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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秦帝国风云录第43部分阅读

    瘣则拾起蒲扇,蹲踞于公孙豹之后,给师傅打扇。公孙豹一把抢过蒲扇,狠狠瞪了一眼羌瘣,“给老夫滚一边去。老夫庶民一个,不敢劳中更打扇。”

    羌瘣苦笑不迭。王翦和麃公无奈摇头。这几天两人预感到要出事,特意把公孙豹关在了幕府,不让他出门。幸好把他关住了,否则现在他肯定跑到郡府,第一个冲进去暴打驷车庶长嬴豹。嬴豹这次是带着镇秦王剑来的,有先斩后奏之权,一旦把他激怒,下令卫士动手杀人,那晋阳必将陷入血海,事态将完全失控,而咸阳将如愿以偿,大获全胜。

    时间不长,王贲、王离父子就陪着宝鼎走了进来。

    “老爹,原来你躲在这里。”宝鼎看到公孙豹,惊喜地喊了一声,马上跑到公孙豹身边,抢过他手上的蒲扇,非常殷勤地给他扇了起来,“老爹,你在上将军府做客,怎么也不告诉我一声?我还以为你去了井陉要塞呢。”

    麃公的军队如今还驻扎在井陉,公孙豹既然代替麃公统率军队,当然要到井陉去转一圈,所以宝鼎也没有在意,更没有去找人询问。其实他也找不到人,这几天晋阳气氛不对,一群官长深居隐出,一个看不到。

    “做客?”公孙豹嗤之以鼻,气不打一处来,指着王翦和麃公怒气冲天地说道,“嘿嘿,这也叫做客?鸟!”

    宝鼎在路上已经听王贲解释过了,自然心知肚明,看到公孙豹火气上来了,故意揶揄道,“老爹,你在上将军府做客,好吃好喝,竟然也不带着我,太不仗义了。”

    “仗义?”公孙豹听到这两个字火气更大,“我呸!这年头还有仗义?有仗义的人早死光了,剩下的都是一帮卑鄙无耻的小人。”

    麃公冷哼,刚想骂回去,王翦摇手了,示意稍安勿躁。

    “公子听说了?”王翦问道。

    宝鼎点点头。

    “公子对此事有何看法?”

    宝鼎摇摇头。

    “听说前几日公子曾委托琴氏大匠向咸阳送了一个消息。”王翦不动声色地问道,“公子可否告之一二?”

    宝鼎看了一眼公孙豹。公孙豹不屑地“哼”了一声,“现在都什么时候了?快说。你小子自从出了乌氏就完全变了一个人,做事鬼鬼祟祟的,从来不和我们商量。你要知道,我们是一家人,不管你干什么,不管你干好事还是干坏事,不管你在外面闯了多大的祸,我们都会护着你,绝不会让你受到委屈,更不会让你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

    宝鼎听到这句话,顿时想到了宜安大战,当时公孙豹和麃公毫不犹豫,跟在自己后面就冲向了战场。什么叫一家人?这就是一家人,生死与共。

    宝鼎心神颤抖,眼圈蓦然就红了。自己在这个时代当真什么都没有吗?不,错了,自己想错了,自己太偏执了,是自己有意封闭了内心,遮蔽了双眼,故意视而不见,故意拒绝了。事实上,自己从出生到现在,无数的人在关注自己,在保护自己。自己有个家庭,有个很大的家庭,有很多很多的亲人,他们对自己寄予了厚望,他们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自己身上,自己不应该拒绝这份亲情,不应该放弃责任,更不应该逃避。如果没有这些亲人,没有他们的保护,没有他们的帮助,自己还有未来吗?自己还能实现今生的抱负和理想吗?

    宝鼎的心经历了封闭,经历了打击,经历了颓废,现在他终于放开了,彻底放开了。既然来到这个世界,既然重新活了一次,那就痛痛快快地活一次,让自己的亲人快乐,让这个世界少一些痛苦和泪水,多一些快乐和笑声。或许自己的抱负和理想永远不能实现,或许自己根本改变不了历史,或许自己最终还是随同咸阳的大火灰飞烟灭,但既然如此,那就好好把握现在,好好活着,让自己快乐,让亲人快乐,让更多的人快乐。

