摇手道,“朝堂之上,一举一动无不暗含玄机,各方势力谋定而后动,碰撞异常激烈,像我们巴蜀人游走于其中,当然有乱中取胜之道,不足为奇,但公子到了咸阳则万众瞩目,举手投足之间便风起云涌,到了那个时候如果我们巴蜀人有不周之处,还请公子多多谅解。”
“先生言重了。”宝鼎笑道,“我位卑言轻,即便到了咸阳又能掀起多大的风浪?”
琴唐抚须而笑,“公子打算掀起多大的风浪?”
“巴蜀人希望看到多大的风浪?”宝鼎一语双关的问道。
“咸阳宫里有华阳太后,相国府里有昌平君,朝堂上京师里,到处都是他们的人,人多势众啦。”琴唐白眉微挑,细声慢语地说道,“公子到了咸阳,势单力薄,稍不小心,就会被一股股的汹涌暗流所吞噬,所以若想掀起风浪,首先要坚如磐石,其次要有实力,非常大的实力,足以横扫一切的实力,否则……”
“先生何以助我?”宝鼎平静地问道。
“公子需要什么?”
“私盐大案就是风暴,而我,就是控制风暴的人。”宝鼎说道,“但现在这个风暴太小了,我需要更大的风暴,一场足以摧毁咸阳的风暴。”
琴唐笑容略僵,眼里掠过一丝惊色。他在晋阳已经见识过了宝鼎的厉害,假若给宝鼎一个足以摧毁咸阳的风暴,那咸阳十有八九会被其摧毁,但这显然不符合蜀系的利益需求。
“公子,此案牵扯之大,内情之复杂,恐怕远远超过了你的想像。”琴唐踌躇良久,还是决定提醒一下宝鼎,不要因为一时冲动,给咸阳带来一场灾难,“吕不韦为大秦相国期间,推崇计然之策,主张以商富国。六国巨商富贾因此看到关西商机,蜂拥而至。私盐泛滥就是从那时候开始的,算起来也有十几年时间了。如果公子想彻查此案,那么受到重创的不仅仅是楚系,其它各方势力也会被卷进去,大秦必遭沉重一击。”
计然之策?以商富国?宝鼎不禁好奇起来,“先生能否解释一下计然之策?”
琴唐知道他自小在北疆蛮荒长大,虽然天赋异禀,但不知道的东西太多了,于是便向宝鼎介绍计然其人。
计然是越王勾践的谋臣,越国大夫范蠡(li)的师傅,曾授予范蠡治国十八策,其后范蠡仅用其中五策便帮助越国称霸于天下。勾践灭吴之后,范蠡离去,隐于齐国陶邑,自号朱公,以计然之策致富,成为历史上的商贾鼻祖陶朱公。计然之策一直流传于吴越,吕不韦偶尔得之,视为无价之宝。吕不韦做了大秦相国后,效仿范蠡强吴之事,也以计然之策治国强秦。
计然之策中,最著名的就是以商富国的“积著之理”。琴唐对此了解有限,也仅仅是略知一二,泛泛而言。宝鼎倒是非常好奇,但看到琴唐也是不甚了了,只好断了追问的念头,继续询问私盐大案一事。
“那先生认为,风暴控制在多大范围内为好?”
琴唐也不客气,实话实说,“这场风暴的起因是权力之争,那么公子只要把风暴范围控制在咸阳即可,千万不要无限制扩大,那最后必定会牵连到商贾,由此影响到大秦国策,一旦大秦闭关锁国,大秦的赋税必将锐减,大秦国力会遭到难以估量的打击。”
这句话让宝鼎骇然心惊,他蓦然意识到了一个严重问题,想到了楚系在被逼无奈之下极有可能发动凌厉一击,把打击的对象扩大到商贾,那结果可想而知,自己引起的这场大风暴不但重创了大秦国力,还让自己和老秦人成为众矢之的,最后没有打击到楚系,反而给楚系打击了,反而被这场由自己引发的大风暴给吞噬了。
宝鼎越想越是害怕。俗话说糊涂胆大,自己啥都不懂,还自以为是,到处横冲直撞,以为凭借一身蛮力就能打遍天下,现在给琴唐这么一提醒,方才霍然惊醒,楚系的实力的确太过强悍,眼下他们不是没有反击之力,更不是束手无策,而是有意示弱,在咸阳挖一个大大的陷阱,等着自己跳进去,然后连皮带肉一口吃得干干净净,连渣子都不剩,一劳永逸,彻底消除隐患。
宝鼎陷入沉思。琴唐看到自己的劝说起了作用,也就不再多说废话了,坐在一边耐心等待。
“先生,请代我征询一下隗氏大兄的意见,看看他怎么说,如何?”
