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必须做个至强者,必须尽快做个至强者,否则自己必将被历史的滚滚洪流席卷而去。
“你们看,赵军动了?”一直盯着山下的曝布突然叫了起来。
众人齐齐看去。山下巨大的火星云汹涌起伏,一道炫丽的火光冲出了云团,冲向了黑暗,向东南方向呼啸而去。
“代北骑军杀向宜安了。”
第一卷 崛起 第92章 桓齮笑了
第92章 桓齮笑了
宜安城在黑暗中颤抖,宜安的夜空被惊天动地的鼓号所震撼,宜安的战场在震耳欲聋的厮杀声中陷入疯狂。
夜过中,赵军突然从呼沱水方向杀到宜安城。秦军早有准备,死守营盘,奋勇阻敌。
这时城内赵军也杀了出来,两支大军左右夹击,气势如虎。将士们更是悍不畏死,冒着密集的箭阵一队队地往上冲,虽尸横遍野也绝不言退。
激战正酣之时,从西北方向的黑暗里突然冲出了一团火星云,它在黑暗里翻涌,在黑暗里怒声咆哮,地面在抖动,黑夜在呻吟。
“咚咚咚……”赵军擂动了战鼓,地动山摇,数万将士齐声欢呼,如潮水一般冲向了秦军大营。
秦军虽有心调整兵力,加强营寨西北方向的防守,但赵军铺天盖地,完全不计代价,不计伤亡,疯狂冲杀,迫使秦军无暇分身,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团恐怖的火星云一路咆哮,一往无前地冲了过来。
秦军的弓弩手不再瞄准,肆意射杀,遮天蔽日的箭矢几乎吞噬了夜空。秦军的骑士、车兵、材官列阵营中,准备随时展开凌厉的反击。
火星云越来越近,轰隆隆的战马奔腾声如狂飙席卷,霎时淹没了战场上所有的声音。
蓦然,火星云张开了血盆大嘴,露出它血腥而恐怖的狞狰面容,一时间鼓号齐鸣,战马腾飞,杀身如惊雷炸响,战场瞬间了,爆燃了。
秦军将士骇然心惊,不待他们做出反应,可怕的一幕出现了。野牛,疯狂的野牛,一支庞大的野牛群挟带着震天风雷,气势汹汹地狂奔而至,它们一路咆哮,一路怒吼,以摧枯拉朽之势冲破了鹿砦,撞开了栅栏,杀进了大营。
崩溃,秦军大营西北方向的军队瞬间崩溃,骑军夺路而逃,车兵抱头鼠窜,材官狼奔豕突,弓弩手一哄而散。
野牛群疯狂冲撞,挡者披靡,速度越来越快;代北骑军随后跟进,如山洪肆虐,掀起重重惊浪,所过之处,一片狼藉。
大营攻破,野牛冲阵,赵骑已经排山倒海一般杀来,败局再不可挽回。
崩溃,强悍的大秦军队在惊天洪水的冲击下,一片片的崩溃,终于,在一声惊天动地的轰鸣声中,秦军彻底崩溃。
赵军从三个方向疯狂杀进,肆意砍杀。
秦军拼命逃亡,但只有一部分骑军侥幸杀出了重围,其余将士无一幸免,全军覆没。
李牧背负双手,大步走在尸横遍野的战场上。
赵军将士看到他,纷纷躬身致礼,致以最崇高的敬意。
前方的战场还在厮杀,但那仅仅是单方面的屠杀,已经没有任何悬念。
赵葱浑身血迹,一路飞奔而来,远远看到李牧,单膝下跪,扯着嘶哑的嗓子纵声狂吼,“拜见大将军……”喊声未止,激动的泪水已经滚滚而下。
“拜见大将军……”成百上千的将士单膝跪下,仰首高呼,仿佛要把心中的万般痛苦在这一瞬间全部喊出来,爆发出来。
“拜见大将军……”成千上万的将士跪了下来,他们击败了秦军,迎来了胜利,他们终于再一次看到了曙光。
李牧神色冷峻,目光坚毅,高大挺拔的身躯巍然屹立,他就像一棵伟岸的大树,独自支撑起了浩大天空。
“拜见大将军……”欢呼声冲天而起,在夜空里阵阵回荡。
李牧脚步不停,龙行虎步,继续向战场深处走去。