    “今日咸阳要重演武安君一案。”王贲看到宝鼎沉默不语,有些急了,迫不及待地说道,“当年武安君一案,受到重创的就是我们老秦人,楚系不过受到牵连而已;今日颠倒过来了,楚系将受到重创,我们老秦人要受到牵连。但自武安君一案后,老秦人屡遭打击,我们已经无法再禁受一次重创了。”

    宝鼎迟疑了一下,郑重说道:“或许是因为武安君一案给予老秦人的打击太大了,以致于我们直到现在还被武安君一案的阴霾笼罩着,看不到今日形势与二十多年前迥然不同。”

    “今日咸阳由楚系外戚掌控大权,大王处处受制,为此他处心积虑打击楚系,其实不过是无奈之下做出来的一种挣扎。”宝鼎说道,“大王之上有华阳太后,朝政又被相国昌平君熊启所把持,这场风暴虽然来势凶猛,但楚系依旧有足够的实力将其轻松化解。”

    “武安君一案是个血的教训,楚系绝不会重蹈覆辙。当年武安君如果不是坚持要推倒关东外系,也不至于最后与昭襄王反目成仇,引发了血腥风暴。那场血腥风暴没有赢家,最后大家都深受其害,都输了。如今楚系绝不会与大王翻脸,绝不会再走武安君的路,更不会做出与我们老秦人同归于尽的疯狂举动。他们会利用晋阳的这场风暴,化解大王的凌厉攻击,以最小代价赢取最大利益。”

    众人齐齐望着宝鼎,眼里都露出了吃惊之色。虽然宝鼎屡屡带给他们惊喜,但眼前这番话从一个十五岁的少年嘴里说出来,还是让他们非常吃惊。公子是天才,但这个天才也太厉害了,让人不由自主地产生一种敬畏。天才爆发一次,正常;爆发两次,惊叹;爆发三次,无语;爆发四次,那就让人恐惧,因为他比你厉害,他吃定你了,任你使出浑身解数都无法击败他,那你必然害怕。

    以王翦、麃公、公孙豹的见识,当然知道楚系外戚可以抵挡住大王的攻击,但问题是,有几个人像王翦他们一样了解咸阳中枢的秘密?既然大多数人不知道,那他们必然害怕恐惧,必然要拼死挣扎,必然会让风暴变得越来越大,以致于最终失控,即使以楚系之力也无法力挽狂澜。

    当年武安君的实力大不大?老秦人的实力大不大?昭襄王的权威大不大?结果如何?结果风暴失控,双方谁都没有力量力挽狂澜,最终被风暴吞噬,玉石俱焚。

    如今的形势和当年一模一样,同样是关东外系蓄意挑起了风暴,他们还在推波助澜,而大王却给他们以坚决支持,任由风暴越来越大,试图就像当年一样,利用失控风暴的力量将对手全部吞噬,即使玉石俱焚也在所不惜。

    这才是老秦人害怕的地方,他们亲身经历过了一次,当然深知其中的厉害。大王一旦疯狂,整个世界必将随之疯狂。

    “不要说废话了。”公孙豹一把抢下宝鼎手中的蒲扇,冲着他厉声喝道,“我要解决之策,我要知道你想干什么,正在干什么。”

    宝鼎微微皱眉,凝神思索。

    这事必须要讲出来了,若想阻止风暴扩大、失控,必须让楚系将率和老秦武人联合起来。因为这次就和当年武安君一案一样,风暴的中心是军方,受到打击的是军方将率,利益直接损害者是楚系将率和老秦武人,他们必须联合起来,才有可能力挽狂澜,最大程度地规避风险,减少损失。

    历史上没有记载这次风暴,没有现成的解决办法,但从历史发展来推测的话,这场风暴并没有因为桓齮的出走而停止,军方将率还是受到了大范围的牵连。

    桓齮出走后的第二年,秦军再次翻越太行山攻打赵国,结果又败了,在番吾被李牧击败。奇怪的是,无论是《秦始皇本纪》还是其它史料,都没有记载秦军这次出征的统率是谁,投入了多少兵力,战败后损失又有多大,战败后大军统率的命运又怎样,都没有记载,唯独知道的就是这次攻击策略还是南北对攻,最终南北两路都被李牧所击败。

    再往后看,四年后,秦国再一次攻打赵国,这次还是南北对攻,南线统率是杨端和,北线统率是王翦和羌瘣。这一仗旷日持久,秦国最终用反间计杀死了李牧,然后摧枯拉朽,摧毁了赵国。

    从现在到秦国灭赵,中间有五年时间,在这五年时间里,咸阳政局如何变化不得而知,但从两次攻赵大战的结果可以推测出来,秦王政试图利用关东外系将率控制军队的计谋失败了,因为最后灭赵一战的军方统率是王翦、羌瘣和杨端和,是老秦武人和楚系将率,根本没有看到关东外系将率领军人物蒙武的影子。

    那么,上将军蒙武在哪?他为什么没有参加攻赵的最后一战?