琴唐满口答应,随即与宝鼎聊起了改进唐弩的事,直到深夜才告辞离去。
过了几天,咸阳又来诏书,果然如琴唐所说,大王重赏宝鼎,归还了他家的所有财产,并督请宝鼎带着私盐大案尽快返回咸阳。
宝鼎在咸阳有了落脚的地方,随即决定把母亲从乌氏接回京都,于是他把此事托付给了乌重,请他日夜兼程返回乌氏。
“乌氏除了我母亲外,还有一位小妹。”宝鼎郑重嘱咐道,“你告诉我母亲,一定要把小妹带上。”
宝鼎念念不忘记忆中的那个小女孩。死去兄弟最为挂念的只有两个人,一个是母亲,一个就是那个小女孩。本来宝鼎以为那个小女孩是自己的亲妹妹,后来听说自己是遗腹子,他就疑惑了。本想找个机会问问从乌氏来的人,但事情一多就忘记了,这一刻他又想了起来。
乌重愣了一下,“什么小妹?公子哪来的妹妹?”
“就是天天和我在一起的小妹妹啊。”宝鼎不假思索地说道。既然那个小女孩在死去兄弟的记忆里非常清晰,显然两人非常亲密,肯定天天在一起。
乌重笑了起来,“你是说我家的那个溥溥(pu)啊。”
溥溥?宝鼎的脑海中立时掠过小女孩那张甜甜的笑脸,心里顿时涌出一丝温馨的暖意,“溥溥……溥溥……”
注释(不计字数):
积著之理:
越王勾践采用计然关于经商富国的理论。
《史记?货殖列传》:“积著之理,务完物,无息币。以物相贸,易腐败而食之货勿留,无敢居贵。论其有余不足,则知贵贱。贵上极则反贱,贱下极则反贵。贵出如粪土,贱取如珠玉。财币欲其行如流水。”积著,就是积微成著。原指细微的事物积多之后,便成显著。计然的意思是要保证商品的流通,不使停滞。时鲜的货物不能保存,不能抬高价格,要利用因供求关系的变化而引起的物价涨落、不失时机地进行贱买贵卖,使商品和货币保持正常的运转,以获取厚利。
计然的十八策:
一、 生意要勤快,切勿懒惰,懒惰则百事废;
二、 价格要标明,切勿含糊,含糊则争执多;
三、 用度要节俭,切勿奢华,奢华则钱财竭;
四、 赊欠要认人,切勿滥出,滥出则血本亏;
五、 货物需面验,切勿滥入,滥入则货价减;
六、 出(纳)入(帐)要谨慎,切勿潦草,潦草则错误多;
七、 用人要公正,切勿至斜,至斜则托付难;
八、 优劣要细分,切勿混淆,混淆则耗用大;
九、 货物要修正,切勿散漫,散漫则查点难;
十、 期限要限定,切勿马虎,马虎则失信用;
十一、 买卖要快捷,切勿拖延,拖延则失良机;
十二、 钱财要谨慎,切勿糊涂,糊涂则弊窦生;
十三、 账目要稽查,切勿懈怠,懈怠则资本滞;
十四、 接纳要谦和,切勿暴躁,暴躁则交易少;
十五、 主心要安静,切勿妄动,妄动则误事多;
十六、 临事要尽责,切勿妄托,妄托则受害大;
十七、 工作要精细,切勿粗糙,粗糙则成差劣;
十八、 说话要规矩,切勿浮躁,浮躁则失事多。
第一卷 崛起 第106章 又见黑鹰
第106章 又见黑鹰
公子宝鼎从乌氏走出来不足半年,已经名显天下,爵至卿级,官至大员,今大王又将其财产归还,并予以厚赐,田地财物都有了,但身边的人却廖廖无几。没有一大帮忠诚可靠的人围绕身边,如果事必躬亲,什么事都要自己身体力行,那能做成什么事?
当夜唐仰来了,宝鼎与他通宵达旦审阅案卷。天亮后,两个人精疲力竭,宝鼎这才意识到直到如今自己还是孤家寡人一个,这样赤手空拳跑到咸阳,估计连喘口气的功夫都没有就被对手一口吞下去了。
唐仰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但宝鼎若想公开招募部属,恐怕应募者寥寥。宝鼎虽然归为公子,其背后的三姓五氏也曾辉煌于大秦,但他们都已成为历史,时过境迁了。在普通人看来,这三大显赫家族已经败落凋零,而且背负着严重的罪名,公子宝鼎即使返回了咸阳,其未来也是一片黯淡。试想他的父亲公子弘犯下了谋反大罪,做为公子弘的儿子,公子宝鼎至死都要背着这个污点,可以想像,他就是穷其一生之力也休想混出个人模人样。普通人以这样的眼光看待公子宝鼎,当然不会追随于后。
唐仰于是提了个建议,说自己有不少朋友同窗如今混得不如意,他可以向公子举荐一些,不过这些人都在咸阳和巴蜀,短期内来不了,远水解不了近渴。
宝鼎有些郁闷。他知道这个年代的官制中有个明显区别于后世的地方,那就是从属掾吏都由官长将率自行招募,自行供养。从中枢到地方,从相国到乡里,从上将军到屯长,都是如此。这种制度来源于世卿世禄制,一直延续到门阀横行的两晋南北朝时代,直到隋唐以科举取士,进一步加强了中央集权之后,这种制度才渐渐被历史所淘汰。所以在这个时代,当官一般也只有豪门子弟,一则文化知识掌握在他们手中,二则社会财富掌握在他手中。至于寒门子弟,若要出人头地,则必须攀附于豪门以寄生,一旦有了机遇,风云化龙,从此也就跨进了豪门行列。