将率官长们逐渐聚拢他的身后,昂首挺胸,气势如虹。
司马尚抱着兜鍪,带着几名部属,大汗淋漓地迎上了李牧。
李牧停了下来,转目四顾。目光所及,都是一张张激动兴奋的面孔,都是一双双热泪盈眶的眼睛。赵人,永远不会倒下,永远……
“擂鼓……鸣号……”李牧舌绽春雷,厉声断喝,“重整战阵,与秦军决一死战。”
“咚咚咚……”如雷战鼓轰然炸响,号角声连天而起,“决一死战……决一死战……”数万将士在战场上奔跑、呼喊,这一刻,他们再也没有畏惧,他们有大将军李牧,他们有庞大的代北军,他们可以与西秦决一死战,他们可以守护自己的王国,守护自己的家园。
旅贲卫高举火把,将战场的中心照耀得亮如白昼。
司马尚走到了李牧面前,躬身施礼。这位年近四十的将军身材魁梧,因为常年戍守长城要塞,历经风霜,他看上去比较苍老,鬓角甚至有了白发,刚毅的面孔上有一双森厉的眼睛,让人望而生畏。
“鸿山如何?”李牧冷声问道。他从司马尚的表情上已经估猜鸿山出了问题,但会出什么问题?一个辎重大营而已,而且桓齮自始至终就没有在鸿山部署足够的防守力量,凭借四万代北骑军发动的雷霆一击,足以横扫鸿山,绝对不会出现任何意外。
“大将军,鸿山只有一座空营。”司马尚的眼睛里露出一丝苦涩和失望。他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筹划了几个月的反击大计竟然在最关键的地方出现了致命的失误。
李牧面色顿凝,眼内更是爆出凛例杀气。
“大将军,我们中计了。”司马尚的声音有些颤抖,显然在极力按捺着冲天的怒火,“大营里除了帐篷,什么都没有。我们从河东杀到河西,席卷整座大营,一无所获。”
李牧没有说话,他的目光转向了黑衣长歌。
黑衣长歌成功刺杀了王翦之后,火速赶到了河北战场。他带来了很多消息,其中就包括秦军的辎重将军魏缚被公子宝鼎打成了重伤,而王翦又遭到刺杀身受重伤,如此一来,晋阳的辎重大营必然陷入混乱,秦军粮草武器的供应上肯定要出问题。正是因为有了这个消息,李牧才断然出手,果断发动了反击。
“秦军的辎重大营肯定在鸿山,这一点绝对没有错。”长歌躬身说道,“我在晋阳打探到的消息来源于辎重将军府的一个军吏,这个人负责粮秣转运,消息绝对可靠。前几天我还派黑衣亲自到鸿山查看了一下,也证实鸿山确实有这样一座辎重大营……”
“但我们攻下的是一座空营。”司马尚厉声打断了长歌的话,“这作何解释?”
长歌面红耳赤,哑然无语。
“鸿山可有什么异常?”李牧摇摇手,示意司马尚不要发火。
“鸿山伏有秦军。”司马尚说道,“我们攻击之前,发现鸿山灯火闪耀,但攻击前的那一刻,山上的灯火全部熄灭了。攻击过程中,我们在其中军遭到车阵阻击,秦军的箭阵尤其猛烈。稍一接触后,秦军马上撤到了山上。因为天黑,我们摸不清山上状况,不敢贸然攻击,所以随即以主力杀奔宜安。”
李牧暗自吃惊,鸿山伏有秦军?如果桓齮把主力暗藏于鸿山,那赵军岂不掉进了他的陷阱?
“肥下战况如何?”李牧转头望向荆轲。
“庞漠将军报,从凌晨开始,大军发动攻击,至今没有停止。”荆轲抬头看看天色,“现在距离天亮还有一点时间,估计庞漠将军还在攻击。”
“赤丽一线呢?”
“冯安将军报,战局僵持,赤丽秦军防守顽强,至今没有进展。”
李牧凝神想了片刻,对司马尚说道:“从秦军的部署来看,桓齮并没有做出重大调整。如果他在鸿山暗藏主力,那这支军队从何而来?难道他再次从南线调来了军队?”