    那么,番吾一战又是谁打的?如果是王翦和杨端和打的,为什么历史要蓄意隐藏他们的名字?有必要吗?显然,番吾一战肯定不是他们打的,而是另外一个人,这个人十有八九就是蒙武。

    由此可以做出这样的推测,这场大风暴秦王政赢了,他把老秦武人和楚系将率赶出了军队,让关东外系将率控制了军队,然后雄心勃勃攻打赵国,试图一战建功,结果事与愿违,失败了,不得已的情况下,再次起用老秦武人和楚系将率。随之发生变化的还有咸阳政局,秦王政既然在战场上输了,那么他在咸阳宫里肯定要做出让步,这是必然的事。

    宝鼎做出了推测,那么他的选择就很简单了。他没有实力改变历史,他只能顺应历史,不过他可以利用既定的历史轨迹,给自己捞取最大的利益。

    对于宝鼎来说,当务之急是什么?返回咸阳,他只有返回咸阳,才能打开一片新天地。

    要在咸阳打开一片新天地,以最快的速度建立自己的势力,最好的办法就是升官加爵,而巴蜀人已经给他指出了一条道路,那就是一步登天,做君侯。

    若要实现这个目标,就要广泛结交朋友,就要获得各方势力的支持,而不是到处竖敌。敌人越多,他在咸阳就越难混,至于一步登天做君侯,更是想都不要想。

    宝鼎最大的敌人是谁?楚系外戚。如何赢得楚系外戚的谅解?把这场风暴阻止住,减少楚系外戚在军方的损失,让楚系外戚还能部分控制军队。

    楚系外戚达到目的,还能继续控制部分军队,那秦王政的目标又如何实现?如果秦王政的计谋失败了,必然归咎于宝鼎,那宝鼎还有希望做君侯?秦王政不杀他就算不错了。

    这时候唯一的办法就是让老秦武人出面承担宜安大战失败的罪责。老秦武人以退为进,暂时沉寂下来,由关东外系将率控制部分军队,这样就能让秦王政部分实现自己的目标。

    秦王政满意了,楚系外戚也满意了,阻止宝鼎一步登天的两个最大阻力都消除了,宝鼎就有机会做君侯了。

    老秦武人是替罪羊,损失最大。秦王政知道,楚系外戚也知道,而老秦武人是大秦军方的根基,可以打击它,但千万不能打死了,否则就是自毁长城,所以这时候老秦武人就可以提出条件了。

    两个条件,第一解禁白氏和司马氏。军队都给关东外系和楚系控制了,这时候解禁白氏和司马氏已经无法对他们构成威胁,这个顺水人情当然可以做。

    其次,公子宝鼎为君侯。公子宝鼎的背后就是老秦武人,这时候给老秦武人一个君侯,安慰一下老秦武人,这是必须要做的事,不做都不行,否则打仗的时候谁还愿意卖命?要知道大秦军队的中低层军官都是老秦人,浴血厮杀还要靠他们,没有他们拼死拼活,统率们即使有惊天之策也无法实现啦。

    接下来呢?接下来秦王政雄心勃勃再次攻打赵国,打输了,于是形势又变了,这次不是秦王政借着大军战败的机会打击楚系和老秦人了,而是颠倒过来了。秦王政迫不得已,只有让步。不让步怎么办?事实证明他的人不行啦,楚系将率也不行啦,于是老秦武人就可以趾高气扬地全面崛起,完全控制军队了。

    到了那个时候,咸阳有公子宝鼎这个君侯高居中枢,军方又是清一色的老秦武人,老秦人终于可以扬眉吐气了。然后打几个胜仗,巩固和加强一下实力,接着就可以为武安君翻案了。

    宝鼎整理了一下思路,开始讲述自己阻止风暴扩大的全部思路。

    “楚系迫不得已,肯定要壮士断腕,自断一臂,放弃桓齮,让桓齮承担所有的罪责。”宝鼎说道,“但楚系显然低估了大王,大王绝不会轻易放手,他肯定要把风暴无限制扩大,最后利用风暴的力量,将楚系将率和老秦武人一起吞噬,以此来狠狠打击楚系外戚,削弱楚系外戚的实力。”