战国中后期,各国纷纷变革,其中以秦魏最为成功,以楚最为失败。变革中一个显著特征就是取士制度的改变,取士以贤,于是寒门中的杰出者纷纷登上了历史舞台,自此获得了一个进入豪门的捷径,但这种杰出才俊太少了,贤明的君主就更少,至于像宣太后、昭襄王这样母子贤明,权威鼎盛,而其执政时间又长达五十年以上者,历史罕见,由此才造就了一个政治清明、政权稳定。政策延续时间长的特殊时代,替秦国统一奠定了坚实的基础。如果没有宣太后、昭襄王母子,没有张仪、魏冉、范睢、司马错、白起这些文武天才,也就不会有中国历史上第一个一统华夏的中央集权大帝国。
宝鼎感慨了一番,却无益于解决问题。他急需人手,先不说忠诚不忠诚了,就这个时代而言,利益第一,忠诚第二,你不给人家好处,不把人家一家老小养活了,谁会对你忠诚?当人家是白痴啊?所以先不要谈忠诚了,对宝鼎来说,现在谈忠诚是一件奢侈的事,当务之急是先凑一帮人把架子搭起来,先把眼前的问题解决了。
但这个时代人才太少,因为有钱读书的人太少,寒门读书子弟也不是一抓一大把,相对数量还是太少,而且大多集中在京师,因为那里权贵多,机会多,没有人愿意待在晋阳这种边荒之地寻找机会,这里的机会比上天的星星还难找。因此在晋阳肯定找不到人,唯有一个办法,向白氏、司马氏借人。白氏与司马氏目前与宝鼎利益一致,应该不会背叛,至于其他家族,宝鼎不好开口,即便开口了人家也未必答应,毕竟人心难测,他们也无法保证自己的手下绝对忠诚,一旦出了事,他们必定要受到连累,轻则与宝鼎的关系破裂,重则反目成仇,所以宝鼎思来想去,还是放弃了这一打算,何必让人为难呢?
宝鼎替人家着想,老秦人却也在为他谋划。宝鼎现在说来好听,手控风暴,但他控制的才多大一个风暴?就秦国眼前这个大风暴来说,宝鼎正好处于这个大风暴的风眼,稍有意外宝鼎就会粉身碎骨,而老秦人也必然受其连累,遭遇重创,因此老秦人不惜代价,也要保住他。
这天上午,王贲来了,带来五个属吏。王贲明确告诉宝鼎,这五个属吏的人品、学识、忠诚都没有问题,你放心大胆地用,以后这五个人就是你的人了,生杀予夺由你决定。
宝鼎大为感动。这段时间频阳王氏坚决支持自己,给了自己以强有力的支撑,所以才有了自己的今天,如今他们又雪中送炭,这份恩情太深厚了,将来难以报答啊。
中午,麃(biao)公也来了。麃公这次回咸阳就是养老了,他家中的后辈正在军中积累战功,将来要出人头地不容易,但如果老秦人再度崛起,那就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所以麃公把自己的十名亲信举荐给了宝鼎。麃公说,“他们年轻,有才华,品性端正,老夫一直很器重他们,如今老夫要回家了,不能丢下他们不管,所以今天带着他们来找你,厚着脸皮恳请公子给他们一个为国效命的机会。”
这话说得多好,听得人心里暖乎乎的,比王贲那纠纠武夫的凛凛杀气不知高明多少,姜还是老的辣啊。宝鼎一边感叹,一边连连道谢。
有了这十五位熟悉军政事务的掾属,宝鼎这位公子总算有了点底气。黑鹰锐士和虎烈卫只能保护他的生命,为他在战场上冲锋陷阵,而唐仰和这十五位掾属则可以帮助他处理军政事务,为他出谋划策,一文一武携手齐心,才能夯实宝鼎的基础,构成宝鼎真正的实力。
人多力量大,在众人的努力下,几天之后,宝鼎基本掌握了私盐大案目前的主要案情及其所有证据。以现有证据来推断,案情下一步要向咸阳、内史和其他地区发展,牵连会越来越大,而首要目标便是云集咸阳的六国巨贾,楚国的猗顿氏和齐国的田氏霍然在列。
这两大巨贾都是以盐为回易的主要支柱,盐是他们财富的主要来源,他们的名字出现在私盐大案中不以为奇。猗顿氏和田氏有好几百年的历史了,这些年又因为吕不韦推行“以商富国”之策,打开了通往关东的大门,把他们请进了关西。这两大家族随即凭借本身的强大实力,迅速在咸阳站住了脚,与咸阳权贵们建立了深厚的关系。若想动他们,难度非常大,另外就如大匠琴唐所说,一旦打击面扩大了商贾,必将造成大秦商税的减少,损害到大秦的国力。
随着这两家巨商浮出水面,魏国白氏、赵国郭氏、韩国张氏和巴蜀琴氏也一一出现在了?br />电子书下载shubao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