“我们一直紧紧盯着井陉要塞,最近一段时间没有发现大量秦军进入河北战场。”长歌急忙说道,“以我估猜,桓齮可能预感到我们要偷袭鸿山,所以提前把辎重转移到了山上。”
李牧考虑了一下,毅然下令,“命令留守鸿山的郑适,马上派出斥候上山打探,天亮之前务必探查清楚。”
接着他手指司马尚,“你即刻带着骑军赶赴赤丽,会合冯安,今日午时必须拿下赤丽城。拿下赤丽后,留一万人驻守城池,其它军队全部赶到宜安,与秦军主力决战。”
司马尚躬身应诺,转身离去。
“大将军,此处距离肥下不足四十里,桓齮马上就会调头杀过来,假若给他突围而去……”赵葱看到司马尚要带着骑军主力去打赤丽,心里担忧,不禁问道,“大将军,当务之急是不是将桓齮阻截于宜安城下?”
“当务之急是鸿山。”李牧眉头深皱,目露忧色,“我们的粮秣武器严重不足,我本想拿下鸿山的辎重以补充大军所需,但现在看来桓齮有先见之明,他预先做了防备。我从代北带来了十五万军队,至今没有足够的粮草武器,而邯郸因为自身岌岌可危,粮草武器也是严重不足,无法给我以支援,这导致代北军到了河北之后,一直无法主动攻击,更无法与秦军决战。”
赵葱苦笑,他何尝不知赵国已经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如果战争再延续下去,估计到了冬天,这仗不要打了,拱手投降吧。
“大将军,我们目前的辎重储备可以支撑决战所需吗?”一位裨将忧心忡忡地问道。
李牧摇摇头,“以我们目前的辎重储量,可以维持十万大军与秦军决战三日,但我代北军有十五万人马,赵将军的河北军也有近十万人马,若要决战,就要把所有兵力全部投上,那目前的辎重储量只够我们打一天,然后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秦军打我们了。”
“现在桓齮手上还有十万大军,但他的粮草武器比我们充足,以正常储量来说,他至少可以支撑三天。”李牧再次摇头,神情显得十分无奈,“如果我们拿不到鸿山的粮草武器,那就不计代价,在一天内完成决战,否则此仗必败无疑。”
“大将军的意思是,桓齮把鸿山的粮草辎重转移到了山上?”赵葱从李牧的话里大概估猜出了李牧的意图,“大将军一定要拿下鸿山?”
“这里是桓齮设下的陷阱,他的本意就是要诱我出来与我决战。”李牧解释道,“桓齮知道我们的困境,这一仗打了九个月了,我们支撑不住了,但我们只要一直坚守不出,秦军劳师远征,咸阳也一样支撑不住,再打下去的话,桓齮肯定要撤军,所以他才打算在撤军之前诱我一下,看看能不能找到与我决战的机会。”
“桓齮既然有决战的意思,肯定要储备足够的粮秣武器。这些东西放在哪?如果不在辎重大营,那他肯定就近搬到山上去了。”
“我必须夺取秦军的辎重。我只要夺取了秦军的辎重,这一仗的胜负就颠倒了。决战态势已经形成,秦军已经陷入包围,我只要将秦军牢牢困住,要不了几天,秦军就完了,如此一来,我们既保存了实力,又击败了秦军,可以大大扭转当前的局势,给赵国赢得一段喘息的时间。”
赵葱和诸将连连点头,明白了李牧的心思。李牧其实不敢决战。决战不仅仅拼粮秣武器,更要拼兵力。赵国就这么多军队,死一个少一个。即使以十万人的代价取得了歼灭秦军十五万人的辉煌战绩,对赵国来说其实还是打败了,而且还是惨败。死了十万将士,少了十万军队,赵国还剩下多少军队?秦国明年再来打,赵国拿什么去抵挡?秦国现在就是豪强,赵国却是落魄贵族,两者实力不是一个等级,在对等消耗的情况下,秦国很快就把赵国拼死耗干。
李牧看得远,若要长久维持赵国国祚,就要未雨绸缪早早想好对策,为此首先要保住军队,军队没了,王国的根基坍塌了,什么都完了。
“我们做两手准备。”李牧说道,“以三天时间为限。假若三天内,我们拿到了鸿山辎重,这一仗我们就赢了;反之,我们就只有不计代价,与秦军决一死战。”李牧冲着一帮将率挥挥手,“诸位即刻整军,摆下决战阵势,将秦军阻截于宜安城下。”
众将轰然应诺。
桓齮挥师激战,决心把李牧诱进陷阱。
鸡鸣前夕,从宜安传来急报,李牧的大军深夜杀到宜安,两军浴血厮杀。天色未亮,他再次接到急报,秦军在宜安大败,辛胜将军仅仅带着两千多骑军逃到了肥下。