    “既然如此,那我们不若将计就计。先阻止桓齮出走,然后与桓齮联手,以军方强大力量配合大王,逼迫楚系外戚做出让步。”

    “楚系外戚会让步?”公孙豹根本不相信。

    “如果把相国改为左右丞相,让巴蜀隗氏的隗状做左丞相,那楚系会不会答应?”宝鼎笑道,“巴蜀隗氏属于楚系,昌平君做右丞相,隗状做左丞相,相权还是牢牢控制在楚系手上,楚系有什么理由不答应?”

    “巴蜀隗氏?”王翦眉头深皱,吃惊地问道,“巴蜀人知道公子之策?”

    宝鼎点点头,把当日自己与隗藏商议的计策详细告之。众人无不震惊。宝鼎此策,可谓险之又险,风险太大了。朝堂上只有利益,一旦大王或者巴蜀人变卦了,后果不堪设想。

    “我们和桓齮可以联手。楚系外戚在这个关键时刻抛弃桓齮,必将引起楚系将率的愤怒,他们为了自救,肯定愿意和我们联手。”麃公说道,“但是,我们联手之后,又如何配合大王?又如何向楚系施压?”

    “由军方来控制私盐大案的审理。”宝鼎从容说道,“这场风暴的核心就是私盐大案,只要我们抓住了私盐大案,我们就牢牢控制了风暴,控制了整个局面。大王的攻势为什么如狂风暴雨一般凌厉?很简单,现在他控制着私盐大案,如果他蓄意推动风暴发展,让风暴无限制扩大,那么风暴就会把我们全部卷进去,尸骨无存。”

    众人连连点头,赞同宝鼎的说法。

    宝鼎继续延伸自己的思路,把未来几年的历史悄悄隐藏在自己的思路里,一点一点地讲述了出来。

    “你要让老秦人离开军队?”羌瘣瞪大眼睛,难以置信。

    “我要为君侯。”宝鼎一字一句地说道,“我必须为君侯,如果我不能乘此良机崛起于咸阳的话,未来我们就再也没有机会了,我们将非常艰难,不要说给武安君翻案了,就是给白氏和司马氏解禁的机会都没有。”

    屋内一片死寂,众人神色沉重,心若重铅。险招,真正的险招啊,退出去容易,再想崛起就难上加难了,仅靠公子宝鼎这一个小小君侯的力量,根本没办法撼动咸阳政局。

    “你们必须清楚一件事,大秦军队的基础是我们老秦人。”宝鼎当然不会说出番吾大战的事,那事说出来没人信,太荒谬了,“无论是楚系,还是关东人,都无法真正控制军队。你们回头看看历史,再展望一下未来,你们相信自己会失去对军队的控制吗?大秦的未来是吞并六国统一天下,这仗还有得打,这军队会越来越多,你们马上就会复出。”

    宝鼎差点就要说出“一年”这个时间期限,但还是强自忍住了。老秦武人是大秦军队的绝对主宰,坐在这间屋子里的人都是未来帝国军队的柱石,如果他们连这点魄力都没有,那他们也就不会建下赫赫功绩,名留史册了。

    “以退为进,好策略。”王翦说话了,此刻他脸上的愁容一扫而去,笑呵呵地冲着麃公和公孙豹说道,“难得有时间轻闲下来,好事啊。我一直想去看看武安君,不若我们同行?”

    “早就想去看看他了。”麃公抚须大笑,“同行同行。”

    “顺便到郿城和夏阳去一趟。”公孙豹冷笑道,“老夫要去教训一下那两个老匹夫。”

    王翦和麃公放声大笑。公孙豹忍俊不禁,跟着呵呵而笑,顺手轻轻拍了一下宝鼎的脑袋,“你可以飞了,像雄鹰一样展翅翱翔吧。”

    嬴豹的态度非常强硬,坚决不放人。这人能放吗?放了之后朝廷的颜面何在?大秦律法的尊严何在?