至此,桓齮总算看到了李牧真正的实力。从代北南下的赵军不是五万人,而是十万以上,甚至有可能达到了惊人的二十万。咸阳从邯郸得到的消息是假的,这导致河北战场上的秦军做出了错误的决策,如今更是陷入了极度危机之中。
天亮之后,赵军停止了攻击。
辛胜将军匆匆赶到大帐向桓齮请罪。
桓齮不像一位威严的将军,倒更像一位游走于山野之间的闲散老叟。他有六十多岁了,须发灰白,皮肤枯干,皱纹满面,脸颊上密布着黑色的斑点,只有一双眼睛还是神采奕奕,隐约露出几分出尘飘逸之气。
辛胜站在他对面说到夜间惊心动魄的大战之时,他端坐于棋秤之后,慢条斯理地摆放着棋子,波澜不惊,直到辛胜说到从黑暗里冲出来的野牛群和数万骑军时,他才微微蹙眉,嘴角露出一丝颇有深意的笑纹。
“上将军,末将丢失了营寨,导致三万将士全军覆没,罪不容诛……”
桓齮微微一笑,摇摇手,虚手相请,“坐下吧。”
辛胜凄然苦笑,跪在了桓齮对面。
“坐下。”桓齮慢悠悠地说道,“胜败乃兵家常事,大秦也没有因为一战之败而诛杀将率的先例。我就打过败仗,还不止败过一次。稍许挫折,不足为奇。你自从军以来,大小也打了不下百战,但从来没有遭遇过全军覆没的惨败。这是个血的教训,牢牢记住了。至于责罚一事,由咸阳决定,该你的责任你当然要承当。”
辛胜羞愧不已,跪坐一侧,低头不语。
“可有鸿山的消息?”桓齮问道。
辛胜点点头,从怀里掏出一张羊皮卷,恭恭敬敬地递了过去。
桓齮展开细看,眉头渐渐舒展,干瘦的脸上更是露出欣喜笑容,“你几时接到这份书信?”
“激战中途。”辛胜回道,“接到这封信不久,李牧的代北骑军就杀到了。”
桓齮一手执信,一手抚须而笑,“这位公子果非常人,日后有可能像他两位外祖长辈一样,成为我大秦之柱石。”
“侥幸。”辛胜叹道,“如果辎重大营丢失,此仗我们已经输了,但让人担心的是,公子手上只有两千五百短兵,恐怕无法阻挡赵军的攻击。”
“这已经足够了。”桓齮笑道,“如果李牧只带五万人南下,他就无法攻占鸿山,但现在他倾尽代北之力南下,他就必须攻占鸿山,不管我在鸿山放多少人,鸿山辎重都将落入李牧的手中。”
辛胜若有所悟。
“李牧就一贫贱,邯郸担心他坐大,处处挚肘,逼得他不得不自己想办法养活代北,可以想像,以代北之力,哪有能力支撑十几万大军?所以李牧真正的实力最多不超过五万人,其余不值一提。”桓齮淡然说道,“李牧倾尽代北之力南下,邯郸自顾不暇,再加上担心养虎为患,当然不会给李牧充足的粮秣武器,因此李牧若要决战,必然攻占鸿山,以获取辎重补充,但谁能想到,关键时刻,公子竟然把辎重移到了山上。辎重一旦移到了山上,李牧得不到辎重补充,就再也无力与我决战,此仗他必败无疑。”
辛胜蓦然醒悟,“公子被逼无奈,只有纵火烧山,将辎重一把火烧了。”
桓齮哈哈一笑,“公子烧山之日,就是我们决战之时。”
第一卷 崛起 第93章 再无退路
第93章 再无退路
天亮了,朝阳冲出地平线,驱散了笼罩在鸿山的薄薄雾霭,一切无所遁形,暴露在朗朗乾坤之下。
从鸿山之巅俯瞰山下,十里连营不复存在,其狼藉凄惨之状让人触目惊心,代北骑军所过之去一切尽毁,让人高兴的是昨夜从黑暗里冲出来的野牛群不见了,铺天盖地的代北骑军不见了。
然而,当秦军将士再极目远眺时,最为担心的一幕还是不可避免地出现了。一队队的赵军材官在朝阳下阔步走来,旌旗飞扬,鼓号齐鸣,步卒踏地的声音汇成了一股震撼人心的轰鸣。二十个方阵在山脚下一字排开,气势惊人。
麃(biao)公一夜未眠,脸色十分憔悴。他担心赤丽战场,那里都是他的部下,以他的推测,李牧在决战之前肯定要攻占赤丽,以便阻截从太原而来的援军。想到昨夜代北骑军风卷残云般的惊人威力,他便有一种莫名恐惧。两万北军将士未必挡得住这凌厉一击啊,一旦城破,后果不堪设想。不过,相比起来,目前鸿山的形势更为险恶。鸿山没有军队,就靠不足两千的短兵,靠一帮羸弱民夫,靠一群苍头老军戍守辎重,根本不堪一击。桓齮过度自负,如此部署,形同儿戏啊。
唐仰匆匆而来,他也是一夜未眠,加上昨夜,他已经两天两夜没睡了,眼圈红肿,走路更是摇摇晃晃。
“将军找我何事?”唐仰有气无力地问道。
“你认为我们守得住鸿山吗?”
唐仰不知麃公有何用意,但他现在神智有些迷糊,不假思索地脱口说道,“守个半天估计差不多,到了日中,赵人摸清了底细,随即就会大举进攻,那时就危险了。”
“一旦失守,辎重怎么办?”麃公又问。
唐仰苦叹。怎么办?那时还顾得上辎重?逃命吧。好歹这是大山,再往西逃就是层峦叠嶂的太行山,总能逃出一条性命。
“你去准备一下。”麃公说道,“迫不得已的情况下,我们一把火烧掉辎重。”
唐仰吃了一惊,神智顿时清醒了大半,浑身骤感寒意,连打几个冷战。辎重烧了,大山随即陷入火海,人怎么办?不会连人都烧了吧?
这时公孙豹、宝鼎等人从睡梦中惊醒,纷纷跑了过来,一边探看敌情一边找干粮吃。
“不知宜阳现在怎么样了?”王离忽然问道。
众皆沉默,心如重铅。昨晚代北骑军横扫辎重营,挡者披靡,宜阳秦军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根本挡不住那血腥而恐怖的一击,极有可能遭遇重创。
宝鼎抬头望向山下。赵军蓄势待发,气势恢宏,激昂的鼓号声回荡在群山之间,直冲云霄。忽然,一股强烈的窒息感席卷了他的身心,让他头晕目眩,匆忙之间一把抱住了身边的树干。
想想真的很可笑,自己太幼稚了,幼稚得以为可以改变历史。现在看来真是一个天大笑话。历史是一条滚滚长河,奔腾而下,汹涌咆哮,就算自己有实力了,也不过是长河中的一叶扁舟,随波逐流而已,若想逆天而行,改变长河奔腾的方向,恐怕要变成盘古那等开天辟地的远古上神才行。
宜安一战,历史的真相是李牧倾尽代北之力南下作战,而秦军统率桓齮(qi)判断失误,做出了错误的决策,最终栽倒在自己挖掘的陷阱里。危急时刻,鸿山辎重虽然搬到了山上,但这对战局能产生多大的影响?鸿山没有军队,还是守不住啊。
决策错误才是对秦军的最致命一击。一种无力感从宝鼎心底涌出,让他极度沮丧。
“咚咚咚……”战鼓响了,赵军开始攻击了。
公孙豹拿起一支长矛率先向山下冲去。宝鼎站直身躯,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仰天长啸,仿佛要把心中所有的失望和悲愤尽数发泄出去。杀,杀敌去。宝鼎抓起一支长矛,紧随公孙豹之后冲了下去。曝布、黑鹰锐士、数十名虎烈卫如影随附,急速跟进。
“擂鼓。”麃公大吼一声,一拳挥出,“擂鼓迎战……”
两军鼓声在山野回荡,越来越猛烈,越来越密集,如同两位勇士在空中激烈搏杀,群山变色,风云激荡。
“杀!”随着一声震天轰鸣,赵军材官如同二十支撼山大锤,狠狠砸向了鸿山。
秦军箭阵发动,片片乌云如展翅雄鹰冲天而起,旋即又一头射向地面,发出惊心动魄的巨大啸叫。
很快,赵军步卒推进到了山脚。盾牌高举,弓弩手竭力射杀,敢勇冒着矢石奋力攀爬,双方将士立即陷入了血腥搏杀。