    南部军的将率们终于忍不住了,辛胜大手一挥,“给我杀进去。”

    苍头短兵就等这一刻了,战鼓一响,号角一吹,他们抬着撞城槌就冲了上去。在震耳欲聋的呐喊声里,连续撞击府门。

    “轰”一声巨响,府门轰然倾覆。

    嬴豹毫不犹豫,断然下令射击。一时间箭矢如蝗,厉啸声惊心动魄。

    短兵夷然不惧,长盾列阵,步步进逼。

    就在这个时候,公孙豹来了。

    王翦要控制形势。既然宝鼎展露出了他惊人的天赋,拿出了匪夷所思的对策,成功说服了他们,那接下来他们就要牢牢控制晋阳的形势,让形势按照他们预定的轨迹发展,绝不允许出现偏差。

    公孙豹众目睽睽之下,抬手就给了辛胜一个大巴掌,“你想死老夫不拦着,但你的部下是无辜的,你的苍头短兵是无辜的,你没有理由让他们替你陪葬。”

    辛胜冤屈啊,怒睁双目,泪水当时就滚了出来,“咸阳杀死了武安君,今天又要杀死桓齮上将军,为什么?我们有什么罪?我们在战场上浴血奋战,又是为了谁?”

    公孙豹大吼一声,又是一个大巴掌,“给老夫滚回去。”

    “豹率,我们要上将军,我们要救回上将军。”将率们围了过来,怒声咆哮。

    “都给老夫滚回去。”公孙豹举起马鞭,一阵猛抽,“都给我滚。”

    将率们任由公孙豹抽打,坚决不退。

    “豹率,今天我们拼着一死也要救出上将军。”任嚣一把拽下兜鍪,厉声喝道,“要么你杀了我,要么让我杀进去。”

    “老夫既然来了,你们还怕什么?还担心什么?”公孙豹冷笑,“老夫纵横一生,难道还救不出一个人?”接着他手指辛胜,大声说道,“给老夫滚,带着他们滚,马上滚回去。黄昏之前,我把上将军给你们送回去。快滚!”

    第一卷 崛起 第103章 绝地反击

    第103章 绝地反击

    黄昏时分,公孙豹如约把桓齮上将军送回了行辕,同行的还有廷尉卿李斯。

    李斯向南部军的将率们解释了一下,请上将军到郡府不过是例行询问,毕竟辎重将军魏缚是上将军的属下,如今魏缚违律,有些事情当然要询问一下上将军。接着他话锋一转,严厉责斥将率们听信谣言,擅自冲撞郡府,严重违律,平白无故招来了大麻烦。此次你们肯定要受到咸阳的责罚,而且还要连累上将军。

    他郑重告诫将率们,不要再冲动了,值此非常时期,老老实实待在军营里,假如上将军真的出事了,你们这样做不但救不了上将军,还把自己搭进去了。

    李斯的警告没有起到任何作用,第二天南部军的几个将率就在军市里与北军的一帮将领发生了冲突,双方一言不合,大打出手。

    桓齮置若罔闻,王翦视而不见。双方将率胆子更大了,故意纵容手下滋事,斗殴事件层出不穷,矛盾越来越激烈,有关桓齮涉嫌私盐大案的传言更是在晋阳传得沸沸扬扬。

    就在这个时候,驷车庶长嬴豹再次派人把桓齮请到了郡府。

    南部军的将率们义愤填膺,几千人跟在桓齮后面冲进了晋阳城,再度包围了郡府,但这次桓齮的问题严重了,因为有人出面指证桓齮是私盐大案的主谋。这个消息犹如一颗巨石砸进了汹涌澎湃的大湖里,溅起了冲天大浪。

    桓齮出不来了。辛胜和任嚣等人毫不犹豫,指挥短兵再一次冲进了郡府,把桓齮强行抢了出来。

    驷车庶长嬴豹拿出了镇秦王剑,命令王翦调动军队,包围行辕,缉拿桓齮和一帮无法无天的南部军将率。

    王翦无奈,下令调军包围行辕。

    这下矛盾彻底激发了。南部军将率们失去了理智,辛胜和任嚣等人断然命令尽起大军,反包围了王翦的北军。

    就在晋阳形势即将失控的时候,咸阳的诏书到了。

    咸阳解除了桓齮的军职,授权驷车庶长嬴豹即刻将其囚禁,并会同廷尉卿李斯、太原郡守冯劫彻查晋阳私盐大案。

    驷车庶长嬴豹又拿出了镇秦王剑,命令王翦马上控制行辕,缉拿桓齮。

    王翦勃然大怒,当着两军将率的面,把自己的上将军印绶狠狠砸在了嬴豹的脸上,“你告诉我,桓齮上将军到底犯了什么法?你有什么证据证明他贩卖了私盐?如果有证据,你拿出来,当着十万将士的面公开宣读。不要说我绝对遵从咸阳的命令,就是南部军将率也绝不会阻挡你缉拿桓齮,因为他是罪犯,他违法了大秦律,他罪该万死,但是,如果你没有证据,或者证据不足,你就没有权力缉拿他,咸阳也没有。大秦律是我们大秦人的律法,即使王子犯法也要与庶民同罪,大秦人要遵从律法,大王也要遵从律法,你驷车庶长更要遵从律法。”

    王翦突然发飙,让所有人都惊呆了。这是真的?这是上将军王翦在咆哮?他为什么力挺桓齮?

    “大秦军队是捍卫王国的长城,大秦勇士是捍卫王国的英雄。我们为大秦而战,为大秦而死,我们堂堂正正,我们光明磊落,没有人可以欺凌我们,没有人可以侮辱我们。谁敢欺凌我们,谁敢侮辱我们,他就是我大秦国的敌人,就是我大秦军队的敌人。”

    王翦这番义正严词的狂吼当即传遍了军中,将率们热血,振臂欢呼。南部军许多将率感动地热泪盈眶。谁能想到,王翦竟然在这个关键时刻站在了他们一边,老秦武人竟然为了他们而向咸阳宣战。这一刻所有的恩怨都化作了烟云,这一刻在他们的心中,只有大秦军队,只有大秦勇士,只有大秦不屈的英魂。

    北军当即撤回军营,拒绝执行嬴豹的命令。

    王翦和北军将士突然改变立场,虽然没有像南部军将率那样以死捍卫桓齮,但他们旗帜鲜明地告诉咸阳,他们不是咸阳权力斗争的工具,大秦将士不是任由咸阳宰割的鹰犬,他们是大秦的战士,是大秦的英雄,他们誓死捍卫自己的尊严。

    晋阳军方突然空前的团结,使得事态的发展远远超过了咸阳的预期。晋阳的惊雷的确炸响了,但没有把军方炸成两半,而是把他们炸成了一个牢不可破的整体,这场咆哮的大风暴突然就从晋阳转向了咸阳,咸阳因此措手不及,束手无策。

    然而,普通人对此事的理解与上位者的对此事的理解却截然相反。

    桓齮本来还存着一丝侥幸,但王翦和北军态度的突然改变,把他彻底逼上了绝路。

    如果北军和南部军为此而僵持,为此而大打出手,把事态无限制地扩大,那咸阳为了稳定军方,必定做出妥协,在各打五十大板的情况下,南部军将率不至于受到严惩,不至于因为他的原因而受到大范围的牵连。

    现在,王翦和北军的态度变了,坚定地支持南部军,那南部军的将士们还怕什么?他们的胆子更大,他们甚至会公开与咸阳针锋相对,这导致事态向着不利于楚系的方向急速发展。

    王翦这一手又狠又毒,偏偏又做得义正严词,完全掩饰了他隐藏在背后的险恶用心,他只用几句话就把南部军的将率们送上了绝路,可笑的是,南部军的将士们还对他感激涕零,视他为正义的楷模。

    这天晚上,宗正卿熊布悄悄赶到了行辕,递给了桓齮一封信。桓齮平静地看完了,然后放在烛火上烧成了灰烬。

    他已经预料到咸阳要放弃自己,王翦一声吼决定了他的命运,他只剩下这条路了,他求生不能,求死不得,只有出走,藏匿于荒山野泽,孤苦伶仃地渡完余生。

    他想哭,但哭不出来,他想笑,但笑不出来,他为大秦国浴血奋战了一辈子,他为楚系耗尽了一生的心血,最后竟得到这么一个结局。

    他愿意死,即使不能像蒙骜一样战死沙场搏得一世英名,也要像武安君一样死得轰轰烈烈,让世人为他而叹、为他而哭。然而,老天爷太残忍了,不要他死,因为死可以让他获得荣耀,即使带着罪责而死也一样有荣耀,因为他是含冤而死;也不要他活,即使像个囚徒一样地活着也不行,因为这和死没有太大区别;老天爷给了他一条路,像条狗一样活着,遭人唾弃,遭人辱骂,甚至还要在史上留下一笔屈辱的纪录,某年某月,桓齮畏罪潜逃。