秦军占据了明显优势,人多,地形好,武器更是源源不断,弓弩手居高临下躲在树障后面从容射击,但这种种优势最后都因为士卒的羸弱而化为乌有。
赵军敢勇逐渐攻入了第一道树障,其强悍的攻击力使得肉搏变成了单方面的屠杀,虽然每一道树障后都有一个虎烈卫,但双拳难敌四手,好汉架不住人多,最终还是招架不住。
公孙豹、宝鼎和十六个黑鹰锐士守在正面山坡上。赵军在这里投入了重兵,攻势如潮,但公孙豹、宝鼎、曝布等人太厉害,在无需防备身后的情况下,他们放开手脚,肆意砍杀,根本没有对手。
秦人退无可退,拼死阻击。赵人却是势气如虹,一往无前,他们就像高高掀起的大浪,一个浪头打过来,第二个浪头已经接踵而至,自始至终绝不停息。攻击,攻击,再攻击,踩着同伴的尸体往上杀。
疯子,都是疯子。宝鼎也不知杀了多少人,也不知折断了多少根长矛,手中的烈日秋霜早已变成了一把血剑,树障前面的山坡上也已堆满了尸体,但赵军状若疯狂,依旧前赴后继,根本不给秦人喘息的时间,终于,宝鼎力竭,连人带剑被一面铁盾撞得倒飞而出。
这是赵军一个顶尖悍卒,杀气凛冽,看得出他实力强大,不亚于任何一个秦军的黑鹰锐士。几个苍头老军拼死阻击。这名赵人连声狂吼,手中铁戟如电闪雷鸣,舞动间带起蓬蓬鲜血,一颗颗白发脑袋腾空而起。
宝鼎睚眦欲裂,厉声怒吼,但他没有力气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苍头老军先后倒下。杀了你,我要杀了你。宝鼎咆哮着,努力着要爬起来。
赵军悍卒再度冲了过来。宝鼎极力想反击,但他浑身痛疼、手脚疲软,似乎连呼吸的力气都没了,只能眼睁睁地等死。
曝布发出一声惊天厉吼,一剑砍死对手,向宝鼎狂奔而来,但已来不及了。
铁戟带着一抹血珠剌向了宝鼎。突然,一个苍头老军从上层树障跳了下来,用尽全身的力气撞向敌卒。铁戟调向,望空而刺,顿时穿透了苍头老军的身体,鲜血喷射,顺着戟柄飞洒到宝鼎的脸上。
愤怒在宝鼎的身体里突然爆裂,血液突然燃烧起来,起来。宝鼎发出一声震天厉嗥,烈日秋霜突然动了,它飞了起来,连同宝鼎的身体一起撞上了敌卒。长剑刺穿了敌卒,瘦弱身躯同时撞了上去。敌卒倒退两步,两眼瞪圆,蓦然狂吼一声,飞身扑向宝鼎。
曝布腾空而至,长剑如虹,一剑枭首。敌卒脑袋没了,身体却依旧撞了上来。宝鼎挡无可挡,倒飞而起,后脑重重撞在一棵凸出的树干上,顿时两眼一黑,不省人事。
再醒来已是日中时分,激战已经停止。宝鼎在众人惊喜的叫喊声中缓缓坐起,“赵人退了?”
“退了?”公孙豹脸色阴沉,“赵人狡猾,先狂攻消耗我们的体力,探查我们的虚实,接着派军中武萃发动雷霆一击。”
“损失大吗?”宝鼎急切问道。
众人黯然魂伤。曝布更是两眼泛红,泪花滚动。
“虎烈卫伤损过半,黑鹰锐士折了五个,重伤两个,苍头老军伤亡在三千以上。”麃公叹了口气,神情悲怆,“赵军摸清了我们的虚实,正在增兵攻来。”
宝鼎大吃一惊,“来了多少人?”