    我奋斗了一生,最终就得到了这么个屈辱的结果,既不能留芳青史,也不能遗臭万年,而是一个懦夫,一个胆小鬼,一个遭到世人耻笑的小人。

    “咸阳承诺,保你家人宗族平安,保你部属掾吏平安。”熊启的声音十分冷淡,冷淡得让人遍体生寒,让人万念俱灰。

    桓齮面无表情,平静若水,静静地坐着,仿若一具没有生命和灵魂的雕塑。他的心死了,他生命和灵魂也已经离体而去,剩下的仅仅是一副躯壳,苟延残喘的躯壳,这副躯壳必须活着,因为它还有用,它能带给很多人巨大的利益。

    桓齮离开了,单人独骑,布衣竹笠,留给晋阳一个凄楚而蹒跚的背影。

    王翦在等他,在离石要塞等了他四天。

    “去看武安君?”王翦问道。

    王翦料定桓齮要去西北拜祭武安君。他曾是武安君的爱将,他曾为武安君鸣冤叫屈,他曾受到连累离开了军队,他心中有个最大的心愿就是还武安君一个清白,然而,世事无常,他步武安君之后尘,与武安君走上了同一条路,不过,武安君死得轰轰烈烈,而他却只能像条狗一样的苟延残喘。

    大秦国待武安君何其之薄,大秦国待桓齮又何其的残忍。

    桓齮肯定要向武安君告别,然后找一个荒野之地,了却残生。王翦既然知道了,就绝不会让他走,就绝不能让他像条狗一样的活着,因为这是大秦国的耻辱,这是大秦军队的耻辱,这是大秦人的耻辱。

    桓齮笑了,“谢谢你来送我。”

    王翦心里一酸,泪水顿时滚了出来,“你是一个胆小如鼠的懦夫,一个无情无义的恶人,一个卑鄙无耻的小人。”王翦厉声质问,“你的勇气在哪?你的豪气在哪?当年你跪在武安君的墓前,你发誓,要为武安君讨一个公道,还他一个清白,你做到了吗?你现在有何面目去见武安君?武安君愿意见你吗?他会拿一把剑,砍下你的脑袋,因为他没有你这样懦弱无能的部下,没有你这样胆小怕死的袍泽,没有你这样背信弃义的兄弟……”

    王翦老泪纵横,声嘶力竭,“你是人,是堂堂正正的人,是光明磊落的人,你仰俯无愧,你清清白白,你为什么要做狗,为什么?”

    桓齮木然,仰头向天,两行老泪潸然而下。

    “你以为你走了,你的家人宗族就能活下去?你的部下掾吏就能平安无事?这话是谁告诉你的?是不是逼你走的人?既然他能逼你走,他什么事干不出来?你竟然幼稚到相信他的诺言?你活了这么久,是人是鬼你还分不清?”

    “你不要痴心妄想了,更不要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王翦怒声叫道,“睁开你的眼睛,看看你这辈子是怎么过来的,你是靠自己,是靠自己的一双手才获得了今天的一切。你抬头看看天上的武安君,问问武安君,当年他是怎么做的?武安君至死不屈,他宁愿粉身碎骨,宁愿血流成河,也不愿低下高贵的头颅,所以他死得轰轰烈烈,所以大秦国才不会忘记他,所以大秦人才不会忘记他,所以咸阳至今还活在他的噩梦之中。”

    “君王至高无上,君王要我们做一条听话的狗,否则他就杀了我们,否则他的狗就拼命的叫嚣,不遗余力地诬蔑武安君,玷污武安君,为什么?因为他们害怕,因为我们才是这个王国的主宰,因为我们的尊严不容侵犯,因为我们不愿意做一条狗,我们要做人,要做堂堂正正的人,要做顶天立地的大丈夫。”

    桓齮蓦然痛哭失声,撕心裂肺一般的痛哭。

    “我不是来送你,我是来阻止你,阻止你去玷污武安君的英灵。”王翦愤怒地舞动着手臂,“你要做一条狗,那你就去做吧,但你不要侮辱武安君,不要侮辱我们大秦人的尊严。”

    桓齮跪倒在地,掩面号哭。

    三天后,桓齮回来了。

    晋阳上下都以为他逃了,以为他畏罪潜逃了。

    南部军将士为此怒不可遏,他们为了保护桓齮,不惜与咸阳“宣战”,不惜牺牲自己的性命,结果桓齮却抛弃了他们,独自逃跑了。他们无法接受这个残酷的事实,他们被桓齮欺骗了,被一个无耻的胆小鬼欺骗了。

    就在这个时候,桓齮回来了,与王翦一起回到了晋阳城。

    晋阳震惊了。南部军将士则发出了震天欢呼。桓齮没有逃跑,桓齮没有欺骗他们,他们的上将军永远和他们在一起,一起战斗,一起流血,同生共死。

    当天晚上,王翦擂鼓升帐。桓齮被解职,北方军统帅由王翦临时代领,这是他第一次升帐议事。

    麃公和公孙豹到了,公子宝鼎到了,羌瘣(hui)、王贲、辛胜、任嚣……南北两军的数十位将率同聚帐下。

    这是一个不眠之夜,将率们在中军大帐内整整商讨了一夜。

    第二天,王贲、辛胜带着五千人马突然包围了晋阳郡府,抢走了晋阳私盐大案的所有文卷。

    与此同时,羌瘣(hui)、屠睢各带人马,冲进了晋阳大牢,把魏缚、公子厉和数十位大案疑犯全部抢走了。

    同日,上将军王翦以安全为由,下令把驷车庶长嬴豹、廷尉卿李斯、宗正卿熊布和太原郡守冯劫全部“请”到了行辕,,严禁他们离开军帐。

    第三天,王翦和数十位将率联名上奏,质疑驷车庶长嬴豹、廷尉卿李斯和太原郡守冯劫审案不公,竟然利用晋阳私盐大案打击军方将率,最有利的证据就是当日指证桓齮为晋阳私盐大案主谋的那位北军军吏已经承认,他是受到了咸阳某位权贵的胁迫,蓄意诬陷桓齮。

    咸阳震惊。

    谁能想到军方将率竟然联合起来了,公开跳出来向咸阳“宣战”。这可是真正的“宣战”,不是象征意义地吼几句狠话,发一顿脾气,而是动刀动枪了。

    王翦一个大巴掌狠狠打在了咸阳的脸上。秦王政被打得晕头转向,华阳太后和相国熊启更是被这一个巴掌打得鼻青脸肿。

    咸阳极度被动,迟迟拿不出对策。

    军队被激怒了,王翦和数十位将率毅然把自己的人头放在了案几上,和咸阳撕破了脸。你不让老子活,你要砍我的头,老子还忍什么?大不了鱼死网破、玉石俱焚。

    王翦是北方军统帅,他跳出来与咸阳决斗,事态随即彻底失控,主动权即刻被军队所控制。

    这场风暴被无限制扩大了,只是风暴席卷的方向不是晋阳,而是咸阳。

    秦王政保持沉默,静观其变。

    他的目的就是要打击楚系外戚,现在他的目的达到了,他还闹腾什么?看热闹吧。在他的蓄意操控下,楚系外戚分裂了。桓齮被逼到了绝路,他和他的部下们不得不反击,倒戈一击,打得楚系外戚狼狈不堪。

    秦王政嘴都笑歪了,暗底里对公子宝鼎赞不绝口。此子天纵奇才,大秦鼎柱啊。

    王翦的威望空前高涨。南部军将率对其尊崇到了极致。谁敢在这时候拯救桓齮,拯救南部军将率?唯有王翦。所有南部军将率与老秦武人尽释前嫌,双方齐心协力,一致对外。王翦的地位空前稳固,楚系外戚根本不敢动他,这时候动他纯粹就是自取灭亡啦。

    夕阳如血。

    王翦、桓齮、公孙豹和麃公漫步在晋水河边。

    桓齮站在夕阳下,望着美丽的晚霞,感慨万千。他被王翦骂醒了,他要做一个人,一个堂堂正正的人,即使死,也要死得轰轰烈烈。他回来了,王翦和一帮老朋友不顾生死,挺身而出,誓死与咸阳斗到底。

    “谢谢你。”桓齮冲着王翦笑道,“我虽然老了,却是再度为人啦。”

    “活着就好。”公孙豹哂笑道,“都要死的人了,还想不开,竟然要做狗,你怎么想得出来?你还敢去看武安君?你就不怕把他气得从地底下跳出来一剑砍了你?”

    桓齮老脸羞赧,尴尬无语。

    “谁像你啊?”麃公瞥了公孙豹一眼,揶揄道,“这世上有几个人敢提着长剑冲进咸阳宫?当年老王怎么没有杀了你?”

    “杀了他就没有宝鼎了。”王翦抚?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