麃公手抚长须,再度叹了口气,没有说话。
宝鼎忍不住了,抓着王离的手站了起来,摇摇晃晃走出树林,望下一看,骇然变色。山下赵军密密麻麻,一个方阵接着一个方阵,旌旗如云,人海如潮。远处地平线上,还有军队正在急速赶来,其一往无前的气势震撼天地,让人肝胆俱裂。
“公子,斥候探报,宜安辛胜将军似乎全军覆没了。”王离的声音里透出一股绝望,“赤丽也已失陷。”
宝鼎骤感窒息,胸口处更是传来阵阵痛楚,浑身霎时冰凉,瘦弱的身躯在山风吹拂下摇摇欲坠。好厉害的李牧,一出手便如闪电一般,打得人毫无还手之力,更无喘息之机,催枯拉朽,风卷残云,太可怕了,怪不得他成为历史上最后一道阻碍大秦统一的屏障,怪不得大秦在万般无奈之下只好用反间计杀了他,此人如果不死,大秦休想打进邯郸,更不要说一统天下了。
“桓齮上将军还有突围的希望吗?”王离不知道是问宝鼎,还是自言自语,神情茫然,目光恍惚。
宝鼎咧咧嘴,抓了一下头,这才发现头上裹了一块厚厚的布,估计是后脑勺撞破了。幸好自己对痛感比较迟钝,否则现在不要说上阵杀敌了,估计痛都把人痛死了。
“上将军那边有消息吗?”宝鼎问道。
王离摇摇头,“斥候正在宜安附近打探消息。不出意外的话,上将军很快就会抵达宜安,并与赵军展开激战。”
宝鼎转身望向东南,目光无意间掠过猎猎狂舞的大旗,脑中蓦然闪过一个念头。他转身向站在背后的公孙豹问道:“老爹,上将军如果今天下午抵达宜安,那留给赵军攻打鸿山的时间就不多了,我们只要坚守到天黑就能度过眼前的难关,是不是?”
公孙豹微微颌首。以目前鸿山的防守力量来说,根本不可能坚守到天黑。公孙豹望着山下越来越多的赵军,愁云满面。实在不行的话,只有放火烧山了,将辎重尽数毁去,但如此一来,桓齮和被包围的十几万秦军将士怎么办?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全军覆没?
“看那大旗。”宝鼎抬手指向一面迎风飞舞的战旗。
众人齐齐抬头望去,目露疑惑之色。
“看风向,看大旗舞动的方向。”
众人凝神再看,大旗正朝着东南方向猎猎作响。
公孙豹霍然醒悟,顿时又惊又喜,转身跑进了树林,把麃公拉了出来,“快看,你快看大旗,看风向。”
麃公只看了一眼,紧皱的眉头便舒展开来。
“公子,快来,快把你的阻敌之计告诉他。”公孙豹兴奋地冲着宝鼎连连招手。
麃公不待宝鼎迈步,已急步冲了过来,“公子,好主意,快说快说。”
“今日风向有利于火攻。”宝鼎说道,“辎重上山之时,我已命人挖好隔离带,原意是防备赵人放火烧山,如今正好,我们放火,火借风势,可以从山坡一直烧到山下营寨,完全可以把赵军阻挡于山下。因为有隔离带,即使风向有所变化,我们也能及时转移。”
麃公与公孙豹连连点头。此策虽有风险,却可挽救辎重和十万民夫的性命,退一步说,即使风向变了,火势失控,辎重烧毁,也无法帮助桓齮突围了,但最起码可以给十万民夫和几千名重伤士卒赢得足够的逃亡时间。相比与赵军硬拼做无谓牺牲来说,此策之利远大于弊。
众人也听明白了,纷纷附和。随即简单拟了一个实施方案,麃公马上传令,召集人手做放火准备。为防止意外,又传令马上转移伤员、工匠和暂时待命的民夫,战马和牲畜也随同转移,以备不时之需。
鸿山再次忙碌起来,不过这次大家都很兴奋激动,一扫先前的沮丧和绝望。直娘贼,老子打不过你,就一把火烧死你,烧不死你算你运气好,但你再想攻上来那就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到那时老子早就翻山越岭回家了。
鸿山忙于准备放火之事,山下赵军则在列阵准备攻击。
日西中,赵军擂响了战鼓,第二次攻击开始了,成千上万的士卒在长达四五里的阵线上同时展开,一时杀声震天,气势如虎。
秦军无心再战,一门心思想着诱敌放火,所以只是以箭阵阻击。一旦赵军敢勇冲进树障则急速后撤,不作接触。
赵军攻击顺利,进展迅速,但噩运就在他们以为胜券在握的时候突然降临了。
“起火了。”有人叫了起来。
“起火了,起火了。”瞬间,惊叫声连成一片。
正当赵军将士还在犹豫着是继续向前攻击还是掉头后撤的时候,密密麻麻的着火点以不可思议的速度连成了一片,跟着一条长达四五里的火龙突然从地上一跃而起,翻滚着,肆虐着,恶狠狠地扑向灌木,卷向大树……灌木烧起来了,树林烧起来了,鸿山烧起来了,转眼间大火如同一头咆哮的猛兽,在呼啸山风的推波助澜下,席卷山峦。
赵军将士大惊失色,再不犹豫掉头就跑,上万人像潮水一般向山下逃去。
大火犹如神助,跟在他们后面一路狂追,时间不长,长达四五里的连绵山坡就全部陷入了火海,火借风势,继续向东南方向燃烧,向山下燃烧。
黑色浓烟滚滚而起,它们随着风向,向东南飘移,渐渐弥漫开来,遮天蔽日。
赵军被大火所迫,旋即又被浓烟所罩,迫不得已,只好后撤。
宜安城外,赵军的决战阵势已经摆开,各军按照部署,以城池为依托,在数里范围内依次列阵。
从呼沱水北岸的九门城到南岸的宜安城,几十里长的道路上洪流滚滚,军队和辎重车队正在齐头并进,人流熙攘,车水马龙,如同一条条飞舞长龙,啸傲于呼沱水两岸。
李牧在官长将率们的簇拥下,纵马飞驰,巡视战阵。
忽然,远处城楼上传来阵阵叫喊,更有悠长号声互连讯息。
“大将军……”荆轲催马追上李牧,手指西北方向的天空,“大将军快看……”
李牧霍然回头。只见西北方向的极远之处冒出一股黑色浓烟,浓烟翻涌,急剧膨胀,很快便遮蔽了蓝天白云,就像有人突然在美丽的苍穹上划下了一道厚厚的污迹。
“鸿山。”李牧脸色微变,猛地勒马停下,手中马鞭指向了黑衣长歌,“鸿山可有消息?”
“郑适将军正在攻击,不过……”长歌脸上的伤疤轻轻抽搐了几下,眼里露出了几分无奈之色。这股浓烟肯定来自鸿山,秦人抵挡不住,只好放火烧山,如此一来,辎重尽毁,赵军夺取鸿山辎重的希望彻底消失,决战不得不立即开始。
“我派人再探。”长歌调转马头,带着一队旅贲卫向西北方向疾驰而去。
“急令司马尚,黄昏之前必须赶到宜安城。”李牧当即下令,并做出了一系列部署调整。
幕府长史一一记下,火速传令。
“没有退路了。”李牧转身望向赵葱,挥了挥手中的马鞭,“请将军即刻赶赴肥下,整顿军队,于夜中时分务必抵达宜安,会合主力。”
赵葱躬身应诺。
李牧转目四顾,猛地高举右手,厉声断喝,“明日,决一死战。”
第一卷 崛起 第94章 就为这一刻
第94章 就为这一刻
秦军上午从肥下撤军,大队人马行动迟缓,日中时分才行进十里。
桓齮坐在青铜轺(yao)车上,抱着一卷书简看得津津有味,对眼前紧张的局势视若无睹。斥候四下打探,但赵军主力越过呼沱水之后,立即封锁了所有通往赤丽、井陉一线的道路,秦军斥候的活动范围非常有限。
各类消息纷至沓来,幕府长史汇总之后,得出一个结论,秦军被包围了,不管是沿河向赤丽攻击前进还是直接杀向宜安城,秦军都将与赵军主力相遇,除了决战以外别无它途。
幕府长史禀报桓齮。桓齮放下书简,专注细听。
“上将军,如果麃(biao)公还在坚守赤丽,我们可以沿河急速推进,乘着赵军激战一夜,人困马乏之际,火速突围。”长史建议道,“只待主力与麃公会合,我们再与赵军决战也为时不晚。”
桓齮抚须而笑,轻声慢语地问道:“大军到了赤丽,背靠井陉要塞,退路是有了,但李牧还会与我决战吗?”
长史迟疑不语。
“咸阳的情况你很清楚,大王和相国给我的时间不多了,如果咸阳下令撤军,这一仗李牧就打赢了。”桓齮脸上带笑,眼里却露出几丝忧色,“我在宜安损失了三万军队,在过去的三个月里我前后大约损失了两万人马。从初春出井陉要塞至今,我付出了惨重代价,但一无所获,这一仗对我来说就是大败。”
“上将军,胜败乃兵家常事,何况我们在河北一直占据着优势,如果不是咸阳的原因,最终获胜的是我们,所以……”
桓齮略略摇手,打断了长史的话,“我们到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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